结果维利警佐并没有找到那把枪。维利警佐,警探福林特、皮格特、赫塞、约翰逊以及其他所有人耗费了不少时间,搜遍了所有大大小小地方,用尽各式各样的方法也都一无所获。

几天下来,在波兹大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搜寻毫无所获,结果却发现了一些有趣的收藏品——例如一个西班牙式的皮革箱子埋在贺拉提奥小屋后面,里面装着大而扭曲的硬币,埃勒里很兴奋地宣称一共有八大枚。这皮革箱子被挖掘出来之后,贺拉提奥为此大为恼火,并且大声叫喊他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收集了这些西班牙珍宝,一连用七天晚上一手提着一个铁制的灯笼,一手拿着一把短弯刀,摸黑埋藏宝物,而且他也不甘心袖手旁观,任凭一群该死的警察扫他的兴,破坏他的乐趣——那把依然扑朔迷离失踪的柯尔特点二五自动手枪。警察们后来也不再继续踩他的痛脚,留下贺拉提奥自个儿生气地重新埋藏他的海盗船宝物箱。

奎因警官也有意地发了顿小小脾气,不过是为了其他的理由。

不久,麦克林的遗体经由家族的安排埋葬在圣普莱克斯德教堂墓地。一处有四个路口长宽的广场被围起来,作为举行葬礼仪式之用,这里禁止车辆通行,部署的警力也在演练勤务。

在大房子里的科尔尼利娅·波兹心脏病好了起来,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她知道了她儿子的死讯。

老女人最有可能是在她儿子葬礼当天早上知道的。她在床上坐起来喊她的女佣,这个女佣和她岁数相近,名字叫做布瑞吉特·康尼弗雷,英尼斯医生很讨厌她,老布瑞吉特是一个驼背唠叨而又皮肤龟裂的老太婆,奉老女人的权威命令打电话给英尼斯医生。英尼斯医生火速赶到,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这绝不可能,做医生的他负不起这责任,她得明理些,毕竟他也无法再为麦克林做什么了,总而言之,他禁止她下床。

对这一切老女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很镇定地爬下床来,厉声叫喊布瑞吉特,布瑞吉特唯唯诺诺赶紧跑过来,帮女主人梳洗。

当老警官从守卫在老女人房门外的警探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露出笑容。

“能不能跟她说话,嗯?”他对英尼斯医生说,说着便迈开大步找老女人去了。

那是一段又短又难过的交谈。老女人几乎不开口,就算说了,也尽是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不,没有人告诉她,她就是“知道”,而且她正要去参加麦克林的葬礼,连州自卫队也无法阻止她。

“滚一边去,让老太太换衣服,你这蠢蛋。”

老警官走了出去:“显然,是瑟罗把消息透露给他妈妈的,”他口中喃喃抱怨,“真是猪啊!”

科尔尼利娅·波兹在英尼斯医生以及布瑞吉特·康尼弗雷的协助下离开了她的皇宫,裹着披肩,只露出她那油油的鼻尖。她脸上带着一种忧郁的神情,却一滴眼泪也没掉,盖棺时,她连她儿子的脸也没正眼瞧过。

在圣普莱克斯德教堂,埃勒里一直讶异地观察她这颗老旧的心,埃勒里所听到现场所有的耳语和吸泣声音,她似乎对在短短一个星期内第二个儿子的死亡丝毫没有反应。

她简直就是铁石心肠,就是冷血动物……她看也不看席拉一眼,或是她丈夫斯蒂芬,或是今晨看起来又憔悴又困惑的梅杰·高斯。她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其他孩子的缺席。

回到屋子后,布瑞吉特帮她宽衣,然后她就爬回床上去了。她闭着双眼并且要求英尼斯医生“给一点有助睡眠的东西”。

不久她就睡着了,然而睡得不安稳,一直在呻吟。

“好了,”当葬礼结束时,老警官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但愿我知道,爸。”

“你就真的那么没用?”

他儿子耸耸肩:“我不相信这个案子破不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线索,我们所要做的是找出这个点来。”

老警官摊开双手:“如果你看不出任何曙光,我绝对也没办法,埃勒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紧盯着这些人,并有任何新线索出现就紧追下去,现在,先回家去吧。”

麦克林·波兹葬礼结束的几天后,埃勒里·奎因吃早餐时来了两位访客。

席拉·波兹的改变令他大吃一惊。她的脸瘦了很多,肤色灰暗,蓝色的双眼更加深蓝凹陷并且不安,黑眼圈像是画笔画过一样。她正处于黑暗绝望的深渊中,处境堪怜。

查尔斯·帕克斯顿看起来是瘦弱不堪。他的双眼也在分担着席拉的焦虑不安,连奎因先生也被感染了,他们发现自己正陷入一场无法逃脱的混乱中。老警官正准备出门上班,可是当他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憔悴的脸庞,他打电话给总局说晚点到办公室去,并狡诈地扮演起主人来了。

“你妈今天早上怎么样?”他十分关切地询问席拉。

“我妈?”席拉含糊地说,“老样子吧。”

查尔斯打起精神:“现在你知道那是废话,亲爱的,”他用愉快的口气说,“告诉埃勒里和奎因警官吧。”

“才不是废话呢,查尔斯,你明明知道的,”席拉有气无力地说,“有时候我真是受不了你。我知道我嚎陶大哭很多次,可是我不是小孩子——我还是有些想法,而且这些想法可能很对,这你也知道。你们晓得,”她说着转向奎因父子,查尔斯还来不及反应,“我一直在想,奎因先生……埃勒里,我一直在想,后来我想到——是这样的,对于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我有个可怕的想法。”

“真的吗?是什么?”

席拉垂下双眼:“起初我真是被吓呆了,我脑袋一片空白,凶杀案只是报纸上所报道的……是那么样遥远。它根本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你在报上看到它,或者是在侦探小说里读到它,它让你看得心里直发毛,或是激发你的同情心,可是终究还是不关你的事。”

“真是这样。”

“然后——它真的发生在你身上。警察到你家里来。你所爱的人死了。跟你相处了一辈子的人……朋友之类的。你看着围绕在你身边的脸孔,那些熟悉的脸孔,甚至是你讨厌的人……然后你伤心欲绝。这一定是有内幕的。多少次你觉得这是多么不可能的,可是它真的发生了。你们再想想看……罗伯特死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被搞糊涂了,一切都好像在做梦。我才刚刚挨过了这个打击,紧接着麦克林……”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掩面而泣。

查尔斯想过去安慰她,埃勒里摇着头,查尔斯只好转身两眼茫然地凝视奎因家窗外的沉静街道。

奎因警官一直紧盯着这个眼泪汪汪的女孩子。

过了一会儿,席拉从皮包里胡乱掏出一条手帕:“对不起,”她抽了一口气,“这几天我整日以泪洗面。”她很用力擤擤鼻涕,把手帕放到一边,坐了回去,还露出一丝笑容。

“说下去,波兹小姐,”奎因警官说,“这些个人的想法会有意义的。”

她看起来有点心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我想说的是——从麦克林死后我就一直想,我们家已经发生了两件凶杀案,想想看被杀害的都是些什么人?罗伯特、麦克林,我两个双胞胎哥哥。”她蓝色的双眼目光闪烁,“没有一个是我妈第一任丈夫的孩子——哦,不!没有一个是那些疯子,死的都是我们布伦特家的人,只有我们姓布伦特的——我们这些正常的人。”

查尔斯清了清喉咙。

“让我说完,查尔斯。事实摆在眼前。我们布伦特家的人正一个个被杀害。首先是罗伯特,接下来是麦克林……然后就轮到我父亲或是我了。查尔斯,这是真的,你是知道的!我们其中一个将会是下一个被杀害的目标,如果下一个死的是我爸爸,我就是布伦特家唯一的活口,然后就轮到我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查尔斯发疯似地大叫起来,“这没道理啊,席拉!”

“就算知道为什么又有什么用?钱财、怨恨或是纯属精神失常……我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如同我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一样真实。此外,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你是知道的,查尔斯,或许奎因先生和警官不明白,可是你很清楚……”

“波兹小姐……”老警官开口了。

“请叫我布伦特,我不想再被叫那个可怕的姓氏了。”

“没问题,布伦特小姐。”

埃勒里和他父亲互相交换了眼神。席拉说得没错,那就是他们大伙儿都害怕的事情——第三次谋杀。而且还是非常合理的推侧:那把失踪的自动手枪。

老警官走到前头其中一扇窗口。过了一会,他说:“布伦特小姐,请你过来一下好吗?”

席拉疲惫地穿过房间走到他身边,阳光照射着他们。

“往下看那里,”老警官说,“不,街道的那一边,那栋公窝房子的入口处,你看到了什么,布伦特小姐?”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抽着烟。”

“好,现在看到这边来,距离几英尺的地方,往阿姆斯特丹大道方向。你看见了什么?”

“一辆车子,”席拉很迷惑地说,“车里面有两个人。”

老警官笑了:“那个在通道的人,还有在车皇的那两个人,布伦特小姐,是被指派来保护你的,不管你到什么地方,你绝不会脱离他们的视线。当你在你妈妈屋子里时,其他的警探也都尽可能随时看着你,对你父亲也是如此,没有人有办法接近你们,布伦特小姐,除非值勤的人确实觉得你们没有任何危险。”

席拉觉得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别误会我不懂得感激,警官。我并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以后确实让我安心许多,而且也替我父亲高兴。但是——你也应当清楚,就算我一天二十四小时被安全警戒保护——就算你出动全局的人员来保护我们——早晚我们还是可能会被逮到,从窗户射来一枪,门后一只手袭击过来……”

“绝对不会的,”老警官打断她,“我可以跟你保证那绝对不会发生。”

“当然不会发生,亲爱的,”查尔斯说,“想开一点,现在——让我带你到其他地方去,我们可以到亚都吃午餐,还可以去音乐厅或什么地方——让你暂时抛开这一切……”

席拉摇摇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谢谢你,亲爱的。你真好。”然后大家沉默了下来。

“席拉。”她应声转向埃勒里。埃勒里露出惊奇的眼神,她的脸也现出了一点光彩,“你心里有个特别的想法——非常聪明的想法。”他干巴巴地说,“那是什么?”

席拉严厉地说:“把他们送到疗养院去。”

“席拉!”查尔斯大吃一惊,“你的亲生母亲!”

“她恨我,查尔斯,而且她脑子坏了。如果我妈得结核病,那我该把她送到亚利桑那去,不是吗?”

“可是——把她送……”查尔斯无力地说。

“不要把我说成好像是怪物一般!”席拉提高了嗓门,“你们没有一个像我那么了解我妈。如果她觉得对她有好处,她会很开心把我给杀了。她脑筋不正常,我告诉你们!在妈妈、瑟罗、贺拉提奥和劳拉没被管制之前,我是不会有安全感的。好了,现在你们爱怎么说我都可以。”说完,席拉坐下来又开始哭了。

“我们已经开始考虑这样的计划。”埃勒里慢慢地说,席拉抬起头来,很吃惊的样子,“哦,没错。我们不曾轻估任何可能,席拉,不过查尔斯会解释给你听,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送你母亲到疗养院去。至于瑟罗、劳拉和贺拉提奥呢?这也很困难,因为毫无疑问地,你母亲一定会反抗到底,就算用尽她那惊人的巨大财产也在所不惜。这会耗费很长时间,而且没有成功的把握——应该说如果以医学的眼光来认定他们真是有精神上的疾病,并非那么容易。

“再说,他们可能会做出……伤害性的事情来。不,我们放弃设法把波兹家任何一个人送进精神病院的想法。以后再说吧,或者,等这个案子了结之后。现在做的话不仅徒劳无功,甚至还有危险,因为这可能会刺激某人做出更失控的事来。”

“让他们关一阵子监牢也并非不可能,”奎因警官平静地说,“我们也想过这个了。或许我们可以把他们当成重要的证人拘押起来,或是其他什么罪名。但不管什么罪名,我可以告诉你——查尔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也会同意我的——那就是我们不能无限期地拘押他们。以你母亲的财力和影响力,最后也会把他们救出来,然后你一切的心血也就白费了。我们在行动之前需要有更多的证据才行,布伦特小姐。”

“看来目前除了去订制寿衣以外,我是没有其他事好做的了,对不对?”席拉苦笑地说。

“席拉,拜托你!不要说那种话。”查尔斯叫了起来。

“这个期间,”老警官接着说,“我们尽我们所能。

你们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二十四小时的警戒保护之下,我们也正在竭尽全力去侦破这个案子,希望能够找到破案的线索。没错,随时都可能有失误。不过话说回来,”老警官语调怪异地又加了一句,“布伦特小姐,今天下午你也可能踩到香蕉皮而摔断脖子。”

“等等,警官,”查尔斯生气地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她被吓坏了吗?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在做,可是……”

“住口,查尔斯。”老警官说。

埃勒里很快地扫了他父亲一眼,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查尔斯吓了一跳。

“如果让查尔斯带席拉离开,你们觉得这主意如何?”埃勒里天真地问,“远离一切可能的危险,爸爸?”

老警官脸拉了下来:“我不同意,”他呵斥道,“不行,不能离开本州,埃勒里。”

埃勒里马上闭嘴。事情就是如此。

“我无论如何也不走,”席拉无精打采地说,“我绝不离开爸爸。我没告诉过你们我爸爸觉得他不应该走。他说他已经这么老了,他不愿在他这把年纪还离家出走。他希望我走,可是我当然不能走,我不会抛开他一人离开的。事情就那么绝望,你们说是不是?”

“不,”埃勒里笑着说,“有一个人可以阻止这一切。”

“嗯?”老警官一脸不太相信,“谁?”

“科尔尼利娅·波兹。”

“老女人?”查尔斯摇着头。

“可是奎因先生……”席拉开口。

埃勒里说:“席拉,你想想看,你妈妈是你们波兹皇宫的女主人。至少对她第一次婚姻的三个孩子而言的确是如此。我突然有一个可笑的感觉,如果能说服她发出一个最后通碟……”

“你们也看见她是多么‘努力’地阻止罗伯特和瑟罗的决斗,”席拉痛苦地说,“我告诉你们,她想要我们布伦特家的人死,发生这些事她不仅不悲伤反而开心无比,她到可怜的麦克林的葬礼去只不过是幸灾乐祸!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埃勒里。”

“我不知道,”查尔斯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在替你母亲说话,亲爱的,我觉得那样说你妈有点过分。我认为埃勒里是对的,她有办法阻止这一切,而这还得靠我们才能请她出面。”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老警官出其不意地说,不过很显然他还在考虑其他可能性,“只要席拉的母亲活着,她就是一家之主。她说东,他们不敢往西……没错,值得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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