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鲇子从二楼楼梯下来,已是三十分钟后的事。看准鲇子走出真鹤署,新田又从走廊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今天,鲇子穿着黑色的窄裙和黑的半袖罩衫,这可能是作丧服用而穿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很适食初子,使得她纤弱的身体更令人怜惜。相反地,一穿土窄裙腰身的曲线令人显得意外地成熟。然而,上半身的惹人怜和下半身的成熟多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不协调,反而更增加了鲇子的神秘性。

微微泛红的长发在背脊附近自然地束着,新田追到手快碰到她头发的地方,才出声叫她。

“对不起……”鲇子只停住脚没有回头。她的肩膀因不安而僵硬。

新田绕到鲇子前面,鲇子睁大眼睛,被不认识的男人叫住,女孩的防御的本能使她的身体僵硬。

“我是协寿险的新田,想和你谈谈小尾美智雄先生保险的事。”

对新田来说,这可是少有的罗里罗嗦的说法。为了给鲇子与众不同的印象,他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化妆的鲇子,有种病态的美,让人感到冷冷的美貌,再加上沉静的忧愁和娇媚所混合产生的感觉,新田觉得被他吸引住了。

“是……”鲇子轻轻点头,还是不太能了解的表情。

“去哪里?边喝饮料边谈好吗?”并排地走出来,新田这样说。

鲇子略微歪着头:“有那样的地方吗?”

“不,在哪儿都没关系。”

“如果去真鹤岬,有家见睛咖啡屋。”

“但是,你正忙碌着,好吗?”

“回家也……”鲇子低下头,她也不想早些回去在小田原。那个只有美子等侯着的家吧!

“离海角近吗?”

“到鱼市场的话,很快。”

“对真鹤很熟吗!”

“是的,从孩童时候开始,每年一到夏天,就去那儿。听说战时军队命令不准进入……”

新田觉得很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碰到的女人是志津和美子的缘故。

来到大路上一向右转,就走下刚才的斜坡,来往交错的地方上的人们,一定会觉得很稀奇似的回头看鲇子。在小地方的城镇,鲇子的美貌当然会引人注目。

“父亲遭遇到这种事……”鲇子低声说。

“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去海边也许会使心情愉快些吧!”

“万万没想到的事呀!”

新田的说法极不自然,从美子的口中没有听到悼念父亲死亡的话。因此,对鲇子所说非常理所当然的话,也不知如何回答。

“但是……”鲇子怀疑地皱起眉头。

“我并没向你请求寻问父亲保险的事……况且,为什么你知道我是小尾的女儿呢?”

“嗯……”

小尾的保险契约是“要注意”的,所以绝不能说是事件发生后才引起注意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公司的文书上看到你父亲的名字。那是最近的事,在报上看到事件消息时,立刻就想到了。然后,知道你的长相是在十日的‘难波号’快车上。事实上我也搭乘那列车,就坐在离你很近的座位上。”

新田适当地掩饰着,鲇子好象也老实地接受了新田的辩解。没有再进一步的探问。

过了警署前,下了一段斜坡后,有股腥臭的气味冲入鼻腔,好象是缩小后的东京渔港,原原本本地出现在眼前。

那儿有如玩具般的防坡堤和灯台,发红的海面上船影摇曳。在仿波堤附近,海水的颜色由湛蓝地往外扩散,轻油船引擎的声音和汽笛,好象趴伏在水面上般可以听见,把港口吸入围着港口的海角怀里,留下余音而去。

“就连这样的港口,鲫鱼也很有名,这儿的鲫鱼不是运向热海吗?”

鲇子眯起眼睛向鱼市场的方向眺望,新田也记得曾听人说起,这里是钓黑鲷、石鲷有名的地方。

在鱼市场前,柏油路中断了。在这附近已看不到人家。夹杂着黑土的道路上,沿着海岸再次成为上坡,好象向着半岛的前端。海渐渐变低,有利于眺望的水平线也随之变长了。

这里没有行人,在可以以通过两部车的道路上没有人影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濡湿了的岩石和自然林遮住道路的右侧,坡度很陡,—直通到断崖。头上只有风在鸣叫。

“那是琴滨。”

鲇子指着斜后方。回头可以看到左脚下方象海水浴场般的海边。那对面是休憩室,接着可以看到鱼市场,真鹤町的全景象模型被织入树木的蓊绿中。

已经到达真鹤半岛的断崖上了。里地、二番下,鲇子告诉新田这儿的地名,二番下就是道路和断崖顶端相接之处。

新田逼近高架铁轨往正下方看。断崖几乎是直立的。那里是小小的入江。波浪碰到露出碧水深处岩石上所产生的泡沫到处形成漩涡,高度在二十公尺以上吧!

新田突然想到关于小尾被从崖上推落的事,犯人为什么不把这儿当作行凶的场所?这里是非常适于作杀人现场的。道路转弯,从陆上从海上来说这儿都是死角,只要在近处不被目击就很安全。所看到就是朝正面所敞开的大海,新田做着无谓的盘算。

不过,从这儿掉落下去,死亡的准确率很低。如果能朝岩石上落下还好,但跳落海里就不一定会死。

再注意时,鲇子已走到剖面约十公尺的地方了。路上变得微暗,巨大树木的树枝覆盖在头上,这里被称作半岛的名胜,好象进入蓊郁的树海,阳光射不到地上,偶尔阳光从叶缝中筛下来,绿色的斑点为空间增加了色彩,好象走在海底一样。

楠树很多,而且杉和桧也混在一起,每一株都是经过多年成长的树木,高大的象要把天空遮住,各处的树梢都融入雾霭中看不到了,只听到小鸟的鸣叫音。

新田觉得在这儿和鲇子两个人走着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这儿实在不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和父亲被杀死的女儿之间谈话的场所。

自然林延伸到真鹤岬的前端为止。那儿有露营场,在其前面可以看到被称作“三石”的三个巨石。

鲇子带新田进入见晴茶室。坐在海滩伞下的座位上。放眼所及毫无遮栏。满眼所见只有天空和大海。

“与谢野晶子所歌颂的所谓我所站的真鹤岬,就象相漠之海和伊豆的白浪,大概就是这附近吧!”鲇子边遥望着水平线边说。

新田并不对任何事物感到兴趣。但是,若太早谈到现实问题的话,则感到有些可惜。于是,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鲇子。

“吃点冰淇淋什么的吧!”

新田叫来店里的女侍,点了冰淇淋。

。但是,新田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吃完冰淇淋。把装冰激淋的容嚣丢入旁边垃圾桶里,新田把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在桌上。

“付你保险金,一定要先调查是不是符合那些条件?”

“……”

好象认为理所当然般,鲇子点点头。

“现在就请你回答问题好吗?”

“好,可是……”鲇子持续地思索,并眨眨眼睛。“我想,在警署被要求保密的事我不能说。”

“好。”新田不知该从何问起。说要问问题,但是一碰到要问什么的时候,又好象什么也没了。

重要的事,搜查本部大概已叫他不能说,难说的事鲇子一定也不会回答。

新田想除了能够询问如果支付六百万元的保险金要把它分配给谁,给多少之外真无啥可问。

新田想,干脆不要去追查搜查本部已在调查的嫌疑犯,就来问问这六百万元将来的去向好了。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新田盯着鲇子:“你打算怎么处理六百万元?”

“这……”鲇子向上翻着眼珠回看新田,她的眼神悲伤,“还没想到……”

“不,不是问你做什么用处,而是问你,基于受益人的权利,是否要把保险金当作你一个人独有的?”

“我想不能那样做……”

“也就是要分给姐姐,,哥哥。”

“还没有这种决定。”鲇子用坚定的口气说。

新田有种不知怎么办的感觉。他一直都把鲇子和自己当作一体来看待。那是因为鲇子和自己共同的感觉就好象这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分身一样。

新田把鲇子当成自己,在这场合,如果是自己,就会这样做,所以判断鲇子也会这么做才对。

新田认定鲇子会把保险金分给美子、裕一郎。而且,从她的纤弱所得的印象,看不出来是会一个人独占六百万元的女人。

但是,鲇子却坚定地说还没决定,只有关于钱,才会象现代女性般的简单地下结论吧,新田想。

“但是,兄妹们也不可能不说话吧!”

“大概……”

“因为你被指定:为受益人多所以兄姐大概会很愤慨吧?”

“……”鲇子澄澈的瞳孔里又出现悲伤的眼神。

新田注意到她好象知道什么事:“今天早上,我到你小田原的家去,碰到了美子。”

“姐姐说了什么?”

“当然说应该分配。如果不的话,就把你从小田原的家里赶出去。”

“昨晚上姐姐说过这种话,由于父亲去世,我们姐妹变成了陌生人。”

“好象有复杂的内情。”

“大概是姐姐提到的那些事的吧!”

“不只是姐姐,也问过其他人了。”

“谁?”

“一个叫五昧志津的女人。”

“……”

鲇子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忧伤的神色一擦而过。

“你知道吗?”

“父亲很受她照顾。”

“你的周围,只有她站在你这边。”

“是吗……”

鲇子把脸转向大海。

散开的头发在鲇子额前飞舞,越过她的肩膀可以看到海面波涛汹涌。到了午后,好不容易强烈的。阳光把大海染成深蓝。

地中海是不是也象这样有朝气?新田想。

“她很称赞你母亲。”

“志津小姐吗?”

“是的。”

“妈妈太漂亮了。”鲇子好象意味着那不是好事般地说着。

“母亲是哪里人?”

“轻井泽。”

“是长野县的轻井泽吗?”

“是的。据说是轻井泽旧道的一个花匠的女儿。父亲常说在轻井泽提到时田水江是无人不知的美女。”

“她和你父亲是在轻井泽认识的吗?”

“父亲那时候在一个商业报纸当记者。因此,常有机会碰到逗留在轻井泽的名人,在那期间就结识了母亲,生下了我……”

对于这种听了也于事无补的事情,对新田来讲根本毫无用处,对鲇子也是难于启齿。

总之,新田也没什么要问鲇子的,或许他自己认为应有事要问鲇子而以此为借口和鲇子会面,以便原谅自己也不一定。

“不知怎么,总觉得样这问东问西的不太好,我想就这样好了,别再问了。”

新田对自己生气。对不知不觉被女人吸引住的自已深感嫌恶。新田无视对方的存在站了起来。鲇子一动也不动,沉默地向上看着新田。

“实在……”

“什么时候,不是为了这事,能再见见面……”鲇子的眼睛好象这样说着,新田避开鲇子的视线,快步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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