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后决定晚点吃晚餐,快步跑上楼梯冲进卧室。

我从书桌抽屉拿出小型收音机。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我顺路拜访了成岛家,回家时间晚很多。我稍微打开窗户,拉出天线,将频率转到FM羽衣电台。手动真令人不耐烦。

〈……进入“七贤者人生谘商”前,首先是每周二的惯例盖台时间。今晚延续上周内容,由DJ佐清登场来分享自创童话。接下来他要朗读“龟兔赛跑”数十年后的故事。〉

赶上了,DJ佐清正按惯例开始朗读童话。

这是名为“KAIYU创作故事”的复健,今晚DJ佐清也要挑战舌头不打结地念完故事。要是他舌头打结,后续就要等下周再继续。不愧是前舞台剧演员,他的朗读相当有磁性。加油啊,DJ佐清。

电台播出主题曲“真羡慕人类”的旋律。

真羡慕~真羡慕~真羡慕人类啊~

〈……赢得比赛的乌龟将奖金当成本钱投资外资,踏实扩张不动产业,变成大富豪。而它以比赛为本写下的自传《专心☆致志》刷新热销纪录,它自己则成了动物界的重要人物,更进入政坛,站到有权实施“今年内解散十二生肖!”这项公约的位置;另一方面,败在乌龟手下,兔子在动物界失去信用,遭动物邮局解雇后失踪。它抛下的妻子白天在便当店工作,晚上在“粉红兔歌舞厅”兼差以养大孩子。时光流逝,又要再度举办“龟兔赛跑”。乌龟的孙子开着特别订制的卡麦罗跑车来到起跑线,据传当过佣兵的兔子孙子则不见身影。此时,特别订制的卡麦罗车窗上突然出现弹孔。乌龟孙子迅速升起防弹玻璃,它看着从观众席屋顶狙击的兔子孙子,大声放话:“刚才那是起跑的信号吗?”

兔子孙子不知道赛跑会场是乌龟财团的私有地,它点起一根雪茄,飒爽地跳伞降落——〉

DJ佐清朗诵到兔子孙子被特制卡麦罗撞飞的情节时,他的舌头打结了。咦?兔子孙子的安危呢?DJ佐清的声音无情淡出,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DJ佐清的盖台时间比上周长两分钟,这次是四分三十二秒。能够播放愉快的复健片段,也是多亏各位听众宽宏的体谅之心。那接下来就按日前所说,从DJ定吉的抢婚故事开始吧。〉

人生教祖定吉竟然抢婚……他这种激烈的活法让我一阵晕眩。现在已经不是读书的时候了,我振作精神调高收音机音量。

〈定吉爷爷,新娘穿着白无垢坐在人力车上,一路由街灯领路又伴着媒人与亲戚,她那身姿摇曳的光景,宛如像狐狸娶新娘。〉

〈是啊。不懂如何恋爱的年轻人自古至今都很多,当时相亲结婚的年轻人占压倒性多数,尤其是乡下……〉

〈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构成定吉爷爷骑马赶到现场,堵住道路的正当理由。〉

马啊。但我也觉得只要有马就够了。

〈……对了,原来定吉爷爷有骑马的经验?〉

〈没有,我跟朋友硬借来的,仅跟他学了停住马的方法。〉

〈真是的,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这么乱来。简直就像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毕业生》一样的故事呢。〉

〈这次的谘询者是谁?〉

〈昵称是“自杀预备军”,请你不要忘记。〉

〈自杀啊。这让我想起大约两年前,有个国中女生打电话进来谘商。〉

〈我记得,她一开始抱着开玩笑的心情打来的。然而……〉

〈那个少女其实也想死。〉

〈是啊,最后害她大哭了。〉

有种感慨的气氛。

〈你叫“自杀预备军”是吧,我觉得你的状况还算好。因为升学考试考砸就认定自己是人生失败组,那可就错了。人生本来就没有所谓的胜负,升学考试不是比赛,成为社会人士后的出头竞争也不是一种比赛。这种取决于当事人努力的事情没有胜负可言,请不要误会了。〉

〈定吉爷爷,你说得很好。那请你以人生教祖的身份,给听众更进一步的建议。〉

〈在意胜负的人,就拿所有的钱去店里打麻将或小钢珠吧。你可以经历到直截了当、压倒性又不讲理的失败经验。要找我商量就等那之后再说。〉

〈感谢你一如以往的难懂说明。〉

〈没什么,不必道谢。对了,你刚刚说的那部电影是好结局吗?〉

〈很难讲,不过对当事人来说——〉

声音中断了。

我像拿着酒保的摇杯一样抓起收音机猛摇,但转成其他频率或更换电池也听不到声音。爸爸的老旧小型收音机坏掉了。物品的使用期限真是无常……

我带着满心不舍地脱下制服更换衣物。我一面将腿伸进牛仔裤里,想起KAIYU跟定吉的谈话。人生的胜负——我这次感到一种哀愁,或者是寂寥。关于想死的国中女生,这根本是活在幸福中的我无法想像的状况。

当我快步跑下楼梯时,听到厨房传来熟悉的声音。

“今晚吃咖哩吗?”“这样啊,咖哩啊。”“咖哩……啊。”“我就猜是咖哩。”

那是春太的声音。妈妈似乎正喜孜孜地将咖哩乘到饭上。我放轻脚步。

“啊,伯母,不用准备我的汤匙。我带着环保筷子。”

“夹起来又掉下去、夹起来又掉下去……简直就像小千的初恋呢。”

我听着妈妈的大笑,踩着重重脚步跳进厨房。春太正在餐桌边用筷子艰难地吃着咖哩,他接着转身面向我妈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伯母,差不多该给我汤匙……”

“不用给他汤匙。”我打断这句话,在春太面前坐下。

春太用筷子狼吞虎咽地努力清空盘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用这种方式吃咖哩的人。我一时没了食欲,用汤匙搅动自己的咖哩地问春太:“你来白吃晚餐吗?”

“不,我是来报告的。”春太说出这句话后没说服力地径自伸手拿沙拉。“今天社圑结束后,后藤那些一年级生发现了麻生,然后奋不顾身地追着她跑。”

我拿着汤匙的手停住了。“几点的事?”

“七点过后。不过被老师抓到之前,我就把他们劝回家了。”

我松了口气,再次动起汤匙。春太喀喀有声地啃着小黄瓜。

“别再这么做了。”我严肃地说。

“你是说不要再追着麻生到处跑吗?但日野原学长已经送出宣战信了。”

“宣战?有回信吗?”

“就是因为收到回信,才会追着她跑。她说,【来啊。谨此】”

“什么东西啊。”我差点摔掉汤匙。

“片桐社长已经决定明天练习前,动员所有社员布下天罗地网。地科研究社似乎也打算全体社员一起迎击。”

我想到战国时代的会战。

“……大概是因为感受到极限了。”春太压低声音,将小番茄扔进口中。

“当然,我们不可能一直受日野原学长关照。”

“不对,是麻生感觉到极限。”

“什么?”

“小千捡到的那台迷你收音机,失主好像已经到教职员办公室领回了。听草壁老师说,那是麻生的东西。”

咦?真的吗?我有点惊讶。春太嚼着食物地动着脸颊继续说:“这种没意义的追逐,还是尽快结束比较好。”

“有办法结束吗?”

“我思考过麻生【已经找到了,不过我要假装没找到】这句讯息是什么意思。如同字面所述,她应该已经锁定落日宝石——蓝黄晶沉眠的地点,但基于某些原因无法挖掘,她也不想将位置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春太用随身携带的袖珍包面纸擦嘴。

“因为他们也发现了这个城市中隐蔽小村的所在地。”

隔天放学后,社圑活动令人惊讶地突然喊停。平时大家假日也会练习,所以我以为众人肯定会自主练习,哪知道后藤他们在校内的操场上东张西望、晃来晃去,片桐社长也双手贴在嘴边,大喊“麻生在哪里”。

我为了寻找让社课暂停的草壁老师而到处走,最后在校舍四楼的图书室找到他。窗边长桌的一角,堆满从隔壁乡土资料室搬来的资料夹跟书。草壁老师独自坐在那里沉思,眼神望向操场。

我靠近草壁老师,低头向他道歉。

“真抱歉,大家都是笨蛋。”

跟草壁老师四目相交时,我心跳加速。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们跟地科研究社认识。”

“……请问,老师之前就知道地科研究社了吗?”

“二年级的麻生美里在教师间是个名人。虽然她本人跟社员都有点学分不足,不过大家一致同意要让他们顺利毕业。”

此时,我背后响起安静的脚步声。

“谢谢老师。”

我不由得跳开。穿着制服的麻生站在那里,她今天没戴安全帽。麻生深深行了一礼才抬起头,长发从肩头滑落。近看更让我觉得她是个美女。

“不好意思,要你专程跑一趟。听说你喜欢宝石?”

草壁老师转过头,用沉稳的声音问。

“……是的。”麻生往前几步,伸手放上靠操场那侧的窗边。

“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判断宝石价値,靠的不是年龄也不是经验,而是照亮宝石的阳光。”

“阳光?”草壁老师一副摸不着头脑地问。

“美的并非石头本身,而是石头会把阳光转换成更美丽的光芒。有人告诉我,要是在外头的世界遇到痛苦或绝望的事,就要试着靠自己改变光芒的模样……那个人以从前送给太太戒指上的宝石为例,这样告诉我。”

“这样啊。”草壁老师闭上眼睛。“我从上条同学那里接手这件事了。听说你需要一个口风紧的老师协助?”

麻生点头,接着她瞥我一眼,似乎很在意我在场。

“你在意她?日野原同学联络的时候,应该有提到上条同学跟另一个人的名字。”

“穗村……”麻生短短低语。

“上条同学跟穗村同学也是当事者,已经涉入太深。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我讶异地注视草壁老师,而麻生收回视线。

“好吧。”

得到她的同意后,草壁老师拿出一个信封。

我一看到正面的文字就屏住气息。那是退学申请书。

“……这是去年留级的男学生提出的,他的班导寄放在我这里。”

麻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退学申请书。

“上条同学知道他的身份后,似乎大感震惊。我想你大概早已隐约察觉,但又觉得不可能有这种事。”

草壁老师的目光移向堆在长桌上的书。

“这里都是矿石相关的书籍。有的来自乡土资料室跟图书室,有的是上条同学从市内图书馆借来的,调查整理起来还真花时间。藏在那人住所的秘密、老人从市内消失的谜团、‘花岗伟晶岩’原本的用途、你们这次不自然的行动……四件事可以连结在一起。”

麻生默默听着老师的话。

“你们在这所学校中保护自己的避难所,而这段期间市内也有与你们同年的男学生拼命守护另一个避难处。你追寻蓝黄晶矿石的时候,碰巧抵达了他所在之处。”

麻生又点头。草壁老师继续说:“那就是藏在这个市内的无照老人养护中心。你已经无法处理了吧?”

“是的……”麻生的脸悲切地扭曲,仿佛总算从默默承受的沉重压力中得到解放。她脚步一晃,我连忙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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