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茹兰翻下马背时出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谁料并没有感受到想象当中的痛觉,甚至觉得这地面还软绵绵怪舒服的。

她微微一愣,便听到身下传来了一声闷哼,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差点直接手忙脚乱地蹦起来。

就当她与魏楚铭的视线对上的一瞬,可以感到一种无形的凉意彻底席卷了全身,几乎是出于强大的求生本能,下意识地就开始解释了起来:“这位公子,对不住啊,话说,其实,我刚才,只不过……”

要说魏楚铭那瞪来的一眼着实骇人,要不怎么会盛名在外,叫其他人听到“首辅”这两个字就会止不住地发怵。

郑茹兰之前在魏楚铭跟前都是猫儿的身份,他的那些威慑感都是投给旁人的,自然是没有太大的感触,而这时候第一次面对面地碰上,对方又在极度警惕的边缘,愣是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她绞尽脑汁地努力想着说辞,第一次急地有些冒汗。

哎呀别再看她了!真的别看她了!现在这种情况实在太过诡异,总觉得根本说不清啊!

对方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就在这时候郑茹兰忽然感到身上一轻,那浓烈的震慑力转眼间退了个一干二净。

再抬头看去,便见魏楚铭两眼一合直接没了动静。

郑茹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头骤地一跳:“唉?唉,你别晕啊!”

这一言不合就晕过去,还不如再多瞪她几眼呢!

魏楚铭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谁能料到就连晕都可以晕得这么干脆利落。

郑茹兰千呼万唤都没能让他把眼睛再次睁开,只能独自一人生无可恋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两匹马早就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而她这一路追来能不跑偏已经尽了最大的全力了,认路更是不可能的,一时半会间,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身在何处。

只能粗步推断,这么一阵狂奔下来,已经是很隐蔽的山林深处了。

郑茹兰的视线从魏楚铭的衣衫上掠过,看着那早就已经被血染透了的衣衫,只觉得一阵触目惊心。

自从成为魏楚铭的爱宠之后,天天面对的都是首辅大人风华绝代的样子,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如此狼狈。

虽然不知道魏楚铭在面对刺客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难猜到当时的凶险程度。

如果刚才追上来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刺客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郑茹兰也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难免慌乱了一瞬,但是很快又强迫自己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魏楚铭好不容易才冲杀出来,如何离开还是次要的,当前最要紧的,还是绝对不能让那些刺客发现了他们。

郑茹兰虽然知道得尽快离开,但是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看起来实在有些过分狰狞,实在让人不忍去看。魏楚铭虽然已经陷入了昏迷,依旧可以看到那张煞白的脸上眉心紧拧,额前接连渗出的汗水更是让人觉得,只要稍微一碰就又能引起钻心的疼。

郑茹兰毕竟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平日里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更别说这么血腥的场面了,最后还是强行让自己狠下心来,避开不看那骇人的伤口,忍着浓烈的血腥气将魏楚铭从地面上半扶半背地支了起来。

在沉重的压力下,她的小脸整个都憋得通红,咬紧牙关,噗嗤噗嗤地将魏楚铭往旁边的林子里头拖去。

她的身材比起魏楚铭来要矮上一大截,拖着这么大的一个人,整个身躯都瞬间被压弯了,只是稍微移动了一小段路,就已经有些快喘不上气来了。

好在运气不错,居然叫她发现了一个看起来很是隐蔽的洞口,鼓足干劲将魏楚铭拖了进去,放下的一瞬间只觉得双脚也有些发软,头晕眼花地也紧挨着跌坐在了旁边。

只能说这位首辅大人实在是吃得太好了,平日里看不出来,这么一折腾才知道身材居然这般健壮,让她这小身板拖得可真要命!

郑茹兰累得够呛,如果现在给她一盆子水,怕是可以原地喝个一干二净。

但是眼见着最艰难的一步完成了,她还是觉得深感满意,从随手的囊袋里掏出了一颗蜜饯扔进了嘴巴,只当是苦中作乐地犒赏一下自己,一边也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以他们现在完全没有马匹的处境,若想离开,约莫也只能等着救兵找来了。

不知道首辅府的那些暗卫们都是什么情况,但是连魏楚铭都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些人大概也是凶多吉少,这样一来,最后的期望居然还得落在顾通的身上。

以她对这位顾三公子的了解,冒险进入这皇家猎场来找她大抵是不可能的了。而眼下的情况,如果贸然进来反倒太过冒险,很可能半路就被那些刺客给一刀咔嚓了。这样看来,如果可以回大营找人来救她,那才是最好的发展。

之前就有不少人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通应该不会就这样放她不管的吧?

郑茹兰觉得人生果然还是需要多一些希望,那么在其他人找上他们之前,她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能让那些刺客发现了他们。

看了看地面上那一滴滴的猩红,她眸光一转,提着一口气就又呼哧呼哧地原路跑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沿途的所有痕迹逐一抹去。

就当她谨慎无比地掩盖掉最后一滩血迹,隐约间听到了一阵渐渐靠近的步声。

郑茹兰也没想到追兵会来得这么快,心头一惊,当即提起裙角蹑手蹑脚地朝山洞的方向飞奔了起来。

她可以感到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直到确定自己并没有被发现,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回头看去,魏楚铭还保持着被她撂下的姿势倚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唇角失去了血色,显得有些干燥且惨白。

郑茹兰看了一会儿,脸上不由一热。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把人砸得这么狠。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狠心放他自生自灭,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想看看伤势的具体情况。

郑茹兰没留意到,魏楚铭的眉心似乎微微地触动了一下。

这样伤痕累累的一身看起来着实吓人,特别是最严重的那道伤,长长地落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渗出的鲜血将整个衣衫都浸透了一片,粘稠地粘在身上。

郑茹兰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血,不由地有些发晕,完全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动手处理。

光看起来就疼得厉害。

若是她碰了,会不会变得更疼?

可是,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万一魏楚铭没等到天亮就直接没气了怎么办?

郑茹兰眉心紧锁,最后还是逼着自己下定了决心,一点点地朝着跟前那人领口的位置伸出手去。

然而就当指尖就要触及的一瞬间,魏楚铭原本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了。

转眼间,细长的五指就这样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脖颈。

那张脸上的气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但是眸光却是前所未有的骇人。

郑茹兰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指尖划破了一层皮,脖子处也跟着泛上了隐约的痛觉。

不过,对方的视线倒是前所未有的提神。

露骨的杀意让她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支差点要了她小命的利箭,

赶在被灭口之前,强大的求生欲让郑茹兰慌忙喊道:“公子你不记得了吗,是我啊!我们见过!”

……

魏楚铭醒了并不久。

这个女刺客不知道在旁边忙些什么,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直接取他性命,在摸不透底细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个最佳的机会出手。

这时候,他的神志实则还有些混淆,闻声微微地眯了眯眼,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终于从那张充满期待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印象:“是你?”

“是我!”郑茹兰第一次觉得被首辅大人记得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没等对方追问,当即把刚才已经酝酿好的说辞一股脑儿地倾诉了出来,“公子你能醒来真的是太好了!我一个人实在是太害怕了!只是想学个骑马,好端端的不知怎的就让马受了惊吓,若不是你舍身护我,可能就直接被摔死在地上了!所以这里到底是哪啊?我不认识路,你要是一直昏迷不醒,我都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魏楚铭:“……”

哪只眼睛看到,他舍身护她了?

他盯着郑茹兰那慌里慌张的样子皱了皱眉,薄唇淡漠地抿起:“你是说,因为马受了惊,就莫名跑到这里来了?”

郑茹兰深知魏楚铭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好忽悠,当即眼泪汪汪地将裙摆稍稍撩起了几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脚踝,委屈巴巴:“以后再也不想学骑马了,只这么一会儿就落了那么多的伤。刚才好不容易才抓着缰绳没被甩下来,脚都被摩成了这样,真的痛死了。”

魏楚铭毕竟刚醒,此时只是强打起精神,片刻间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他垂眸打量了一会儿那小可怜样的表情,倒是没有发现半点破绽。

回想昏迷前看到的画面,依稀记得这位姑娘在追他的时候,确实是慌不择路的样子。

而且只需稍微试探,他便已知跟前这人完全不会功夫。

那些残党余孽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冒这个险,更不需要错过他昏迷的绝佳机会,等他醒来再动这个手。

魏楚铭恍惚间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句“别射箭,自己人”,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如今那些小姑娘的心思,是愈发难猜了。

熟知,郑茹兰也同样觉得首辅大人的心思难猜无比。

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还能如何为自己开拓,便隐约地感受到放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稍稍松开了一些。

郑茹兰心中大喜,于是撞着胆子,试探性地将魏楚铭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魏楚铭到底也没了什么气力,沉默了片刻,便由着她的动作收回了手来,整个人靠着石壁沉沉喘着气。

郑茹兰忽然间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更是忍不住将多管闲事的自己暗中骂了好几遍。

看看魏楚铭的这幅样子,哪里有半点领情的意思?

她心里腹诽着,一抬头恰好对上了投来的视线,脸上当即换上了一抹担忧的表情:“公子,你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是遇到了什么猛兽吗?”

魏楚铭闭了闭眼,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已经留意到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并没有询问郑茹兰是如何将他带来这个山洞的,直觉告诉他,就算询问,对方也未必会说真话。

至少可以确定她与刺客不是一伙的,也就够了。

郑茹兰在这样的沉默下也不由噤了声,过了片刻,又试探着提议道:“要不要,把伤口先处理一下?”

别看魏楚铭现在凶了吧唧的样子,但是脸色实在是难看到吓人,她是真的怕这人一不小心会直接晕死过去,将她一个人留在这深山老林当中。

魏楚铭也知道自己的伤口如果不进行处理只会越来越糟,默了默,说道:“转过去。”

郑茹兰一时未反应过来:“啊?”

魏楚铭看着她,没说话。

郑茹兰被这样的视线一扫终于领会了过来,脸上一热,当即“嗖”地一下转过身去,留下了一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身后很快传来了衣衫撕裂的声音,血的气息也愈发浓郁了起来。

郑茹兰吸了吸鼻尖,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矜持个什么劲啊,之前她变成猫儿的时候天天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的,又不是没看过。

转眼间,魏楚铭已经将粘在伤口上的衣衫全部扯了下来。

后背处中的那一箭深入骨髓,虽然早就已经被他拔出,鲜血依旧从伤口处止不住地往外渗着。

他抬头朝不远处的背影看去:“姑娘。”

郑茹兰头也没回:“嗯?”

魏楚铭:“麻烦,帮一个忙。”

郑茹兰:“什么忙?”

“……”魏楚铭沉默片刻,“你先转过来。”

郑茹兰不知道他的用意,疑惑地回过头去,骤然顿住。

魏楚铭上身线条分明的轮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她的眼中,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很是狰狞,却并不影响这一眼带来的冲击性。

一时间周围好像完全陷入了沉寂,郑茹兰感到仿佛有什么瞬间涌上了脑海,轰然炸开。

虽然不是没看过,但是以前至少还记得,把衣服穿上。

魏楚铭留意到了对方神色的变化,在这般情景下,眼底居然还不自觉地涌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随手一摸,掏出了一个药瓶扔到了郑茹兰的手中:“麻烦姑娘,帮我上一下药。”

郑茹兰下意识地接过,低头看了眼。

是跟上次给她的一样形状的药瓶,就是颜色似乎稍微有所不同。

她当即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看起来就愈发清晰,凌乱地遍布在那里,除了新伤口外,还有不少的旧伤,虽然已经结了痂,依旧触目惊心。

不知道这人以前都经历过一些什么。

郑茹兰只是看上一眼就止不住地觉得疼,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魏楚铭留意到她的迟疑,说道:“将血迹稍微擦掉一些,直接上药就行。不太疼,不用怕尽管来。”

怎么可能不疼!

郑茹兰抿紧了唇,小心翼翼地用他脱下来相对还算干净的那部分衣服,轻轻地擦去背上的血迹。

布料与肌肤轻轻地抚过,虽然没有吭声,依旧可以感到魏楚铭的背脊瞬间绷紧了几分。

大概是痛觉实在过分剧烈,转眼间就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郑茹兰看着那豆大的汗珠,朝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颜看了一眼。

她很努力才让自己的手没那么抖,心里却是止不住地颤地厉害。

难以想象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不吭一声的。

过度的紧张感,让她不知不觉间忽视了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过分暧昧的氛围。

简单地擦去血迹之后,便需要上药了。

郑茹兰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像极了一个朝伤口上撒盐的行刑者。

她拿着药瓶久久不敢下手,万般纠结下,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眼睛突然一亮:“对了!”

魏楚铭不知她要做什么,拧了拧眉心,视野中忽然多了一只纤细的手。

指尖捏着的,是一颗色泽圆润的甜蜜饯。

郑茹兰充满怂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之前放在囊袋里,差点给忘了。现在也没有别的东西,这种蜜饯特别好吃,我以前生病时往嘴里含些甜的就会好受多了,你也试试,或许就可以感到不那么疼了?”

她一直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吃食解决不了的问题。

魏楚铭素来没有吃这种甜腻东西的习惯,若是平日,早就直接推掉了。

也不知为何,在对方这样热情的推荐下有一瞬的晃神,阴差阳错居然伸手接了过来。

圆润的蜜饯放入口中后,悄然化开了一抹腻腻的味道。

确实很甜。

魏楚铭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勾起几分。

来这样的深山老林居然还带着蜜饯果子,果然是一个出门踏春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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