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邑彩著

赖樱英译

作者简介:

《恶梦》的作者今邑彩,本名今井惠子。1955年3月13日出生于长野市,都留文科大学毕业。1989年以《卐之杀人》应征“鮎川哲也与13个谜”获奖,被称为“第13椅子”(即第13卷)出版而登龙推理文坛。

“鮎川哲也与13个谜”是东京创元社,于1987年策划的推理小说丛书书名,一共计划出版13卷,1至12卷聘请解谜推理小说大师鮎川哲也与11位解谜派新锐作家参与,而第13卷就公开徵文。今邑彩就是此次获奖者。

翌年,“鮎川哲也与13个谜”发展为鮎川哲也赏,每年公开征求长篇解谜小说一次。

由此可知,《卐之杀人》是一部以在呈卐型公馆内发生的杀人事件为主题的解谜推理小说。对于日本推理文学稍有理解的读者,立即就会知道这部长篇是属于1987年,绫辻行人发表的《十角馆之杀人》以来,被称为“新解谜推理小说”派系中的“公馆解谜”一派。

之后,今邑彩陆续发表解谜推理长篇,与一群年轻作家奠定新解谜推理小说的基础。因此今邑被归类为新解谜。

《恶梦》是第一人称的单视点形式小说。女主角的“我”名为芳川,30多岁,是临床心理师,在同学会上遇到内藤光史,得知他新婚燕尔。而光史的妻子已怀妊6个月,知道自己肚里怀的是男孩时,她便在预知梦中梦见将来自己会杀害这男孩。芳川如何以临床心理师立场来解开预知之谜呢?这篇被分类为心理悬疑小说,作者仍以解谜推理小说的手法,合理地解决问题。

“临床护理师?”

一张因烧酒调制的果汁气泡酒而染得微红的脸,转过来看着我,鸟居保像是听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似地反问我。

这是在某家饭店里开过高中同学会之后,移往一家炉边烧烤店续摊,坐在吧台边的事情。凑巧与我并肩而坐的他,问起我:“你现在做什么?”

才一回答他说,我是在伯父所开的精神科诊所中担任“临床护理师”,他就那样反问我了。

“那是什么?”

“所谓的临床护理师,就是为了解决人们心中的问题或烦恼,而使用临床性心理学技巧的专业……”

“啊?”

“简单的说,大概就是心理谘商师吧。”

我这么一说,鸟居就露出一脸总算弄懂了的表情。

“什么,是心理谘商师啊。那就早说嘛!”

“怎么可以说‘什么嘛’!”

“啊,没有啦,那是因为你突然说出临床护理师,这样一个有点难懂的名词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但是,这可是得到国家级认可的谘商师的正式名称喔。只是好像一般大众还不太认识这个名称。”我带叹息的口气说道。

在此之前也是,每次只要我一说出自己是“临床护理师”,就经常会有人表现出像鸟居保这样的反应来。

要以医师身份营业,就必须要有一张医师证书的东西才行。如果没有取得这张证书,就擅自从事医疗行为的话,是会遭到法律制裁的。

然而在日本,对于护理人的“心”的谘商师,并不被认为是必须要有这种特别资格的,就连缺乏专业知识、未曾接受过任何训练的人,都能够自称为谘商师,挂起招牌来营业。

是因此之故吧,谘商师的民间资格杂乱林立,其中甚至也不乏一些捏造出奇怪宗教来的。

但是,能够在大学、大学附属医院等医疗机构里,担任心理的职务,或者在文部省认定的学校里,以校园谘商师的身份实际工作的人,都是只限于这些拥有“临床护理师”资格的人而已……。我略显得意地说了这些话之后,鸟居保马上恍然大悟。

“那么,那个叫做什么临床的资格,很难拿到吗?所以有类似国家考试之类的测验罗?”他如此问道。

“还好啦……”

要成为临床护理师,一般而言,必须要在规定的4年制大学或研究所专攻心理学,毕业后,再历经规定年数(大学毕业的话是5年以上,若是修完研究所的硕士课程,则是1年以上)的心理临床经验,才算能够取得参加考试的资格。

而且,就算是通过考试取得资格,也并不是立刻就能以“临床护理师”的身份开业,还必须先累积某个程度的研修才行。况且,即使是取得资格了,也并不是终身都能够使用,而是必须每5年更新1次……。

“还真是严格哪。这不就跟医生一样了吗?”鸟居发出惨叫般的声音。

“那是当然的罗。因为是负责护理人的心,这种眼睛看不见、既纤细又复杂的东西嘛,要是不像这样先把门槛设高一些,像鸟居你这样轻浮粗鲁的人,不就很有可能因为觉得很好赚,也兴致勃勃地想要试试看吗?”

“……好赚吗?”鸟居没把我挖苦他的话当一回事,好像只关心那方面的问题,马上就这样反问我。

“怎么可能会赚?”我苦笑着说。“要是日本跟美国一样,接受心理谘商也像看牙医般稀松平常的话,应该会更好赚吧。目前,还差得远呢……”

“那,谘商1次的费用是多少啊?”

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1次50分钟,相当于稍微好一点的都会饭店,1间单人房1夜的住宿费吧。”

“好贵啊!”

“会吗?”

“要是我的话,如果有那个钱啊,才真该去温泉旅馆住上1晚,散散心哪。”

“要是泡泡温泉就能散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呢。”

“所谓心理谘商,具体来说,是做些什么事啊?该不会,是在头上戴一个奇怪的东西通上电流,或是施展催眠术之类的,让患者说些有的没的吧……?”

“你电视连续剧看太多了吧?”

“……”

“依照需要,也会做些各式各样的心理检查、疗法之类的,但是基本上,就只是和患者谈话。也许该说,是耐着性子彻底倾听患者所说的话。”

“只是听人说话,1次,就N万元喔!”

“如果烦恼的程度很轻微,有时候只是把话说出来,症状就会改善了。偶尔,虽然也会测量一下脑波,但那是精神科医师的事。”

“精神科医师跟心理谘商师,有什么不一样啊?”

“所谓的精神科医师,既然是持有医师执照的医生,当然就可以从事投药等等的医疗行为罗,但是像我们心理谘商师,就不能做那种事。举例来说……”

如果是被诊断为忧郁症患者,通常,会尝试抗忧郁剂的药物疗法,以及心理疗法(心理谘商)这两种。药物疗法是只有身为精神科医师,才能够做的。

若是轻度的忧郁症,多半靠这样的药物疗法就能治好了,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光配药给他,症状也完全没有改善的患者。在那种情况下,推测陷入忧郁的主要原因不是在于患者的脑部,而是在心理层面上,就会由心理谘商师来尝试各种心理疗法。

“……也就是说,是由精神科医师和心理谘商师共同携手合作,为该名患者提供最适当的治疗。精神方面的诊所或医院,大致上,应该都是采行这样的系统。不过,如果是已经取得医师执照的人,只要有两年以上的心理临床经验,就可以参加考试,取得临床护理师的资格,因此在精神科医师当中,也有些人是拥有当个心理谘商师资格的,但是啊……”

“原来如此啊。嗯,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吧。暌违15年之后重逢,那个曾经是绑着两根辫子的可爱少女,现在已经长大了,积极从事着那个叫做临床什么的有意义的工作,年过30了还在说‘才不把结婚放在眼里呢’,变成一个装腔作势,气势凌人的女强人了。嗯,很好很好。今后为了提升女性的地位,也要好好地努力加油喔。那就这样,也差不多该换个地方了吧。”

“……”

先是让人家说了一大串,最后把人家当作嫁不出去的老处女看待,自己擅自结束话题后,鸟居开口说:“接下来去唱卡拉OK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

鸟居的说法,有点让我打从心里冒出一把无名火来,我话一说完,就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站起身来。

“芳川小姐。”

就在那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一看,原来是坐在鸟居对面的内藤光史。当鸟居和我在谈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插嘴,只是一个人静静喝着啤酒,但我隐约感觉到,他好像一直不动声色侧耳倾听我们的对话。

“……名片,可以给我一张吗?”内藤稍微有点迟疑地说。

“名片?喔,好啊。”

我慌忙地从皮包中拿出名片夹来,抽出一张,递给了内藤。

“水道桥啊。也不算是不能通车往返的距离呀……”

“内藤……你,是哪里……?”

我的话才起了个头,内藤就笨拙地笑着说:“不是我,是我老婆啦。老实说,最近,我老婆的样子稍微有点奇怪……”

“怎样奇怪?”

这一说我才想起,听说他是去年才结婚的,现在还算是新婚不久的甜蜜期,在同学会上,好像还因为这个话题,被过去的损友们狠狠嘲弄一番。

“是叫做产妇忧郁症吧……。自从怀孕之后,她就开始在无意中说些奇怪的话。”

听内藤说,他的妻子已经怀孕进入第6个月了。一般所谓的产妇忧郁症,主要是指因为荷尔蒙的急速变化,而造成的产后忧郁状态,但有时候也包含了怀孕中的忧郁状态。

“你说奇怪的事情,像是?”

“说是什么不想生孩子、害怕生孩子啦。觉得好像是患了轻微的精神衰弱……”

“为什么不想生呢?是因为对育儿没有自信吗?”

有育儿神经衰弱的主妇,或是像这样表达出怀孕中忧郁状态的孕妇患者,我都曾经看护过。

“也不是这样……”

内藤有点难以启齿,欲言又止。

“说是因为孩子就算生下来了,反正也会被自己给杀死……”

“欸?”

我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会被自己杀死?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清楚。自从检查后得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以来,我老婆就这样说不停。说是作了那样的梦啊什么的。”

“梦?”

“她说是反覆作着同一个,梦见自己用手掐死了一个3岁左右的男孩之后,正在埋葬他。我老婆说那一定是个预言的梦……”

内藤光史的妻子,惠利子,是在那场同学会过了大约1个星期左右时,来到我上班的诊所。

从她开门走进谘商室时,那种恐惧不安的神色就可以看得出来,在来这里之前,似乎是相当犹豫过。

年龄28岁。以前好像是个从事事务工作的粉领族,在结婚的时候就辞职了,现在和先生两人住在大厦公寓里。

也许是因为个子娇小又娃娃脸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虽然穿着一件腰部宽松的洋装,不露痕迹地遮掩住身材,但微微隆起的腹部,还是有些醒目。

“……那么,关于那个你反覆梦见的奇怪的梦,请详细说给我听。”

约略掌握住她的基本资料之后,我触及了那个梦的话题。

“男孩……3、4岁左右的小男生,独自一人在有点昏暗的房间里玩着。背对着我……”

内藤惠利子像是要回想梦境,眼睛凝视空中开始诉说。放在膝盖上的手,也许是紧张吧,微微颤抖着。

“好像是在玩积木还是什么的。我逐走近那个孩子。也许是察觉到我的出现吧,那个孩子转过头来面对着我,笑着喊我‘妈妈’。我一接近那个用笑容望着我的男孩,就把两手放在那孩子的脖子上,一点一点的,逐渐加重手上的力道……”

惠利子说到这里,像是很难理解般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勒紧孩子细小脖子的感觉,在醒来之后,还清楚地残留在我这双手上。在我的手中,一开始面带着笑容的小孩,变得越来越痛苦,而那张脸,也能够清楚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个孩子的脸庞,现在好像正浮现在她眼前,惠利子的脸都扭曲变形了。

“而且,在那之后,我用一个像是铁铲之类的东西,拼命挖着洞。在一个好像是院子的地方。蓝色、紫色的绣球花正成群盛开着。我脚边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男孩……”

话说到这里,惠利子以双手掩面。

“是我杀了自己的孩子,正打算要把他埋葬在院子里。我重复作着这样的梦。同样的梦,无数次。”

“那个梦是在你得知自己怀孕后,就开始了吗?”

我那

样一问,她就放开遮住脸庞的双手,很猛烈地摇着头。

“不是。第一次梦见,应该是,国中……对,国中一年级的时候。”

“从国中时候开始?”

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了啊?

“第一次作那个梦,是在我月经第一次来的当天晚上。那一天,好像是件喜事一样,有小小庆祝一下,我还记得母亲对我说:‘这样一来,你也已经准备好可以当母亲了喔。’

“在那之后也反覆梦见过好几次。完全一样的梦。前一阵子去检查,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之后,我才终于明白那个梦的意思。那是个预言的梦。如果生下了男孩子,当那个孩子长大到3岁或4岁的时候,我就会像那个梦中所用的方法那样,用自己的手把他给杀了……

“一定是这样的。所以,这个孩子不能够生下来。与其要被母亲亲手杀死,那这个孩子还不如不要生下来的好……”

惠利子突然像是错乱了似的,这样子脱口而出。

“内藤太太。”

我等到她激动的情绪平复之后,随即开口说道:“所谓的梦,其实都是记忆。是深藏在脑海里零碎片段的记忆,变形成各种模样,重新被组合之后,才构成了梦的形式。所以说,纵使梦会诉说过往的事情,也不会谈到未来的。也就是说,不可能会有什么预言的梦之类的事情。例如……”

为了要让她放松,我开始诉说自己最近作的梦。那是在一个像大学教室那样,阶梯状的宽敞房间里,一面听着一位以严厉着称的教授讲课,一面大口大口地用玻璃杯喝酒、吃着关东煮,是这样一个诡异的梦。

“若要说起我为什么会作这样一个奇怪的梦,那是因为作这个梦的那一天,我和大学时代的朋友一起去卖关东煮的路边摊吃喝。路边摊板凳状的椅子,和大学教室里的板凳椅子,坐起来的感觉很类似。因此,也许是沉睡在我脑海中的学生时代的记忆片段,由于这坐在板凳椅子上的感觉,以及大学时代朋友的双重刺激,而被唤醒了,在脑海里跨越了时间的阻隔,相互结合为一体了吧。所以我想是因为这样,才会梦见自己在一个像是大学教室的地方,不是摊开笔记本,而是大口大口地用玻璃杯喝着酒、吃着关东煮,实际上要是当真做出这样放肆的举动来,一定会被教授丢粉笔的。

“总之,不管是多么的荒唐无稽、支离破碎,所谓的梦,就是过去自己曾经实际体验过的事情,彼此复杂交错纠葛而成的合成物。因此我认为,你所作的那个梦也不是什么预知的梦,而是来自于你自己在遥远的过去的经验记忆……”

“可是,我从来也不曾勒过小孩的脖子啊。或者是,你是说我曾经做过那样无法无天的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内藤惠利子语气粗暴地说道。

“喔,不是的,这里所谓的体验,并不一定是只局限于由自己实际动手的事情。像是看电视连续剧啊、电影之类的事情,也算是一种体验。最近像是电脑游戏等,也是这样的。这是一种疑似体验……”

“也就说,过去,我曾经在连续剧或是电影书,看过小孩被杀害埋葬的画面,而那个记忆转变为梦的形式呈现出来吗?”

“嗯,就是这么回事。”

“不可能会是那样的。”

惠利子一口咬定。

“那绝对不可能会是连续剧或电影的记忆。那是因为……”

内藤惠利子以严厉的语气说到这里之后,稍微显得有些犹豫地沉默了下来,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很肯定地说道:“因为在梦中出现的那个小孩,长得跟我弟弟一模一样。”

“弟弟?”

我一问,内藤惠利子便点了点头。据她说,她有个小她3岁的弟弟,在梦中出现的幼儿,长的就跟她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那绝对不可能会是连续剧或是电影的记忆。那个梦中的男孩,是我即将要生下来的孩子。他现在,就在这里……”

说着,她轻轻的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腹部。

“那个孩子长得跟我弟弟很像,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有血缘关系嘛……”

惠利子很固执己见。

虽然也可以解释成,这有可能是连续剧或电影等记忆片段,和弟弟相关的记忆片段相互结合,而构成这样的一个梦境,然而我绝不加反驳。和她争论并不是我的目的。不如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要极力避免与患者之间的争论才行。

打算要换个话题,我问起关于她成长的家庭背景。既然是从国中的时候就开始作这个梦,那么让她作梦的主要原因,我觉得是潜藏在她国中以前的家庭环境里。特别是,跟那个相差3岁的弟弟之间的关系……。

惠利子是这样说的。

她的娘家本姓是河本,家族成员有父母和弟弟,四个人共同生活。河本家位于多摩地区的H市内,据说在古早以前,是担任这一带村长职务的名门,似乎是拥有许多土地的望族。

银行工作的父亲,在她还在念短大时过世,母亲也在大约半年前病故。目前是由弟弟夫妻二人,居住在那个老房子里。

“小时候,你和弟弟之间的感情如何?”

我这一问,惠利子想都不用想似地,立刻就回答我说:“非常的好。在那附近可以称得上是出了名的好姊弟呢。”但随即脸色蒙上阴影,开口说道:“可是,最近有点……”

“最近有点怎样呢?是有什么纠纷吗?”

进一步追问之后,惠利子默不吭声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打破沉默开口坦承,在母亲病故的时,由于遗产继承的事情,和弟弟之间稍微发生了一点小纷争。从那之后,与弟弟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别扭了。

“只不过,与其说是与宪二之间,倒不如说是由于宪二的妻子说,因为是他们与多病的婆婆同住并且负责照料,所以主张他们不是应该有权利拿到比法定的继承额更多一些吗……”惠利子吞吞吐吐地这样说道。

宪二好像是他弟弟的名字。据惠利子说,弟弟在学生时代就结婚了,弟媳是个相当倔强的人,在谈遗产继承问题的时候,弟媳好像事事都在弟弟背后煽动着。

嗯,这倒是时有所闻的事。

“但是结果,这件事因为请律师居中协调,在双方彻底谈清楚之后,大致上,已经算是解决了……”惠利子慌忙地补说明。

“对了,你娘家的院子里有种绣球花吗?”

我突然想起来,就这样顺口问问看,一瞬间,她脸上虽然浮现了疑惑的表情,但立刻就点头回答我说:“我家有个很大的庭院,到处都种着绣球花。”

“你有说过,在梦中,为了想要埋葬小男孩的遗体,在你挖着洞穴的那个疑似庭院的地方,盛开着蓝色和紫色的绣球花吧?会不会,那个庭院,就是你娘家的庭院呢?”

我试探性地这样一说之后,惠利子一脸楞住的表情,回答说:“听你这样一说,也许真的是那样。这么说来,小男孩在玩耍的房间,也总觉得有点像是一间老房子。也许那就是我娘家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有点奇怪吗?你现在住的地方不是租来的,而是买下来的大厦公寓吧?”

“嗯,是啊。”

“也就是说在生完小孩之后,将来会搬出那栋公寓,回到娘家去住的可能性很低吧?”

“嗯,目前,是没有那样的计划……。而且有我弟弟夫妻俩住在那里。”

“如果,你所作的是个预言的梦,那么你是特地将自己的小孩带回娘家去杀害,而且,还把他的遗体埋葬在娘家的院子里哦?在你弟弟夫妻俩所住的房子里,你想有可能做这样的事吗?”

虽然我完全无意要反驳到让她无言以对,但此话一出,内藤惠利子就一副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的表情,自言自语说道:“说的也是呢……”之后便沉默不语了。

这一回到此就时间到了。约好请她下周再来一次,内藤惠利子便回去了。

我重新阅读着她的病历表,觉得这虽然是个奇怪的症状,但好像并不是个那么棘手的案子。她不想要生孩子的主要原因,似乎可以认为,纯粹只跟她从小时候就开始反覆的那个恶梦有关而已。

她和内藤光史是经由共同的朋友居中介绍而相识,在半类似相亲恋爱的形式下结合,夫妻之间的感情也绝对不像不和睦,而她自己,似乎也不是那种特别讨厌小孩的性格,因此难以想像是有其他的原因。

归根究底,那个梦并不是什么预言的梦,而只不过是过往所体验的记忆,经过变形、组合之后,才形成了那样的梦境,只要这样说明让她理解就好了。这样一来,她应该就能安心,会想把孩子生下来吧。

第一次的心理谘商,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该算是成功了吧。我心里有了这样的感触。

隔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内藤惠利子再度来到诊所。也许是第二次来的关系吧,隐约可以在她脸上看见笑容,已经看不出像第一次那样的紧张感了。

在第二次的心理谘商中,我决定主要将焦点集中在他弟弟身上,打听出一些事情来。

要分析那个诡异梦境,关键是在她那个叫做宪二的弟弟身上。孩提时代她与弟弟的关系,以及她对小她3岁的弟弟所怀抱的感情里,才真正隐藏着恶梦的主要原因。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决定请她随着时光倒流,不断地回想与弟弟相关的回忆。在诉说着弟弟的事情时,内藤惠利子看起来真的很轻松愉快。

特别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和弟弟两个人一起去新泻的外婆家旅行时的事情,她说就好像昨天才刚发生的事一样,记得一清二楚,也真是很详细很快乐地诉说着。

“搭错电车啦,半路上弟弟尿了出来啦,真是好惨啊。”一边说着,她还笑出声来了。

在我眼前,是一张很会照顾人、很疼爱弟弟的温柔姊姊的脸。

“……当你知道弟弟要诞生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终于,我试着提出这个问题来。于是,她那原先一直带着满面微笑的脸庞,微微地,虽然只不过是微微地,还是有一点绷紧了的感觉。

“很高兴……我记得我当时非常高兴。”惠利子略微一惊,嘴角重新展露微笑后说道。

惠利子说,在那之前她是个独生女,家里附近也没有同年龄的玩伴,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跟洋娃娃玩。所以,当有一天,听到妈妈告诉她:“你就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的时候,真是高兴极了。

“虽然说是独生女,但其实,我好像有过一个哥哥……”

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她补上这样一句。

“你说好像有过,这是怎么回事?”

她那奇怪暧昧的语气,让我有点难以释怀,便试着进一步探询。这一说才想起,听到她弟弟叫宪二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在男生的名字里,凡是有个“二”或是“次”的,通常多半都是次子。

“那是……关于哥哥的事情,在我们家里是个禁忌的话题,虽然不是直接听双亲说起的,但是根据邻居们的说法,我哥哥是在小时候遭到了‘神隐’……”

“神隐?”

“是的。好像是被绑架了……。在大约3岁左右时,母亲外出买东西不在家的时候……”

惠利子说她从邻居那边听来的事情原委,是这样的。在惠利子的上面,本来还有一个叫做宪一的男孩子,但是母亲出门去买东西回来后一看,儿童房里只剩下睡午觉时所用的毛巾,宪一就这样突然失去踪影了。

“好像是因为母亲觉得,只不过是到附近去买一点东西而已,所以连大门也没上锁就外出了。而且又因为是夏天,据说家里的窗户全都敞开着。因为听说哥哥患有轻微的小儿麻痹,没办法自己一个人走到外面去,所以恐怕,是在母亲外出之后,有人偷偷潜入家中,把正在睡觉的哥哥给带走了。只不过,在那之后,据说并没有人打电话要求赎金,所以似乎不像是以金钱为目的的绑架事件……”

过了几天之后,家里就只是接到了好几通可疑的无声电话而已,从那之后,宪一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到现在,哥哥依然还是行踪不明。到底是被谁给带走了,甚至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不过,事情发生至今都已经过了快30年了,恐怕,已经……”

“发生那个事件的时候,你是……?”

“我还没有出生。听说是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当时,母亲好像是怀孕8个月左右了。所以……”

惠利子稍微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觉得,弟弟出生,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母亲。因为母亲好像为了哥哥的事情,一直很自责。说是如果那个时候,是关好了门窗才出门的话,哥哥就不会被人绑走了,都是自己不注意才造成的。对母亲而言,也许是把弟弟当成是失踪的哥

哥,转世投胎而来的。所以,才会那样的溺爱他。连同哥哥的那一份……”

如此这般陈述时,惠利子的嘴角上,刚才在诉说弟弟的事情时那种快乐的微笑,已经荡然无存了。

到了第三次谘商的那一天。

内藤惠利子就像前两次那样,一分也不差照约定时间前来。她似乎是责任感相当强烈,一板一眼的性格。通常下面有弟弟或妹妹的老大,多半都是这样的类型。

这一次,我依然打算让她继续说一些与弟弟相处的回忆。但是,想要问出一些比上一次更深入的事情来。现阶段,她只说出和弟弟之间的“快乐”回忆。

然而,既然是兄弟姊妹,偶尔也应该会有些争吵,也会对对方怀有对抗或是嫉妒心之类的情绪吧。

更何况,根据上一次的谈话内容,她的母亲觉得是由于自己的不注意,而使得长子被人拐走,也许是出自于赎罪心理吧,有时候对次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溺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使她对这个备受母亲溺爱的弟弟,怀有类似嫉妒心之类的情愫,也不足为奇。

这一次我打算也要问出那样“讨厌”回忆来。恐怕,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或不如说,是刻意想要忘掉。我极度地认为,在那“讨厌”的回忆中,才真正隐藏着让她在长大成人之后,还依然持续作那种恶梦的主要原因。

在第二次心理谘商的时候,对于内藤惠利子为什么会反覆梦见那个勒死一个很像弟弟的小孩,还把他埋葬了的恐怖梦境,我自己开始大致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只不过,把这样的事情说给她听,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只要她自己不靠自己的意志力,去探索出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恶梦,并且积极认同那个主要原因的话,今后或许还会继续作恶吧,而且恐怕也无法从伴随着恶梦而来的忧郁感、恐怖感中脱身而出吧。

“……你弟弟,在你看来,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小孩?”

首先这样问问看。于是,惠利子一边苦笑着回答我说:“如果要说起弟弟的性格啊,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在家一条龙,出门一条虫。即使是长大成人了,也没什么多大的改变。”

“在家一条龙出门一条虫……也就是说,他虽然在家里非常威风,出了门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成一个懦弱的孩子吗?”

“是啊。双亲,尤其是母亲对弟弟非常娇生惯养,才会把他宠成那个样子。小学的时候,他在家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暴君,但是一到了外面啊,就变成一个只会躲在我的裙子后面、缩头缩尾的孩子了。不过现在是躲在他老婆的裙子后面啦……”

“他以前在家里是个小暴君啊?”

“是啊。在家里,不管他做什么事都没有人会骂他,所以他总是为所欲为。”

“有没有什么记忆,是他做了让你感到厌恶的事情?比如说,把你很宝贝的东西给弄坏了之类的……”

一听到我这么说,惠利子耸了耸肩膀。

“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我很爱惜的可以换穿衣服的娃娃,被他用剪刀把头发剪得粉碎,扮家家酒的玩具被他弄坏……。这么一说,是什么时候啊,我为了暑假作业而做记录的,牵牛花观察日记的笔记本,也曾经被他用大红色的蜡笔给胡乱画得一塌糊涂……”

“像那种时候,你不会觉得弟弟很可恨吗?”

“那是……有一点啦。但是,弟弟也不是怀着恶意有心要那样做的,他只是年纪小分不清善恶,才会做出这些事来的,所以……。就算是向母亲告状,母亲也只会对我说,等他长大了之后自然就不会做那样的事了,要我自己多忍耐一些。再加上,我要是忍不住发起脾气,动手打了弟弟,弟弟就会马上跑去跟母亲告状,然后我就会被骂得很惨,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就学会忍耐了。所以说,弟弟的所作所为,差不多什么事我都忍耐下来了。可是……”

惠利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原本停留在膝盖附近的视线,移向了空中。

“有一次,就只有一次,我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弟弟的行为。只有那件事,不管我怎么努力想要忍耐,还是很生气很悲伤,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气到觉得说,要是没有这个弟弟就好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个预感,觉得会不会是内藤惠利子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来。忍不住催促她讲下去。

“那是……我记得是小学三年级或四年级的时候吧。在家里的仓库里,瞒着父母偷偷养着一只小野猫,被弟弟给杀了……”

“杀了?”

我一反问,惠利子像是有点慌张似地改口说道:“喔,不是啦,说是杀死,其实也并不真的打算要杀它,而比较像是一种意外啦。弟弟在仓库里发现了小猫,才正打算把小猫咪抱起来,猫咪就准备要逃走。于是,弟弟为了不让它逃跑,好像是用双手捉住小猫咪的脖子那边,用力把它抱了起来。这样一来,结果变成是勒住小猫咪的脖子了……。因为不过是一只才刚出生没多久,像个小毛线团大小的小猫咪,所以……”

“那么,在之后,怎么样了呢?那只死掉的小猫……”

“偷偷在院子的角落里,挖了一个洞把它给埋葬了。”

“你埋葬了它是吧?”

“嗯?是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冬天?夏天?”

终于也在惠利子的脸上,浮现出想到了什么事情的神色来。

“庭院里,绣球花正盛开着。”

弟弟。勒死。埋葬。绣球花。

就是这样。大概,错不了。果不其然,构成那个恶梦的主要原因,在这个记忆中全数到齐了。恐怕是,这个记忆的变形体,让她作了那样的恶梦吧。我如此确信。

“那么这件事情,也就是你弟弟杀了小猫咪的事情,有告诉你双亲吗?”我进一步询问。

结果,内藤惠利子猛摇头。

“没有。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把小猫捡回家的时候,有问过母亲可不可以养,但是她说不行,当时就已经决要把小猫丢掉了。所以这件事,不但是不能告诉母亲,更不能告诉父亲。因为我觉得,如果把弟弟所做的事情说出来,反而会是我被骂说,都是我不好,不但没把小猫咪丢掉,还偷偷养着……。所以,我……。该不会,是这件事……变成那个梦?”

我点了点头。

“我想,大概是那个时候的经验,变成了恶梦的根源。你在梦中所见到的幼儿,并不是长得很像弟弟的你的孩子,而是你弟弟本人。”

“但是,实际上被勒死的是小猫咪呦?我埋葬的是小猫咪的遗体。可是,在梦中怎么会变成了,是我勒死弟弟之后把他埋葬了呢?这简直是整个反过来了嘛!”惠利子一副还无法心服口服的样子,固执己见地说道。

“实际上发生过的事情,并不一定会照着记忆在梦中重现。反而,就像我已经说过很多次的,所谓的梦,大多都是由记忆变形组合而成的。有时候也会有跟实际上所发生过的完全相反的事情,以梦的形式出现。

“自己疼爱的小猫咪,被弟弟给杀害了,你即使是只在一刹那间,也曾经有对你弟弟怀着强烈憎恨的感情。说不定也曾经想过,要把小猫咪所遭受到的待遇,以牙还牙报复在你弟弟身上。但是,这样的情感,你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而只是压抑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但是,虽然是把它压抑住了,但是那样的情感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因为它已经被深深地烙印在你的脑海中,成为一个记忆了。我们可以这么想,是这样的情感与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构成了你想要杀害弟弟后把他埋葬起来,那样的恶梦。”

“但,但是,如果,那是我弟弟的话,为什么,他会叫我‘妈妈’呢?弟弟明明一直都是叫我‘姊姊’的啊……”

惠利子依然还是紧咬着不放。

“当你捡到小野猫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呢?”我像是转换话题似的问道。

“怎样的感觉啊……”

惠利子虽然有些困惑,还是这样回答了。

“那是……一种非常可爱的感觉……因为是可以整个放进手心里,那样的娇小脆弱,所以有一种想要保护它的……”

“像母亲那样的感觉?”

“是的,就是那样的感觉。”

惠利子点了好几次头。

“你对刚出生的小猫咪,怀有如同母亲般的爱护之情。也就是说,小猫咪的存在,唤醒了藏在你内心深处,幼小的母性本能。这样一想,你第一次作这个恶梦,是在你国中一年级,月经第一次来潮的当天晚上,我认为这也绝非偶然。

“我认为是那天晚上,你的家人帮你小小地庆祝了一番,对你说:‘这样一来,你也已经准备好可以当母亲了喔。’的这件事,变成一个刺激,把沉睡在你脑海中的遥远记忆给唤醒了,那是跟过去你曾经以是一个母亲般的感情对待过的,那只小猫咪的死有关的记忆,不是吗?

“因此,在梦中,可以说是相当于小猫咪替身的你弟弟,并不是以你‘弟弟’的身份出现,而是被你认知为‘小孩’了。或者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我继续接着说道:“刚才,你有提到扮家家酒的道具被你弟弟给弄坏了,你曾经和你弟弟一起玩过扮家家酒的游戏吗?”

这样一问,惠利子就回答道:“天气好的日子里,通常都是到外面去玩,但要是下雨天啦,或者是弟弟得了感冒什么的窝在家里时,有时候也会玩扮家家酒的。”

“玩扮家家酒的时候,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往往会把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当作是自己的‘小孩’来玩吧?像是,女孩子的话就是当妈妈,男孩子的话就是当爸爸那样……”

我才说到这里,都还没把话说完呢,她就很起劲地说:“没错。玩扮家家酒的时候,我总是扮演妈妈的角色。”

“也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你虽然是你弟弟的‘姊姊’,但是在扮家家酒……也就是在假想的世界中,你就变成了‘母亲’,是这样子吧?在扮家家酒的时候,你弟弟是不是也曾经叫过你‘妈妈’呢?”

“……”

惠利子虽然无言以对,但在她脸上,终于浮现了理解的表情,是那种几乎可以说是长期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终于完全冰消瓦解的表情。

“那是……,那个梦中的小孩是我弟弟罗……”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小声说道。

“我想是的。你所梦见的,并不是预言的梦也不是什么别的。而只不过是跟小猫咪和你弟弟有关的记忆,奇妙的组合在一起,构成了那样的梦而已。

“而且,你到了最近之所以又开始很频繁地作那个恶梦,也是因为你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母亲的这件事,唤醒了那个梦的关键之一,关于‘母亲’的记忆。又从由于遗产继承问题而与你弟弟发生一些纷争当中,唤醒了你在小时候暗中憎恨着你弟弟的记忆所造成的,也说不一定。”

“那么,我……”惠利子用很戒慎恐惧的语气说道。

在这之前那双有如死鱼般没有生气的眼睛,像是重拾了希望似的,闪闪发亮着。

“这个孩子可以生下来吧?”

“当然罗。”我一面微笑着,一面很肯定地回答她。

走出诊所后的我,脚步简直就像是要轻轻跳起来似的,高兴得不得了。从小时候就一直背负着的沉重行李,终于可以卸下来了。就是那样如释重负的舒畅愉快心情。

当丈夫把一张说是他高中时代的同学,那个叫做芳川的女性心理谘商师的名片递给我时,老实时,我有点受到打击。

因为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精神病患看待了。

名片上印着的“精神科诊所”的“精神”二字,让我觉得很刺眼。

但是,幸好我苦恼到伤透脑筋的最后,下定决心去拜访她。要是,没有跟那位心理谘商师谈过的话,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回想起小猫咪的事情来。

话虽如此,但是为什么,我会忘记那只小猫咪的事情呢?据心理谘商师说,人,特别是小孩子,会在无意识之中,想要把对自己而言是伴随着某些痛苦的讨厌经验给忘掉。

她也曾经说过,快乐的事情,回想的过程本身就是件快乐的事,即使是事过境迁之后,也会因为不断回味,而容易使记忆固定下来。但是讨厌的事情,因为就连要回想都很痛苦,所以会尽量不去想起,也所以记忆不会被固定住。

或许我的情况也是这样子的吧?

只不过……

了解了恶梦的真面目,虽然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在我的心中,还有仅剩的一小片乌云挥之不去。

那就是,我对那个心理谘商师所说的话,并非全部都是事实。我撒了小小的谎。老实说,关于小猫咪的回忆,跟我告诉心理谘商师的,是有点点

不一样的。

正在热衷的诉说着弟弟的事情时,无意中回想起了那只小猫咪的尘封往事。但是,我怎样也无法原原本本的把回想出来的事情实话实说。所以,就掺杂了一点点谎言才说出来。

而那个谎言是……。

当时,勒死小猫咪的人,并不是弟弟,而是我自己。弟弟他,只是在仓库中发现了小猫咪,然后跑去跟母亲告状而已。被命令要拿去丢掉的小猫咪,我非但没丢掉反而还偷偷养着,母亲知道后相当愤怒,用很严厉的口吻斥责我说:“这回你一定要拿去扔了!”

走进仓库里的我,一想到,这样小到连眼睛都还张不太开的小猫咪,孤苦伶仃的,往后要怎么活下去啊,真是好可怜啊,就难过得流下泪来了。

一定,会马上就饿死了吧。说不定还会因为风吹雨打而生病呢。会受尽痛苦折磨而死吧。一想到这里,想到它那么可怜,我的泪水便再也停不下来了。我把可怜的小猫咪紧紧地抱在胸前。

然后……。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小猫咪软趴趴瘫在我的胸前。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好像是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状况下,以双手勒住了小猫咪的脖子。

并不是因为讨厌才杀了它。而是因为很可爱、很可怜……所以,才杀了它的。

不过,这是件小事。不管杀了猫咪的人是弟弟还是我,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那时候,我一面偷偷的在院子的角落里埋葬小猫咪的遗骸,一面怨恨着弟弟。要不是弟弟去跟母亲告状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我心里,宪二去死算了啦。所以,就像那个心理谘商师所说的,我才会作那样的恶梦……。

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没有告诉心理谘商师。虽然有好几次都想要说出来,却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启齿……。

那是,戒指的事情。

在梦中掐住幼儿的脖子时,我右手的中指上,戴着一个很大的玛瑙戒指。这个戒指我有印象。是母亲年轻的时候,戴过的东西。现在已经是归弟媳所有了。因为母亲在要过世的时候,把它当作是遗物留给了弟媳妇。我一直以为,铁定,那是会留给我的,所以当我知道母亲把它给了弟媳妇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梦中女子的手上,就戴着那个大玛瑙戒指……。

咦。

这样回想起来是有点奇怪。对啊。为什么,我至今都没有察觉到呢?我并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到这个戒指。从来也没有戴过半次。继承戒指的人是我弟媳妇。可是尽管如此,在梦中女子的右手上,却戴着那个戒指。

那这样说来……那个人不是我罗?

是弟媳妇?

还是……。

母亲?

那是……。

会是母亲的手吗?会是母亲勒住弟弟脖子的梦吗?怎么可能。母亲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母亲很溺爱弟弟。连哥哥的那一份一起……。

或者……。

出现在梦中的幼儿是……。

真的是弟弟吗?长的很像弟弟。但是,另外还有一个也长得很像弟弟的小孩子。是哥哥。据说是患了小儿麻痹症的哥哥。据说是到了3岁还只会爬行的哥哥。据说是在某个夏日,就像遇到“神隐”那般,忽然失踪不见了的哥哥。已经30多年行踪不明的哥哥……。

脑袋开始陷入混乱。

那个心理谘商师说,梦是记忆。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片段……。

哥哥失踪的时,我是个8个月大的胎儿。还在妈妈的肚子里。

那个,究竟,是谁的记忆呢……?

——恶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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