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小姐,又见面了。”

喻幸也朝庞贝伸出手,庞贝握上他的手,不尴不尬一笑。

严瑞丰在旁边问庞贝:“你和喻总认识啊?”

庞贝想收回手,喻幸死死握着不放,她只好仰着脸看着严瑞丰,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解释:“上周刚拍过倍幸集团玉川市的宣传片。”

严瑞丰知道,玉川可是倍幸主力宣传的城市,由喻幸亲自出镜,难怪喻幸居然也会跟庞贝打招呼。

庞贝用力抽回手,悄悄瞪了喻幸一眼,喻幸未察一般,继续和严瑞丰聊天。

男人总是莫名有许多言之有物的东西可说,两人在酒桌边,端着酒杯,杯中波尔多葡萄酒,并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两人相逢恨晚似的,谈笑风生。

严瑞丰聊着聊着,开始对喻幸改观,这位倍幸集团总裁,好似并没有他误以为的凤凰男气质,反而很有书生气。

是他看得顺眼的类型。

严瑞丰跟喻幸聊天的兴致,一时高涨起来,甚至问他:“喻总会不会打高尔夫?”

喻幸压着下巴,嗓音清逸如东风:“会。”

严瑞丰高兴地发出邀约:“这个周末喻总要是有空,倒是可以一起打一场球。”

喻幸下巴缓抬,脸在倾泻如瀑的灯下,清隽耀眼,他爽快答应:“好啊。”

严瑞丰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喻幸居然答应,他也拿不准喻幸技艺如何,先自谦道:“到时候我要是表现不佳,喻总可要包容一二。”

喻幸直截了当说:“不包容。”

严瑞丰:“?”

喻幸面色如常:“你要是太菜,我就不和你打了。”

严瑞丰:“……?”

庞贝低眉偷笑,喻幸一向有礼貌,她还是头一次见喻幸怼她之外的人。

仿佛看到了孔雀开屏一样。

严瑞丰打量着奇奇怪怪的喻幸,刚聊得好好的,怎么态度一会儿一个变。

此时喻幸已经换上温和的面容,十分礼貌地说:“小严总,回聊。”

严瑞丰扯了个笑,一点头:“回聊,您忙。”

喻幸走后,严瑞丰跟庞贝偷偷吐槽:“什么玩意儿,喜怒无常的,一会儿说人话,一会儿落我面子。”

庞贝抿一口红酒,口感丝滑,倒是和她从前喝习惯的类型差不多。

她瞥严瑞丰一眼,“你真要跟他打球?”

严瑞丰脾气上来了,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目光追寻着喻幸,单手叉腰,拉着脸说:“打啊。看我不打爆他的头。”

庞贝忧心忡忡看过去:“……”

就您那球技,再练练吧。

严瑞丰忽低头在庞贝脸边笑:“到时候我要是打不过,你代替我上。”

庞贝躲开他逼近的气息,淡声说:“我打不过他。”

严瑞丰眉头动了动,“你们一起打过?”

“嗯。”庞贝说:“刚回来的时候,陪我们老板和喻……喻总打过。”

严瑞丰牙槽都痒,他不管不顾地灌了一大口酒,说:“我明天就约安城的专业教练帮忙打,就说教练是我哥们儿,让教练打他。我不信他比教练还厉害。”

庞贝简直无言以对,男人较劲儿起来,比女人还执拗。

两人这边喝了点酒,今天的核心人物之一,《玉蛇传说》导演薛忠明入场,他身边带着他的妻子,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息影后相夫教子,雍容自若地站在他身边。

场内逐渐热闹起来,严瑞丰陪着庞贝过去打招呼。

薛忠明一见庞贝,眼神便停留在她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骨相,儒和地笑了笑。

庞贝伸出手,欠身问好:“薛导您好,晚辈拜读过您的《大庆宫》剧本。”

薛忠明笑了笑,《大庆宫》是他成名作,二十八岁的时候,当导演连带当编剧,播出后霸屏整整一年,夺得多种奖项,现如今《大庆宫》中的男女主和重要配角,早就是圈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倒是不少人用这样的开场白跟薛忠明聊天,毕竟是他的得意之作,便顺口问道:“你读的是剧本?”

庞贝点点头,笑道:“只有细读剧本,才能发现一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薛忠明有些兴趣了,他笑问:“说说看,发现了什么细节?”

庞贝回以一笑,道:“月华是自杀的。”

薛忠明明显一愣,这条线,他藏得深,除了他和他妻子,几乎没人知道。

他顿时笑开了,赞道:“小姑娘很会读剧本。”他看了一眼严瑞丰,问庞贝:“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你是严业影视新签约的人?”

庞贝笑答:“不,我是昭文的人。我叫庞贝。”

薛忠明一听到庞贝的名字,笑开了,道:“你就是庞贝啊。杨睿和梁亚峥两个人对你评价颇高,倒是都没说错。”

庞贝灿笑着,心里很感激两位导演替她美言。

薛忠明骨子里其实是个很直的人,庞贝在他眼里,七弯八绕也不算陌生人了,他笑意淡下来,说:“《玉蛇传说》呢,我还是打算用有经验、观众熟知一些的演员。”

这便是婉拒了。

庞贝点一点头,没有懊恼之色。

严瑞丰这时候才开口跟薛忠明打招呼:“薛导。”

薛忠明和严家关系匪浅,笑呵呵问:“小严总怎么今天带的昭文的人来?”

严业影视多的是一线二线艺人,严瑞丰不捧自家人,反倒捧别人家的艺人,有些奇怪。

严瑞丰挽起庞贝手臂,郑重介绍:“薛导,庞贝,我的未婚妻。”

薛忠明和妻子的笑容凝在脸上,不约而同重新打量庞贝。严瑞丰虽然风流债多,但能被他正式承认的人,这还是头一位。要真是严氏集团的儿媳妇,那可就不能等同于一般艺人看待了。

不远处,喻幸握酒杯的手,一点点收紧,脸色渐渐阴沉,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喻总?”同他交谈的人纳闷地喊了一声。

喻幸抬起眼,脸色如常地回:“不好意思,刚想到公司财务报表上去了。”

“无妨无妨。”

喻幸放下酒杯,抱歉道:“不好意思,有些不太舒服,有机会再聊。”

“好好好。”

喻幸大步离开了大厅。

庞贝并未注意到附近的喻幸,只是严瑞丰嘴太快,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安上了“未婚妻”的头衔,连忙跟着解释:“薛导,三少开玩笑呢。”

薛忠明望着严瑞丰笑了笑。

严瑞丰抿一口酒,盯着庞贝似笑非笑道:“是‘前未婚妻’,行了吧?”

庞贝再没反驳。

薛忠明与妻子相视一笑,很快又来了别的大佬,身边也带着能常常在各大荧幕上见到的女艺人。

严瑞丰不能老霸着导演,自觉地带着庞贝退开。

两人到稍僻静处,严瑞丰嗔怪庞贝:“你傻啊,你就当场承认下,管他真的假的,先把脸刷了再说。你知不知道机会多难得。”

庞贝喝着酒,淡声道:“没必要。”

薛忠明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用她,假如后续收益不达预期,难道让严家替她担下这个责任?

何况薛忠明都明确说了,要有演技又红的艺人,就她现在的身份,不合格,哪怕真嫁去严家也没有用。

严瑞丰丢下酒杯自言自语:“今天纯受气来了!”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温和地问:“哥带你去认识几个人?上星剧女主拿不到,一些好ip的女二什么的试试看。娱乐圈浮躁,但真要出头,也得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走出去。”

庞贝看到杨睿带着张媛来了,她说:“你先去,我朋友来了。”

严瑞丰一点头,去找朋友叙旧,出国待了三个多月才回来,跟老朋友有些时候没见了。

庞贝本来想和张媛打招呼,但见杨睿领着张媛去了薛忠明面前,薛忠明不住点头,就暂时没去打扰。

随后她的手机就响了。

喻幸声音低沉:“庞贝,我在外面等你。”

庞贝不解:“等我干嘛?”

喻幸喑哑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庞贝,我想光明正大地追求你,既然你可以给别人这个机会,也请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不想再藏着掖着,我不想做你背后见不得光的男人,我没有那么不堪,我没有那么见不得人,是不是?”

庞贝:“……”

她懵了。

他这一通话,好像话里有话,好像在发泄情绪,好像还有些委屈和无奈。

莫名其妙就勾起了她某些模糊的思绪。

他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从未告诉过她。

“你不会哭了……吧?”

庞贝听出喻幸声音不对劲,这话从嘴巴里自动滑出来,完全未经大脑。

那头没说话,庞贝胸口突突跳着,心脏重重往下坠。

……真哭了?

半晌,那头才答:“没有。”

庞贝沉思片刻,才说:“我这里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你今晚不离开萧山吧?回酒店等我。”

喻幸喑哑一声:“好,我等你。”

庞贝心不在焉地去找张媛。

张媛头一次来这种场合,紧张得要死,牢牢抓着庞贝的胳膊,悄声问:“贝贝,你怎么做到游刃有余的呀?”

庞贝浅笑:“别想太多,想想场合之外的事就好了。”

张媛欲哭无泪:“我想不了,我满脑子都是这里面的神仙……好漂亮呜呜呜她们都好美。”

厅内环肥燕瘦的确美若天仙。

张媛靠着庞贝的肩膀说:“但是你最美!”

庞贝有些走神。

张媛问她:“你在想场合之外的事?跟我说说是什么事,让我也想想。”

庞贝弯了弯唇角,说:“我想的人,你想不了。”

张媛一脸好奇:“你在想人?想谁呀?”

庞贝来得及回答,严瑞丰来了,领走她去见人。

张媛仍旧和杨睿在一起。

庞贝跟着严瑞丰在厅里游走了半小时,细细的高跟鞋撑着身体,膝盖真的累了,她想走了。

严瑞丰这种经历多,知道中间辛苦,也提前离场,送庞贝回酒店。

两人上了车,严瑞丰拿着手机展示通话记录,恨恨说:“我给我爸打了电话,他说他压根不认识喻幸。他妈的这狗东西,居然一上来就占我便宜,平白高我个辈儿。”

庞贝笑出声,喻幸的心眼……也太小了吧。

果然男人小气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严瑞丰还是没闹明白,喻幸这人怎么这么阴,不动声色就当场刺了他,等他回过味儿来,人走茶凉,气都没处撒。

临到庞贝下车的时候,严瑞丰都还在说:“这种人真交往不得,心思忒深了。”

两人身上都有酒气,庞贝在车边说:“早点回去休息。”

“等等。”严瑞丰下车,将副驾驶的玫瑰花抱出来,塞到庞贝怀里,“这是哥迎接你回家送的,不许拒绝。晚安。”

庞贝歪了歪头,笑说:“行。晚安。”

严瑞丰坐上车,司机开着车扬长而去。

庞贝抱着玫瑰,一回头,就看到了坐在宾利里的喻幸,车内开着偏黄的灯,他的轮廓清晰而明耀,就是眼睛……泛着不该有的红。

庞贝抱着花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喻幸旁边。

她打量着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倒真是疲倦大过她误以为的悲伤。

可能是累的吧。

司机下去抽烟,喻幸摇上车窗,在安静的车内,平静地说:“花扔了吧,味道挺难闻。”

庞贝嗅一口,轻挑眉眼,说:“挺好闻呀。”

喻幸手里握着手机,瘦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的睫毛一点点往上扇,深深地看着庞贝,一言不发。

庞贝被他看得发毛,放下手中的花,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语气不算很好:“第一次和我朋友见面,没必要这样针锋相对吧?”

喻幸启唇,没说话,许久才用极为压抑的声音说:“我和严瑞丰,不是第一次见了。”

庞贝眉心一跳,不是吗?

好像……还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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