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哈里把车开上曲折的车道，停在一幢奢华的都铎式宅邸前。在之前的交流中，卡特琳娜得知奥黛丽一直未婚。她曾经设想过奥黛丽住在市中心顶层公寓的情形，但从没想到她是住在温哥华郊外的庄园里。坐拥偌大一座豪宅，一定需要雇不少人手打理。卡特琳娜很好奇，这么一大早佣人们都起床了没有。

她钻出哈里那辆林肯城市轿车，穿过车道来到大门前。她停步观察整座建筑。左边是一道畜栏和马厩，后面是一大片牧场。她一匹马都没看见，不过现在还是一大早，天色仍暗，还得用车灯才看得清楚。

入口两旁的灌木丛中飘来阵阵迎春花香。卡特琳娜敲了几下铜门环，转身回望哈里，他在驾驶座上不耐烦地动来动去。怎么才能让他一直老实在车里待着不惹麻烦呢？正思索着，哈里抬头望向卡特琳娜。

“你确定不用我出来？”他问道，希望她最后一刻会改主意。

卡特琳娜摆手拒绝。哈里一掺和，会让她跟奥黛丽的会面变得更复杂。

她的丰田赛利卡沉入弗雷泽河，她又没钱买辆新车，哈里就自告奋勇地开车送她。上次垃圾事件之后，他再也不能放心地把车钥匙交给她了。卡特琳娜觉得自己好像被家长送到玩伴家的小朋友一样。

她站在台阶上等着开门，无视舅舅拼命引起她注意的举动。过了一分钟，她惊讶地看到奥黛丽本人出现在门口，拉开这扇厚重的橡木门。奥黛丽一定刚洗完澡，她用天蓝色的毛巾裹住头发，身上穿着同色的缎面睡袍，光脚踩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杯橙汁，里面的果肉清晰可见。她这副与常人无异的模样，和卡特琳娜在股东大会上见到的一身珠光宝气的形象截然相反。

奥黛丽没有请她进屋，这可不好，因为这样的话哈里可能偷听到谈话内容。卡特琳娜尽管穿着羊毛外套，还是被清晨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眼看着自己呼出的水汽在面前飘荡。

“你真有必要大清早六点半就跑到别人家来吗？不过你说你拿到钱了，这才是最要紧的，还要谈些什么？”奥黛丽手摇玻璃杯，里面的橙汁被晃得打转，卡特琳娜后退一步防止被溅到。

“我确实拿到钱了，差不多算是吧。我只是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还回去呗，还能怎么样？”

“但愿有那么简单。”卡特琳娜瞥了一眼哈里，他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净资产突然多了将近500亿元。在那紧要关头，卡特琳娜决定把钱从克拉拉那儿全都转到哈里的账户里。虽然这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不过也随之产生了几个新问题。

听到卡特琳娜这么说，奥黛丽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奥黛丽，我不能就这么把钱转回奥珀尔控股在理查德森公司的账户中去，因为克拉拉能够在监管部门眼皮子底下把这笔钱偷走，哪怕是账户被冻结她也能办到。她有本事干第一次，就有本事再干一次。所以我只好把钱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卡特琳娜小声道，生怕哈里听到。为什么奥黛丽不让她进屋呢？

“其他地方？什么意思？”奥黛丽大口喝下半杯橙汁，随即闭上双眼，接着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她喝的一定是兑了烈酒的橙汁。

“当时必须快速反应，所以我把钱转到了哈里的账户。”

“哈里是谁？”奥黛丽皱起眼睛。

卡特琳娜心里一抖。

“哎，我就是。”听到有人提到他名字，哈里几乎是从车里蹦了出来，飞快地跑到门前，那速度连打了兴奋剂的百米短跑运动员都自叹不如，“很荣幸见到您，请问您贵姓？”

“布雷思韦特，奥黛丽·布雷思韦特。”奥黛丽仰头把杯中剩下的橙汁一饮而尽，这东西像咖啡因一样让她兴奋不少。她上下端详着卡特琳娜，“你可没说你还带了位客人。”

“计划赶不变化，真是抱歉。”卡特琳娜眯着眼睛，狠狠地瞪了哈里一眼。他对奥黛丽的情况一清二楚，现在只不过是装傻充愣，想加入这场谈话罢了。他之前可是保证过不这么干。

哈里故意躲开她的注视。

“原来钱都在你那儿啊！”奥黛丽盯着哈里微微一笑。卡特琳娜心底一沉。她是在讽刺他呢，还是很高兴知道了钱的去向？也许只是那杯兑酒的橙汁在起作用吧。无论如何，卡特琳娜都需要尽快把话题转移开。

“啊？我猜是这样的。我总是会存点儿钱，积少成多嘛。”哈里不明就里，他把奥黛丽这话当作恭维，心满意足地笑了。

“哈里舅舅，你不是要打电话吗？”

“啊对，我差点儿忘了。很高兴见到你，奥黛丽。如果你会——”

“哈里舅舅！”

“好吧。”哈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卡特琳娜目送他走回林肯轿车去。一等到他钻进车里，听不到谈话声后，她立刻转向奥黛丽。

“他不知道这笔钱的事？”

“目前还不知道。奥黛丽，我必须把钱转到一个地方，让克拉拉拿不到。”

“所以你就把钱给了哈里，而他正巧是你的舅舅。这有点儿不正常吧？”

“事情不是表面那样的。我只有一刹那的时间决定，不然这笔钱就永远消失了。我只能把钱转走，因为哈里舅舅在理查德森公司也有账户，至少这样也算是把钱还到最开始被盗的公司去了。”

“你之前对我撒过谎，卡特琳娜。现在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过你为自由矿业工作，但那时你早就被他们解雇了。”

“当时我从没有明确说过我是为自由矿业工作，我所说的只是自由矿业曾经雇我——”

“不过是文字游戏。你故意误导我，让我信以为真，要不然我绝不会跟你说话，你就承认吧！”奥黛丽瞥了一眼手中的杯子，又往身后看了一眼，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再来一杯。

“奥黛丽，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把钱拿回来了，我本可以拿着钱逃出国，就像克拉拉那样。如果我真这么做了，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跟你争论了！这难道不能证明我很坦荡吗？”她还要怎样，才能让奥黛丽信任她呢？

“就算是吧。”

卡特琳娜满腔怒火。

“而且，没错，自由矿业确实炒了我。克拉拉手下的暴徒还企图杀害我，他们毁了我的车，还杀了我的猫。尽管发生了这一切，我还是继续追查这个案子。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不会得到丝毫金钱报酬。然而因为我付不起房租，房东马上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我还是拿了钱跑路更好！”

“你说的没错，”奥黛丽不情愿地承认，“我很抱歉，你恐怕是现在唯一诚实的人了。”

“一点儿没错，我就是！我已经阻止了克拉拉卷款跑路的计划，我也证实了你弟弟和肯·高桥被谋杀是和自由矿业的钻石洗钱案有关，而现在我把公司从破产边缘拯救回来——几乎是。我只要把钱再转回去就行了。”

“你不能直接把钱转到自由矿业账户里去吗？”

“没那么简单。那样会有人质疑我最初搞到这笔钱的方法，他们会以为我和偷窃案有关联。”

“那你到底是怎么把钱弄回来的？”

卡特琳娜简短跟她说明情况，克拉拉是先用50亿做种子基金卖空自由矿业的股票，然后就此赚取了450亿的利润。她也跟奥黛丽说了她是怎样从克拉拉家的垃圾中发现那张清单，然后猜出登录密码黑进银行账户的。

“你这姑娘还真是不含糊，不是吗？”奥黛丽声音放低说道，“可这不是非法的吗？”

“在我心里，道德高于法律，这笔钱需要回到合法所有者手中。如果按照法律程序办会拖很久，这让克拉拉有机会卷款潜逃。”

“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代表我去跟政府部门沟通，当我的中间人。律师和证券监管者的价值观非黑即白。我想在和他们打交道之前，先让他们了解到整个经过，这样他们才听得进去听我的辩解。”

“可我要怎么做？这远远超出我的能力了。”

“我会教你怎么说的，你愿意帮我吗？”

“你就不能直接转账吗？”

“没有解释清楚不能这么做。他们要了解这笔钱的来龙去脉，懂得如何给它松绑，不然这笔钱就会冻结数年之久，照这样等下去，自由矿业肯定早就破产了，而且他们会认为我也有罪责。”

“那为什么你当时不报警，告诉他们钱的地点？让警察去收拾残局不就完了。”

“我当时必须尽快行动。我发现的时候，银行已经下班了，而我需要赶紧阻止克拉拉，以防钱永远消失。要是等警察申请法院强制令，钱早就无影无踪了。”

太阳早已升起，低垂在地平线上。理查德森公司的员工恐怕已经打开电脑上班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昨晚所有转账操作。

“你说的可是500亿啊！现在你要我和你这种欺瞒行为扯上关系吗？”奥黛丽盯着空杯子发愣，“你还是报警吧，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奥黛丽，你一定要帮我。你是想让克拉拉和她父亲就这么脱身吗？我们看问题必须更透彻些。这笔钱是引出他们的诱饵，这样的话，我就能证明他们和那几起谋杀案有关了。”

“亚历克斯的案子？”奥黛丽的声音哽咽起来，一提到弟弟被谋杀这件事，她的情绪仍然难以抑制。

“是的，奥黛丽。”卡特琳娜接着说，“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被人谋杀呢？他绝对无意把公司拱手让出，高桥也是一样，亚历克斯至死都全力想要揭露钻石洗白黑幕。我能依靠你吗？”

奥黛丽盯着卡特琳娜，她激动得眼眶湿润，嘴唇不停颤抖。

“你都要我做些什么？”

卡特琳娜逐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