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卡特琳娜天还没亮就出去跑步。清晨五点实在太早了，但她确实需要用快跑来理清思绪。像克拉拉这样的人会把钱转移到哪儿去呢？追查奥珀尔公司在理查德森公司的账户资金转账记录很是繁琐。昨晚她已经核对过记录，排除了全球几百家银行，但还有十来家需要核查。如果克拉拉再次转移这笔钱，恐怕就再也追踪不到了。

天色一片漆黑，卡特琳娜顺着小路向前跑去，小心翼翼地避开树枝和松动的石块，以防摔倒。仿佛在雪地里跑步一般，每踏出一步都是冒着未知的风险。一步踩错，就可能扭伤脚踝，甚至更糟。

通往河边的小路没有路灯，她一直开着头灯，直到她跑到河滨公园南岸的码头和停车场。打破寂静的，只有她的脚步声，以及从河岸一公里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

头灯照向小路右侧的一片空地，那里有成堆的垃圾和购物车。三座用毯子和硬纸板搭起来的窝棚里住着一些流浪汉，他们把棚子搭在树下来躲避雨水。这样看来她并不完全是孤身一人，于是她加快脚步跑过这片空地。

黎明渐渐降临，曼港大桥被清晨浅白光芒笼罩着。桥下是马卡比克公园，这里是划船者、长跑者以及遛狗者的圣地，这也是卡特琳娜最喜欢沉思的地方。

今天这里的美景同样没有让她失望。从河面吹来一阵轻风，灌木丛上晨露点点，晶莹透亮。卡特琳娜心里仍然放不下股东大会上发生的事情，她的一番说辞成功吸引了与会小股东的注意，但实际掌控股权的是尼克和布雷思韦特家族信托基金。奥黛丽听进去她的话了吗？或者说，她依然认为卡特琳娜是个妄想招摇过市的疯子？这实在难以判断。明天就将举行投票表决，到时候就能见分晓了。

自由矿业会在股东们眼皮底下被贱卖，而卡特琳娜似乎是唯一在乎的人。除非她能把这笔钱和波特公司关联到一起，否则没有人会相信她。自由矿业成了犯罪团伙的洗钱工具，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

曝光了克拉拉的身份固然很好，但如果不能查出她与那笔钱的关联，还是没有办法指控她犯罪。把她停职也并未起到应有的效果，尼克发了一个息事宁人的新闻公告，说克拉拉自称为苏珊·沙利文只是想起个英语化的名字，好摆脱她那臭名昭著的父亲的影响。卡特琳娜认为克拉拉打算就此逃走，躲避任何可能出现的诈骗指控。她现在更能肯定克拉拉是一切罪行的幕后主使，包括谋杀布雷思韦特和高桥。

那张来自垃圾堆的清单上的账号所指代的银行，要是她能找出来该有多好！全世界有成千上万家银行，她该怎么把缩小范围呢？

她穿过停车场，朝着铁轨方向跑去。停车场空无一人，只在远处停有一辆黑色厢式货车。说不定是个起大早来遛狗的人，卡特琳娜想道，虽然她一路上还没有遇到任何人。今天她打算沿着公园旁边殖民地农场自然保护区的边界跑步。她朝前方沿着铁轨的高速公路跑去，路上传来的早间车流声越来越响。

另一个跑者向她靠近。他身材结实，并不像卡特琳娜经常在这条路上遇到的长跑爱好者那样体型瘦削。两人距离接近，她试图看清这人的相貌，但天色太暗，而且对方用兜帽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这令卡特琳娜不安起来。天气这么暖和，跑步不至于要戴帽子，这会儿雨也已经停了。

来人回避她的注视，从她身边跑过。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卡特琳娜怀疑他的体力无法跑完100米。这地方非常偏僻，离主路至少有两公里远，她不明白一个体力明显欠佳的跑者何以能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

停车场那辆货车一定是他的，卡特琳娜想道。

她想掉头折回，不过改了主意，停车场也是一样荒无人烟。如果一直这么反反复复地改主意，恐怕她再也跑不完了。她打算沿着铁轨一路跑下去，在社区公园门口拐弯，然后再按原计划跑回老鹰小径。

突然有人从背后钳住她。一只胳膊以锁喉之势圈住她的脖子，另一只胳膊环抱她的腰。她挣扎着想要呼吸，却感到一阵作呕。她感受到后颈上呼吸的热气。

卡特琳娜努力反击，她用脚往后踢，努力踢中对方。那人加深了力道，围住她的双臂令她不能动弹。

真蠢！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跑步实在是太愚蠢了！要是丧命于此，得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她绝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她向自己保证。可她先要能逃得走。

“不许出声，贱人！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那人把卡特琳娜往回拽。此人就是刚刚与卡特琳娜擦身而过的那个跑者。

“你是要钱吗？我没带钱但我可以——”

“给我他妈的闭嘴！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

卡特琳娜张开嘴巴试图呼救，但只发出沙哑的声响，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她，哪怕是那些流浪汉。见她挣扎着想要呼吸，劫持者用手抵住她下巴，捶打她的喉咙。她瞪着这人，努力记住他的相貌，这样她如果能活着逃出生天，以后还能指认他。对方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变色的烂牙，看起来好像一排歪歪扭扭的焦玉米仁。劫持者显然很享受这一切。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

他一巴掌扇到卡特琳娜脸上，扇得她眼前一片漆黑。她往地面倒去，双腿完全不听使唤。劫持者用虎口紧紧钳住她的喉咙，拉住不让她往下倒。卡特琳娜几乎窒息，摇摇晃晃地试图重新站稳，摆脱施加在脖子上的蛮力。她挣扎着，那人却卡得更紧了。

她唯一的逃脱机会就是赶紧跑开。如果能挣脱束缚，她能立刻跑开几米远。她擅长跑步，或许能冲在他前面。她审视着劫持者，此人又高又壮，像个虎背熊腰的橄榄球中后卫。他至少有110公斤重，起码比她高出十厘米。她需要出奇制胜，趁他来不及反应才有机会逃脱。

劫持者的帽兜掉落，卡特琳娜终于能看清他的脸：这就是闯入她办公室的那个瘾君子。只不过现在他穿着一身锐步运动服，显得高档不少。他的绿眼睛粗暴地瞪着她，审视着她。直觉告诉卡特琳娜，这家伙显然无须留她的活口。

这么说办公室破门事件根本不是无端发生的，很明显和自由矿业有关联。得知自己推论正确的些许得意，比起眼下折磨她的恐惧感，完全不值一提。高桥和布雷思韦特死前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一幕？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瘾君子稍稍松了些力，伸手往口袋里摸索。他摸出一根尼龙绳，把卡特琳娜的双手绑在身前。

“不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了我吧！不论谁雇的你，我会付你更多的钱。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保证，求你了，让我——”

“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

“不许多话？”

“没错，快给我闭嘴，不然你会后悔的！”

卡特琳娜佯装往右转，却猛地从他身边窜出去，双臂乱晃以躲开他的碰触。瘾君子的指尖抓向她的一侧，揪住了她的上衣，她往前猛冲，挣脱他的牵制。但他从侧面抢断，一把将她抓住，拉到在地上，把她的脸按进泥地。

最后卡特琳娜只觉脑后一记重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