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从前以为, 她爱的那人,必定要将她当成世界第一好才行——

可崔望寥寥几句,却又让她觉得:这样更好。

他知道她虚荣肤浅, 他知道她狡诈虚伪,却从不为她矫饰,更不企图美化她——

他认识全部的她。

可他依然爱她。

“既如此,当初……你为何又要推拒?”

“菀菀,我是人,不是神。”

崔望负手看向前方高大的尼桑树,五色迷障下,尼桑树显出梦幻朦胧的美感。

“我也会有迟疑、恐惧,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完全不在预料之中的感情, 我选择逃避。”

“我怕你如星辰反复, 怕你暮暮,又怕你朝朝。”

他看向郑菀,那双漂亮的眼睛, 映着门外的五色迷障,透出迷离又忧郁的质感, 这让他越发迷人:

“我心如磐石,却怕你……不是蒲苇。”

郑菀的心, 如山呼海啸过境, 最后撑着的一点儿顽强槛石,也被荡平。

她红着眼笑:

“那为何现在你又不怕?”

“比起失去,其他尚可忍受。”

崔望声音极淡, 似毫不在意。

郑菀走到他面前,张开手:

“抱。”

崔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磕在她细软的长发, 半晌不言语。

郑菀将脸藏他怀里,瓮声瓮气地道:

“磐石若无移,当个蒲苇,其实……也省得。”

“当真?”

“当真。”

“当真?”

崔望又问一遍。

郑菀翻个白眼:

“爱信不信。”

她欲推开,却被崔望及时攥住,搂紧腰往上提提。

“干嘛?”

郑菀问。

崔望一言不发,深深吻下去。

他以唇舌研磨着她,将她软化成水,最后在她一片潋滟的眸光里分开来,瞧着她:

“姑且信你。”

“当然,若你骗我,”崔望捏住她下巴,“我必——”

“必如何?”

郑菀笑盈盈的。

崔望一窒,对着她那张灿灿笑颜,之前的狠话便有些放不出去,只讷讷道:

“反正,莫要骗我。”

“……哦。”

这样皮薄讷言的崔望,郑菀越瞧越顺眼,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个吻,背着手道:

“崔望,你世界第一好看,我自然看不上别人。”

崔望嘴角微微翘起来,又极力抚平,咳一声:

“走罢。”

他快走几步到郑菀近前,抄起她手,大跨步走出院子。

小火鸟不解地歪歪脑袋,左瞧右瞧,叽叽咕咕地蹒跚着,过门槛。

“阿娘,阿娘,你和混蛋又和好?”

“不许叫混蛋。”

“可混蛋不叫混蛋,叫什么?”

“叫坏叔。”

“哦,坏叔。”

秃毛孔雀一蹦一跳地跨过门槛,摇头晃脑:

“坏叔!坏叔!坏叔!”

小麒麟朝它喷簇火,秃毛孔雀哑火。

一出门槛,身后的三进院子便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在两人眼前。

尼桑树近在咫尺,五色迷障则远在十丈开外。

“这便……过?”

郑菀有股不真实感。

“都是阿五的功劳,喔喔,都是阿五的功劳!”

秃毛孔雀骄傲地拍拍鸡胸脯。

郑菀不怀好意地看着它那鼓鼓的胸肌,又一次起炖汤的念头。

听闻孔雀炖汤是世间难寻的美味。

“女人,你要做什么?”

秃毛鸡一把抱住自己的胸。

郑菀可惜地收回视线,见崔望跑到树前敲敲打打,也走过去:

“崔望,你干什么?”

崔望瞥她一眼:

“退后十步。”

郑菀“哦”一声,果然乖乖退后十步,便在这时,崔望手中鸿羽流光剑倏地往下一划——

在刺目的光线中,一眼望不头的巨木尼桑被整个儿拔地而起。

光遒劲弯曲的根茎便有十来层楼高,更别提那遮天蔽日的枝枝蔓蔓,郑菀仰着头看,但见那白袍男子踏在巨木上,缓缓而落。

“轰隆——”

尼桑树倒地。

秃毛孔雀一把捂住耳朵:

“大、大胆!你、你、你居然拔尼桑树!”

崔望拂袖一挥,诺大的尼桑树便消失在眼前,迎着郑菀的眼神,他微微笑笑,目光不无得意:

“天地山河图,只缺一木,便可运转。”

“天地山河图?”

郑菀只想起凡间遇到烬婆婆时,他得的那副画,听闻是可自成一界的须弥境。

“便是那副。”

崔望从丹田内唤出那副图。

图一出来,便已大变样。

其内天地山河栩栩如生,方才那棵尼桑树便立在这山河图内,接天连地,身环五色迷障。

图上有河流、山川,老树、昏鸦,甚至还有人,凝目看去,一切都栩栩如生,仿佛实景——

而画中此时,是明日当头。

“大须弥境,竟、竟然……已经成型。”

烬婆婆声音因惊诧,而显得尖利无匹,“丫头,丫头,你这情郎可、可算得上是巨贾,不,万万个巨贾。”

郑菀对此并无概念。

烬婆婆恨铁不成钢:

“看这山河图进化的趋势,日月凌空、星垂平野,若进化完全,则是三千大界!何为三千大界?你这玄苍界,便算一大界。”

“一位修士,将一三千大界带在身边,以一大界为供养,不算修为,已是神的范畴。”

“……”

郑菀听明白的同时,吓一大跳。

若大界中有人,那这个掌控大界之力的人修,对那些界中人来说,便是神。

“还未进化完全,不过已经颇具雏形,假以时日,必会出现飞天遁地的人修。”

“可这山河图,不是婆婆给他的么?婆婆竟是不知?”

烬婆婆一愣,声音顿时低下去:

“不过是那人诓我的罢。这山河图,原来也不过一个小须弥境,进化完全也不过一小千界,比你那凡人界还不如。”

郑菀想起崔望那非同一般的气运,默默。

她觉得,她不小心又吃一大筐柠檬果儿。

谁知崔望将那天地山河图丢到她手中:

“你收着。”

郑菀像仍烫手山芋一样扔回去,还瞪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懂不懂?”

阿耶说,小礼可受,大礼莫动,崔望这厮必是要她拿人手短,她才不上当。

崔望窒窒:

“罢。”

他翻手将天地山河图收回丹田,一点鸿羽流光剑,白色剑芒暴涨十丈,在原来拔出尼桑树的巨坑捣一番,捣出一颗碧油油的圆冻团。

圆冻团一暴露在空中,方才还在周围散漫转着的五色迷障突地聚成一束,落到圆冻团上,不一会儿,便被吸收干净。

烬婆婆又一声惊诧:

“榈心果?”

郑菀觉得这名儿有点耳熟。

“传闻尼桑树长上万万年,便会自地底生出一颗榈心果,榈心果为生机之源,服下可保一切损益,也就是说,即使丹田破裂、神魂损毁,也可保你从头再来。”

郑菀张张嘴,又自个儿闭上。

她告诉自己,柠檬果儿吃得够多,不必再继续往里塞。

可是……

忍不住。

对修士而言,最不可逆的伤害,不是断手断脚,而是加诸于丹田与神魂上的伤害。

这些一旦受创,轻则修为尽失、神智浑噩,重则性命难保,再无转圜。

而这榈心果却同时修复丹田与神魂,堪称不世良药。

“婆婆我活万万年,却也没见人拥有过这等传说之物。”

尼桑树难得。

活万万年的尼桑树,更是少见。

若非此次月吞石,将地貌大改,这尼桑树怕是永远不会被人发觉。

“你那情郎怕不是气运之子,而是气运化身。”

烬婆婆幽幽道,“老身活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这等运势。”

她也酸。

郑菀梗着脖子拒绝崔望的再一次示好:

“你自己用。”

崔望将榈心果收回储物戒时,面上似还有些委屈。

过会,才慢吞吞道:

“还有半日,月吞石才会结束,趁此机会,便替你把火凤凰转罢。”

“转?”

“以天地山河图作阵基,设颠倒五行阵,再加一滴冰属凤凰血,以及凤衣花,灿心草……”崔望举种种草药珍材,有一些还算寻常,还有一些,怕是穷尽整个玄苍界都找不到。

郑菀听得木然:

“有些草药已经灭绝。”

崔望笑:

“我正好有。”

他眼睛晶晶亮,看着郑菀时,让她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白毛犬儿,小小一只,眼睛却极黑极亮,看人时总格外专注,还爱对着她撒欢摇尾巴。

“那冰属凤凰血,你也有?”

崔望抿嘴笑笑:

“在你体内。”

郑菀想起从前他给她的那滴凤凰血。

“拔出便是,只是,会有些疼。”

这笔账,郑菀会算。

若是成功将颠倒五行阵设下,以后,她想要冰凤凰血,就有取之不尽的冰凤凰血。

火凤凰挨着她裙裾,蹭蹭脑袋。

郑菀见机得快,在裙边附上一层冰盾,才叫裙裾不立刻烧成飞灰。

“好。”

郑菀道。

崔望微微笑起来:

“菀菀。”

“嗯。”

“菀菀。”

“嗯?”

郑菀抬起头。

却见崔望抬目看她,笑如春风,她下意识摸摸脸:

“我脸脏?”

“你肯收我东西。”

这傻子。

郑菀也跟着微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望望崽:今天也是努力推销自己的一天呢。

成就一:

菀菀重新收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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