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婷婷怎么也没有想到,方笑伟会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作为一个新闻单位的领导,堂堂的电台台长,他怎么能这样呢?在她的想象中,电台应该是一片文化的净土,是传播先进文化的一个窗口,是宣传党的方针政策的阵地,是用正确的舆论引导人教化人的神圣殿堂。在这里,应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应该暗藏着卑鄙下流、龌龊肮脏的黑色交易。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将她的美好想象击了个粉碎。当她从那间挂着副台长招牌的丑陋的地方逃逸而出之后,她觉得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么神圣的地方竟然会有这种人,这种事。

她抱起书本复习,却很难进入状态,她无法排除掉那些龌龊投射到她心里的阴影,她只好找到了她的好朋友思思,想好好倾诉倾诉,试图从她那里找到一点心灵上的慰藉。她们来到世纪广场。

秋夜的世纪广场无比清爽,大屏幕电子投影正播放着全国足球甲级联赛,音乐喷泉变幻着五彩缤纷的色彩和各种造型奇美的图案,主席台上不知哪个厂家在搞产品推销晚会,欢笑阵阵,歌声连连。霓虹灯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地闪烁个不停,把广场的夜晚装点得如节日般的五彩缤纷。来来往往的游人,如赶庙会般地从广场上涌来又涌去,这无疑构成了银都的一个亮点。

与思思徜徉在草坪中的石阶小路上,谢婷婷的心情陡然开朗轻松了许多。她甚至犹豫起来,单位的这些破事儿有没有必要在这样一个美好的环境中向思思倾诉?即使要倾诉了,也应该说点高兴的才是。思思善解人意地选择了一个比较安静一点的茶座,要了两瓶酸奶,一边喝着,一边像大姐似的关爱着说:“你约我出来,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说吧,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信得过就说吧。”

谢婷婷一听,鼻子不由得一酸,她真想伏到她的怀中大哭一场。然而,这毕竟不是放纵情感的地方,泪水在她的眼中打了几个转转,最终被她控制着没有掉下来,她一口气将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给了思思,末了说:“过去我总认为新闻单位是一个非常神圣、非常高雅的地方,现在,我才知道,这里同样存在着龌龊,同样存在着肮脏的交易。无情的现实击垮了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感、纯洁感和神圣感。现在,我彻底失望了,失望到了近乎绝望的程度。对于这样的一个单位,对于这样的上司,我还有争取它的必要吗?即使是争取上了,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中怎么去工作呀?”

思思认真听着,听完,才说:“婷婷,你真是太可爱了。你真是太纯了,纯得像个水晶人儿玻璃一样,透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你的思想、你的认识,还停留在教科书上,停留在校园里。现如今,哪个单位不是这样?哪个当领导的能做到心明如镜?电台也不是真空,它也会被污染,即便你放弃了这一机遇,你就能找到一片适合你生长的乐土?这是不现实的,也是不科学的。人,只能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你。”

谢婷婷一下激动了起来:“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按你这种观念,我应该去适应环境,应该去投怀送抱,是不是?这样虽然达到了个人目的,但是,却违心地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人恪,在迎合这种丑陋的黑色交易的同时,我岂不也堕落成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岂不又无意地成了权色交易的参与者和帮凶了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是进不了电台,也不干有损于良心、有损于人格的事,否则,我将背着一副沉重的十字架度过我的一生,那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思思说:“你激动啥呀激动。谁让你去出卖人格,出卖良心?我的话你还没有搞明白就激动。我让你适应环境不是让你去投怀送抱,也不是让你逃避现实,而是让你正视现实,正视!你懂吗?”

谢婷婷没好气地晚:“我不懂,你说!”

思思宽厚地笑了一下,却讲了一件别的事。思思说:“我们飞腾装饰公司原来有个女职员,名叫丁丁。那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小丫头,也是一个谈业务的高手,曾为公司创了不少效益,公司对她也不薄,她每谈成一批业务,给她的奖金也不少。后来,她谈业务时认识了我们市上某部门的一个头头,这个头头看准了她,经常请她吃喝。丁丁也不拒绝,用她的话说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凡是叫她,只要有空,她就去。她可以吃,也可以喝,但就是不同他上床,一直吊着这个头头的胃口。后来,这个头头答应在下属一个部门给她安排一份正式工作,让她给他做情人。丁丁也答应了,说只要你给我搞成正式的就行,什么临时聘用工就免了。这位头头很快就把她的问题解决了。正式报到那天,她带着她的男朋友拎了十分贵重的礼品到这位头头家去酬谢。她的男朋友长得人高马大,就跟叶非差不离,这个头头一看丁丁的男朋友这么凶猛,再也不敢造次,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后来,我还开玩笑说,‘丁丁,你也够缺德的,人家辛辛苦苦给你把工作跑成了,你不答应人家的条件,你不觉得良心有愧吗?’你猜她怎么说的?她说,‘这叫以毒攻毒。对待卑鄙的人,你就得比他更卑鄙。我这样做就是想作一个反证,现如今,还有人固守她的人格和尊严,还有人用另一种方式同腐败行为做充满智慧的斗争。同时,也让这位掌权的领导大人明白,权力固然能换来他想得到的东西,但未必在每个人那里都能交换到他想得到的。’”

思思讲完了,好久,谢婷婷才说:“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这个丁丁做事也真是太绝了,要换成我,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就是打死我,我也做不出来。”

思思说:“这就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实在的,对她的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我也不赞成,但是,她的这一行为却或多或少地给了人们一种启示,就是当你无法摆脱你所面临的困扰时,这也不失为一种态度,一种人生的态度。说不上积极,也说不上不积极,至少没有逃避。她首先正视了它的存在,尔后才超越了它的存在。”

谢婷婷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思思说:“你是不是在启发我?让我也像丁丁那样,去玩那样的游戏?”

思思摇着头说:“不,不是的。我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告诉你,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的净土,逃避是没有用的,要么,你就顺从它,适应它,要么,你就去抗争。丁丁用她的小聪明,或者说用她的智慧,搞了一次违反规则的游戏,说她适应也罢,抗争也罢,作为一次智慧游戏,她玩得很成功。你的性格决定了你永远不会是丁丁,你就是你,你不屑于那样的游戏,也玩不来那样的游戏。但是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去抗争,好好复习,以优异的成绩考取调频台的记者。这是一次机会,你决不能因为发生了那么一件事就放弃它。放弃和逃避,都是懦夫所为,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谢婷婷听着,不时点点头,她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太单纯了,真的太不适应现实环境了,还是思思说得对,这是一次机会,决不能放弃它。想到这里,便说:“我听你的,从现在起,我要重新调整心态,忘掉该忘的一切,好好投入复习,投入考试,我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它,用实际行动给那家伙一记响亮的耳光。”

思思犹豫了一下说:“现在对你来讲,是一个关键时期,一定要把握好。可惜胡扬不在你的身边,要是他在就好了。婷婷,你看这样好不好,干脆明天让叶非把胡扬接回来,说不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能起到大作用。”

谢婷婷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用,真的不用接他了。思思,我想这是一次公平的竞争,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帮忙,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人生的价值。如果有人来帮忙,即便帮了一个小忙,我都会愧对这个工作,愧对这个神圣的职业,那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思思,谢谢你的好意,你就满足我的这点自尊吧。”

思思说:“可是,婷婷,你想过没有,方笑伟说他有能力把你调来,反过来说,他不想用你,就是你考得再好也会把你撸下去?有胡扬在,即便不让他帮忙,他总可以阻止别人使坏吧,这样总会对你有好处吧?”

谢婷婷说:“不会的,参加这次考试的有几百人,又是统一考试,统一阅卷,他就是想做什么手脚也不好做。况且,他也不至于缺德到那种地步,真是那样,他还能算是一个人吗?再说,胡扬现在的处境也不太好,他的个性又强,要是让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能饶了方笑伟?要是他忍不住,一闹腾,岂不是毁了他的政治前途?我想,我的问题还是我自己办吧。”

思思说:“婷婷,你真是太善良了,要是胡扬知道你这么为他着想,不把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才怪。”

谢婷婷就笑着说:“所以,这件事就不能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了不是对他好,而是毁了他。思思,你可一定要为我守住这个秘密。我今天向你说的,是我们两姐妹之间的悄悄话,对外人决不能讲,包括叶非在内。”

思思就笑着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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