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谁杀了卢特。”

听了哈蒙德的话,阿丽克丝和弗兰克·帕金斯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只过了几秒钟,两人就连珠炮似的向他提出了一连串问题。弗兰克的第一个问题是,哈蒙德为什么没去警察局而来了他家。

“先等一下,”哈蒙德说,“我得先听阿丽克丝说一说所发生的事。”他转身面对她,凑近她。

“说实话,阿丽克丝。所有的情况,每一件事。今晚就说,现在就说。”

“我——”

她还没开口,弗兰克就抬手制止了她。

“哈蒙德,你一定以为我是白痴。我不会让我的当事人告诉你一个字。你强行开始的这次秘密会面我也一点都不欣赏。你的行为应该受到严厉谴责,是不负责任的,违反职业规矩的——”

“行了,弗兰克,你说过你不是牧师,还记得吧?”哈蒙德说道,“你既不是主日学校的教师,也不是我的老爸。阿丽克丝和我都承认这事我们处理得不太妥当。”

“你倒是够轻描淡写的,”弗兰克说话时表情很古怪,“你们的亲密关系,其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对我们三个都是。”

“对你怎么会是灾难性的呢?”阿丽克丝问道。

“阿丽克丝,不到五分钟之前,你承认你使出浑身的解数要让哈蒙德跟你上床。要说有什么对你有利的辩护,那天晚上你跟哈蒙德在一起就是最有利的辩护。不过,考虑到博比·特林布尔提供的你的背景资料,那个证词还能起什么作用?”

“怎么能用那一点来对付我呢?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再是那个小女孩,我是现在的我。”她的目光从弗兰克身上移到哈蒙德那儿。

“是的,博比说的每一个可恶的细节都是事实,但有一个例外,我从来只限于让他们看看。”

她用劲地摇摇头。

“从来如此。我维护了自己一个小小的隐秘的部分,以免将来永远不能实现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梦想。有一个界限我从来不会跨越。感谢上帝,那是我自我保护的关键所在。

“博比用最卑鄙无耻的方式利用了我。我曾经一直认为自己本质上就很坏,不知过了多少年,我才不再因为参与其中而谴责自己。通过咨询和自己的研究,我意识到我是个典型的病例:一个受到摧残伤害的孩子,感到自己应该为所受到的虐待承担责任。”

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她微微笑了笑。

“我就是自己最早的病例之一。我必须治愈自己,我必须学会爱自己,学会认为自己值得别人来爱。多亏拉德夫妇的无私帮助。他们留给了我一大笔遗产,那就是无条件的爱。我逐渐明白,他们那么好,那么体面,如果他们都能爱我,那我也能够埋葬过去,起码要接受自己。

“但是这种治疗一直都没有间断。有时我会失去信心。直到今天,我还在问我自己,是不是我本来可以做点什么,以避免这些事情的发生?是不是那时我其实可以勇敢地面对博比,反抗他?可那个时候,我害怕他也会像我母亲那样抛弃我。那样,我就孤单一人了。他是给我提供生活必需品的人,我一切都得依赖他。”

“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弗兰克温和地提醒她。

她点点头。

“是的,弗兰克。但是,我自己来到哈蒙德面前,希望他对我有所反应的那一晚,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她转向哈蒙德,恳切地说:“请你宽恕我给你造成的伤害。我只是害怕,害怕可能会发生的那一切。我没有杀害卢特·佩蒂约翰,但是我害怕受到指控,害怕因为我少年时代的经历而被认为有罪。我去了佩蒂约翰的饭店套房——”

“阿丽克丝,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什么都别再说了。”

“不,弗兰克。哈蒙德说得对,你需要听我说,他也需要听我说。”律师还在皱眉表示反对,但她不管他沉默的警告继续说了下去。

“时间回到几个星期前。”她告诉他们,博比怎样突然不受欢迎地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告诉她他计划敲诈卢特·佩蒂约翰。

“我提醒博比,那是不可能的,告诉他最好还是离开查尔斯顿,忘了这个可笑的计划。”

“可他铁了心要做成这件事,而且他也同样铁了心要让我帮助他。他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他就把我的过去给抖出来。我很惭愧,我承认,我当时很怕他。如果他还是二十五年前那个叽里呱啦爱吹牛皮、傲慢自大、头脑简单的博比,我会嘲笑他的威胁,并且立即报警。

“但是,他学会了一些礼节,或者至少装出一副举止端庄、文雅礼貌的样子。这个新的博比更容易闯入我的生活,最后从根本上毁了我的生活。事实上,他有一次真的出现在一个讲座上,冒充是一位访问心理学家,而我的同事根本就没有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我跟他摊了牌,叫他以后别再来打扰我。我猜他一定是孤注一掷了。反正,他真的跟佩蒂约翰联系上了。不知道博比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反正起到了作用,因为他同意付给他十万美金,条件是博比必须保持沉默。”

“凡是了解卢特·佩蒂约翰的人没有一个会相信的,阿丽克丝。”哈蒙德静静地说。

“这一点我也同意。”弗兰克接了一句。

“我自己也不相信。”阿丽克丝说,“博比显然也不完全相信,因为他又来找我。这次,他坚持要我去跟佩蒂约翰见面,帮他取现金。我同意了。”

“天哪,为什么?”弗兰克问道。

“因为我认为这是摆脱博比的一个机会。我的想法是去见佩蒂约翰,但不是去拿钱,而是向他解释清楚这种情况,然后劝他把博比的敲诈勒索行为向警方报告。”

“你干嘛不自己报警?”

“事后想起来,这应该是更好的选择。”她吸了口气,“可是,我当时很担心跟博比之间的关系。他吹嘘说他从佛罗里达的一个高利贷商那儿逃了出来,我有无数的理由希望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所以你在约定的时间去了广场饭店。”

“是的。”

“你不能给佩蒂约翰打电话吗?”

“我要打电话就好了,弗兰克。可当时我想,当面去讲印象会更深一点。”

“你到那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彬彬有礼,我跟他说明情况时他很礼貌地听着。”她坐在双人沙发的边上,摸着自己的额头。

“然后呢?”

“然后,他笑话我,”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一开门我就应该明白有点不太正常。他等着出现的人应该是博比,可他看到是我却一点都不惊讶。可惜我到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事先就知道来的是你,不是博比。所以他对你讲的话一笑置之。”

“是的,”她愁眉苦脸地说,“博比在这之前已经打过电话,告诉佩蒂约翰我来取钱。还告诉他我是他的同伙,可我会对他们两个人进行双重欺骗,还提醒他我也许会编出个感伤故事。听了这个故事,他保管会同情我,然后我还会诱他上床,接着再伺机敲诈他,让他拿出比博比要求的更多的钱。”

“我还没想到这狗杂种这么缺德。”哈蒙德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特林布尔看上去没那么聪明。”

“他不是聪明,”阿丽克丝说,“而是诡计多端。博比比谁都厚颜无耻,那就是他的危险之处。只要有机会,他就会铤而走险。没有一个聪明而有理智的人会这样去做。他也知道要先下手为强。”

“不论我说什么,佩蒂约翰都不肯相信我跟那个利用女色进行敲诈的大阴谋毫无关系。他说他建议我别浪费了这次机会,既然我们见了面,而我也有心要跟他上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他向你扑过来?”弗兰克猜测说。

“我当然反抗了,把他的手臂甩掉。一定是那个时候把苦丁香碰到他的袖子上去的。那天上午我曾把苦丁香掺进橘子汁里,我手上肯定还沾有一点儿丁香。反正我断然拒绝了他。他气极了,开始威胁我,还特别提到他约好了要跟县法务官办公室的检察官见面。哈蒙德·克罗斯。”她瞥了他一眼,“他说,你对博比和我的阴谋一定会很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下去:“我惊慌极了。我感到我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生活又要被彻底毁掉了。拉德夫妇,他们多么信任我,可我又要让他们蒙受耻辱。人们将怀疑我的信誉,我的研究将变得一文不值,那些信任我的患者会感到我背叛了他们。”

“因此,我跑了出去。在电梯里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我来到底层大厅,走进酒吧想找个座位坐下来,因为我的膝盖快支撑不住了。

“但是,等那一阵惊慌过去之后,我开始意识到我的反应有多荒唐。就在几秒钟之内,我又退回到了从前博比控制我的生活的那个时候。在那个酒吧,我逐渐清醒过来。我少年时代的经历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现在的我在当地是受人尊敬的,在自己的研究领域是为人称道的,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没做任何坏事。如果我能让哪个合适的人相信我同母异父的哥哥试图再一次利用我,也许我就能够永远地摆脱他。哪一个人最合适呢?那就是——”

“哈蒙德·克罗斯,县法务官助理。”

“对。”她对着弗兰克点点头,“于是我又回到五楼。我到了那儿,发现套房的门半开着。我把耳朵贴到门边,但听不到里面有人讲话。我推开门,朝里一看,佩蒂约翰脸朝下趴在咖啡桌边上。”

“你知道他死了吗?”

“他没死。”她的话让两个男人都大吃一惊。

“我本不想去碰他,但我还是碰了,他的脉搏在跳,但没有知觉。我不想让人看到在这种情况下我跟他在一起,何况我以前的同伙正在敲诈他。所以我又一次从套房跑了出去。这次我是从楼梯下去的。我们俩准是刚巧错过了没碰见。”她对哈蒙德说,“我来到底层休息大厅时,刚好看到你从饭店的大门出去。”

“你怎么认识我的?”

“你在媒体上公开露过面,所以我认出了你。你看上去很恼火。我还以为——”

“以为我攻击了佩蒂约翰。”

“不是。我以为你狠揍了他一顿,我还想,如果你跟他见面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那他也许活该如此。所以我就一直跟踪你。要是以后佩蒂约翰控告我和博比,要是我被牵连进去,那么,能为我提供不在现场证明的人,除了自己也跟佩蒂约翰有过争吵的地方检察官之外,还有谁更合适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个星期六晚上,我曾经好几次都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内疚,想要离你而去。”

她朝哈蒙德看了一眼。哈蒙德正带着惭愧的表情抬头看着弗兰克,而弗兰克就像地狱的看门人一样紧绷着脸,皱着眉对着他。

“到了星期天早晨,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羞愧,在哈蒙德醒来之前就离开了。”她对她的律师说,“当天晚上,博比来取钱了——当然,我其实并没有看到那笔钱。但是令我震惊的是,他祝贺我杀死了我们惟一的‘目击者’。”

“你那时候才得知佩蒂约翰死了?”

“是的。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听的是CD唱片,没听收音机。我也没看电视。我一直……一直心烦意乱。”一阵短暂、紧张的沉默之后,她说,“反正,我一听说佩蒂约翰被人谋杀了,就知道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你以为是我杀了他,”哈蒙德说,“以为他最后是死于我的攻击。”

“对。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

“直到你听到他是被子弹打死的。”他说,“所以你听到他的死因时那么震惊。”

她点点头。

“你们俩没有打斗?”

“没有,我只是怒气冲冲地走了。”

“那么他一定是中风了才跌倒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哈蒙德说道,“脑血栓使他失去了知觉,他倒下去时撞到了桌子,所以额头上有伤口。”

“额头的伤口我没看到。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状况有这么严重,我一辈子都会后悔我没有采取行动。”她说话时带着真诚的悔恨,“要是我当初向人求助,也许可以救他的命。”

“可是,在你走后,有人进来了,看到他躺在那儿,便向他开了枪。”

“非常遗憾,弗兰克,是这样的。”她说,“因此,这就是为什么我至今还没有使用我不在现场的证据。”

“因此,我今晚来到了这儿。”哈蒙德接着说。

律师困惑不解地看看她又看看他。

“我有点不明白。”

阿丽克丝开始解释。

“由于斯米洛办事仔细周到,也由于新闻媒体的介入,每个人都知道上星期六下午我去过佩蒂约翰的套房

,可是只有一个人最清楚,我根本没有向他开枪。那个人就是真正开枪的人。”

“就是那个人昨天晚上要行刺阿丽克丝。”

哈蒙德讲起了他们在小巷的遭遇,弗兰克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的目标是阿丽克丝。他可不是一般的抢劫犯。”

“但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杀了佩蒂约翰的那个人?”

哈蒙德摇摇头。

“他只是一个受雇的杀手,而且手段并不高明,而谋杀卢特的人手段非常高明。”

“你真的认为你已经解开了这个谜?”弗兰克问道。

哈蒙德说:“你听我说。”

他不停顿地讲了十五分钟。弗兰克的表情十分震惊,而阿丽克丝并不显得特别惊讶。

等他讲完后,弗兰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跟饭店的工作人员谈过了?”

“来这儿之前谈过。他们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哈蒙德。可是,老天,这太难办了,不是吗?”

“是的,非常难办。”哈蒙德承认。

“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我知道。”

“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

“呃,第一步,我必须百分之百肯定我没弄错。”

哈蒙德转向阿丽克丝。

“除了我,佩蒂约翰有没有提到其他的约会?据我所知,他6点钟还安排了一个约会,只是不知道是跟谁约会。”

“没有,他只告诉我要跟你见面。”

“去套房的路上,有没有在电梯里或过道里见到谁?”

“只有那个后来认出我的梅肯县的男人。”

“从楼梯下去时,在楼道里没见到人吗?”

“没有。”他紧盯着她,因此她又加了一句,“哈蒙德,因为我,你的前途都快毁了。我现在不会跟你说谎。”

“我相信你,可是我们的被告不会相信。如果有人相信你看到了什么,那么你看到没看到都一样。”

“对杀人犯来说,她依然是个威胁。”

“这是那个人无法接受的。还记得吗?杀人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未了结的事不了结,那个人不会罢休的。”

“那你想怎么办?”弗兰克问,“给阿丽克丝安排每天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

“不。”她坚决地说。

“我倒是想这么做,”哈蒙德说,“不过我还是勉强同意阿丽克丝的观点。首先,我了解她,知道她不会接受这种安排,也知道跟她争是徒劳的。其次,无论是保镖,还是其他任何特殊的东西,都会像举着红旗一样惹人注目。”

“哈蒙德,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要知道就好了。”

“嗯,时间范围毫无限制,这倒让我很紧张。”弗兰克说,“你在搜集证据的时候,阿丽克丝却处于危险之中。这事你应该跟……”

“是啊,”哈蒙德知道弗兰克想说什么,“我跟谁一块儿去办?此时此刻,我能相信谁?谁会相信我?那些说法听上去有点酸葡萄的味道,尤其是当他们知道阿丽克丝和我现在是恋人。”

“现在?你是说星期六晚上之后你们还在一起?”他们的表情肯定泄露了他们秘密。

“没关系,”弗兰克哼哼着说,“我不想知道。”

“我刚才是说,”哈蒙德继续说,“我必须独自一人去办,而且得快。”他向他们端出了他的计划。说完之后,他首先问弗兰克:“你赞成吗?”

律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相信,人们把我的名字与正直诚实联系在一起,而且,那正是我努力的目标。这是我第一次违背了职业道德原则。如果这件事以失败告终,如果你弄错了,我得到的也许只会是人们的谴责,还会在我原本毫无瑕疵的履历中留下一个污点。但是对你来说,哈蒙德,这是最紧要的关头。我相信你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

“而且,我认为,你的计划绝对行不通。”

“为什么?”

“因为,你要办成此事,就必须让斯蒂菲·芒戴尔知道。”

“让她知道虽然不一定好,恐怕也只好如此了。”

“我也这么认为。”

正在这时,哈蒙德的寻呼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不予理睬,继续问弗兰克还有什么问题。

“你是当真的?”律师开玩笑地问道。

哈蒙德咧嘴笑了笑。

“开心一点。你想想,上绞架的时候,圣人和罪人还有什么区别?”

“我宁愿根本就不上绞架。”

哈蒙德微笑一下,随即转过身去问阿丽克丝:“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帮什么忙?”

“帮忙?”

“我想帮点忙。”

“绝对不要。”他坚决反对。

“这一切因我而起。”

“不管你上星期六有没有去见佩蒂约翰,他都会被人谋杀。我说过,这事跟你毫无关系。”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你现在就得袖手旁观,绝不能让人看出我们之间有联系。”

“他说得对,阿丽克丝,”弗兰克说,“他必须从内部着手。”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担心。

“哈蒙德,没有其他办法吗?你会丢掉前程的。”

“你会丢掉性命的,你的性命比我的前程可重要多了。”

他向她伸过手去,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什么话都不说,到后来这种安静让人感到越来越沉重,叫人感到不自在。

弗兰克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

“阿丽克丝,你今晚住在这儿。就这么定了。”

“我同意。”哈蒙德说。

“你回家。”这一声是对哈蒙德说的。

“这一点,我也勉强同意。”

“客房随时可以住,阿丽克丝。是楼梯平台往左第二问卧室。”

“谢谢你,弗兰克。”

“不早了,我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好好考虑。”弗兰克向书房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们。他刚想说点什么,但又克制住自己。

最后他说:“我刚才是想问,你们觉得上星期六晚上的事值不值得,不过你们的回答是显而易见的。晚安。”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房间里又安静得让人不自在,弗兰克书桌上那只钟发出的嘀嗒声显得更加缓慢而沉重。他们俩都很紧张,而这种紧张并不完全是因为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

哈蒙德首先打破了沉默:“没关系,阿丽克丝。”

她甚至不必问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当然有关系,哈蒙德。”

他想伸手拥抱她,可她躲开了,站起身来,走到书房的另一边,站在装满法律书籍的书橱前。

“我们在欺骗自己。”

“怎么说?”

“结局不会幸福,不可能幸福。”

“为什么不会?”

“别太天真了。”

“特林布尔是个无赖,一切都早就过去了。昨天夜里,当我告诉你我爱你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微笑着说,“我没有改变主意。”

“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起因于我对你耍的伎俩。”

“伎俩?我记得上星期六并没有什么伎俩。”

“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撒谎,这将永远留在你的内心深处,哈蒙德。你永远不会完全信任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不断地评头论足;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揣测它是真是假。”

“我不会的。”

她笑了,但笑得那么凄凉。

“那你就不是凡人了。我是专门研究人类情感和行为的。我知道,生活中发生的事件,别人有意或者无意造成的伤害会对我们产生多么持久的影响。每天给病人治疗,我都看到这仲伤害造成的后果。哈蒙德,我自己也曾深受其害,多少年之后我才使自己有了健康的感情。为了摆脱博比对我的影响,我发奋工作。我终于摆脱了,是藉着上帝的帮助,我才做到的。所以我才能那样去爱你——”

“那么你爱我?你爱我的?”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心口。

“爱有多深,心有多痛。”

他的寻呼机又响了。他轻轻地咒骂一声,就关掉了机子。他们之间的距离显得很遥远,他知道今晚要跨过这个距离是不妥当的。

“让我吻一下。”

她点点头。

“我吻了你,就会要跟你做爱。”

她又点点头。他们久久地,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对方。

“我喜欢跟你做爱。”他说。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

“你该走了。”

“是的,”他说话时嗓音粗哑,“你知道,我明天得一大早起床。”他眉头紧锁起来。

“我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阿丽克丝,我会跟你保持联系。你会没事吧?”

“我会没事的。”她温和地朝他微笑一下。

他开始后退着离开书房。

“睡个好觉。”

“晚安,哈蒙德。”

“该死的!”洛雷塔·布思怒目瞪着自动投币电话,似乎想用意念让它响起来。她先打哈蒙德的手机,又给他家里打电话,可都没人接听。后来,她又两次用寻呼机跟他联系,可还是没有回电,电话机固执地一声不响。她看了看手表:都快凌晨2点了。他究竟会去哪里?

她又等了六十秒钟,然后再往投币口投入了一枚硬币,又一次拨响了他家里的电话。

“听着,混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半夜三更了,还要到处乱跑来为你开脱。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我可以带着一个重要的证人离开那个乱糟糟的游艺会。请尽快联系。他坐立不安,我已经没什么魅力了。”

“布思女士?”

她挂上电话,朝她车里那个紧张不安的人喊了声:“来啦!”

起初,他急不可待地要谈那桩案子和阿丽克丝·拉德被捕的消息。后来,她告诉他,他可以成为很重要的证人,他又赶紧往回缩。他说他不想牵连进去,他希望做个好公民,可是……

她花了好几个小时,说好话哄骗他,千方百计说服他,才终于使他同意跟她合作。可她不能相信他的承诺,他随时都可能改变主意,一走了之,或者也可以毫不费劲地声称自己突然患了记忆阻隔症,原先记得的有关上星期六的事一概忘掉了。

“布思女士?”

她用中指在投币电话上弹了一下,回到了车上。

“我不是跟你说过就叫我洛雷塔好了?再来杯啤酒?”

“我又考虑了一下……”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情,“我还是不清楚我是不是想去作证。我可能弄错了,你知道。我当时并没仔细看她。”

洛雷塔再次让他消除疑虑,心里却一直在想,哈蒙德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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