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来看我。”

门罗·梅森法务官在办公室为斯蒂菲搬来一把椅子。

“我只有一分钟时间。你想说什么事?”

“是佩蒂约翰的案子。”

“我猜也是这个。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斯蒂菲的犹豫是预先策划且反复排练过的。她仿佛心神不宁地说:“用似乎是办公室政治一类的小事来打搅您,我实在于心不忍。”

“是不是哈蒙德和罗里·斯米洛之间产生了什么过节?他们是不是表现得缺乏专业水准,而像势不两立的恶棍?”

“他们之间发生过几次口角,双方都曾恶语伤人。那种局面我可以对付。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瞥了一眼写字台上的时钟。

“你得原谅我,斯蒂菲。十分钟以后我还有个会。”

“我要说的是哈蒙德的总体态度。”她脱口而出。

梅森皱起了眉头。

“他的态度?对什么的态度?”

“他显得……我弄不清楚……”她支支吾吾,仿佛在寻找恰当的字眼,最后说,“漠不关心。”

梅森靠到椅背上,越过他合成尖顶似的手指端详着她。

“我发现你的话难以相信。这个案子正合哈蒙德的胃口。”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大声说道,“一般情况下,他会迫不及待地去打破僵局。他会不断催促斯米洛搜集足够的证据,好提交大陪审团审议。他会急于着手案件审理的准备工作。这个案子具备了通常让他垂涎三尺的所有要素。”

“正是为此我才感到大惑不解。”她继续说,“他似乎不大关心这个悬案是否被侦破。我向他通报了从斯米洛那里了解到的所有情况。我一直让他了解,哪些线索是来自内部的最新情报,哪些线索已经变得不重要。而哈蒙德对待所有情报的反应都是同样不感兴趣。”

梅森若有所思地抓了抓脸颊。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如何看待这件事。”她带着恰到好处的恼怒和困惑互相交织的口吻说,“我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个。想让您指点迷津。我在本案中是第二负责人,不想越权行事。请您告诉我该如何处理。”

门罗·梅森就要迎来他的七十岁生日。他已经对担任公职这种苦差事感到厌倦。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把许多工作职责交给年轻热心的法务官助理去打理,必要时给他们出出主意,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放手让他们以其认为合适的方式去行动。他期待着退休那一天的到来。到那时,他就可以尽情地去打高尔夫球,去垂钓,用不着去对付工作中的政治问题。

他担任县法务官长达二十四年可不是偶然的事情。他上任的时候就一向处事精明,而且从来没有丧失过这种优势。他的直觉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敏锐。要是有人在他面前不够坦诚,他依然能察觉出来。

斯蒂菲在谋划此次会面时,正是指望她的老板具备这种敏锐的洞察力。

“你能肯定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吗?”

他把洪钟般的嗓音降了下来。

斯蒂菲装出一副焦虑的样子,用牙齿咬住下嘴唇。

“我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是吧?”

“你不愿意说同事的坏话。”

“是这么回事。”

“我能意识到你的处境很为难。我欣赏你对哈蒙德的忠诚。可是这个案子实在太重要了,你不必太敏感。如果他在玩忽职守——”

“哦,我不是要暗示这个。”她赶紧说道,“他是决不会撂挑子的。我只是认为他没有完全投入进去。他的心思不在这个案子上面。”

“你知道原因吗?”

“我每一次开始谈及这个话题,他的反应就好像是我踩痛了他的脚尖。他显得过于敏感,脾气急躁。”她停顿下来,仿佛在仔细思考。

“可如果你要我去猜测他为了什么事情在烦恼的话……”

“是的。”

她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来,最后说:“眼下,我们掌握的疑犯是一位女性。阿丽克丝·拉德是位成功的知识女性。她有修养,善谈吐,有的人也许认为她美丽动人。”

梅森实实在在地笑了,说道:“你认为哈蒙德迷上她了?”

斯蒂菲随他一起笑开了。

“当然不是。”

“可你明明要说,她的性别正在影响他对案件的态度。”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它有点不可思议。你比我更了解哈蒙德。你熟悉他的一生。你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成长在一个崇尚传统价值观的家庭里。”

“而且各自的角色是分明的。”她补充道,“他是土生土长的查尔斯顿人,骨子里渗透着南方精神。他信奉的是冰镇薄荷酒和骑士品质。”

梅森思量了片刻。

“你担心,要是最后对阿丽克丝·拉德这样的女人动用死刑时,他会下不了手。”

“这只是推测。”她低下眼睛,装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她偷偷注视着她的老板若有所思地噘着下嘴唇。几秒钟过去了。她的推测,以及表达推测时那种不无勉强的方式,是完美无缺的。她没有告诉他,哈蒙德昨天晚上去过案发现场。梅森也许会把这件事看成是值得赞许的迹象。斯蒂菲不清楚如何去看待这件事。一般而言,哈蒙德会不加干预地让警探们去完成他们分内的工作,因此这种转变让她感到很蹊跷。这件事还得好好琢磨一番,不过要到以后。

眼下,她急着想听一听梅森对她通报的情况有什么反应。说得再多些就会过了头,于是她坐在那里,不再做声,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我不同意。”

“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几乎听得见关节的响声。她对成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是如此有把握,完全没料到他竟然会不同意。

“你所说的有关哈蒙德成长的家庭背景都是对的。克罗斯夫妇向那个孩子灌输了行为规范。我相信那些教育里包含了对待女性、对待所有女性的行为准则,那些准则可以一直追溯到身披盔甲的骑士时代。但是他的父母亲,尤其是普雷斯顿,还在他的身上灌输了牢不可破的责任心。我相信这种责任心会战胜另一种感觉的。”

“那么你怎么解释他这种不积极的表现呢?”

梅森耸了耸肩。

“他还有别的案子。出庭日期排得满满的。牙痛发作了。个人生活出了点麻烦。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解释他的心不在焉。我们离案发时间才过了几天嘛。调查仍然处于起步阶段。斯米洛承认,他掌握的证据不足以实施拘捕。”

他笑了笑,又恢复了洪钟般的嗓音,“我相信,一旦斯米洛正式指控拉德医生或者任何人犯了谋杀罪,哈蒙德一定会手握球棒,站到投手板上,要是我没看错那个孩子的话,他会击出全垒打的。”

尽管斯蒂菲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却还是宽慰地舒了口气。

“我很高兴你有这种看法。我是不情愿让你注意这件事的。”

“我在这里就是干这个的。”他站立起来,从柱式衣架上取回上衣,明显是在示意她离开。

斯蒂菲随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不顾一切地说,还有件事他得听一下。

“我担心你会对哈蒙德的表现不满意,把案子交给另一个人。那样一来,我再也不会参与此案了。而我很不喜欢这样,因为我发现这个案子非常有吸引力。我迫切希望警方给我们提供一个疑犯。我迫不及待地想潜心去准备庭审工作。”

梅森对她的热情感到好笑,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么你今天上午就会愉快地知道斯米洛有什么进展。”

“我的授课时间快要结束了。”

医科专业学生们发出了一阵抱怨声。教室被学生们挤得座无虚席,有的人只得站着听课。

“谢谢。”她笑着说,“我对你们认真听课表示感谢。在我们不得不下课之前,我想说一下,受到恐惧打击的病人不应当被看成疑病症患者而被随便打发,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可悲的是,情况往往不是这样。家庭成员可能会对病人的不断抱怨变得无法忍受,这是可以理解的。

“这种症状有时会十分古怪,显得荒唐可笑,而且往往被认为是虚构的幻想。因此,尽管病人在接受治疗,在学习如何去对付急性发作的焦虑紊乱症,这段时间里,他的家人也应当学会如何去对待这种现象。

“我现在必须放你们下课了,否则其他老师会找我算账的。谢谢你们认真听课。”

他们热情鼓掌,然后开始鱼贯而出。有几个还走上前跟她交谈,握了握手,称赞她的讲课趣味横生,信息量很大。有个学生还拿出一篇她撰写的文章,请她在上面题字。

直到最后一名学生离开后,她的主人才走上前。道格拉斯·曼博士任教于南卡罗来纳州医学院。他和阿丽克丝在医学院上学时就认识,而且一直是好朋友。他的个头又瘦又高,头秃得就像台球一样。他曾是一名出色的篮球运动员,而且是个死抱独身主义的男子汉,其原因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阿丽克丝。

“也许我应该设立一个名流崇拜者俱乐部。”他走到她跟前时议论道。

“我只是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而感到欣慰。”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们全神贯注地听着你讲的每一句话。你成了这个小时里的明星人物。”他无所顾忌地大笑着说,“我非常喜欢身边拥有名人朋友。”

对于这番在她看来是不合时宜的恭维话,她淡然一笑。

“他们很容易相处,是出色的听众。我们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聪明吗?”

“谁晓得呢?我们当时浑浑噩噩的。”

“你才浑浑噩噩的。”

“噢,是啊。”他耸了耸瘦骨嶙峋的肩膀,“说得对。你那时不知道什么叫乐趣。整天发奋读书,没有任何娱乐。”

“原谅我,拉德医生?”

阿丽克丝转过脸,发现面对面站着的是博比·特林布尔。她的心猛地一颤。

他朝她的手伸去,热情地上下摇动了一下。

“我是罗伯特·特林布尔医生,来自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我是来查尔斯顿休假的。今天早上我看到了有关您讲座的通知,所以一定得过来会一会您。”

道格拉斯并不知道她的处境难堪,便做了自我介绍,又握了握博比的手。

“同行光临我们的讲座总是受到欢迎的。”

“谢谢、”博比转向阿丽克丝说:“您对焦虑的研究使我特别感兴趣。我感到好奇的是,促使您钻研这种综合症的动机是什么。也许跟您本人的经历有关吧?”他使了个眼色。

“是不是担心以往的罪孽会缠住您不放呢?”

“您得原谅我,特林布尔医生。”她冷淡地说,“我安排好了要去看病人。”

“很抱歉耽搁了您的时间。见到您很愉快。”

她突然转过身,朝出口处走去。道格赶紧对博比含糊地道了别,然后快步跟上了她。

“一个热心崇拜者就令你感到多得不好应付吗?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她欢快地回答。但她并不是没有事。她根本谈不上没有事。博比的不期而至就是以他的方式告诫她,他任何时候都能侵入她的生活。轻而易举。如果他愿意,她的生活中没有任何角落是他不能渗透的。

“阿丽克丝?”道格问她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吃一顿稍微迟了点的早餐。

“为了表示感激,起码我能够为你买上一份虾和粗玉米糊。”

“听起来味道很美,道格,可我不得不走了。”即便她的生命取决于这顿早餐,她也是一口饭都咽不下去的。在她认为是安全的领域里见到博比以后,她感到极大的震动和不安,而他的本意十有八九就是这样。

“我约好了十五分钟以后见一位病人。事实上我刚好来得及赶到那里。”

“我们这就动身。”

那天早上,道格执意要开车来接她,又把她送到南卡罗来纳州大学医学院的医疗中心,因为在杂乱无章的建筑群附近是很难找到泊车位的。在驱车返回闹市区途中,他再次感谢了她。

“不必客气。我很喜欢这次讲座。”是在博比坏了这次好事之前,她思忖道。

“任何时候只要能还你的情,我都该好好谢你一回。”他很认真地说。

“我会记住的。”

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她一直谈论着轻松的话题。他们交谈了有关共同熟悉的同事和朋友的小道消息。她问了问他正在撰写的有关艾滋病的研究论文的进展情况。他则问了她个人生活有什么令人兴奋的新进展。

即便她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

说不准他会相信的,当他们拐入她家的那条街道时,她改变了想法。

“怎么回事?”道格惊叫起来,“你家一定是夜里被盗了。”

一股沉重的恐惧感顿时袭上了心头,她意识到停在她家门口的警车与夜盗毫无关系。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像哨兵一样把守着她家前门的两侧。一个穿便衣的人正透过正面的窗户朝里面张望。斯米洛同她的病人正在交谈,这位病人显然比预约的时间来得要早。

道格停下了车,正准备下车时,被阿丽克丝一把拉住了。

“别搅到里面去,道格。”

“搅到什么里面?究竟出什么事啦?”

“事后我再给你说明情况吧。”

“可是——”

“拜托了。我会打电话的。”

她紧握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迅捷地从她那侧车门下了车,一边沿着步行道走去,一边注意到她家门前上演的场面已经吸引了好几位过路人的注意。有个游客正在拍摄她的住宅,而她的住宅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她每次徒步远足,都会发现这条街道很有特色。虽然房屋设汁风格相似,但她所在街区的每一座房子都拥有至少一处具有历史意义的显著特征。今天早上,她的房子却是因门前停了警车而与众不同。

“拉德医生!”她的病人疾步走上前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到这里,警车就开到了。”

阿丽克丝的视线越过这位忧虑的女病人的肩膀怒视着斯米洛。

“实在是抱歉,伊夫琳,不过我不得不重新安排你的预约时间。”

她把手放在女病人的肩上,让她转过身,送她朝她的车子走去。阿丽克丝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说服她相信,一切都很正常,她的预约会尽可能早地重新安排。

“你还好吧?”阿丽克丝体贴地问道。

“你呢,拉德医生?”

“我还好。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些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别担心。”

女病人开车离去以后,阿丽克丝才转过身。这一次,当她大踏步走上步行道时,两眼一直望着斯米洛。

“你到底要在这里干什么?我有一个病人——”

“而我有一份搜查令。”

他从茄克衫的上衣胸袋里取出了那份文件。

阿丽克丝朝着在门口来回走动的其他三名警官望去,然后再猛地转过脸面对斯米洛。

“我3点钟要看最后一位病人。这事能不能等到门诊结束以后再说?”

“恐怕不行。”

“我要打电话给弗兰克·帕金斯。”

“请便吧。不过我们进去搜查并不需要得到他的允许。我们甚至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他不再罗嗦了,示意他的手下行动。

也许最让阿丽克丝感到被冒犯的,是他们进入她的房子前都戴上了塑料手套,好像她和她的房子是他们必须加以防备的污染物。

起先她尖叫起来。

一觉醒过来,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女人——至少是一个来自印第安纳波利斯郊区的单身中学女教师——所能理解的最可怕的噩梦时,爱伦·罗杰斯从床上坐了起来,紧紧抓住床单放到喉咙处,哭得死去活来。

酒醉未醒而浑身难受。一丝不挂。被人强奸、被人遗弃。

她的脑海里重现出昨晚的事情经过,起先她好像是进入了幻境,一个英俊潇洒的陌生人出现在夜总会里,他没有挑选那些更年轻、更漂亮、更苗条的姑娘,而是看中了她。是他先采取主动的。他选中了她作为舞伴,还为她买了酒水。那种相互间的吸引是瞬间发生的,正如她一向想象的当“这种事”最终发生时的那个样子。

再说,那个人并不乏味和肤浅。他讲述了一个动听的故事。他讲的那个爱情和丧偶的故事使她很伤心。他发狂似的爱着他的妻子。她生病期间,他精心照料她,一直到她去世。尽管妻子病重给他带来了艰难,加上生意还要打理,他包下了烧饭、洗衣和打扫卫生的全部家务活。他为妻子完成过私人使命,甚至是很不愉快的使命。当她偶尔感到体力允许她外出时,他还为她化妆。

多么大的牺牲呀!这正是爱情的全部真谛。他是一个值得结交的男人。他是一个值得获得爱伦爱情的男人,多年来她一直蓄积着她的爱情,迫切想与人分享。

他还是个了不得的做爱高手。

尽管她以往的经历有限——一个年长的堂兄曾经强行将舌头伸进她的嘴中亲吻她;一个情人在他的车子里大谈什么爱情,手忙脚乱地发生过两次媾合后,就抛弃了她;一个结了婚的男教师跟她有过一段令人神往、却未完成的恋爱,后来他调到了另一所学校——但她认识到,那个名叫埃迪的人床上功夫可不一般。他对她做出的做爱动作。她过去只是在收藏于地下室里贴了标签的纸盒子里的小说中读到过。他的激情把她折腾得精疲力竭。

可是现在,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一夜交欢带来了可怕的后果,那段玫瑰般浪漫的恋爱已被这种后果弄得黯然失色。怀孕。(嗨,四十多岁的女人是可能怀孕的。)性传播疾病。艾滋病。

任何一种后果都会断送她有一天会结婚的美梦。她结婚的机会随着一年一年的过去而变得越来越渺茫,可是昨天晚上的不慎重真正使得它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现在有什么男人会要她?一个正派的男人是不会要她的。她现在有了劣迹,不会有男人要她的。

她的处境不可能再糟了。但事实正是这样。

她还被洗劫一空。

她终于下了床,走进卫生间去确定一下损失有多大时,才发觉了这一点。她意识到她的手袋已经不在昨晚放置的那张椅子上。她明明记得是放在椅子上的。这件事她不可能忘记,因为这是头一回一个男人从她后面走上来,开始贴着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手从两边摸过来,伸进她的衣服,抚摸她。她的骨头几乎都酥了,便把手袋扔在了椅子上。她敢肯定这一点。

尽管如此,她还是发疯般地在房间里寻找着,痛责自己没有留心那些力劝人们不带上旅行支票绝不要离家的电视广告。

不管是出于这种愤怒的自我痛责,还是出于对能说会道的埃迪如此轻易就让她轻信了他的所有谎言的痛苦回忆,爱伦·罗杰斯忽然间停止了寻找手袋的徒劳努力,站在旅馆房间的中央。她依然赤身露体,把双手放在臀部,丢弃了原先那个端庄稳重的自我,像水手一样狂乱起来。

她不禁替自己感到难过了。她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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