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名叫佐藤诚人,高一,穿着校服。他的手指上缠着绷带,虽然还没被多田国男折断,但还是受了点伤吧。他身旁的多田似乎上高二,但体格方面和佐藤诚人却差了不止一岁。多田胸膛浑厚、二头肌结实粗壮,要比擒抱的话,成年人似乎都可以轻易被他放倒。不过,这个叫多田的似乎也受了伤,只见他动作笨拙,像要护着半边身子。

“警察?”多田皱起眉,因为被骗而生气。

“不好意思,我们没解释清楚。”真壁鸿一郎轻飘飘地回答。

“我们听说是为了采访来的,原来是警察吗?”多田的鼻子微微上扬,他盛气凌人,宛如一头猛牛。一旁的佐藤则显得怯生生的,举止扭扭捏捏。

众人所在的地点是在离他们高中稍微有点距离的一条小马路上。可以看到路对面私人经营的面包店、贴着乒乓球运动员海报的体育用品店及洗衣店。

“警察收到情报,说你们在吵架的时候,有个像是‘正义的伙伴’的人出现了。喏,然后把你打倒了,我们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联系了多田和佐藤诚人,真壁假装成“周刊杂志的记者”,然后说:“有话想问问你们,能见面吗?”他们就大大咧咧地来了。不过看情形想必是多田兴致勃勃,硬拖着佐藤诚人来的。幸运的是,学校里似乎要准备活动,这一天他们的课在中午前就结束了。

“呃,那么,那个穿连体服的男人……”真壁鸿一郎手扶着下巴,像是在整理思路似的说道。他先指向多田说:“对你来说,是来妨碍你的麻烦。”然后手指又转向佐藤说,“对佐藤君来说,就是‘正义的伙伴’了吧?”

“啊,嗯,是的。”佐藤诚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知道是谁吗?”

“啊,不。那个,因为基本上看不到。”

“脸吗?”

“是的。”

“那家伙用武器了吧?”

“那浑蛋用了!我绝对饶不了他!”多田插嘴,并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按住自己的肩膀,“虽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

“像是高尔夫球似的东西吗?”真壁鸿一郎才开口,佐藤诚人就立刻点头。

“啊,对的。我还以为会滚过来,没想到砰地粘上了栏杆。”

“果然是磁铁。”真壁鸿一郎看着我说。

“是那样的吗?”佐藤诚人睁大了眼睛,“感觉像被拽住了一样。”

“磁铁?所以皮带才会被扯过去的吗?别开玩笑了,这得是多么厉害的磁铁啊。”多田拨弄着腰间装饰着许多金属配件的皮带说。

真壁鸿一郎对两个高中生说:“你们能重演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二人显然不怎么乐意,于是他又假装恳切地强行要求。

即使是处于叛逆期的高中生,也很难反抗警方执着的要求吧。所以他们不情不愿地,像慢动作播放打斗镜头那样,重现了当时的情况。

佐藤诚人扮演多田国男的角色,多田国男则做出“正义的伙伴”的动作。多田国男似乎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回忆起了当时的疼痛与恐怖,他变得亢奋,不时踹佐藤诚人一脚,让他发出惨叫。

“不用即兴表演。”真壁鸿一郎笑着说。等到结束后,他又拍手道:“啊呀,真不错。”完全就是一名观众的心态。

最后,真壁鸿一郎又将平板电脑递给他们,问:“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正是蒲生义正等人的信息一览。还有水野善一、草薙美良子的大头照和名字。

“如果说你们两个中谁会认识这里面的人,应该是佐藤君吧?”

“咦?”

“我们正在寻找被‘正义的伙伴’救助的人的共通点。”

我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如果说太多,就可能会暴露蒲生等人从审讯室逃走的事。但高中生似乎还没能力想到那里,他们一脸认真地看着平板电脑。

“怎么样?有认识的人吗?”

“喂,佐藤,你怎么说?”多田愤怒地问。

“唔……”佐藤歪着头,“都是不认识的人。”他回答,“但是……”

“但是?”

这时,佐藤诚人指着草薙美良子的大头照,说:“这个人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语气有些苦恼,像是硬要挤出点感想。这要是在审讯室里,他肯定就会被“说清楚点”地逼问了。

“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真壁鸿一郎的眼神很温和,像在欣赏一个正因青春期而惆怅的少年,但也透露出仔细观察的敏锐。他正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如果想起来的话,请给我电话。喂,二瓶君,告诉他电话号码。”

这时佐藤诚人指向真壁鸿一郎正要关闭的平板电脑,说:“要说共通点的话……”

“想起来了吗?”

“不是,这些人的名字里……”

“名字?”

“全都有看起来很好的汉字。”

“看起来很好?”

“善啦、义啦。”

我凑向平板电脑的屏幕,上面列着蒲生义正、水野善一和草薙美良子的相关信息。此时呈现的这张列表上似乎没有蒲生义正的母亲蒲生公子、水野的女儿水野玲奈子。“义”、“善”、“良”,的确,都有“看起来很好”的汉字。

“原来如此。”真壁鸿一郎的眼睛像孩子似的闪着光,他嚷嚷着,“呀,这个真不错。”

“而且佐藤君,你的名字里有个‘诚’字,也是褒义的。原来如此,‘正义的伙伴’是以这个为标准来选人的吗?”

我拼命忍着不露出震惊的表情,我看着真壁鸿一郎,就差问出“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所谓的名字,本来就不会使用贬义的汉字啊,有“良”有“义”的名字不是很常见吗。

“所以他才来救我的吗?”

“或许吧。如果是这样,那必须要感谢你的父母哦。”真壁鸿一郎把平板电脑放进包里,“那么,再见,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再联系。”他举起手,然后离开了。

我正要跟在他身后,却忽然站定,转过身看向体格壮硕的多田,轻快地说:“啊,还有你,就算遇到不爽的事,最好也还是不要使用暴力。”

“为什么啊?”

这是对成人、对警察应有的语气吗?我突然很想揍他。

“因为如果出现比你更强大的对手,问题就没法解决了。只会用战争解决外交问题的国家是最差劲的吧。教师用暴力让学生服从、父母对孩子采用铁拳政策,这些都同样毫无意义。等对手成长以后就不管用了。简单来说就是,当出现了比自己更有战斗力的敌人,就没法战斗了。所以到头来,重要的是如何不使用武力来牵制对手。如果只是假装‘我要揍你’来恐吓对方还算好,真的动手就结束了。要做得更巧妙些!”

多田沉着脸,他似乎有话要说,却紧闭着嘴。

“但是你们的关系也很奇妙呢。”我说。

“奇妙?”多田皱眉道。

“要知道,佐藤君明明被多田君欺凌、施暴,今天却还是友好地一起过来了。”

“啊,没那么……友好……”佐藤诚人愁眉苦脸,果然还是被强行拖来的吧。

然后多田也粗暴地回答:“是我硬把他拉来的。”

“啊,但是。”佐藤诚人继续说道,“虽然现在这样,但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哦?”

“他以前总陪着我玩……”佐藤诚人的语气里没有辩解或谄媚,像是在怀念少年时代。

多田困惑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佐藤诚人。

真壁鸿一郎温和地说:“要好好相处啊,人生短暂,有缘就该珍惜。”

理发店里的摄像头正在拍摄。

设置在面临四番通入口东侧墙上的监控摄像头呈半圆形,镜头会在里面定时转动,以全面拍摄整个理发店。

墙上的挂历翻到五月。

画面里三把并排摆放的理发椅上,中间和最里面的椅子上坐着客人。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西部剧啦电影啦里面,只要有理发店的场景就是刮胡子的画面。”装在摄像头里的话筒收取了坐在最里面位子上的男人所说的话。

“的确是这样的呢。”理发师说。

“基本上没看到过剪头发呢。”中间座位上的男子加入了话题,“是因为刮胡子更有紧张感吗?”

“单纯是因为没法剪头发吧?”刚把剃刀贴到中间男子脖子上的女性,也就是理发店店主的妻子说,“要剪演员的头发,要是失败可就糟糕了。而且,用剪刀剪头发需要技术,很难演好。”

“也有这个原因吧。”

“说起来,社长,之前那件事如何了?”

“之前那件事?”

“煎饼的宣传,你不是说要在巨大的卷轴上写下商品的名字,然后找几十个人到广濑川的河滩上摊开嘛。”

“唔,虽然尽力做了,但效果只是被警察骂而已。”

话筒收取了众人的笑声。

“稍微给点儿报酬,社会上就会有相当多的人觉得好玩来参加。知道了这个也算收获。原来年轻人里有这样的家伙。”

“这种事,不出现商品名大概才妙。”

“哦?”

“先是发生奇怪的事,然后大家纷纷谈论‘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成为话题后再揭开谜底,说‘其实那个是……’,这样比较有效果。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广告宣传,大家就都没兴致了吧。”

“原来如此。”

“社长真是不讲究细节呢。”理发师的妻子笑道,“之前买公寓楼的时候说要作为员工宿舍,结果——”

“离公司太远没法用,因为在郊区嘛。”

“买的时候就要注意到这一点啊。”理发师苦笑道。

摄像头附近的门开了。

“欢迎光临。啊,鸥外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进门的顾客说道。他穿着开衫毛衣,手上拿着双肩包。

理发师的妻子走近他,接过行李,说:“稍微等一下可以吗?”

“没事。”

“还在忙实验吗?”

“嗯,差不多。”

“是不是身体不好?你脸色有点儿差。”

“没事的。”

摄像头就这么继续拍摄着理发店内闲聊的情形,但没多久对话就停止了。话筒收取了收起剪刀的声音和冲洗头发的水声。

剪完头发的男子从中间的椅子上站起身,理发师的妻子拿着刷子似的东西扫落沾在他外套上的头发。镜头里是他结账后出店的身影。

“说起来,差不多就要到第一次了吧?如果一年办三次,那就是四月一次、八月一次、十二月一次,就像车检一样。”

“来。”年轻人被招呼着坐上正中间的椅子。

“似乎有一个人被抓了。好像是个医生。学校里已经传开了。”

“我觉得在仙台没什么危险人物啊。”

“不管哪个地区,起初的四个月都不太会发现危险人物。”

“鸥外君,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不管哪个地区,最初大家都会先观望,和平警察也是以获取情报为主。住在该地区里的居民一开始也不了解情况,对提供情报也是提心吊胆的。”

“原来如此。”

“不过,无论哪个地区,大致六个月后,危险人物会逐渐被发现,但也就一两个人,之后似乎会突然增加。”

“增加?增加什么?”

“举报的数字。”

以理发师为首,在场的全员都无言地看着镜子,他们的神情就像在偷偷打量监控摄像头的表情。

“这附近会有这么坏的人吗?啊,说起来,要不这么宣传吧:‘危险人物不吃这种煎饼。’这样。”

“社长会被抓的。”

“如果能达到宣传的效果倒也可以。”

“这种煎饼我可是会怕的。”

“太太,你真无情。”

摄像头就这么继续拍摄着理发店内闲聊的情形。但没多久对话就停止了。话筒收取了收起剪刀的声音和吹风机的风声。

“鸥外君,你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很差,没事吗?睡着了也没关系,只要剃须的时候当心点儿就好。”

“没事的,只不过加了些打工。”

监控摄像头拍到了映在镜子里的年轻人像是因咬紧牙关而紧绷的脸。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看到他此时的表情。

三天后,根据录像装置的设定,这段视频被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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