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真去和南南说了再见, 离开别墅。

乔赫让司机送她,她拒绝了,一个人沿着夜里寂静空旷的江边马路, 走向别墅区的大门。

回到学校公寓,洗衣服, 擦地板,把前一天熬夜看的资料规整好, 然后坐在灯下, 将新买的毛线卷打开缠好。她想给南南织一条毯子。

整理完毛线, 眼睛已经有点酸涩, 她去泡了个热水澡, 躺在床上, 让自己在身体的困倦中入睡。

施工队的效率很高,电梯很快就修好了,轿厢线缆所有设备都换了新的。完工后甚至做了很好的除味工作, 乘电梯时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气味。

第一天林姐就过来串门了。

“这电梯修的真不错,走得快,看着就高端。”她领着司真搬过来时就参观了一遍房子, 第二次来仍然四下打量, “这罗老师还真是会享受生活,学校宿舍也费这么多心思。”

司真倒了茶水切了水果, 请她坐下, 笑笑道:“怎么没带妙妙一块过来。”

“她爸带她去看电影了,最近不是有个什么动画电影么,非要去看,让她再等两天星期天去都不答应。”林姐道,“对了, 你儿子多大了?上幼儿园没有?”

“快五岁了。”司真道。

“哎呦,我还以为就两三岁呢。”林姐惊讶道,“你今年不也才二十五六,这算起来你生孩子的时候还没毕业吧?”

司真笑笑:“刚毕业的时候。”

“那你和你前夫是同学吧。哎,学生时期谈个恋爱都是死去活来的,不过能走到最后的真没几个,毕竟年轻啊,心性还没定,还得打拼事业,毛头小伙担不起责任。”

司真没反驳,林姐安慰她道:“没事,年轻时候轰轰烈烈经历一次也不亏,老来回想起来多有意思。”

“你和姐夫怎么认识的?”司真问道。

“嗐,我们俩没啥特别的,就是人给介绍的。”说到丈夫,林姐一副嫌弃的口吻,脸上却带着笑,“他那时候长得可俊了,就是脑子一根筋,话都不会说,不过我就是看他长得好,谁知道一结婚就发福,我怀孕他比我胖的还多……”

讲起自己的故事就滔滔不绝,司真面带微笑听着,一边织着毛毯。

正说着,她忽然“哎哟”一声:“你看我这光顾着闲扯,正事给忘完了。”笑眯眯地看着司真,“——上次跟博彦见面感觉怎么样?”

“他人挺好的,不过我……”

“我就说嘛,不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就向着他,博彦的长相人品你都看得到,年纪是大了点,三十出头了,不过其他条件也不算差,你说是不是?”

司真放下手中的针线,正色道:“林姐,你是关心我,我都知道,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

她亏欠南南太多,只想尽自己所能去补偿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分给别人。

“你不喜欢博彦啊?”林姐有些遗憾,“博彦对你很满意,我也是真心觉得你们俩挺配的……”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司真道,“辜负你了的好意,真的不好意思。”

林姐摆摆手:“哪的话,本来就是博彦剃头挑子一头热,你要实在没心思就算了,没事儿,回头我跟他说说。”她站起来,“妙妙跟她爸估计回来了,我先回去了,改天你有空也过来坐坐,妙妙收了盒巧克力一直没舍得吃,说要送给你呢。”

“好,替我谢谢妙妙。”司真笑着送她出门。

两天后,晚上司真在实验室忙到八点多,回到家总觉得身上沾了些醋酸的味道,便先洗了趟澡。

晚饭准备做炸酱面,刚把煸炒过的肉丁倒进黄酱里熬上,门被敲响。

她打开门,外面站着林博彦,向她展眉一笑。

“刚下班吗?”司真客气地寒暄。

“嗯,”林博彦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刚去我表姐那儿一趟,她托我给你带点贡梨,亲戚自家种的,很甜。”

“麻烦你了。”司真道。

“在煮东西吗?”林博彦闻了一下,“很香。”

“在做炸酱面,”司真只好道,“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进来吃一点?”

“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

司真将林博彦请进客厅,“你先坐一会儿。”

“我帮你。”

“不用,很快就做好了。”

林博彦顾自脱下外套,挽起衬衣袖子,笑了一笑,“来蹭饭就很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脸皮也太厚了。给你打个下手也好,我多少会一些,不会碍你事的。”

司真发现他总是让人很难拒绝。

酱已经差不多了,司真用铲子搅拌几下,他看了眼,洗完手便自觉地开始在锅里烧水,可见是真的“会一些”。

司真将酱炒好出锅,他的水也烧开了,将她提前放在盘子里的一人份的面下到锅里。

“我是不是抢你的晚餐了?”他笑着问。

“没关系,还有面。”司真从冰箱里取出面,“你吃多少?”

他自己拿了与先前差不多的分量加进去,熟练地用筷子拨开,然后转头,勾着嘴角看她一眼:“我吃的不多。”

司真只是笑笑。

之后的工作他一个人也完全做得来,等面熟了便捞出来过凉水,盛进碗里,浇上酱,加一些司真刚刚切好的黄瓜丝。

司真正要端,他说:“我来吧,小心烫。”

然后便一手端了一碗走出去。

其实已经过了凉水的面哪里会烫。

两个人在餐桌坐下来,他拿起筷子前礼貌地说了一句:“我开动了。”

将酱拌开,尝了一口,便发出一声赞叹的“嗯~”,然后向司真竖了竖大拇指,真诚道:“味道很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炸酱面。”

司真笑了下,“你喜欢就好。”

吃完面,他主动要去洗碗,司真拦住他:“真的不用了,等下我自己收拾就行。”

林博彦看了她一眼,收回手,不在意地笑笑:“那改天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的款待。”

司真看着他:“林老师,其实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博彦很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嗯?”

司真想了想,道:“抱歉上次没有和你说清楚,其实我没有相亲的打算,上次只是推不过林姐的好意。林老师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这样啊,”林博彦的神色仍然从容和善,“是我唐突了,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便擅自请人做介绍,我该向你道歉才是,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不会。”

“以后我会注意分寸,不知司老师介不介意和我这样的人做朋……”

林博彦的话还没说完,门被敲了两声,哒哒——急促,但很轻。

司真走过去打开门,瞧见司机老梁站在外头,笑呵呵地向她点头:“这么晚打扰您了,老板要出差,叫我送小少爷过来住几天。”

几天前明明还在指责她得寸进尺,怎么今天突然就把孩子送过来了?

司真不明所以,低头看到了背着书包举着小手的乔司南。

——刚才是他敲的门。

他比以往每一次看到司真都更加开心,眼睛很亮,仰着小脑袋望着她,叫了声:“妈妈!”

……

五分钟前。

老梁把车停在路边树下,才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段日子没少往这跑,但这次跟平时可就不一样了。

他到后备厢拿下来一只小皮箱,小少爷已经打开车门,自己爬了下来。把自己的书包背好,向车里鞠了一躬:“爸爸再见。”

里头的人没出声,小少爷转身熟门熟路地走向公寓,老梁提着箱子跟上。

没走几步,车里忽然传出低沉的嗓音:“乔司南。”

乔司南转身。

“这次可以叫妈妈。”那道声音说。

乔司南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很用力地点头。

-

“你叫我什么?”司真如遭雷击。

她声音有点发颤,脸上震惊的神色让乔司南脸上原本写满了的开心一点点收敛。他以为她不高兴,眼神慢慢变得忐忑,小手绞在一起,不敢再开口了。

司真蹲下来,手抚上他脸颊的瞬间,大颗的眼泪就滚下来了。

“你知道我是妈妈?”她泪如雨下,嗓音抖得厉害,手抚摸着他却不敢用力。“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妈妈?”

乔司南紧张地点了下头。

怪不得那么依赖她,怪不得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阿姨,怪不得……

“南南,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司真的情绪有些失控,心脏像被人攥住狠狠拧了一圈,她喘不上气,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

乔司南看到她伤心的样子,害怕又难过,眼眶里蓄起一汪泪,努力忍着,抬起小手帮她擦眼泪。

老梁轻叹了一声:“您快起来吧,当心地上凉。”

林博彦已经走过来,微微弯腰,沉稳的声音道:“司老师,先让孩子进来吧。”

司真抬手胡乱抹了把脸,眼中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另外两个人,看到乔司南眼泪汪汪的样子,心疼道:“妈妈是不是吓到南南了?”

乔司南摇头,却把眼泪甩了出来。

司真轻轻擦掉他的泪痕:“妈妈太高兴了,南南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妈妈……”乔司南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她。

司真的眼泪又下来了,把他抱到怀里:“妈妈在这里……”

乔司南忽然大声哭起来,紧紧搂住她的脖子,金豆子哗啦啦地往下掉,落在她肩膀上。

林博彦分别摸了摸两个人的头顶,温声道:“两个小哭包,先进屋再哭,嗯?”

说着去扶司真。

司真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见笑了。”她向老梁倒了谢,便转身回到家里。

林博彦对老梁淡淡一点头,也进去了。

正被母子情深的场面感动得眼眶湿润的老梁这才回神,瞪着紧闭的房门,嘀咕道:“这谁啊?”

司真也没想到林博彦没走,看到他时顿了一下。

林博彦道:“你进去陪孩子吧,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把这里收拾了就走。”不等司真拒绝,笑了下,“这种时候你肯定没心情洗碗,就别跟我客气了。”

孩子还在她身上哭,司真确实没心情,没再多说,抱着孩子进了卧室。

和上次小心而压抑的样子不同,乔司南这次才是普通小孩子哭的状态,张着嘴巴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他紧紧攥着司真的衣服,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终于可以发泄出来。

司真轻声哄着他,一边不停地流眼泪。

她不知道乔赫是怎么告诉孩子的,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在他面前一直以阿姨自称,他知道是妈妈却不敢叫,就心疼死了。

恨自己。

从没像现在这么恨。

乔司南哭到最后在司真睡着了,脸颊鼻子都红彤彤的,满脸的泪痕,睡梦中还不时地抽一下。

司真手臂早就酸了,感觉不到似的,一直等到他彻底睡熟,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

抓着她衣襟的两只小手也终于能掰开了,司真给他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

林博彦已经离开了,厨房和餐桌收拾得很整洁。

司真洗了条热毛巾,给乔司南擦了擦脸和小手,帮他脱掉衣服。然后关了灯,躺下来搂着他。

她睡不着,听着孩子平稳的呼吸声,心像是被填满了。

老梁靠在座椅上险些睡着,脑袋点了一下,惊醒,坐直身体,让后视镜瞄了一眼。

乔赫的姿势和半个小时之前一模一样,戴着耳机,盯着电脑屏幕,脸色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

又等了会儿,见五楼的灯灭了,老梁收回视线,便听到后座乔赫道:“走吧。”

那嗓音似乎有点沙哑,老梁发动车子,一边忍不住又看向后视镜。

见他已经摘了耳机,靠在椅背上,阖着眼皮。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尽量多码,白天码多少字六点就更多少字,不会再二更啦,大家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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