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罗宾,走吧。他抬起头说。”

听到他说话的口气,罗宾没有动弹,没有去拿外套和手提包。

从酒吧走到出租车简直是种折磨。右腿经受一点压力就疼得厉害。

沃德尔说:“伙计,你的处境很危险,对嫌疑犯撒谎会被辩护律师搞死的!贝斯蒂吉要是发现根本没照片,肯定会否认一切。”

“我也这样想,但他在拉伊,”斯特莱克说,“这事很紧急。我告诉过你,我要尽量阻止另外两起谋杀案。沃德尔,和我们打交道的是个疯子。”

“嗯。”

“艾莉森不干了?”

“还好。反正也不是冲我来的——他要找的是你。”

“给,”他推过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六位数字,“先试试这几个。但现在赶紧去拿那该死的逮捕令。”

吃完饼干,他开始检查手机。有许多罗宾的未接来电,还有两个是约翰·布里斯托打的。

他们默默地端详着这个年轻人的脸。

斯特莱克认为,今晚可能有三个人要来。他希望布里斯托是第一个。如果警察需要确凿的证据,那只有他的客户(尽管布里斯托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能够提供。

“他说什么了?”

“提过好多次。就是那天晚上……”

“他长得像她。”罗宾轻声说。

“或许?”斯特莱克重复道,“或许?一千万个或许能构成一个动机吗?他妈的——”

他慢慢地撑到楼梯平台,挪向那张旧沙发,一路上都瘸得很厉害。他猛地坐下去时,罗宾觉得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得换张沙发,但她接着又想,可我要走了。

“我提过吗?”

沃德尔牙疼般摩挲着半边英俊的脸,皱眉盯着遗嘱。

“我就知道他可能会打。说什么了?”

“谢谢,”他说,“明天见。”

“他简直——好吧,第一次打来的时候,他说要找你。我刚说你不在,还没来得及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他就挂断了。第二次打来时,他说你必须立刻回电话,没等我说你还没回来,他又‘砰’地挂了电话。第三次嘛,他就——呃——就特别生气,还冲我吼。”

咖啡馆阳光明媚的窗边,催促这个警察赶紧行动,心里却在想,自己摔下伊薇特·布里斯托家的楼梯时,膝盖是不是已经有点错位,还是仅有的那么点儿胫骨也断了?

她移动鼠标,点了一下。乔纳·阿杰曼中尉的照片顿时铺满屏幕。

“你在等什么人,是不是?”她抓着门框问。

“哦,明白了。你有点儿——你脸色有点苍白。真的没事吗?我可以叫辆出租车——或许,你该去看看医生。”

斯特莱克说:“随便他,但唐姿·贝斯蒂吉那里没问题。不管怎样,她都会说。不过,沃德尔,如果你胆小得什么都不做,”

斯特莱克正忙着摆弄膝盖下面的那半截腿。

他把遗嘱推给沃德尔,滑下高脚凳。

他没把手伸进裤腿调整义肢。

他看了看手腕。从楼梯上摔下来时,这只廉价手表好像撞坏了,指针停在十二点四十五分。

“你在这儿啊!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好多事情……怎么了?你没事吧?”

“……但我需要一些能在法庭上站得住脚的证据,你却什么都没给我。”

“我还以为,”埃里克·沃德尔低头看着塑料袋里的遗嘱,慢悠悠地说,“这个东西,你会先拿给那位客户看看。”

“哦,对。嗯,没错。”

“什么楼梯?出什么事了?”

“已经这么晚了?”

“他说没说艾莉森去了——不,他当然没说,他怎么会知道?”他不像在对罗宾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大部分我都没听懂。不过,他叫约翰·布里斯托‘蠢货’,又大声嚷嚷艾莉森离开的事。他似乎觉得这跟你有些关系。因为他一直嚷嚷着要起诉你,说你诽谤之类的。”

“你在等什么?”

斯特莱克说:“该死的,还要我说多少次?唐姿·贝斯蒂吉当时在阳台,听到兰德里说‘我已经做了’……”

“出什么事了?我来……”

他撒谎道:“我很好。”

说到这儿,斯特莱克感到背上冷汗直流,右腿其他部分也疼痛难忍,“再有跟兰德里亲近的人死掉,我他妈马上就去找媒体,跟他们说我把什么信息都给你了,你他妈有的是机会把这个凶手抓起来。我要拿卖消息的钱还债!你可以把这话告诉卡佛。”

虽然遗传了父亲的招风耳,但这丝毫无损他的英俊。那身红、黑、金三种颜色的制服很称他。笑容微微有些斜,颧骨高高的,下颌方正,皮肤黝黑泛红,就像新泡的茶水。不经意间,他也透出卢拉·兰德里的那种魅力,一种难以形容的特质,让人挪不开眼。

一点以后,罗宾每隔十分钟就给斯特莱克打一个电话,他却一直没接。就在他几乎用手拉着全身的重量,异常艰难地爬楼梯时,她又打了个电话。听见回响在楼梯口的手机铃声,她赶紧冲到楼梯平台。

“四点五十。”

扑热息痛几乎毫无作用。

“别担心我,”看到她表情没变,他又补一句,“我在军中打过拳击,你是知道的。”

她连忙跑下楼梯,冲到他面前。他脸色苍白,浑身冒汗。罗宾觉得他可能病了。

她犹豫了片刻,才去拿外套和手提包。

“没什么。你最近加班加得够多了。我敢打赌,你要早回家一次,马修一定会很高兴。”

罗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一次,尽管非常勉强,她还是走了。他一直等着,直到听见通往丹麦街的门“砰”地关上,才卷起裤腿,拆下义肢,检查肿胀的膝盖,以及那条腿跟义肢的连接处。那里已经挫伤红肿。他都对自己干了些什么啊!可是,今晚没空去看医生了。

能理解事情缘由的人是幸运的。

“我行的。没问题。我自己可以。”

斯特莱克说:“或许吧,但不重要。”

罗宾一副猛然回过神的样子。

“传了,”她说,快速走到显示器跟前,“这儿。”

“嗯。你还需要什么吗?我可以再待会儿。”

“我像个蠢货一样,踩滑了几级楼梯。”斯特莱克微喘着气说,外套还穿在身上。

然而,六点,六点半……还是没人按门铃。斯特莱克又往断肢处抹了些膏药,忍着剧痛,重新装上义肢。他跛腿走进里间办公室,疼得不行。算了。他瘫在椅子上,拿掉义肢,滑下去,头枕着胳膊。除了闭上那双疲惫的眼睛休息,他什么也不想干。

“他最好别那么惹人烦。”斯特莱克皱起眉。

“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必要。这儿还有那种止痛药吗?”

“如果我告诉你,马修会怪我的。回家吧,罗宾,明天见。”

她拿来水和扑热息痛。他吃了药,伸长腿,疼得一哆嗦,但还是开口问道:“这儿有什么事吗?格雷厄姆·哈迪卡传照片给你了吗?”

“出什么事了?”她问。

“嗯,你提过。”

“不,我他妈没喝酒!”他厉声说,“对——对不起,罗宾。这儿有点疼,我想坐下来。”

如果来的是托尼·兰德里或艾莉森·克雷斯韦尔,我就只得……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斯特莱克轻哼了一声。因为他脑中浮现出的那句话是“果断行动”。

他疼得直冒汗。斯特莱克坐在“翎羽”

“但你在等……”

“哦,天哪,对了……约翰,布里斯托半小时前来过电话,说联系不上你。还有,托尼·兰德里也打了三次电话。”

“现在几点?”

极度疼痛中,他还是挤出一个又兴奋、又有点吓人的笑容。

“我没跟人打架,罗宾。我就是滑倒了。”

他不想在出租车里摆弄腿。现在,那辆车还在路边等他,跑得飞快的仪表正消耗着布里斯托之前付给他的钱。不会再有另一笔钱了。因为,沃德尔要是能打起精神,今天就能实施逮捕。

“不,你走吧。”

“是啊,像。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要是让罗宾在走之前给他弄点吃的就好了。现在,他只能笨拙地一路单脚跳,依次扶着桌子、文件柜顶部和沙发扶手保持平衡,好不容易才冲了杯茶。坐在罗宾的椅子上,他边喝茶边吃掉了半包消化饼干,满脑子想的都是乔纳·阿杰曼的脸。

面对她紧张严肃的表情,他努力笑了笑。

“不,你……出什么事了?”

她走了。他等着她下楼的声音,好把裤腿卷起来,却什么也没听见。玻璃门开了,又是她。

“我不是才告诉你到哪儿能找到证据吗!难道我还错了?我告诉过你,这就是那该死的遗嘱!”斯特莱克用手指猛戳塑料袋的封口,“这他妈就是!快去拿逮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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