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纳和鲍比蹦蹦跳跳来到厨房吃早饭,虽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可两个人的眼睛里明显还满含睡意。

“早上好,安妮姑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接着,杜纳问道:“哎呀,您为什么不喊我们起床啊?我们——”

“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们没有醒,就说明你们还是很需要睡眠的,”安妮姑妈果断地说,“布茨先生大概一个小时之前来过,他说下午三四点钟之前捕捞地点根本没什么动静。我做了一些三明治、魔鬼蛋之类的东西给你们当午餐,布茨先生还说,下午晚一点的时候他会把我准备的炸鸡带过去,给你们当晚饭。”

“炸鸡!”鲍比说,“那真是太好啦!”

“现在先坐下来,把煎饼吃了,注意要细嚼慢咽!”安妮姑妈说,“还有一整天时间呢。”话音刚落,她就凑到鲍比跟前,说,“你的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擦破了皮,”鲍比说着,用手轻轻碰了碰鼻子,“没事儿。”

“好吧,你们俩今天一定要小心!”安妮姑妈说,“我可不希望你们再发生什么意外。”

“哦,当然!”他们俩含含糊糊应答着,满口都是煎饼。

吃完早饭都快十二点了,他们又帮安妮姑妈做了些琐事,把自行车擦洗了一番,然后就直奔老磨坊路了。

太阳高高悬在头顶,天空蓝得耀眼。一簇簇的积云飘在空中,远远望去,就像悬在天边的棉花团。一切都那么美好,现在想来,昨晚那可怕的一切似乎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整个上午杜纳和鲍比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生怕安妮姑妈会听到,骑着自行车跨过磨坊主小溪上的小桥时,他们也没有谈起。

“哎呀,这条小溪居然是捕捞地点那些呼啸向前的湍流的一部分,看起来真是不像啊。”过桥的时候,杜纳忍不住感叹。

“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呢。”鲍比说。

“大概是我忘了告诉你,”杜纳说。突然,他又说,“昨晚真是恐怖,对吧?”

鲍比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眼睛都不敢睁开了:“我希望咱们见到科鲁普教授的时候我不会露出害怕的模样。”

“没什么好怕的,”杜纳说,“周围那么多人呢,他也不敢怎么样。我们一到,胖坨应该就到了。”

“哎呀,我知道啊,”鲍比说,“可是,一想到他在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撞我们,我就忍不住发抖了。”

“我也是!”杜纳说。

他们向左转了个弯,来到了老磨坊路,这条路的两旁都是高耸的松树,微风吹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它们在耳语一样。温暖的阳光一直从后面照着两个男孩,此刻,阳光已经转变了位置,只有很少的几缕光线透过松树间的缝隙洒到路面上。两个男孩一言不发地骑着车,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磨坊主小溪哗哗而下的水流声了——溪水已经顺着巴特米尔克瀑布飞奔而下,慢慢汇入了斯巴斯克吉尔的水流之中。

“天哪,这一带真是够吓人的,对吧?”鲍比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可他自己并没有觉察到,只是本能地加快了速度,杜纳也顺势加快了速度,赶了上去。

很快,他们又都来到了明晃晃的阳光下了,在斯巴斯克吉尔河旁高高的悬崖上,一座桥与联邦大道相连,直接将路程往前扩展了不少。他们沿着人行道骑车过了桥,几分钟后就迫不及待地沿着土路的下坡滑了下去,穿过了通往捕捞者停车区域的大门。

耳边除了斯巴斯克吉尔河湍流的咆哮声,还有激动人心的军乐,透出树丛飘扬而至。两个男孩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加快了速度,昨晚的惊惧此刻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环绕停车区域的马路上已经整齐地停着二十多辆车子了。两个男孩把他们的自行车停在了汽车旁边,准备跑出去看看——不远处,一棵棵树上都悬挂着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彩旗,再往前就是那条通往碎石河滩的陡峭小道了。

他们在小道的最高处停了下来,霎时心中充满了敬畏。河滩上已经被挖了一个洞,一根柱子已经竖起,柱子顶部的星条旗正迎着微风雄赳赳地飘扬,像是跳舞一般。旗杆底下,十几位乐队队员身着鲜艳的紫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那是布鲁克维尔美国退伍军人协会的服装,此刻,他们正在演奏着军队进行曲。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一脸温和的微笑,戴着高高的熊皮帽,穿着紫色和金色相间的夹克和短裤,脚蹬白色的长筒靴,正在乐队前面一边指挥,一边高高地抬起脚,在高低不平的碎石河滩上大步前进,她手里的指挥棒在指尖迅速转动,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我的天哪!”鲍比惊呼,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从来没想过场面会如此激动人心!”

“我也是!”杜纳屏住呼吸,“布茨先生还说下午三四点钟之前都不会有动静呢!”

烤架已经搬过来,以方便大家准备午饭和晚饭,此刻,烤架四周围着几十号人,河滩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跑来跑去,兴奋地大声呼喊着,回声在高高的悬崖边扩散,直接传到了斯巴斯克吉尔河的另一边,然后,又从湍流上折返而来。

捕捞地点还有一个装饰得很华丽的摊点,出售冷饮、冰激凌以及糖果。河滩正中间,浮木摞得很高,篝火已经燃起,两三位母亲正在帮不小心掉进河水里的孩子烘干潮湿的衣物。

溪流边缘,男人们穿着高筒防水胶靴,正忙着把捕捞网、“弓”、“提升机”、木板布置妥当,等捕捞开始就可以直接收网了。麻袋、水桶、手编篮子、小桶、清洗用的水壶等已经在岸边摆成了一排,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大家,它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主人的捕捞地点了。

此刻,乐队奏起了《亚历山大的格泰姆乐队》,河滩上八九十个人,男女老幼都有,一齐唱着副歌部分。

杜纳和鲍比感觉他们沿着陡峭的小路走上河滩时,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而且,到达河滩之后,也不知不觉走到了人群当中,随着大家唱起了歌。河滩上很多孩子和杜纳都是一所学校的,他很熟悉,不少成年人他也都见过,因为之前经常跟着布茨先生到处转悠。大家兴致都很高,玩得也很尽兴。即使那些因为孩子离河边太近忍不住发飙的母亲以及忙着跑去把孩子从河水里拉出来的母亲,也都乐在其中。

有些人则正忙着在户外烤架上和篝火上烘烤他们带来的汉堡、芝士堡、热狗等食物,不过,更加丰盛的东西,像鸡肉、牛排等都留着呢——这些要到晚饭时才吃,那个时候,蓝背鲱鱼为到更加平静的水域中产卵,会沿着湍流游动,银色的肚皮则会闪闪发光,特别壮观。

杜纳和鲍比随便转了转,没有说什么,就像两个在乡村集市上出神的市民一样,丝毫没有言语,看到感兴趣的东西了,只是相互捣一捣肋骨,用手指一指,示意对方。

因此,当愉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时,他们完全没有准备。“嗨!杜纳!嗨!鲍比!这里确实很棒吧!”

杜纳和鲍比赶忙转身,看到的却是科鲁普教授那张微笑的脸。他依然戴着黑色的太阳镜,一头红色的头发依然乱糟糟的,衣服依然皱巴巴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一手拿着便签本,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顶部有橡皮的普通铅笔。两个男孩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却被他们身后的东西吸引住了。于是,他就那么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在便签本上写了些什么。等他忙完这些以后,两个男孩已经恢复了镇静。鲍比说:“您是在为您的实景模型做记录吗?”

“对,确实如此,”他说,“对了,如果你们看到什么有趣的细节,觉得我可能会错过的,就把它们记下来,之后再告诉我吧。”

“当然可以,”杜纳说完,又傻傻地问了一句,“您在附近看到胖坨弗隆了吗?他今天会过来。”

“是吗?”科鲁普教授显得很有兴趣,似乎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他不安,“我会留意他的。一会儿见啦,孩子们。”

“要是我先看到了你,我才不会和你打招呼呢!”鲍比小声说,只有杜纳听到了他的话。

“我们得时时注意他,或者知道他在哪里,一个下午都得注意,直到胖坨来到这里。”杜纳小声说,“只要我们跟胖坨和加农炮麦克哈切特说一下——哦,加农炮是一名州警察,会把胖坨从里弗顿带到这里——他们就知道怎么办了。”

“好的,”鲍比说,“我们去岸上,把三明治和魔鬼蛋吃了吧。”

吃完午饭差不多三点了,他们玩得真是太开心了,看着河滩上人们的各种滑稽的动作,听着军乐团演奏的柔和的曲子,真是和看普通的演出没什么两样,特别精彩。突然,一声声巨响不停地传来,在山谷里回荡,巨响传到斯巴斯克吉尔河对岸的悬崖边,回声接踵而至,不绝于耳。杜纳和鲍比被这声音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看到蓝色的烟从左边大树顶部冒了出来,于是赶紧跳起身来,这才看到军乐团的三四个成员围着一架小铜炮走了过来,小铜炮的炮筒依然在冒着烟。

“天哪,真是应有尽有啊!”鲍比高兴地说。

几分钟之后,一辆红色的轿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坎迪阿姨和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奥林和多兰,从车里下来了。

“您好,坎迪阿姨!”两个男孩齐声说。

坎迪阿姨看到两个男孩,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她大声说:“这老把戏上演得还不错吧,孩子们?怎么样,晚饭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奥林和多兰搬着户外烤架、两三篮食品,还有捕捞网,一边往河滩走一边对杜纳和鲍比笑了笑。

“我猜今天大家基本上都会来的。”杜纳说着,眼睛还不忘四处搜寻科鲁普教授的身影,看到他在溪水边,就又说道,“只是,真不明白胖坨为什么还不来啊?”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停车区域。

“应该快到了吧。”鲍比说,“快看!他们开始捕捞了!我想知道布茨先生是怎么回事啊?没有网,我们没办法捕捞呀。”

“应该快到了吧。”杜纳把鲍比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管怎样,我得盯着科鲁普教授,这儿可是盯梢的最佳地点了。”

“布茨先生把我们的网带过来之后,你也不准备捕捞吗?”鲍比问。

“当然要捕捞啊,”杜纳说,“胖坨和加农炮过来之后,他们会盯着科鲁普的。”

几分钟之后,小铜炮又发出了嘣的一声,所有捕捞的人,早已把网准备好,都在水边站着,蓄势待发,听到这一声响,纷纷蹚到了河里,把网浸入水中,准备先抓到“引子”,开始今天的捕捞,他们的动作真是如出一辙。不一会儿,多数人的网中就已经有一两条白色肚皮的鲱鱼在扑腾了,也有些人的网中依旧空空如也,所以他们还在拼命努力。捉住公鱼的人也还在努力之中。准备当作“引子”的母鱼都放进了水下的网中,只等着安全别针穿入它们的鼻子,就可以履行诱饵的职责了。

整个河滩已经一片混乱。渔网一沉入水中,女人和孩子就开始大呼小叫,男人则忙着把诱饵重新放回网中,负责“提升机”的男人则举起杆子,这时网中就会有几条甚至几十条蓝背、泛着乳白色光的漂亮鲱鱼出现,它们扑扑腾腾,跳得很高,似乎在抗议被抓。接着,就会有人过来迅速把活蹦乱跳的鱼抓到麻袋、篮子或盆里,空空如也的渔网则再次沉到了浑浊的水中。

可是,现在水流正随潮而涨,快到五点了,斯巴斯克吉尔河的满潮就要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很多蓝色脊背、银色肚皮的鲱鱼,鱼量之大,以至远远就能看到黑色的鱼鳍连成片划过水面,数不清的银白色肚皮则在鱼鳍下方闪着光芒。

乐队演奏起了《云肯、布林肯与诺德》,男人、女人以及孩子都随着这首歌轻快的旋律,延续着斯巴斯克吉尔河沿岸多年的习惯。歌词如下:

Wynken,Blynken,andNod

onenightSailedoffinawoodenshoe—

Sailedonariverofcrystallight,intoastreamofdew.

“Whereareyougoingandwhatdoyouwish·”

Theoldmoonaskedthethree.

“WehaveetofishfortheherringfishThatspawninthisbeautifullee;

sofsilverandgoldhavewe!”SaidWynken,Blynken,andNod.

(歌词大意:云肯、布林肯与诺德,一天晚上乘着一只木鞋子出

发了,在发着水晶光芒的河里遨游,来到了露水汇成的溪流中。“你去哪儿呀,你有什么希望呀?”老穆恩问三个孩子。“我们来捕鱼,捕捉这美丽的地方的鲱鱼;我们有金的网,银的网!”云肯、布林肯与诺德说。)

突然,一声吆喝从河滩上的人群中间传来,就连捕捞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朝河滩的小径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大个子,用皮带牵着五只大狗,出现在人群前。他足足有一米八高,一头黑发乱蓬蓬地揉在一起,脸部皮肤黝黑。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开着,脚下一双高筒防水胶靴,工装裤扎进了靴子里。一时间,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年轻的神像,那五只警犬正扯着链子,在他旁边凑来凑去,不停用鼻子摩擦,以示对他的友好和喜爱。

他不苟言笑,眼睛直视着前方,看都没看左右两边,就沿着陡峭的小路走了下来,一手牵着狗,一手拿着木板、“弓”以及捕捞网。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让他通过,还有人友好地喊着:“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玛索斯!”“我们终于可以见识真正的捕捞了!”

杜纳和鲍比看着那位身强力壮、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在河滩人群上游十五米之外的地方兀自走着。他把五条狗链打成圈,然后固定在了两块石头之间,那五只大狗则蜷缩着,鼻子向下,瞪着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它们的主人。

他用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弓”打弯,三下五除二就把半环固定在了木板上。他没有“提升机”,也没有“引子”。等他用“弓”把网撑起,准备走入湍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嘀咕,人群显得很是兴奋——在场的人想要在湍流中站稳都不太可能。他用两个“弓”把网抓起,然后浸到了急速流动的水中,双脚则直接撑在了水里。水流不停撕扯着捕捞网,可他雷打不动地扶着。极短的时间之后,等他把网收起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鲱鱼了!他稳稳当当地走回到了岸上,把网中的鱼放到了事先带来的麻袋中。

等他再次往湍急的水流中走去时,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不过,欢呼声很快就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哄笑,原来,有一位捕捞者,在不那么湍急的水中居然滑倒了。只见他的网一下子飞到了空中,手里没东西可抓,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躺在了水流里,顿时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他的头又从水流里冒了出来,他一边不停地擦拭着眼睛上的水,一边尖叫:“真的有几百万条鲱鱼啊!我看到了!”

小铜炮再次响起,意思是第一位掉入河水中的捕捞者已经出现了,乐队也演奏了几小节“小心点儿,你都要把船打翻了!”之类的曲子。

“对了!”鲍比看到大家的兴奋劲儿已过,那个掉进水里的人也已安全上岸,便问,“那个牵着五只狗的人是哪儿的呀?他是谁?”

“他住在河对面的山里面,”杜纳说,“具体位置似乎没人知道。他会时不时牵着五只狗出现,然后很快又消失了。”

鲍比又忍不住喃喃地说,希望布茨先生快点儿出现,把他们的渔网带来,接着,他四处转了转,又看了一会儿捕捞。杜纳并没有注意到鲍比离开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方向——他瞟见了多克·佩里的背影,看到他正沿着陡峭的小道往停车区域去呢。杜纳混入几个人当中,急匆匆地跑着,等他到达小道最低处时,那个药店老板已经从山坡上消失了。

杜纳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有点儿犹豫,他继续混在人群当中,以免引起路人的注意。多克·佩里一定和科鲁普教授有关,而且他们之间的联系多少有些可疑。杜纳心里很是苦恼,同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希望胖坨弗隆此刻能在他身边,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胖坨了,然后,胖坨就可以担起责任,做出决定。

杜纳努力思考着接下来该采取什么措施,这时,科鲁普教授急匆匆地穿过人群,从他身边一闪而过,这一举动倒是替杜纳做出了决定。科鲁普教授毫不犹豫地沿着陡峭的小路一路爬了上去,像只敏捷的山羊。到达最高处的时候,他稍微停了停,俯瞰底下的人群。杜纳也没闲着,他爬上了一个被别人当作椅子的箱子,观察着科鲁普,发现他的目光定在了坎迪阿姨及她的两个儿子身上。接着,科鲁普便消失不见了。

杜纳不再犹豫,他也沿着小路爬了上去,动作比科鲁普还要敏捷,爬到最高处的时候,刚好看到科鲁普那辆破旧的轿车从一排车子中倒了出来,然后沿着环路离开了停车区域。杜纳跑到他和鲍比停靠自行车的地方,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赶紧沿着环路追了上去,科鲁普往右转向那条土路,然后将车子开上了联邦大道,这时,杜纳依然能够看到科鲁普的车子。于是,他也转了个弯,可是,由于山路陡峭,他只好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远远地,他看到科鲁普又往右转了一次,开上了联邦大道的最高处。等杜纳也到达那里的时候,他骑车骑得肺都要憋炸了,可是,看到科鲁普教授在桥的北边再次右转,他根本顾不得辛苦,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路上就他一辆车。如果多克·佩里也开着车子从这儿离开,那他一定会左转。杜纳知道,科鲁普教授一定会沿着老磨坊路往前,因为那条路直通坎迪阿姨的家!

杜纳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科鲁普的车子慢慢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默默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办?突然,他想到了布茨先生——老先生一定是忘了时间,还在伊登伯勒的工作间里忙活呢。如果不是这样,那他就一定是带着他们的渔网一路赶过来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会选择老磨坊路到达捕捞地点。这么推算,科鲁普和布茨先生很可能会相遇。

杜纳跳上了自行车,疯狂地朝山下骑去,穿过小桥之后,往右转向了老磨坊路。耳边依然是湍流的呼啸声,右边悬崖脚下是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现在,他真希望自己刚才有时间跟鲍比说自己去了哪儿,这样,胖坨和加农炮麦克哈切特到达捕捞地点的时候,鲍比就能跟他们说了。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尽可能快地骑着自行车,内心无比焦急,路两旁阴森的老松树似乎也在跟他说:“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小心点儿!”

直通伊登伯勒的路和老磨坊路相交,他向右转了个弯,这样就能在碎石路面的道路上节省一些时间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从安妮姑妈家门口飞驰而过,又经过了品德勒先生的商店,却很沮丧地发现布茨先生的卡车并不在工作间门口的车道上!杜纳从车子上跳了下来,任由自行车继续往前滑行,自己却跑到布茨先生家门口,不停敲着门。可是,回应他的却只有空空的回声。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跟他说句话,他立刻就会崩溃,就会号啕痛哭。他默默对自己说,怎么一切都不正常了呢!他生气地摇了摇头,逼迫自己去思考。眼下该怎么办呢?

他想到了品德勒店里的电话,可是,很快又想起了品德勒夫妇都在斯巴斯克吉尔河的河滩上。他知道,商店一定关门了,一定锁上了。可是,这让他想起了坎迪阿姨家的厨房里也有一部电话——是伊登伯勒除了品德勒先生家的唯一一部电话了。如果他能骑着自行车去坎迪阿姨家,把车子藏在谷仓后面,然后穿过房子前面的车道,就有可能偷偷溜进坎迪阿姨家的厨房,这样,就可以使用电话了!可是,那个时候,科鲁普也一定赶到了坎迪阿姨家,开始搜查了呀!

他不想这么做,这太愚蠢、太危险了。杜纳知道,这应该是他能选择的最愚蠢、最危险的举动了——让自己和科鲁普单独在坎迪阿姨的房子里,而其他人却都在斯巴斯克吉尔河岸。可是,他又不停地对自己说,他只能这么办。就这样,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骑上自行车,朝坎迪阿姨家赶去。

他在离房子约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匆匆往右边没有篱笆的田地里跑去,穿过田地,将自行车停靠在了一个红色的小棚后面。然后,他偷偷地在一个很长的谷仓后前行——这里以前是放农具的。走到谷仓尽头,对面就是厨房的门了。

现在,他看到了坎迪阿姨家门前的车道上停着两辆车。一辆是比较新的蓝色双门跑车——杜纳觉得这一辆应该是坎迪阿姨的儿子的——后面的那辆是科鲁普教授的破轿车。杜纳看着两辆车,满心恐惧。可是,房子里没有丝毫动静。所有的门都关着,他盯着那座老房子的时候,感觉老房子的窗子似乎也在盯着他,向他发出了不祥的警告。

他鼓起勇气,迅速穿过车道,避开了厨房门口的石板,在柔软的草坪上待了片刻,接着,他抓起了门把手,小心翼翼地转了转,门开了一条小缝。他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踏上了石板铺成的台阶,然后溜进了厨房,又悄无声息地把身后的门关了起来。

杜纳听到有人在客厅里走动——那儿正是放置乔纳斯船长鱼叉和长矛的地方。他踮着脚穿过厨房,心怦怦直跳,最后,总算够到了窗户下方架子上的电话。此时,他背对着通往客厅的门,希望这样自己的声音能够小一些。紧接着,他拿起听筒,放在了耳边。就在等待接线员的时候,身后地板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是科鲁普教授从客厅慢慢溜到了厨房这边!

他迅速转了个身,眼前所见吓得他差点儿把电话扔掉。

站在厨房门口的并不是科鲁普教授,而是多克·佩里!

多克·佩里那双邪恶的眼睛正瞪着杜纳,整张脸上也写满了邪恶!

杜纳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出现在面前的居然是多克·佩里!

“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家伙,在这儿干吗呢?”多克·佩里一边大声吼着,一边用食指指着杜纳。他往前伸手的时候,外套一下子挣开了,杜纳看到了他的腰带上双动左轮手枪突出的黑色轮廓。

那一瞬间,杜纳已经明白,如果要想从这儿逃出去,不被左轮手枪击中,速度就得足够快。好在他确实做到了!他一下子把听筒放了回去,像只发怒的野猫一样直接冲向了多克·佩里!

多克·佩里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缩了缩,然后才把手伸到衣服里面,去抓枪柄。

这段时间足够让杜纳迅速跑到厨房门口了,他猛地拉开门,一下子逃到了外面的草坪上。

跑到车道上之后,他赶紧朝着那个最大的谷仓跑去,这时,多克·佩里才从厨房里跟出来,手里挥舞着左轮手枪。

“站住,否则我就把你毙了!”多克·佩里咆哮着,而这声威胁,如果杜纳真的听到了,也只会加快他的脚步。杜纳听到左轮手枪在他身后响了——砰砰两声,他听到两颗子弹嗖嗖击中了谷仓的声音,这时,他一下子跨过了门口那根当作门槛的木头。

多克·佩里也跑了起来——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捕捞地点那边,杜纳离开好一会儿之后鲍比才发现他不见了。杜纳躲在人群中跟踪科鲁普教授的时候,鲍比正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着,他想观看那位牵着五只狗的年轻大力士如何不用“提升机”就可直接捕捞。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疲倦了,就沿着原路返回,去人群中找杜纳,可是,找了十五分钟,却依然不见杜纳的影子。突然,鲍比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他一边继续寻找着杜纳,一边留意着科鲁普教授和布茨先生。可是,三个人居然都不在!

在其他人当中,他熟悉到能够上前说话的只有坎迪·巴尔内斯阿姨了。鲍比找到她之后,发现她正在水边的轻便折椅上坐着,看着奥林和多兰捕捞呢,她跟鲍比说,从她刚到这儿,杜纳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她就没有见到他了。

听到这些,鲍比急得都快哭了,当他抬起头,却碰巧瞥见了一个又瘦又高穿着州警察制服的年轻人,那个人就站在河滩那边的山坡上。警察旁边还有一个又矮又胖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很是和蔼的脸,他们俩正因为捕捞者和观众的滑稽动作而笑个不停呢。

鲍比的心突然怦怦直跳,他几乎能够断定那个矮胖的年轻人就是胖坨弗隆,尽管有很久很久没有见他了,当然,那个和胖坨说话的州警察一定就是加农炮麦克哈切特了,杜纳可是经常说起他呢!

鲍比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穿梭,最后,总算来到了那条小路地势较低的一端,他毫不犹豫,一溜烟朝他们俩跑去。

“您……您是弗隆先生吗?”鲍比跑到那个又矮又胖的男人身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是啊,小家伙!”胖坨弗隆一边说一边眨着眼睛,“你是谁呀?”

“鲍比·赫利克,”鲍比依然大口喘着气,“您不记得了吗?我在海豚滩见过您的。”

“我当然记得,”胖坨说,“我喜欢听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他伸出手,问候道,“你还好吗,鲍比?”接着,他一边跟鲍比握手,一边又说,“我旁边这位大家伙是加农炮麦克哈切特。他也是杜纳的朋友。”

鲍比之前从未跟州警察握过手,他看到麦克哈切特伸过来的手,害羞地轻轻握了握。不过,看到

麦克哈切特脸上灿烂的笑容,他也礼貌地以微笑回应,就这样,两个人很快便成了朋友。

问候过后,鲍比再也忍不住了:“你们见到杜纳了吗?”他脱口而出。

“没啊,”胖坨一边回答,眼睛一边往底下的人群扫去,“我们站在这儿就是想尽快看到他呢。他在哪儿?”

“哎呀,我不知道!”鲍比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胖坨迅速低下头,盯着鲍比的脸,“他刚刚不见了,他跟你说的那个名叫科鲁普的人,也消失了。昨晚那个家伙还试着开车追过来,想要撞死我们呢!”鲍比说。

“这样,稍……稍等片刻!”胖坨一边说,一边往四处望了望,准备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他们身后两棵树之间有一张木板做成的长凳,刚好没人,于是,他们三人在胖坨的带领下挪了过去。

“好啦,”他们坐下后,胖坨说,“谁要杀谁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鲍比?”

鲍比一股脑儿地都说了,那些词啊、句子啊全部都从他嘴里蹦了出来,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这时,胖坨用手拍了拍鲍比的肩膀,说:“哎呀,鲍比!别紧张!我们会尽量把一切都控制好!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吗?”

“我想是这样,”鲍比说,“只是,杜纳不愿意告诉我珍珠在哪儿!”

“珍珠!”胖坨说完,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然后,又看着加农炮,说道,“他又多管闲事了!”加农炮点了点头,这次,他脸上没有笑容了。

“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鲍比,”胖坨说,“就从你到这儿开始,如果在那之前杜纳跟你说过什么,就从之前开始。咱们沿着石板慢慢走,然后把一切都拿到桌面上说清楚,这样咱们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的,先生!”鲍比说完做了个深呼吸,以便理清思路,从头开始。

“是这样,”他说,“我觉得一切都是从我到这儿的第二天早晨开始的,当时,我们去了坎迪阿姨家——哦,不对,是我刚到这儿,一切就都开始了,因为布茨先生带着杜纳去车站接我,然后,我们在比克曼码头的新博物馆停了一下。您知道——”

除了偶尔问个问题,胖坨和加农炮几乎没怎么插话,鲍比一股脑儿把他来这儿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前一天夜里有人想要谋杀他们在内。他说完之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接着,胖坨说:“嗯,我会弄清楚的!”然后便站起了身。

“咱们再去河岸边转转,在人群里找一下,确认杜纳和那个自称为科鲁普的家伙不在。”胖坨又说。

“如果他们不在,”加农炮说,“我们最好去当地的州警局分部,找出电传打印机,发无线电警报。”

“那将是解开谜团的关键!”胖坨冷冷地说。

他们站在山头,把河滩分成了三部分,每个人彻底搜寻自己那部分。寻找未果,三个人又重新把河滩划分了一下,再次寻找。这次,依然无果,胖坨只好说:“咱们出发!”

三个人转身,准备去开加农炮的白色警车,这时,一辆破旧的卡车开到了停车区域,布茨先生疲倦地从车里走了下来。

“哦,布茨先生!”鲍比大声喊着,不一会儿,胖坨和加农炮纷纷与他们的老朋友握起了手。

“很抱歉我没有尽早赶来,鲍比!”他向鲍比道歉,“我答应凯特尔老太太帮她做一件事的,所以,她来找我,我也只好去了。不过,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捕捞呢。”

“那可不一定,”胖坨说着,一双眼睛盯着布茨先生不放,“您看到杜纳了吗,布茨先生?”

“杜纳?”布茨重复了一遍,很是疑惑,“怎么了,没有啊,”他一边说一边挠了挠头,“昨天倒是见到他了,可之后就没见了。”

“他失踪了,我们真不希望出现这种事情,”胖坨说,“我们准备去州警局分部,发送广播,让警方开始寻找。您最好也一起去。”

“哎呀,这孩子又陷入什么麻烦了呀?”布茨先生低声哀叹,“我当然要一起去!”

“我觉得,”加农炮说,“我们最好去找一下你们说的坎迪阿姨——还有她的两个儿子。她似乎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好的!”胖坨说,“您可以跟她解释一下吗,布茨先生?您认识她。如果我或者加农炮请她跟我们一起去,她可能会拒绝的。”

“只要她知道杜纳有麻烦,就不会拒绝的!”布茨先生说完就朝河滩走去。几分钟后,他和坎迪阿姨以及她的两个儿子奥林和多兰一起回来了。

布茨先生把他们三人都介绍给胖坨和加农炮之后,坎迪阿姨恨恨地说:“要是他敢动杜纳一根毫毛,我就用系索栓打他!”

坎迪阿姨并没有明说那个“他”是谁,不过,其他人听了都纷纷点头,因为不管是谁伤害杜纳,他们都会那么做的。

坎迪阿姨和她的两个儿子进了红色轿车,紧跟着白色警车,警车里坐着加农炮、胖坨、布茨先生和鲍比。警车转上联邦大道之后,加农炮打开了警笛,其他车辆听到后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纷纷让道,于是,他们一行人加速前进,希望能早一点儿把杜纳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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