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会在一层的大餐厅里举办。饭后,大家转移到旁边的大客厅,有演讲和余兴节目。

我看着站在演讲台上的男人,在这样的场合里,有一种不相称的感觉。那男人穿着黑色的和服外褂,看上去像甲虫黑色而坚硬的翅膀似的。

他外号叫荒熊,名叫段仓荒雄。去年,我也听过这个人的讲话。

他是一个宣讲帝国的纯粹、荣光和繁荣的人物。实际上,他与现今的时局高度完全一致。不管是否真的愿意,但只要叫上这样的人参加,也许就能让聚会在形式上更完整。可是,我刚刚从末黑野先生的口中,得知了雪子小姐的悲惨故事。

而且我以前也听说过——被段仓批判为自由主义的某一位老师,不但不辞职,而且还发表了一篇鲜明的反驳文章,结果被暴徒残杀了——据说。

我并不知道被杀的教授的姓名。然而,那件事却与末黑野先生讲述的记忆不谋而合。毫无疑问,那一定也是干原先生的过去。

我环顾了一圈稍稍超过十人的客人座席。但是,却没有看见那乱蓬蓬的脑袋。

段仓用手支撑在讲坛上,向前倾斜着身子,发出了他演讲的第一声。

一开始我就觉得,他好像醉了。一定是到这里来之前,在别的地方参加过聚会了。他讲的内容,与我去年听到的基本一样。完全是狮子吼般的演讲。一定也有听者感受到快感吧。

演讲结束后,末黑野先生站了起来,微笑着讲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好像他引导着段仓去了准备室。

这之后,是放映余兴电影的准备工作。这次是豪华版的电影。并非流行中的有声电影。而这一点正是精彩的地方,居然请了德川梦声来讲解电影。我在轻井泽的时候也曾听过梦声讲解电影。即便是同样的画面,只要加上他的讲解,感受到的东西就会完全不同。即便是二流电影、三流电影,立刻会变得引人入胜。这就是技艺的力量吧。如果说清元的延寿太夫是名人的话,电影解说员德川梦声也是大名鼎鼎的。

末黑野先生回到座位坐下,接着房间里的照明被关闭。从电影放映机中流出的光线,投掷到设置在墙壁上的白色银幕上,映出了四方形的另一个世界。

莅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是年轻人和老人。坐在室外长椅上的两人交谈着。这时,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走了过来。周围景色奇妙地歪斜着。那女人一边眺望着别的方向,犹如太空漫步般地走了过来。登场的人物,都有着不常见的、异样的眼睛。

是的,正在放映的是现代古典作品《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在这种已经被人们所熟知的电影里,更能让人体会到梦声解说的魅力。完全沉浸其中的时候觉得很恐怖。

在杂耍小屋里,卡里加里博士让睡着了的男人切萨雷醒来。博士对着满屋子的观众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你们的结局,他全部看穿。……什么事都知道。……怎么样,有谁要问什么,……想要问问的人,不来问问吗?……”

梦声这样解说。仿佛他早已身处那遥远的德国的那个杂耍小屋,正在被卡里加里博士问着呢。

银幕上,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走向舞台。“那么我问问看,我,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切萨雷动了动他薄薄的嘴唇。

“……活到,明天早晨……”

屏气凝神说的就是这种时候。我完全被电影吸引住了,甚至忘记了时间。会场上的所有人都与我一样。

我甚至忘记了这之后过了很长还是很短的时间,山间的故事结束了,电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画面,即老人和年轻人的对话。啊,快结束了,正当我要放松紧张的肩膀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巨响。

这巨响——是来自现实的世界。是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发出了两声似乎是重物掉落的声响。

甚至连梦声也一瞬间停止了解脱。到底是不是应该继续,他似乎有些迷惑。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奇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前年的夏天,在轻井泽有一场十六米电影的放映会。在那中间,发生了一个案件。难道真的又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黑色的人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他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主人末黑野先生。

“开灯,——快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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