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放着红茶和点心,我们在长椅子上并排坐下。我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从智力拼图开始,一直说到玛琳·黛德丽。

“托了哥哥是她的‘粉丝’的福,还经常顺便带上我去呢。”

因为我是年轻的女孩子,所以一个人是不能去看电影的。名门华族的小姐里,除了上学的时间以外,别说是去看电影了,几乎不出门的也大有人在。在这一点上,我真得感谢哥哥。

一般这时,哥哥的鼻子仿佛伸长了一般。

——喂,英公。

即使这样叫我,我也不会反驳说“请叫我英子”。我会心怀感激地“哎、哎”地跟着去。

绫乃小姐似乎不那么拘谨了,说:“我没有哥哥,就没有这种机会呀。恋爱电影之类的都不行。我连《摩洛哥》都没看过呢。”

即便弹奏古筝的技术超一流,这方面似乎不太行。

“谁都说《摩洛哥》好,不是吗?但我还是喜欢《间谍X27》。”

“……这个,我不知道。”

“相对于男人而言,这是部女人看过后更容易留在记忆中的电影。——故事的舞台,最初是奥地利。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应该是奥地利的维也纳一带吧,不管怎样,黛德丽在一条街上做娼妇……”

糟糕,一下子说出了口。太不文雅了吧。我心怦怦直跳。但是,已经蹦出口的话,即使用四头马车也追不回来了。当然,我更不可能在这时再追问上一句“娼妇,你知道意思吗?”于是只好咕咚地吞下一口红茶,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说下去。

“——有一个男性客人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做间谍出卖国家,就给你很多钱’。黛德丽立刻叫来警察,把这个男人扭送给警察了。其实,这个男人是军队的政要——他正在寻找人才呢。男人的提议其实类似于石蕊试验一样,是一种考验。当然,她合格了。于是,这个男人对她说,‘你有爱国之心的,不妨做间谍吧’。”

“女间谍吗?”

“是啊。黛德丽对这意外的提议一点都没有感到吃惊。她想‘只要是为了国家’,就欣然答应了。看电影的人都觉得那情节是‘顺理成章的’,都很信服。但是,我却感觉挺别扭的,我当时就觉得:‘真的会那样吗?’我感到很怀疑呢。”

“为什么呢?”

“她呀,因为丈夫战死了,所以才做了那阴暗的行当。这样一想,就觉得她对待男人呀国家呀什么的,应该是带着冰冷的神情,冷笑又讽刺吧。她把那个军队的政要扭送给警察,其原因与其说是爱国之心,还不如说是因为她讨厌那种卑鄙的行为——讨厌背叛吧。”

绫乃小姐脱口而出:“就是说,因为有人想要用钱——连她的心都要一起买下吧。”

我“是啊……”地点点头。

她说“连她的心”,这说法很奇妙。看起来她比我预想的要明白许多。

于是我继续说。

“——那倒还不至于,如果做了女间谍,就必须要将男人玩弄于掌中,背叛男人。但是,这种背叛,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背叛’。”

“哦。”原来如此,绫乃小姐赞同地点头。

“这样,她一次又一次地积累着战功。在这个过程中,她渐渐地对一个俄罗斯的间谍产生了爱意。于是,她放走了眼看就要被抓住的他,触犯了叛国罪,要被执行枪决呢。”

“哟!”

“她确实是不应该这样做的吧。不过,她如果不放走他,就等于背叛了自己。”

说到这儿,我继续在心里说。——如果是“国家”,便可以背叛。但如果是“自己”,却不能背叛。不然就是“卑鄙”了。

于是很偶然地,我忽然觉得这个女间谍与那个大叫着“请给我零分”的帕蒂内心的想法有些相似。这难道不是一种极其女性化的论调吗?这样一来,又让我觉得这是一种健康的论调了。

后来,她在走向刑场的时候,竟然选择穿上了她以往做娼妇时的衣服。这强烈的讽刺,是一种自我的申诉。

“那个女主人公呀,经常反反复复地弹奏一曲钢琴曲,叫《多瑙河之波》。”

“那个女主人公弹的……”

“有时惊涛骇浪,又有个性—一”

我刚刚说的话,用音乐语言来形容就是变得渐弱了。

绫乃小姐的瞳仁望向天空,手掌从膝盖上举了起来。然后,她的手指像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开始动起来。从手的姿势上看,一定是弹奏古筝时的动作。她像是将《多瑙河之波》的曲调移植到筝上,正在回想着它的旋律呢。

绫乃小姐中途停下了手指,用让人无法拒绝的口气说:“能借我钢琴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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