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陷入这种情境?尼克·迪戴尔认为工作就是工作,就算是最讨人厌的工作,只要退开几步想想更惨的事,感觉也不会太坏了。到南极捕蜘蛛就是一例。他痛恨寒冷,痛恨蜘蛛,比起来,在闷热的俱乐部中为“女性之夜”煮食,似乎变得可以忍受了,即使她们聚在一起是为了看男人跳脱衣舞。这个号称“热力男”的三人团体实在名不符实——他们看起来糟透了。

“喜欢他们吗?”

里斯挨到尼克肩上,从走廊另一头的厨房门口看三个人跳舞。里斯的“蹩食外烩公司”(这是尼克取的)今晚的工作已做完了,两百名左右的女人正在声嘶力竭的狂叫,醉到连消化不良都不觉得。

“我还比较喜欢你的菜,老兄。”尼克笑笑地说。

里斯听了大笑,他对精致美食唯一的要求只有菜名。土耳其酱、薄荷明虾泰式沙拉、法式橘子鸡,说穿了其实是乱七八糟的杏仁奶酪、上面缀着荷兰芹(如果不会太贵的话)的虾子,以及贴了一片干枯橘子皮的炸鸡块。里斯说,只要菜名对了,就算是烤牛粪,女士们也会喜欢,只是他没把菜名取成牛粪罢了。

尼克在餐饮业待了四周,认定自己并不适合这一途。他的曾祖父以前好像是干大厨的,愿老天保佑他,后来老爸又改口说,曾祖是名侦探。是哟,才怪咧,尼克嫉妒地想,大概是“布丁失窃案”之类的案子吧。侦探是他自己想做的,他才不要步上先人的后尘哩。

从食客们对端上来的食物啧啧称赞的喧闹声听来,里斯的“牛粪论”好像言之成理。现在喧哗声更甚了,因为热力男背对着观众,在舞台上的酒吧坐定,开始表演了:“噢,我是超级热力男……”

三名戴着帽子、穿燕尾服的男人边绕着高脚凳,边举着闪闪发光的酒杯唱着,也许里面是香槟吧。他们快速地转着酒杯,然后一起(或者说几乎一起)再度举杯向观众干杯。

在尼克正前方的下舞台,有一名穿晚礼服的中年女子正奋力弹着一架直立式钢琴,女人早就胖到快塞不进礼服里了。尼克心想,那一定就是桂塔·霍斯了。她跟里斯有点表亲关系,显然就是她说服俱乐部老板找里斯来做外烩的。桂塔拿起放在钢琴顶端的酒杯,用香槟对热力男敬酒,当香槟的气泡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发着闪光时,热力男们也向她回敬。

尼克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假如那架钢琴像马许写的小说一样,里面装了把枪或粹毒的飞镖,准备要射杀琴师,那么罪嫌就会落在舞台上的人了。不过由于大家都睁眼在看,所以舞台上不可能有人动手,否则就会构成不可能的谋杀了。真的耶!他很喜欢这个点子。

舞男跳着例行的舞步,不知怎地,尼克觉得他们跳得有点意兴阑珊。热力男层层剥掉外衣、衬衫,然后观众开始大声叫好。然而那几顶帽子,还是牢牢地留在热力男的头上。

他们坐回高脚凳后,一个瘦瘦干干、跳得不太情愿的热力男再次拿着酒杯舞到舞台角落,趁势将酒杯放到钢琴顶端,然后开始脱掉长裤。他将裤子丢到舞台侧翼里,低声唱道:

我夜夜散放热力,日日散放热情……

尼克觉得,等那条艳红色的贴身内裤一褪掉,观众的呼声就会亢奋到最高点。坐在前排尽头的那位老先生,已经开始兴奋地挥舞他的手杖了。

“那老头子坐在女人堆里做什么?”尼克问里斯说。

“老弟,那位老先生是东尼·霍斯上校,已经退休了,人家是桂塔的亲亲老公,也是热力男的经纪人。”里斯轻蔑地看着正在台上演出的热力男。“那位是汉米许·史高特。桂塔在他崩溃时收留他——”里斯为求公允,又补充说明,“如果那样算崩溃的话。她对知识份子抱有幻想,虽然他比东尼那个老头高明不了多少。”

汉米许如释重负地丢掉酒杯,扭回酒吧,与同伴合唱下一段歌曲。接着又是重复的独舞,先由个头壮硕、穿着白色紧身内裤的热力男跳一段。(“保罗·邓肯”,里斯不耻地说,“他们三个以前都是桂塔的情夫,不过保罗跟她还不算过去式。”)接着是穿艳蓝色内裤、年纪较轻的那位。里斯又说啦:“那家伙叫贾斯汀·耐特,原本的工作被电脑取代了。桂塔给他的这份工作,电脑可做不来。”

三名热力男回到酒吧旁边演出最后一次合唱,扭展他们裹着布条的下体。三个人的酒杯都留在桂塔的钢琴上,不过他们依旧戴着帽子,这种效果蛮诡异的,尼克忍不住好奇起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摘掉帽子?

时间还没到。三人在高脚凳后小心翼翼地褪下内裤,当乐声化成传统的脱衣舞乐曲时,观众面对的是三名站在酒吧的丁字裤男,首先是左舞台的保罗,汉米许站在中央,然后是贾斯汀。三人喝着第二组注满香槟的酒杯。烟雾和观众的呼叫声渐次沸腾,三名舞男卸下腰带,双手摆臀,两腿岔立,面对着情绪逐渐加热的观众。

尼克用力咽着口水,他觉得挺恶的,不过也许女生的观点不一样吧,虽然他的女性朋友没一个人看过脱衣秀。不过就算她们看过,应该也不会告诉他吧。想到这里,尼克有点坐立难安。

音乐进入终曲,所有眼睛紧栓在那几条丁字裤上。终于,布条解开了,热力男将他们的骄傲展现在一群歇斯底里的观众面前。(尼克八成是唯一看着那几顶丑帽子的观众)有些女人爬到座位上,其他人则一副随时准备冲上台的样子。

热力男在最后高潮大步走到钢琴边,拿起原先放在那里的酒杯,然后终于把帽子摘掉,扔进舞台侧翼。三人再度向钢琴师举杯敬酒,桂塔站起来回敬,然后坐回去继续弹奏热闹滚滚的终曲。

“很过瘾吧?”里斯似乎很喜欢这场恶心的表演,“根本看不出他们彼此讨厌——尤其痛恨那个老桂塔。”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是桂塔的情夫吗?”

“她扬言要告诉他们的老婆,以此逼他们就范。这个老桂塔风骚得很,她老公一点鸟用也没有,现在她根本不肯放他们走。”

“只要他们跳过一次,桂塔就跟他们洗脑,让他们梦想在好莱坞成名发财,而且还说,他们的老婆要是不能出席金像奖或东尼奖,铁定会非常失望;还有,他们的老婆要是知道家里的管家费是靠老公出卖皮肉赚来的,一定会很不高兴。我看总有一天,有人会把这老骚货宰了。”他随口说道。

“谋杀吗?你是说着玩的吧,里斯?”

钢琴一阵刺响,桂塔的手指从键上滑落,脸上不断抽搐。她的身体率先软倒,接着底下的高脚凳也跟着摔在地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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