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又看到你,劳伯特。”史丹老师表示,“很遗憾潘恩牧师没法来。”他转头对学生说。“赛门·温哥勒的谋杀案——”

“且慢!”劳伯特喊道,“昨天我跟你们说过了,如果没有证据,不能乱指控——”

“噢,可是温哥勒确实是被谋杀的。当然是被他两位姑姑杀害的罗,问题是,她们是怎么动手杀人的。我希望今天能说明这点。”

老先生若有所思地合压十指。

“昨天我们所听到的露西和阿格妮,”他说道,“似乎是两位弱不禁风、慈祥又担惊受怕的老太太。可是她们的祖父亏欠建筑工的钱,父亲跟政府歪钱,侄儿又打算钻法律漏洞来抢夺老人家的房产。温哥勒家族似乎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纯粹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你们觉得两位老太太会很好惹吗?

“我认为不会!本案的杀人手法不仅心狠手辣,而且极端狡诈,这很像安德鲁和杰克·温哥勒的子孙会干的事。”

“口说无凭啊,史丹老师。”劳伯特说,“凶器呢?”

“噢,是的,说到凶器。劳伯特,听你描述园艺工具时,我有点讶异。两个把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的女人——这可是你说的,劳伯特——怎么会把那些东西随地乱摆?我想不会吧。还有,你提到一把亮新的草剪。经过三天日以继夜的下雨天之后,草剪还会光亮如新,没沾半点泥吗?怎么可能。

“不对,那些工具是被刻意摆上去的,也许是在潘恩牧师抵达之前放的,目的只有一个——用来掩饰凶器。

“那么本案的凶器该具备哪些特质呢?基本上一定很重——事实上,体积还很庞大。因此我们可以把篮子、泥铲和草剪排除掉,这些东西都太轻了。”

他弯下身,从讲桌后面拿出一个东西放到讲桌坚实的桌面上,那东西发出重响。

“这是洒水壶,”他说,“从我房东那儿借来的。劳伯特,我敢说,这东西跟你们找到的那个很像。洒水壶重约一两磅,可是——”

他把水壶放到桌子一端的水龙头底下,将水龙头扭到最大。几秒钟后,水壶便满到溢出来了。史丹老师把弹簧秤勾到壶把上提起来。

“十四磅。”他就此宣布,“等于是根大棍子,很适合大力士用。赛门·温哥勒就是被这玩意儿击倒的——装满水的洒水壶,沉重又要人命。”老先生把水倒到水槽里,将水壶抛到空中,“一旦倒空了,却轻盈而无害。”

“可是——”

“要怎么击倒,是吗?杰利昨天说的话,离题并不远。”

杰利敲敲自己的额头,劳伯特却摇头说:“史丹老师,两位老太太都不可能从离二楼八尺的地方把这么重的东西扔到——”

“不,劳伯特。”史丹老师的手指从空中斜斜划过。“所谓的八尺是从山形墙到屋檐的距离,不过那是沿屋顶往下斜的长度。正确的水平距离应该不会超过四尺,也许还更短。”

“就算如此,如何将装满水的水壶抬起四尺高?两个老太太根本不在同一个楼层啊,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忘了一件事了,中间山形墙有个东西可以把水壶吊在屋顶的屋檐下。再想想啊,劳伯特,你们大家都想一想。回想一下杰克·温哥勒的事,记得——”

“是旗杆!”杰利大喊,“嘿,没错,用绳子把水壶吊到旗杆上,再用滑轮拉到屋顶。”

“由于杆子是用来挂大旗子的,应该非常坚固。”老师点点头。

接着杰利摇头说:“不对呀,史丹老师。”

“哪里不对,杰利?”

“你看嘛,水壶吊在那边,对吧?也许里头注满雨水,可是水壶就刚好那么巧,挑在那个时间点荡出去吗?我才不信。”

“当然不是了。水壶被拉到旗杆底端时,还是空的。雨水只是一种烟幕,用来掩饰发生的事罢了。”

“啊?”

“露西告诉潘恩牧师说,下雨的前一周,她都在做什么?”

“到处移动洒水器呀,那又如何?”

“水管。”老师说,“想想看,要洒那么大片的院子,需要多长的水管?加起来一定很长。”

杰利的手指往上划,然后再往横比,在空中画出一个颠倒的L。接着他灿然一笑。

“所以你才会问有没有洗衣间,对不对,史丹老师?”

“你是说——”劳伯特才开口。

史丹先生点头表示:“想像她们把一大段水管连到洗衣间的水龙头上——水龙头上一定装了可以衔接洗衣机的接口,因此水管也可以接得上去。水管从洗衣间的窗口接出来,拉到房子后面,穿过上边走廊到前面的中央山形墙,再缠到旗杆上。水管的开口则直接对准挂在上边的水壶。”

“我懂你的意思了,”探长说,“但你还是没回答那个男生的问题:水壶怎会在那么精准的时间点荡出去?”

“我刚说过,按天候判断,园艺工具根本不该摆在那里。”史丹先生答道,“可是其中还有一点蹊跷,劳伯特。你记得潘恩牧师在露西家的客厅等待时,以看书打发时间吗?”

“记得,他在看一本钓鱼书籍。怎么样?”

“两个老太太的住家里摆钓鱼书做啥?你不觉得根本不像她们会看的东西吗?不对,那本书放在屋里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研究用啊,研究钓鱼线。”

“呃?”

“钓鱼线。”史丹先生重复说,“就是那种很接近拉力极限的鱼线。凡是用耐拉力较低的鱼线钓到鱼的人,会比那些用粗线钓到鱼的人高竿。凶手一定用了那种承受力最高达十二磅、绷断点只差个一盎司左右拉力的钓鱼线。这一点我昨天已经去莫里运动器材行证实过了。”

史丹先生理了理衣服,刷刷发皱的夹克领口,仿佛身上穿着华服。

“总而言之,各位同学——还有劳伯特,凶手一定用是这种方式行凶的。在确定会下大雨的日子里,两位老太太邀赛门到家中,当天早上露西从楼上后窗将一长段水管垂放到洗衣间窗口,把水管接到洗衣间的水龙头上。水管另一头则拉到前面中间的山形墙,并把水管和洒水壶用同一条十二磅拉力的钓鱼线绑到旗杆上,再将整组设备对准前面的门廊。房子的门墙上什么都没有,潘恩牧师或赛门都没有地方躲雨,水壶落下来时,也没东西可挡。噢,我相信露西在几周前就做过很多次试验,以确定水壶能够精准无误地瞄准目标。她一定试过水壶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满到把钓鱼线拉断。

“两个姐妹在约定日邀潘恩牧师前来——他是位公正客观、可信度极高的证人。他们三人终于看到赛门抵达了,阿格妮在那时建议大家喝茶,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制造借口,让她妹妹能离开房间。这时两姐妹会心地开了点小玩笑。”

“什么玩笑?”劳伯特问。

“记得赛门下计程车时,潘恩牧师注意到她们交换了一个怪异的眼神,接下来露西是怎么对阿格妮说的?”

“原来——”劳伯特瞪大眼睛,“她说:‘我去把水摆上。’”

学生们齐声惊呼。

“看来你们都听懂我的话了。”老师说,“露西去厨房途中,先溜进洗衣间,把水龙头开到预先练习过的水量。当赛门抵达门口时,头顶上的水壶正在灌水。”

“他都没看到水壶挂在那里吗?”劳伯特问。

“不太可能。大雨天的,人们通常会把头缩在衣领里。”史丹先生继续往下解释,“站在前门内的露西装模作样地开着门闩,时间毕竟很难拿捏到分秒不差,她得等水壶落下来。

“水壶终于掉下来了,像炮弹一样击碎赛门的头骨。水壶摔到旁边,里头的水全洒到早已湿透的地上,然后没事似地滚到故意摆在那里的园艺工具堆里。上面的水管弹回屋顶,喷出来的水顺着斜顶流到排水管中,跟着水管里的雨水一起流掉了。”

“可是她们两个岂不是在冒极大的风险吗?”劳伯特问,“我是说,万一赛门往旁边挪开了呢?”

“风险并不高。”史丹答说,“你看嘛,赛门得打开防风门才能拉到门环,当他听到露西在屋里开锁时,本能的会去拉开挡风门,这样待会儿才能很快进屋子里来。所以他所站的位置,跟月亮的圆缺一样,都掌握在她们的预料中了。”

“可是我们在调查时,难道不会看到悬在房子上面的水管吗?”探长问。

“也许吧——如果水管还留在原处。可是露西回屋里去打电话报警,我猜她就是趁那时候关掉洗衣间的水龙头、拔掉水管的。之后露西溜到楼上,将剩下的水管拉过屋里,从后窗推出去。等水管掉到屋后的地面上,谁还会去怀疑那一大条橡皮管?”

老先生向全班同学夸张地行个礼。

“各位同学,”他笑着说,“请问还有谁要发问?”

杰利悄声说:“付钱吧,理奇,我就跟你说嘛,老师一定能破案。”

接着一阵铜板乱响。

劳伯特将史丹先生的推论想了一会儿。

“听起来非常合理。”他终于说了,“本案确实如报告所言十分诡异,但行凶手法应该是这样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劳伯特?”

“我们要如何举证?”

“有必要举证吗?”史丹先生摸摸夹克口袋里的烟斗。“我是说,露西已经死了,而住在养老院的阿格妮来日无多——”

“噢,我不会采取法律手段的啦,我只是想知道而已,而且这样才能把本案做个了结。”

“也许你可以先从本地的运动器材行及露营用品店调查,露西的钓鱼线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买来的。”

探长用他的大手拍拍老师的背。

“史丹先生,真有你的。要不要来干全职警探哪?”

“对不起,劳伯特,学生们和我的课只上到一半而已。”老先生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圈,里头还有两个小圆圈。“而且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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