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先生班上的二十九个学生看着刚擦过的黑板,努力思索写在上面的两行句子:

所有A等于C,所有B等于C。

“答案显然是所有A等于B,对吧,而且又很符合逻辑。”

史丹先生眨眨一对近视眼,皱巴巴的脸令人想到好脾气的侏儒。接着他转过身,用粉笔在两个句子上画了个大叉叉。

“当然了,”他弹指作响,“这种结论是完全错误的,只要把A用‘青少年’取代,用‘鸵鸟’代替B,然后用‘两条腿’取代C,便可以轻易地证实这项错误了。所有青少年都有两条腿,所有鸵鸟都有两条腿,所以所有青少年都是鸵鸟。我想你们应该无法接受这种结论吧。”

“我不确定耶。”课堂后头有个声音笑说:“马文是青少年,但他看起来真的很像鸵鸟喔。”

史丹先生跟着全班一起大笑,学生那句话其实无伤大雅,他只是想在沉闷的脑力活动中,注入一点趣味罢了。

史丹的“逻辑与科学方法”是艾德夏高中最受欢迎的选修课之一,也几乎是最难卡位的一堂课。那些最后能上到课的学生——清一色是高三生——都是校园里的K书高手,得英才以教之的史丹老师因此能倾囊相授,让学生以近乎参与者的身分,自由地参与理论和想法的激荡。

班上的同学守礼而事事求问。他们乐于思索最诡异的假设,并毫不留情地拒绝那些伪善无稽的事物。每次上完课,史丹先生都觉得筋疲力尽,却又十分亢奋,就像刚刚在四分钟内跑完一里路一样。这是当老师的人所梦寐以求的梦幻班级。

“那么,我们来考虑一下中间地带的逻辑谬误吧。”史丹边说边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又在里头画了两个像眼睛的小圈圈。“如果大的圆代表C,小圈圈代表A和B——”

他顿了一下,教室后边角落有三个学生正凑着头,一起热烈地悄声讨论。

“后头好像有人在开会,”老师说,“康尼先生、多莉小姐、洛克先生——怎么回事?”

三人一阵尴尬,默默不语。

“就请那位穿栗色毛衣的先生说话吧。”史丹表示,“怎么啦,杰利?”

一身黑肤的杰利·洛克长得十分英俊高大,当他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时,感觉头都快撞到天花板了。身高六尺又半寸的杰利低头看着年老的科学老师,露出一朵狡黠的笑容。

“嗯,史丹先生。”杰利说,“你知道我们大家都很努力跟你学习,我是说,你虽然把我们搞得很忙,却很有意思,就像练习打篮球一样,而且你人又很好。如果有人遇到麻烦,你也会设法帮忙,不会乱骂人,所以我不希望你误会我的话。”

“误会你什么话?”老先生问。

“我们上课以来,学了假设法、三段论证和组织方法,我们也练习推演、归纳、结论、引证,对不对?”

“没错,杰利,这门课要上的就是这些。”

“是呀,可是上课第一天你告诉我们,逻辑的东西对现实生活很有帮助。”他用大拇指指向窗外,“外面就是真实的人生,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看到小小的X和Y,以及黑板上写的鸵鸟和图表等东西而已。”

“可是我们还有七个星期的课要上——”

杰利摇摇头。

“那不够呀,史丹老师。”他指着刚才跟他一起窃窃私语的男孩和女孩说,“理奇、爱莉丝和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们学的东西是否真的对我们有帮助,还是我们只是在这边瞎忙而已。怎么样?你第一天说的话是实话,或只是在唬我们而已?”

“学期的最后四分之一课程,会专门用来做实务应用,不过在你们学会基础理论之前——”

“好极了,史丹老师,我们完全理解这点。不过你懂得所有的理论,不是吗?我是说,如果有必要,你可以应用这些理论是吗?”

“希望如此,杰利,不过我必须说,情绪往往会——”

“行了行了,史丹老师,那你就证明给我们看,证明你的逻辑理论真的管用。”

史丹先生笑了,但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班上其他同学满脸期待地抬眼看着高大的杰利,男孩将头往前一探,向老师挑战说:“我们要你查出赛门·温哥勒是如何被做掉的。”

史丹一副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的样子,默默地注视杰利半天,最后终于说:“可是,那是去年夏天的案子,连警方都没办法——我是说,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能证明他是——呃,被‘做掉’的,你是指被谋杀吧?”

杰利耸耸肩。

“拜托啦,老师,不是有两个女的站在那里吗?还有那个牧师。警察哪懂什么理论啊,他们又没上过这堂课,对吧?”

史丹先生茫然地摇摇头,角落里的理奇拉着杰利的毛衣。

“坐下啦,老师才不会试哩。”

“他一定会!”杰利反驳说,“史丹老师是我的偶像耶,他会查出来的。”

“五毛钱如何?”

“我跟你赌了。”杰利回头对老师说:“你懂得推理,而且又有一些事实可以查证,那个案子在所有报上成了好几个星期的头条,而且我们都知道你跟本地几位警察有交情。”

“可是我不能就这样闯进去,重新调查警方的案子吧……”

杰利歪着头,冷笑道:“老师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事情就这样,对方的战帖已经丢出来了,全班二十九名学生都等着史丹先生回答。老先生深深吸口气,坐到高脚凳上,脸上露出傻笑。

“算你厉害,杰利。”他慢慢说道,“我不能保证会有任何结果,不过我可以试试看。”

“好耶!”杰利举拳高呼说。

下课铃响,学生们纷纷离去,他们兴奋的耳语声还在老先生耳里嗡嗡乱响。史丹趴在讲桌上,用手抱着头。

“白痴啊!”他粗声说,“里奥纳·史丹,你真是个老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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