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切尔在车库里。她抬头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她显得那么小,并且我看到了她恐惧的神色。汽车的行李箱开着,我朝驾驶室边的车门走过去。

“他想干什么?”她问。

“就你说的那些。”

“CD这事他知道吗?”

“他知道我们去过MVD。对CD这事只字没提。”

我钻进汽车,她就此打住。我们知道,现在不是提出任何新问题的时候。但此时此刻我又对我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我的妻子,还有我妹妹都被谋杀了。有人想方设法要杀死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现在信任的是一个我并不了解的女人。我不仅把我自己、而且把女儿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她。琢磨一下就会觉得自己笨得要命。伦尼说得对,事情没那么简单。说句心里话,我不知道她的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过去。我哄骗自己,把她想像成可能根本就不是的那种人,现在我怀疑我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的声音使我从疑惑中惊醒。“马克?”

“什么事?”

“我想你还是应该穿上防弹背心。”

“算了。”

也许我的口气比想像的要坚决,也许没有。雷切尔爬进行李箱,关上它。我把盛钱的行李袋放在我旁边的坐位上,摁下遮阳板下的车库门开关,发动了汽车。

我们上路。

蒂克纳9岁那年,他母亲给他买了一本视幻觉图的书。比如说,你看到的是一幅大鼻子老太太的图画,多看一会儿的话,嘿,就会看到一个脑袋转过来的年轻女人。蒂克纳对这本书爱不释手。后来他长大了点,又喜欢上了魔眼——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些旋转的色彩里会出现什么东西。有时得花很长时间。你甚至会怀疑起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之后,图像会突然浮现。

那就是现在发生的事。

蒂克纳知道,在一起案件中有些时刻会使原来的一切面目全非,就像那些古老的视幻觉图一样。你认为某事是真实的,之后如果角度稍微偏一点,真实性就发生了改变。本质与表象是两码事。

对塞德曼谋杀绑架一案的种种常规推论,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认同过。这些推论让人感觉就像在读一本缺失了很多页码的书一样。

这些年来,蒂克纳与谋杀案打交道不多。大多数案子都留给当地警察处理了。不过他认识很多死亡案件调查员。最优秀的调查员总是走偏道,夸大其词,想像力出奇地丰富。蒂克纳曾经听他们说,有的受害者从坟墓中“伸出手来指点迷津”。有的受害者不知怎么竟跟他们“交谈”,指出谋害自己的凶手。蒂克纳会听着他们大放厥词,不失礼貌地点着头。这些话简直是一派胡言。警察总是讲述诸如此类的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因为公众都轻信不疑。

打印机还在运转。蒂克纳已经看到了12幅照片。

“还有多少?”他问。

多尔夫曼看了看电脑显示屏。“还有6幅。”

“跟这些一样?”

“差不多吧,我的意思是,都是同一个人。”

蒂克纳俯视着这些照片。没错,所有照片中突出的都是同一个人。这是些黑白照片,是背着当事人偷拍的,也许是用长焦距镜头从远处拍的。

从坟墓中伸出手指点迷津的材料——听起来不再是那么荒诞不经。莫妮卡·塞德曼已经死了18个月。杀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而现在,在所有希槊都已破灭时,她似乎是从死人堆中站出来指点迷津了。蒂克纳一遍遍地看着,试图搞明白。

照片的当事人,也就是莫妮卡·塞德曼所指的人,是雷切尔·米尔斯。

当你取道新泽西收费公路的东线驱车向北时,曼哈顿的空中轮廓线充满着诱人的魅力。与多数人一样,我几乎天天见到,对此已熟视无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见过之后好一会儿,我想我还能看到那些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好像它们是我久久凝视的明灯。因此,即使我闭上眼睛,它们的轮廓依然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但是,正如任何太阳黑子一样,这此轮廓最终会逐渐消弭。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当我驱车在这条路上时,即使晚上,我仍使自己搜寻着它们。但是眼下我有时会忘记这些摩天大楼的精确位置。这使我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恼火。

我习惯性地沿着乔治·华盛顿大桥的低层行驶。这个时刻路上没车。我开过快易通收费系统。我成功地使自己分散了注意力。在两个收音机脱口秀节目中换来换去。一个是体育台,里面有许多来自海湾州(马塞诸塞)、自称是温尼的家伙打电话抱怨他们无能的教练,并吹嘘说如果换上他们会如何如何地出色等等。另一个电台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冒牌货——模仿著名广播节目主持人霍华德·斯特恩——在唱主角。他们认为一名大学新生打电话告诉妈妈说自己得了睾丸癌这事会逗人发笑。这两个节目要说没有多少娱乐价值的话,多少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雷切尔待在行李箱里,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荒唐透顶。我伸手拿过手机,调到双向通讯模式。手指按下呼叫键,几乎在同一时刻,我听到那个机械的声音在说:“沿着亨利·哈德孙路向北走。”我把手机放到嘴边,就像拿着个对讲机一样。“好的。”

“到了哈德孙就告诉我。”

“好吧。”

我开进左车道。我知道这条路,这一带我很熟悉。我曾经在纽约长老会医院做过实习医生,长老会医院位于南部,离这儿有10个街区的距离。齐亚、我曾经和一个叫莱斯特的心脏病学卨级专科住院实习医师住在一起,那是一栋装饰派艺术风格的房子,位于上曼哈顿的福特·华盛顿大道的尽头。我住在这里时,纽约的这部分被称为是华盛顿高地的最北端。现在,我注意到有几家房地产开发商把这里重新冠名为“哈德孙高地”,目的是要从本质和价格上与这里的平民阶层区分开来。

“行了,我到了哈德孙。”

“开到下一个出口。”

“福特·特赖恩公园吗?”

“是的。”

这我也知道,福特·特赖恩公园像云一样高高飘在哈德孙河的上空。这里是一处宁静的、锯齿状的悬崖峭壁。新泽西在它西边,依河而建的布朗克斯在它东边。公园里是各种地貌的大杂烩——粗糙石头垒成的人行道,过去某个时代的动物群,层层叠叠的岩石,水泥和砖头的缝隙,茂盛的灌木丛,乱石成堆的山坡,开阔的草地。我的许多夏日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穿着短裤和T恤衫,与齐亚和一摞未读的医学书为伴。这里我最喜爱的时间是夏天日落西山的时候。橘红色晚霞沐浴下的公园几乎飘渺得让人难以捉摸。

我打开汽车的闪光警示灯,滑行到出口的斜坡上。路上没有车,路灯也少见。公园晚上关门,但是车行道还是开着的,以便通行。我的汽车呼哧呼味地开上陡峭的公路,进人一个修道院。它位于公园的中央,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座中世纪的古堡,以前是一座法式修道院,现在成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一部分。里面收藏着数量惊人的中世纪艺术品、这是我道听途说的,虽然这里我来过无数次,但我从来没有迈进修道院一步。

我想,这真是一个藏匿赎金的绝妙地方——黑漆漆的,静悄悄的,星罗棋布的蜿蜒小径,悬崖峭壁,深坑大沟,浓密的树丛,铺过的和末铺过的人行道。人们在这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你可以藏在这里很长时间,永远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机械的声音问到那儿了吗?”

“我在福特·特赖恩,到了。”

“把车停在咖啡馆附近。下车后向上走到圆形广场。”

行驶中的汽车行李箱里噪音难耐,颠簸得厉害。雷切尔带了条毛毯当衬垫,但对噪音却无能为力。她包里有个手电筒,她不想打开。雷切尔对黑暗从来就不在乎。

光明可能分散精力,黑暗是个思考的好地方。

她尽量放松身体,避免磕磕碰碰,对他们动身前马克的表现迷惑不解。毫无疑问,警察在屋子里说了什么话,使他产生了动摇。是关于她的事吗?有可能。她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没关系。现在他们正在路上,她必须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

雷切尔重新投人到一个熟悉的角色中,这使她心里阵阵作痛。她怀念在联邦调查局工作的那些日子。他热爱自己的工作。是的,工作就是她的全部,她不愿逃离工作——这是她惟一真正喜欢干的。有的人盼着早点熬完朝九晚五这段时间,这样就能溜回家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而雷切尔却恰恰相反。

分别了这么多年之后,她和马克之间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各自找到了自己喜爱的职业:她对此感到纳闷,不知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要说他们的职业都成了真爱的某种替代品的话。或者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了?

马克还干着他的工作。她却没有。难道是这一点使她更加绝望吗?

不,他的孩子没了。二人都不顺利。

在黑暗的行李箱里,她把黑色化妆品搽到脸上,以避免光的反射。汽车爬起了坡,枪膛压满了子弹,她作好了准备。

她想起了休·赖利——那个狗娘养的家伙。

她与马克的分手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要归罪于他。休曾是她大学时代最亲密的朋友,他告诉她说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只是做她的朋友,没有追求她。他知道她有个男朋友。雷切尔是真的幼稚还是假装幼稚?那些希望“只做朋友”的男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们希望成为她的下一个男朋友。那天夜里休打电话给在意大利的她——没有别的,只是出于最良好的目的。“作为你的朋友,”他说,“我只是想你应该知道。”是啊,之后他就把马克在兄弟会晚会上做的蠢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是的,她责备自己,怨恨马克。如果狗娘养的休·赖利只是管好他自己的事。她现在的牛活会是什么样子?她说不出来。不过她过去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这就容易回答多了。她老是喝酒,脾气变得很坏。胃里难受得要命。她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了读《电视指南》上。我们还是不要忘了主题:她使自己陷人了一个自我毁灭的僵局——又用最糟糕的方法把自己解脱出来了。

汽车转了个方向,向上爬坡,使得雷切尔向后滚去。过了一会儿,车停了。雷切尔抬起头。结束了残酷的沉思冥想。

该行动了。

赫什站在高出哈德孙河面约250码的古堡瞭望塔上,泽西一侧河岸的最壮观的绝壁一览无余。这段河岸从右侧的塔朋齐大桥一直延伸到左侧的华盛顿大桥。他竟然有时间欣赏一番,然后才忙活起手头的事。

塞德曼好像接受了提示一样,从亨利·哈德孙公园大道的出口出来了。没有人跟踪。赫什的眼睛一直盯着公路。没有车放慢速度,也没有车加快速度。没舍人试图使自己看上去好像不是跟踪者。

他向四周看了看,转眼间汽车从他视野里消失了,当它重新进人视野时,他又发现了它。他能看清驾驶座里的塞德曼。看不到有其他什么人。这说明不了问题——有人可能蜷伏在后座上,不过这只是开端。

塞德曼停好车。他关上发动机,打开车门。赫什把麦克风对准嘴巴。

“帕维尔,准备好了吗?”

“好了。”

“就他一个人,”他说,“行动。”

“把车停在咖啡馆附近,下车后向上走到圆形广场。”

我知道,这个广场叫玛格丽特·科尔宾广场。我到达那片空地时,即使在黑暗中,首先发现的依旧是位于第190街福特·华盛顿大道附近的儿童游乐场的明亮色彩。那些色彩依然是斑驳陆离。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游乐场,但是今天晚上,那些黄的蓝的色彩都在嘲笑我。我想像着自己作为一个都市男孩的情景。当我住在附近时,我想像着能住在这旁边——沉闷乏味的郊区太不适合老于世故的我——当然,那样就意味着我会带着我自己的孩子到这个公园来。我将此视为一个预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预兆。

手机吱吱啦啦地响起来了。“左边有一个地铁车站。”

“好的。”

“下了台阶,到电梯那边去。”

我本应对此有所察觉。他会让我先乘电梯,之后坐上A次地铁。这样雷切尔就很难跟上我。

“你在台阶上吗?”

“是的。”

“到了最下面,你会看到右边有一个门。”

我知道它的位置。它通向一个更小的公园,那个公园除了周末,其他时间都是大门紧锁。人们把这里当成了一个野餐聚会的地方。里面有乒乓球台,尽管你得带上自己的球网和球拍来玩。还有些凳子和吃饭的地方。孩子们利用它来举办生日晚会。

那扇铁门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紧锁着。

“我到了

那地方,”我说。

“确保没人看到你。推开门,溜进去,赶紧关上。”

我眯着眼看了看里面。公园里黑沉沉的。远处的街灯照过来,使这里微微有些亮色。我感到行李袋沉甸甸的,就把它扛到肩膀上。我朝身后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我看了看左面,地铁电梯静悄悄的。我把手放到大门上。门锁已经被砸断了。我又匆匆向四周扫了一眼,因为那个机械的声音吩咐我这么做。

没有雷切尔的任何踪迹。

我推开大门时,它吱吱作响。回音撕裂了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穿过门缝,闪了进去,黑暗将我完全吞噬。

马克下车时,雷切尔感到汽车轻轻晃了晃。

她等了足足一分钟,感觉就像两个钟头。在认为可能已经安全时,雷切尔把行李箱盖抬高一英寸,向外望去。

她一个人也没看到。

雷切尔身上带了枝枪,这是一枝联邦调查局配发的格洛克2240型半自动手枪,还带着夜视镜——里奇尔3501军用型,放大率两倍。衣袋里装着掌上定位仪,它能够读出Q型电子自动记录器发射器的位置。

虽然她并不担心有人会看到她,但她还是把行李箱只开了一个仅容她身体出去的缝隙。她趴在地上缩成一团,手向后够去,抓过半自动手枪和夜视镜。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盖上行李箱。

野外行动,或者至少是野外训练一直是她的至爱。需要进行这种间谍式侦察的使命寥寥无几。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使用高技术手段监视。有了汽车,有了间谍飞机,还有光纤,很少需要你穿着黑衣服、脸上涂满油彩在夜色中匍匐前进。

她倚着汽车后轮胎,缩成一团。远处,她看到马克沿着车道向上走。她把枪放进枪套里,把夜视镜系到腰带上,沿着草坪向高处挪动。光线还很充足,她还不需要夜视镜。

一弯月亮挂在夜空。今晚没有星星。她能看到正前方的马克把手机放到耳边。行李袋扛在他肩膀上。雷切尔四下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这里会是赎金的秘密放置地点吗?如果你已经筹划好逃跑路线的话,这不是个坏地方。她开始筹划着各种可能性。

福特·特赖恩公园丘陵连绵。秘密应该在高处。她开始爬山,正准备停下来时,马克离开了公园。

该死的,她还得继续前进。

雷切尔像突击队队员一样爬下山。地上的草丛闻起来有干草的气息,刺得她生疼,她推测这与最近缺水有关。她的眼睛千方百计锁住马克,但是当他离开公园时,她找不着他了。池冒着风险,向前更快地挪动。在公园门口,她蹲在一个石柱后面。

马克在那里,但没有停留多长时间。

马克的手机放回耳边,他转向左面,消失在通向A次火车的台阶下面。

正前上方,雷切尔看到一男一女正在遛狗,他们可能是参与者——或者可能确实是一对遛狗的男女。还是看不到马克。没有时间考虑了,她蜷缩在一堵石墙下。

雷切尔的后背靠着墙,直奔台阶而去。

埃德加·波特曼的模样使蒂克纳想起了圣诞节电视节目中的胆小鬼:他里面穿着真丝睡衣,外面套着红色长袍,看上去心事重重=脚上趿着天鹅绒拖鞋。另一方面,他的弟弟卡森则显得心烦意乱。睡衣歪歪斜斜地穿着,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波特曼兄弟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CD上的照片。

“埃德加,”卡森说,“我们还是不要仓促下结论。”

“不要仓促……?”埃德加转向蒂克纳。“我把钱给他了”

“是啊,先生,”蒂克纳说。“一年半前。这个我们知道”

“不,”埃德加试图用恼火的口气使这个词戛然而止,但他没有这份气力。“我的意思是,最近。其实就是今天。”

蒂克纳大吃一惊。“多少?”

“200万美元。又受到了一次勒索。”

“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

“喚,当然不会。”埃德加的声音半是嘲讽,半是欢笑,“你们上次干得真是好极了。”

蒂克纳感到了他的敌意。“你是说你又给了你女婿200万美元?”

“我正是此意。”

卡森·波特曼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照片。埃德加扫了弟弟一眼,又回头看着蒂克纳。“马克·塞德曼杀害了我女儿吗?”

卡森站起身。“你更清楚。”

“我不是问你,卡森。”

现在两个人都看着蒂克纳,蒂克纳对此毫不知情。“你说你今天碰到过你女婿?”

即使埃德加因自己的提问受到冷落而感到沮丧,他也没有表露出来。“今天早晨,”他说。“在纪念碑公园。”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蒂克纳指着它们。“她和他在一起吗?”

“不。”

“你们俩以前有谁见过她?”

卡森和埃德加的回答都是否定的。埃德加捡起一张照片。“这些照片是我女儿雇私人侦探拍的?”

“是的。”

“我不明白。她是谁?”

蒂克纳乂没有搭理他的问题。“要赎金的信儿到了你这儿,跟上次一样吗?”

“是的。”

“我不敢保证我了解情况。你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一场骗局?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正在同真正的绑匪打交道?”

卡森接过话题。“我们确实认为这是一场骗局,”他说。“我的意思是最初。”

“那是什么改变了你们的想法?”

“他们又送来了头发。”卡森三言两语地解释了有关化验以及塞德曼医生要求另外进行化验的情况。

“当时你们把所有头发都给他了?”

“当然我们给了,”卡森说。

埃德加似乎又沉浸在那堆照片中。“这个娘儿们,”他啐了一口。“塞德曼跟她勾搭上了吗?”

“对此我无可奉告。”

“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会导致我女儿要求拍下这些照片呢?”手机响了。蒂克纳说了声稍等,把听筒凑近耳朵。

“嘿,嘿。”奥马利说。

“什么事?”

“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塞德曼的快易通系统3五分钟前他通过了华盛顿大桥。”

机械的声音告诉我。“沿着小路向前走。”

前几步还能看得很清楚。我沿着小路走下去。四周笼罩在黑暗之中。我用脚探起路来,就像盲人用手杖探路一样。我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我再次为雷切尔担心。她在附近吗?我尽量顺着小路走。它蜿蜒曲折地拐向左边,我跌跌撞撞地行进在鹅卵石路面上。

“好了,”那个声音说。“停。”

我按他的话做了。前面什么也看不见。身后的街道发出一点微光。右面是一面陡峭的斜坡。空气中弥漫着城市里所特有的气息——清新与污浊的空气纷乱地搅和在一起。我竖起耳朵,想听到某种线索,但除了远处嗡嗡的汽车声,什么也没有。

“把钱放下。”

“不,”我说。“我想看到我的女儿。”

“把钱放下。”

“我们有约在先。你让我看到我女儿,我把钱给你。”

没有回音。我能感觉到自己血脉喷张。恐惧有害无益。不,我不喜欢这样。我这样太暴露了。我察看了一下身后的小路。我还能撒腿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尖叫。街坊四邻比曼哈顿多数地方的人要机警。有人会报警或设法帮助。

“塞德曼医生?”

“哦?”

这时,一束手电筒的光芒照在我脸上。我一边眨着眼,一边举起一只手遮住。我眯着眼,试图看清对方。有人放低了手电筒。我的眼睛马上就适应了,但没有必要了。因为光线被一个黑色轮廓遮断了。一点没错,我马上就看清了最显眼的东西。

这是个男人。可能我甚至看到了法兰绒,但我没有把握。我说过,这只是个黑色轮廓。我不能分辨出他的五官、色彩或服装式样。所以这可能只是我的想像而已。不过其余的部分,我清晰地看出了外形轮廓,我知道这是什么。

站在男人旁边的是一个小孩——搂住男人的腿,身高刚过他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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