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小说都有虚构的内容,小田常常这样想。

有一次,小田乘坐的出租汽车撞了人。不过,与其说是撞了人,不如说是同从旁边的小胡同里飞出的自行车撞上了。随着“砰”的一声,小田一下子扑向了前面,同时骑自行车的少年的身体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小田只感到整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这种感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在少年被撞的一瞬间,小田想,如果不赶快救人的话,那少年就不行了。可那时他自己的身体好像僵硬了一样动也不能动。不光是手脚,就连舌头和嘴唇都没有知觉了。

少年不是被自己撞倒的,也不是自己让出租车司机开快车的。这就是说整件事小田是完全没有责任的。不仅如此,那时他头脑发涨,判断力只有平时的一半了。

人就是这样,小田根据自己的经验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于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的死亡,也就是受到这样的冲击而已。

但是推理小说并不是这样。在推理小说中,罪犯轻易地就杀死了某一个人,然后沉着地清理了现场,换掉衣服从容离开。

这种罪犯,如果是个惯犯的话,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因为在他反复地重复着的犯罪过程中已经习惯了做这一切,从而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性格……

然而在推理小说中,往往有不同于这种惯犯杀人的情况。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在实施犯罪以后,没被任何人发现或怀疑,从而可以继续着以往的平静生活……

推理小说中的罪犯很难一开始就被读者识破,而且必然会虚构些不存在的情节,推理小说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创作出来的吗……

小田继续着他的思考……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的话,他是绝不想成为推理小说中的人物的。首先,对于那样的犯罪,小田就算在脑子里“创作”也很难实现,他很难理解那种在对方毫无防御的情况下将其杀死,并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的“凶手”……

但是现在的小田清一却想到了要杀人。他不仅是单纯地在脑子里想想,而且计划着具体施行的方法和手段。

其结局?他想。“事故”发生时,自己必须做到的是,让人们感到自己与被害者没有任何关系,并且,就“事故”本身而言,自己也要成为第三者。

自己所憎恶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严重地威胁了自己的生活的人,如果成为“事故”的被害者的话,自己也绝不会受任何影响……一定要这样的结局。

对于这样的人,与其现在受到威胁,不如采取积极的行动让其尽快消失……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晚饭后,妻子初代跟他说起了一件事。“老公,是澄子的事情。她好像有了男朋友呢。”

“你说什么?”小田停住了送到嘴边的茶杯。

说是长女,其实就是独生女澄子。澄子是女子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今年二十一岁。按理说,这个年纪有一两个交往的男性朋友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很难相信澄子有谈对象的心情。

“实际上,今天那个男的来家里了。当他走了之后,澄子还问我那个男人怎么样……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她就不会这样问我了……”

“澄子现在在哪儿?”

“在楼上。哦,你没听到音乐吗?”

听初代这样说,小田仔细听了听,果然可以听到隐约的音乐声。尽管声音很小,但依然能感到整个二楼随着音乐发出的震动。

“真无法相信啊。”小田说,“井口君去世还不到一百天呢。她不应该这么快就从那个意外的打击中解脱出来啊。”

“可是,澄子那孩子确实是这样说的啊。”

“这只不过是澄子的伪装而已,实际上,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音乐,只不过是害怕我们担心她,所以才故意这样做的。”

“是这样啊?”初代不以为然,“我感到那孩子确实是考虑结婚呢……”

“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和井口君相似吗?”

井口安行曾是澄子的未婚夫。虽然说是未婚夫,可是二人并没有订婚,所以还没有正式的婚约。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将对方视为结婚对象了,而且小田夫妇也认可了这门婚事。总之,小田决定请社长做介绍人。

但是井口却突然死了。从他租住的公寓的六楼阳台掉下来摔死了。既没有自杀的理由,也找不到他杀的证据,所以就按照意外事故处理了。

但是,在星期天的早晨七点多钟,他为什么要穿着睡衣到阳台上去呢?这些当时也都是疑问。但是也有人认为,因为那时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所以就算是穿着睡衣到阳台上去也不算是太过分的,因而也就不了了之了。

井口过世仅仅七十多天……难道澄子那么容易将井口忘掉又找一个男朋友吗?难道这个男朋友同井口很像吗?

“一点也不像啊。可以说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呢。听说是个摄影师,留着长发,个子也没有井口君那么高。井口君一看就是一个很优秀的白领,可是山木……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出格的样子。”

“是个长发族啊……”小田自言自语道。他现在是公司的常务经理兼人事部长,经常会审查一些应聘资料,如果有长发族的话,肯定毫不犹豫地马上刷掉。

“但是,和井口君相比,这一个更像男子汉呢。尽管还不知道澄子是在哪儿认识他的,可确实是很有男人魅力啊。”

初代已经四十五岁了,但她的皮肤就像三十几岁的女人那样有弹性,而且,她平时的化妆和穿着都很时髦。不仅这样,她还经常同澄子一道热烈地讨论喜欢的男歌手的各种事情。现在她谈论这个叫做山木的摄影师的语气,就如同在谈论男歌手一样。

“这应该不是澄子的风格。总之就是男朋友吧,按理说这种类型的男人澄子是不会喜欢的。是下意识地同有别于井口君性格的男人交往吧。仅就这一点来说,澄子就没有忘掉井口君……我是这样认为的。”

井口是小田任总务课长时的部下,那时小田就觉得他是一个头脑聪明的人,在青年员工中可谓出类拔萃,是一个日后一定能进入领导层的大有前途的人。

在小田看来,让井口和澄子结婚是件非常好的事情,于是就常常找个借口带井口到家里来,同家人一道打打麻将吃吃饭什么的。还好,事情像他计划的那样顺利。随着井口和澄子的不断接触,二人逐渐产生了好感,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

当然,作为父亲小田并不希望澄子每天都这样沉浸在悲痛之中,相反,他希望女儿能尽快从未婚夫过世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澄子又有了交往的对象,小田却并不开心。

“澄子跟我说,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和长发男人交往的……听这话,澄子也是很在意的呢……”

“那么,她跟你说什么了?”

“如果是自由职业者,长发的话还说得过去,工薪族是一个组织,所以衣着方面不能表现出太强的个人喜好。摄影师就不同了,这是一个完全属于个人的自由职业,父亲不会太过于反对吧……她是这样说的。”

“哦,是吗……”小田模棱两可地应道。澄子说的好像也确实在理。其实他本人并不想因为女儿的男朋友留着长头发就坚决反对,那样的话好像也没道理。可是,知道了对方是长发,而且是自由职业者,总是在感情上持抗拒的态度,这也是事实。

然而,就在与妻子谈话的一周后,小田竟然见到了那个叫山木善平的摄影师,而且是在非常尴尬的情况下。当然这次见面可以说是中了澄子的“圈套”。

那天,小田在公司接到了澄子打来的电话。

电话中,澄子说她就在父亲公司的附近,问爸爸可不可以请她吃晚饭。如果可以的话,那她就在附近的商场逛逛,等到父亲下班……

小田马上答应了下来。因为他想到自从井口死后,自己还一次也没和澄子在外面吃饭呢。而在以前,也就是在井口活着的时候,小田不仅和澄子在外面吃饭,而且还常常邀请井口一道……

然而,当小田在约定的时间来到澄子说的那间餐馆时,眼前的情景却着实让他大吃一惊:澄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位就是摄影师山木君。刚才偶然在外面碰到了,于是就邀请他一道来了,可以吗?”

听了女儿这样的介绍,小田根本无法说“不可以”。姑且不说当时小田的内心感受,至少表面上还要做个“善解人意”的父亲啊。

这就是初代所说的男人吗?小田边吃边观察着这个叫山木的男人。

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山木并不是长发男。虽然不是西装革履,但穿着打扮也并不出格。这个叫山木的男人身穿运动衫,如果硬要评价的话,那么可以说尽管不像公司的职员,但也不太像自由职业者。

那人的头发没有打摩丝或发胶之类的东西,但从那整齐的发际来看,头发应该是最近理的,大概还不到一个星期吧。

“通常情况下,摄影师……”听起来小田的话中多少带有一点不太友好的语气,“我觉得一般的摄影师都留着长发,而且穿着也……可是山木君却不是这样。”

“噢,不都是那样。我也是刚剪掉了长发,不过这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考,才决定改变一下摄影师那种固定的打扮。”山木迎着小田的目光答道。

“那么你所思考的是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拍摄的照片很好那还说得过去;但如果相反,却故意打扮成摄影师的样子,不正好说明对自己的摄影技术没有自信吗?我也是突然才想清楚这个问题的。”山木的语调清晰流畅,让小田完全感觉不到他在有意地隐藏着什么,一副很实在的样子。

而且,在说话时,也没有无意识地眼球不停地转动。因为小田一直都觉得“在同别人讲话时,下意识地不停地转动眼球的人不可靠”。小田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他的喜好才故意这样做的。

总之,就这次会面而言,小田无法说出山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但是,尽管如此,小田却坚持认为这是对方刻意伪装出来的。

第二天,妻子初代问小田:“昨天你见到山木君了吧,怎么样?”

“见是见了,不过是澄子事先安排的,还说是什么偶然遇到的,净瞎说。”

“那孩子如果不这样说,又能怎么说呢?你到底觉得怎么样啊?”

“那个叫山木的人并没有留着长发呀,而且穿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嗯,可能是听澄子说过你讨厌男人留长发才剪掉的吧。虽说三十多岁有点大,不过也有很多优点,不是吗?”

初代的语调里充满了热情。也许因为攻破了小田关于长发的“观点”,她正开心着呢。

“有优点吗?”小田一字一顿地说,“这样刻意地迎合我,正是我所讨厌的。总之我对他不满意,我的意见很明确。”

“你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如果山木君留着长发,也许你会觉得不合格,因为你对长发有成见,可现在你为什么又这么说呢?如此说来,山木君怎样做才能让你满意呢?”

“总之,那个男人的目的是要和澄子结婚,所以在达到结婚的目的之前,故意剃掉长发,同时注意说话的方式,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那么,你倒是具体说说他究竟有哪些缺点。”初代不依不饶。

“目前还说不出。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听起来就是感情论呀。”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应该说,之前他一直留着长发,就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而现在这样突然就剪短了,只是要一味地讨得女方的满意而已。这不正说明了他是不可靠的吗?还不仅仅是长发的问题。我一定会找到剥开他伪装的证据的。对于这一点,我非常自信。”小田准备按照自己的理论去弄明白这一切。

“这样的话,你不觉得澄子很可怜吗?就因为你不喜欢长发,澄子请求山木剪掉了长发,可是现在,你又说出这么不可理喻的话来,这会让她很难做人啊。”

“但是,澄子是真的要和那个叫做山木的人结婚吗?”小田又确认似的问道。

“这还用说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特意找借口带给你看呢?这正说明澄子是多么在意你的感觉啊。”

“那么,井口君的事情又该如何办呢?”

“难道你希望澄子像个寡妇那样每天穿着黑衣服,一辈子都不结婚吗?你觉得那样更好吗?作为父亲,应该时刻将女儿放在掌心,不是吗?”

“可毕竟是我带他到家里来认识了澄子的啊……”

“这个我知道。这个井口是让澄子喜欢,可他不是又很快让

澄子绝望了吗?没让他们早早结婚看来是对的。不过也不能因为你是为他们牵线的人,就这么强硬地反对澄子的新男朋友啊。”

“胡说什么!你内心深处真的是这样认为吗?”

“当然不是,不过,你说的这些让人不能理解的话,确实会让人这样想。你反对山木君的理论,只能认为是谬论……也许,山木真的如你所说,是刻意做出来给你看的。但是,如果能得到自己所喜欢的女人,希望同她结婚,为此而付出诸多努力,我反倒觉得他这样做很伟大。作为女儿的父母,我们不是应该觉得这是难能可贵的吗?你不这样认为吗?”初代现在已经完全站在山木一边了。

“好,不管怎么样,我们再等等看吧。”小田最后说。在这样说着的同时,在小田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一个具体的行动方案了。

第二天,小田叫来了一家名为“人事与兴所”的所长林先生。小田每年在公司的新人考试中要录用近二十名新职员,而对这些人的身份调查都委托给林的事务所来完成。所以,对于林来说,小田是一个很好的客户,因为作为人事部长的小田有权决定委托哪家机构进行新职员的调查工作。

听了小田这次委托的调查对象后,林将接待客人用的香烟夹在手指中点燃,然后说:“摄影业的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如果到国外很少有人去的地方拍摄一些另类的照片,也会很快出名的。不过要去那种地方,需要很多费用……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如果同部长您的千金结婚,就会得到去拍摄或举办影展的资金。那么不管是谁,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林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说。

“哪有的事。我是绝对出不起那么高的费用的啊……”小田慌忙表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一下子被林给说中了,不免产生了一种愤怒。

“哈哈,我是开玩笑呢,”说着,林的嘴边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部长您可真的跟普通的高级白领有所不同呀。”

“说什么呢!说是高级白领,但却一点职务保证都没有,随时都有被解聘的可能……”

“是啊,不过这只是对普通的高级白领而言。像部长您这样的人,继承着父亲留下的土地,如果想要出售的话,按现在的价格可以卖到上亿日元呢。”林一脸的得意地窥视着小田。

“说什么呢?真被你吓到了。你知道得还真多。这件事公司里可是谁也不知道的。”小田压低了声音。

“啊,正所谓‘蛇的路蛇自己知道’。如果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岂不白做这个人事调查所长了?不过,请放心,这样的事,我是不会说的……”

“那就拜托了。如果让别人知道那可就麻烦了。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的……关于那个摄影师,能够帮忙调查吗?”

“噢,那是自然的。我一直都得到部长的关照。我会按照您的意思调查的。”

“那么,就拜托了。”小田向林致谢。接着他意识到林刚才的言外之意,“等等,刚才您说的‘按照您的意思调查’,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部长您所希望的调查方式。一种是那种已经确定是结婚对象的,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才需要调查一下。这样的话,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的缺陷,我们就不报告了。还有一种情况,是对于过去有不太好的历史的,可能不知道的话反而会更好些。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要找出所有的缺陷,那么或多或少我们会用点特殊的方法。”

“特殊的方法?”小田重复了一遍,“难道还会造假吗?”

“是啊,比如找到一个曾被他抛弃的女人,这可以很容易地找一个。然后会以此做成贴着那个女人的照片、并有那个女人证词的调查报告。例如,‘不是那么好的男人’等等诸如此类。”

“但那个男人是会否认的呀。”

“就算是否认,那也无济于事。总之,现在有人这么做。部长您要用哪种方式呢?”

“这个……”小田思考着。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特别调查”。

但最后小田还是拒绝了“特别调查”。

无论怎样,这个调查应该是真实的。小田这样决定。如果有什么不真实并由此造成他们分手的话,那么他会被澄子恨一辈子的。

而且,小田也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林所长。如果委托他进行了“特别调查”,那么很有可能,他会以此作为把柄来要挟自己。

“实际上,从令爱的角度来看,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本来就有这样的担心,所以还是不要做那些会引起麻烦的调查为好。”

“可是……”小田低声道,“我是绝对不同意我女儿和那个叫山木的摄影师结婚的。所以,就是再小的问题,也请都写到调查报告上。但是,绝不能有刚才提到的那种‘造假’……请一定做到啊。”

就算不用“特别调查”也能揪出山木的尾巴,小田有这种预感。

身为摄影师这种相对自由的职业的独身男子,而且,他已经三十岁了,肯定有一两个有特殊关系的女人。

果然,小田的这种预感变成了现实。

在他委托林调查后的第三天,林满脸兴奋地来了:“部长,可真是太好了!如果不调查的话,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离过婚吗?”小田请林所长坐到沙发上。

“不是,如果是离婚的话,就不算是什么问题了。因为离婚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现在正在进行中的事情呢。”

林将招待客人用的香烟抽出一支。小田用打火机帮他点着,然后接着问道:“你说的‘目前正在进行中’,难道是同女人有关的事情吗?”

“是的。是三个女人。”

林的语气中充满了得意,而且闭上了嘴,饶有兴趣地盯着小田的眼睛,好像在等待着小田的反应似的。

“三个人?这三个人都在交往之中吗?”

“是啊,怎么样?很重要的情报吧?一个是经营洋服店的女老板,一个是美容师,还有一个是咖啡店的老板娘。已经查到了她们的姓名。”林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在小田的面前打开了。

纸上写着三个女人的姓名、年龄和住址等信息。三个人都住在东京,年龄分别是三十五岁、三十八岁和四十二岁。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个人在经济上都是独立的,山木经常在她们的住所出入,其中的蕴意部长您是怎么看的呢?”

“难道说是个吃软饭的男人吗?”小田说着倒吸了一口气,眼前浮现出山木的形象。应该说他并不是一个美男子,就相貌而言,死去的井口应该更胜一筹。不过,那三个女人好像应该是被三木征服的吧,所以才会在经济上资助他。

在女人的眼中,也许山木非常有魅力呢……

“是啊,他的摄影作品经常被周刊登载,所以,得到的稿费也不少。但如果在生活上追求享受的话,还远远不够,因此他才去结交那些在经济上有一定实力的女性。不过,对他而言,也许是欲望和利益双收吧……”

小田看着林的眼睛问道:“这都是真的吗?不是你上次说的什么‘特别调查’的结果吧?”

“是真的,我可以发誓。”林迎着小田的目光认真地说,“这样的结果绝不是通过‘特别调查’弄出来的……”

“嗯,是啊。从那三个女人手中淘来的赏金也许是可以炫耀的大金额呢。”小田决定相信林的话。

林调查的详细报告,在第二天送到了小田的公司里。

小田把报告反复看了两遍,感到自己的思想好像停滞了。人们常说现在是女人的时代,或者说女人是半边天,尽管好像这是胡说,但具有相当经济实力的女性是不愿意被丈夫束缚的。这种情形也是一种欲望的满足吗?在这样的现代社会里,也许像山木这种人是可以被称为英雄的……

男人的毛病就是要从女人那里得到金钱……有人是这样认为的。这样看来,山木算不上真正的男人。不过单纯站在第三者的客观立场上看,他这样生活,或许也很让人羡慕吧。

山木一生所要从事的事业是他现在所选择的摄影。但是,现实地说,仅仅靠摄影是无法满足生活需求的。所以,很多从事摄影的人也会同时到公司去工作,或者打短工等,以补贴生活所需。然而山木却不是这样,而是采取了现在的这种生活方式。如果单纯从出卖自己的某一部分来说,他这样做也许和那些到公司工作出卖自己的劳动力的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不是也有一些没有名气的作家到酒吧去当女招待(过去人们都称之为“陪酒女郎”)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吗?山木也不过是和这些人一样而已……如果成为一个成功的摄影家,那么他在年轻时是怎样生活的,别人不应该去苛求他……

尽管小田这样想,可是要将这样一个人作为女儿的结婚对象,那么他就根本谈不上是“英雄”了。小田完全可以想象到以后澄子生活的艰难。

并且,如果真的有摄影才能的话,在出人头地之前的时间,作为妻子的父母给予一定的资助,从长远来看也不失为上策。但问题是,根本无法肯定山木具有这种优秀摄影师的潜质。

对于在现实生活中同时和三个女人有这种交往的男人,除非是神经不正常的人才会把独生女儿嫁给他……

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将山木的这些秘密让澄子知道呢?对此,小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告诉她自己委托“与兴所”进行了调查的话,澄子可能会完全不相信调查的结果,而且她一定会说,“这是多么卑鄙的行为,爸爸是应该知道的呀”……

澄子从小时候起,就常常会情绪激动,对于这次调查得到的事实真相,她一定会大发脾气,看也不看就把报告撕个粉碎。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有的家长会揍孩子一顿,但小田担心的是澄子会因此而离家出走。

如果澄子因此而离家出走和山木同居的话,那么仅仅靠父母的力量是无法让她回来的。而且她已经成年了,就算是报警,警察也不会出面干涉的。

因此,小田决定避免自己直接将报告交给澄子。

那么,匿名投递给澄子又如何呢?也可能澄子就算知道了山木的情况还是不肯离开他。而且如果是匿名邮寄的话,澄子会怀疑其可信度。

经过反复考虑,小田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对澄子说。

这天他回到家后就把澄子叫到了身边。“澄子,有件事我要问你,你是准备以后同那个叫山木的摄影师结婚吗?”

“是的,虽说现在还早,不过我是这样打算的。”澄子语气坚定地回答。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些话你最好还是要认真听一听。实际上,我有个朋友,当然他也是摄影师。最近我偶然在街上碰到了他,在聊天中,他提到了山木的名字。当然我说是他提到了,确切地说是我问他的。他说,因为是年轻人,他不是十分了解,他答应帮我打听打听,今天,他来电话了。”

尽管是小田精心编造的开场白,但这样当面说谎对小田而言还是比较困难的。

澄子显然识破了这个谎言,一脸嘲讽地笑着说:“自然对他的评价是非常不好的啦。”

从和澄子谈话的第二天开始,小田决定杀掉山木。他觉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能拯救澄子的方法了。

那天,澄子说了一句“自然对他的评价是非常不好的啦”之后,小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朋友说的一定是山木君同时和洋服店老板、美容师还有咖啡店的老板娘交往,还常常向她们讨些小钱的事了。这样的评价还能好吗?”澄子答道。

“你说什么……”小田吃惊不小,“怎么,你都知道了?即使知道了这些,你还要和山木结婚?”

“他已经向我保证过了,和我结婚之后就会结束和那三个女人的关系……为了证明给我看,他才剪掉了长发。”

“难道你相信他的话吗?”小田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相信。同那三个女人的关系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我想他正是要彻底清算这种关系才决定告诉我的。”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你和那个男人结婚呢……”小田绝望地说。

“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都不重要。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我也没奢望举行风光的婚礼,我只是想到区政府注册登记就行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得到父亲的许可吧?当然我非常感谢您将我养育这么大,但是,父母和子女之间是相互的吧?”

“你说相互?”

“是啊。父母养育子女,是非常不容易的。然而,从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也得到了快乐,不是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孩子也是父母活着的希望。我说得不对吗?这样说也许有些过分,不过确实是这样的。”

小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望着澄子。他从来没想到澄子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也是受山木的影响吗?小田想,即使告诉她山木的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澄子也无所谓……这样的话,除了杀死山木还真的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当然,小田也不是没想到给山木一大笔钱,让他提出分手。但是,很有可能的是,山木在拿到这笔巨款之后到大阪或九州去,然后呢,他会通知澄子,那么澄子可能马上就会去的。

小田也想到让澄子出国,但是在出国之前她有可能离家出走,而且山木也会追随澄子在某个地方会合。现在只要按月付款,就可以到国外旅行,即使让澄子出国,也根本无法企盼让他们彻底分手。

要不就让暴力团去恐吓一下山木……但是,一旦同暴力团有了关系,那么这一辈子恐怕都不可能摆脱他们。所以这是最最下策。

想来想去,除了要山木的命外,别无他法。

小田在脑子里进行了许多设想,最终他决定采取这种办法。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不用命令或委托任何人了。他自己来解决就好……否则,比如委托林来做的话,那么就等于埋下了被他要挟的种子。

这样一来,小田就会在他一直坚信是胡说八道的推理小说的世界里把自己隐藏起来……

五天后,小田邀请山木一道吃晚饭,说是要谈一谈有关女儿的事情。对方没有任何怀疑就满口答应了。

他们先在饭店的大堂会合,然后就在那儿的餐厅吃了晚餐。吃饭时,小田把澄子之前的未婚夫井口的事情告诉了山木。

“那个,也不是自杀,虽然最后警方认定是意外事故,但实际上其中还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真的吗?那是什么呢?关于井口先生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井口先生的公寓就在我家附近,所以最初跟澄子小姐交往时我还觉得是一种缘分呢。”

“这样看来,澄子已经跟你说过了,是吗?”小田歪着头,通常情况下女人会将以前男朋友的事情隐藏起来的,澄子究竟为什么要告诉对方这件事情呢?

“嗯,听说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年轻职员呢。”

“实际上这件事……”小田突发奇想,“他的死,实际上同澄子有关。虽然这话没和澄子说过,但我始终是这样认为的,因此常常为此而苦恼。”

“是因为澄子小姐吗?”山木好像受到了某种打击,停下了手中的叉子。

“是的,小田澄子这个名字,我找人看过了,说是克夫的名字。虽然我不相信这样的说法,但是现实中的井口君就是这样原因不明地死了……所以,如果山木君同澄子结婚的话,那么在此之前最好去做一下健康检查……”

毫无疑问这不是真的。小田是想让山木打消和澄子结婚的念头,否则也难逃死亡的命运。这样说,也算是小田最后的抵抗吧。

“啊,是这样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及时采取措施的……”山木开心地笑了。而且开始把叉子在手中转动起来。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关于名字的说法。

很快二人吃完了饭走出了饭店。

两个人走在街上,小田问他是否愿意再到酒吧喝一杯,山木很高兴地说愿意陪同。

二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小田从口袋里拿出了口香糖放到嘴里,“刚才的菜咖喱味道很浓啊,口腔里口气很重的话,小姐会讨厌的,怎么样,你不来一颗吗?”小田说着递上了一颗口香糖。

“噢,谢谢。在银座喝酒,是要学会一些东西啊。”山木好像是要附和小田似的这样说着,并把口香糖放进嘴里。

小田慢慢地加快了脚步。因为有必要同山木拉开距离。

他像是在数自己的脚步似的向前走着。时间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过去了。

山木应该已经咀嚼了口香糖了吧。那上面涂抹了氰化钾。在数到二十之前就会出现症状。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小田没有回头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去,十九、二十,已经解决了吧。

然而小田还是没回头,他低着头继续向前走,要避免同熟人打招呼,因为那样以后会很麻烦。

二十九、三十,还没有……他克制着要探个究竟的念头。

他很清楚,这一段路是多么重要,如果平安地度过这一段时间,那么他就不会被怀疑了。

四十九、五十。

小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在离他大约有二十几米远的地方聚集着一群人……

成功了。小田在心底庆幸。正好就在他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出租车停车站,他就在那里停住了脚步。

他拉开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的车门。

第二天的周刊上有一小块文章,报道了山木意外死亡的消息。死亡的地点是银座。

然而,小田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澄子。因为他担心告诉她时会不留神被她从自己的表情上看出破绽。

澄子一般不看报。这时她正边吃吐司边悠闲地看着电视。有客人来访是在早餐之后不久。

出去开门的初代带回了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印着“律师户村顺一”。

“说是要找澄子……”

“找澄子?有什么事?”

“不知道。说是山木君的朋友……”

小田感到疑惑不解,带着澄子来到了客厅。

户村礼节性地表示了贸然来访的歉意后,马上进入了主题。“小姐您知道山木君昨天傍晚突然死亡的消息了吧?”

“什么,是真的吗?我不知道。”

澄子的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难道这对于她的打击如此沉重吗?小田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吗?我想你会这样说的……实际上山木君在生前委托我保管了一个信封,说是如果他意外死亡,我就可以打开信封,会马上知道谁是凶手。于是,今天早晨我打开了信封……”

“爸爸,我,已经完了。”澄子用近乎哀鸣的声音说,小田一阵心痛。

“户村先生,”小田说,“虽然我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你这样来骚扰我女儿……”

“不,那么,我就来告诉你。山木君的遗书就是装在这个信封里的照片。犯人肯定就是令千金。而且她有杀人动机……”

说着,户村将一张手掌大小的照片递给了小田。照片上是一个公寓的阳台。在阳台的栏杆外面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正在向下面坠落,而在阳台的里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双手正将男人推向楼下。

“这个……”

“是的,是令千金吧。是她将之前的未婚夫井口先生……”

“澄子!”小田叫道,“这照片到底是……”

“山木君偶然在附近用远距离照相机拍下的。他说如果我同他结婚他就不公开这张照片,没有办法。不然的话,他就把照片交给警察,那我就完了……”

“而另一方面,山木君担心被他威胁的令千金会杀死他,于是就把这个信封委托我保管。所以这件事澄子小姐恐怕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吧。不是这样的吗?”

“是的,没错。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杀死山木君,因为我很清楚,如果山木死了,我也会倒霉的……你说我会杀死他吗?”

“可是,不是你的话,凶手又会是谁呢?”户村用追问的语气说。

小田没有理会户村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杀死井口君呢?你……”

“因为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进出那种旅馆,被我偶然看到了。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并且我还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什么时候出来的……”

“嗯。有这样的事情啊?就因为这个,就把他杀了吗?你可以告诉我呀……再说井口君是一个男人,难免有时候会经不起诱惑的,不是吗?”

“不……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况且,这对爸爸您也是非常不好的呢……”

“对我不好?井口君带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小田凝视着脸上的淡妆已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澄子,然而她的回答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不能说啊。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就去问问我妈妈吧……”

澄子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屋门外“砰”的一声闷响,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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