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惊讶地回望着高井户推事,他难以判断高井户的话中真意。

这里是N地方法院的法官办公室。门口挂着高井户推事和月冈推事的名牌。但月冈推事这天刚好“在家调查”,未来上班。

春野是为了见月冈推事而来的。

通常,法官皆不希望见新闻记者,这点和只要有空闲就会轻松地陪记者嗑牙的检察官不同!但,只有月冈推事不讨厌和新闻记者交谈。或许因为他弟弟在东京当新闻记者,对记者生活比较了解吧。

不过,春野这天来见月冈,并非有特别的采访目的,而且他预定要旁听的开庭取消,不知如何打发时间,才想到找月冈推事聊聊。

进入报社立即被分派至N市的分社尚不到半年,春野无法和月冈谈专门话题,大多是由他提些与法律有关的初步问题,月冈回答。只不过,对于春野幼稚的问题,月冈从未摆出厌恶的脸色。

但现在,挂在房门上的月冈推事的名牌是红色的,这意味着月冈不在。

不得已,春野转身想离去,却遇上正想回办公室的高井户推事。

“有事吗?”高井户问。

由于春野找过月冈好几次,高井户也认得他。

“不……只是想见见月冈推事……”

“月冈今天留在家里调查,如果有急事,可以去宿舍找他。”

所谓的“在家调查”,乃是法官在家阅读文件资料,这并不能算旷职。当然,宿舍距法院步行不到十分钟可到,如果有特别要事,书记官会赶去联络。

“不,也不算急事……”

“那么,我们聊聊如何?”高井户边说边开门。

对春野而言,真是完全的意外!高井户和月冈正相反,是很难接近的法官。年龄约摸50岁,但是双眉经常深锁,嘴唇随时紧抿成八字形,感觉上是位非常严肃的法官。平常即使月冈和新闻记者在闲聊,他仍正坐桌前阅读文件资料,看起来仿佛是对和新闻记者聊天的月冈表示沉默的抗议!而现在高井户却主动邀自己聊天!“好的,但,不要紧吗?”春野半信半疑地反问。毕竟高井户给他的是严肃法官的印象,令他无法判断究竟什么样的话题较为适当。

对此,高井户似相同。他虽问起春野的学历或当记者的经验等等,但是谈话方式像极了在庭上的讯问。

之后,高井户突然问:“虽然很冒昧,但是,春野先生,你有过女性经验吗?”

“经验吗?这……”春野含混带过。

“啊,抱歉!你已结婚了?”高井户对春野的回答不知做何解释,遂改变问话方式。

“不,还未结婚……”

高井户仍旧严肃的表情让春野困扰不已。那模样不像是觉得必须谈轻松些的话题,而勉强提出此问题。

“那么,是有未婚妻?”

“不,是在欢场……”

“咦?欢场吗?欢场的话……”高井户很不可思议似地眉毛一挑。

“是的,欢场包括很多种。你知道吗?”春野半自暴自弃似地说。

“不,我毫无这方面的常识。依你的看法,欢场女性是怎么样的情形?”

“这……”春野踌躇了。他不知道面对这种问题,该回答至何种程度。

“坦白说,”高井户左右转动着旋转椅,像是在思索说话的语气,“常有人说所谓的法官都孤陋寡闻,我想问你的是,这是事实吗?”

“这……我还年轻,自觉没有回答这种事的资格。”

“但,如果不懂各种事,就当不成新闻记者吧!因为报社的征人考试,好像是各部门共同出题……”

“是这样没错,但通常只是范围广却不深入,所以专门方面仍必须请教各种不同的专家。”

“嗯……”高井户转脸望向窗户,眼神似在沉思。

“而且,”春野继续说,“再怎样孤陋寡闻,若和我这种初出道之人相比,至少人生经验丰富许多……”

“不,那样的人生经验毫无用处。春野先生,你有过女性经验,所以我请问你,女性会发出叫声吗?”

“咦?”春野说。他并非故意装迷糊,而是真的不懂高井户的话中之意。

“也就是说,男女在床上时,我听人说过,也从小说中读过,女人会发出叫声。但若是普通的女人也会这样吗?而且,会叫床的和不会叫床的女人,到底哪一种较多?”

“这……”春野既觉得困惑莫名,又认为高井户可能是在讽刺自己。

亦即讽刺自己虽是新闻记者,却年轻、少不更事,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春野先生,依你的经验呢?”高井户笑也不笑地问。

“我……刚刚也说过,是在欢场的经验……对方当然是刻意表演……”

“哈、哈,刻意表演叫床吗?”

“是否刻意我也无法判断,但……为何问这种问题呢?有什么事件的重点是在此吗?”

“不,和事件无关,是我个人的疑问。”高井户从口袋掏出手帕,擦拭额头。

但看起来他不像有流汗。

“个人的疑问?”春野边反问边思索,摸不清头绪。

“我是独自来N市。”高井户骤然转变话题。

“这么说,你的家人是……”春野带点疑惑地问。

他心想,高井户也许是因为无婚姻经验,才问这种事。

“有个女儿,在东京读大学……”

“夫人也和小姐住在一起?”

“不,前年去世了。所以,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宿舍显然太宽了,对吧?因此分租给一对远亲的年轻夫妻。不过,我并未收取房租,只由那位年轻妻子负责照料我的三餐……”

“原来如此。但不必付房租实在太好了。”春野说。

他也是租住公寓,薪水的一部分要拿来付房租。

“那对夫妻也说对生活不无小补……不过……”高井户的声音断了,望向房门。大概是怕若有人突然进入,场面会很尴尬吧!春野自口袋里摸出烟包,抽一支点着,正在找丢火柴棒的地方时,高井户站起,从月冈推事的桌上拿来了烟灰缸。

“呀,真不好意思。高井户先生,你不抽烟吗?”

“是的,年轻时听说抽烟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不过,晚饭时会喝几杯酒,也是因为听说喝少量酒对身体有益……对,那对年轻夫妻是有一点麻烦……”

“哦……”春野对高井户的话开始产生兴趣了。

毕竟,对单身的他而言,年轻夫妻这四个字已足够具相当刺激性!“可能是年纪的关系吧?最近,偶尔会在半夜里醒来,而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可是,就在此时,我听到女人的啜泣声,而且是相当严重的声音。我心想,可能是妻子被丈夫责骂而哭吧!”

高井户又用手帕擦拭额头。

这天晚上,春野把高井户所说之事告诉早他两年进新闻界的宫川。

地点是在宫川带他去的酒吧柜台。

这里似是宫川常去之店,寄存着写上他姓名的威士忌。角落有沙发,但无人坐该处。春野他们也坐在柜台前。

柜台内有位被称为老板的30岁左右的男人。依男人之言,今晚比平常闲多了。除了春野和宫川外,只有不远处坐着三位上班族模样的男人。

宫川也认识高井户,只是从未交谈过。

“你一定也觉得很难相处吧?何况,法官不可能会告知足以作为题材之事,所以我也不想去找他……”

但宫川似乎对高井户的话也有兴趣。只因有着很难相处的印象,所以对这件事由高井户主动说出,他最初似还无法相信。

“所以……”春野边回想着高井户的表情,边继续说明,“翌晨,见面时,高井户似直接问那位年轻妻子:‘太太,你半夜和你先生吵架吗?’但对方很不可思议似地反问:‘没有啊!怎么回事?’‘不,因为昨夜听到似有你的哭声,所以……’那一瞬间,对方满脸羞红,转身逃走。”

“那当然了。”宫川不满地说。“再怎么孤陋寡闻,问这种话也太过分些。”

“可是,高井户先生深刻的表情令人觉得可怜。他这么做之后,在对方脸红逃走时,仍无法马上明白对方究竟为何脸红,不久,想起小说上所描写之内容,才猜测或许是那样一回事……即使如此,他仍旧难以置信,才会问我。”

“那你怎么回答?”

“我表示,坦白说,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女性,也许真有这样的情形吧。”

“高井户对你的回答满意吗?”

“他说,如果一般女性都会有这样的反应,那他就太对不起自己已死的妻子。因为妻子从未发出过那种声音……”

“哈、哈、哈……”宫川把玩着威士忌酒杯,“对高井户而言,这确实是个很深的问题吧!如果在五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那样的经验,不管是谁都会难堪……”

“但……”春野鼓起勇气问,“真相如何呢?女人真的会发出那种声音?”

“咦?”宫川用力将酒杯放在柜台上,发出声音,转身面对着春野,凝视着。“你是真心问这件事?”

“是的,我只有欢场的经验。但在那种场所,虽听到女人呻吟,不过毕竟和哭泣不同,何况那种呻吟感觉上像是表演。”

“哦?欢场女人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宫川同情似地说。

“小说中常深入描写这种事,色情电影也有,但今天和高井户谈话后,我忽然觉得这一切似皆为夸张表演……”

“色情电影?你看过什么样的?”

“只是在电影院里能见到的限制级影片。”

说话之间,春野觉得脑海里开始朦胧,似有无数红色小蜘蛛在他的脑细胞中蠢动。

春野心想:也许是太久没到欢场去寻求解放吧!“好,那么……”宫川突然压低嗓门,“今晚住在我那边吧。”

“你那边?为什么?”

“我的公寓隔间装壁很薄,在壁橱里可听到隔壁夫妻的声音。”

“可是,他们不一定会办事吧?”

春野觉得这件事很吸引自己,心想,不论任何事,拥有体验总非坏事!“没问题!那是尚未育有儿女的年轻夫妻,通常每晚进行。如果没有,我放录音带给你听,只要听过后,你就不会再提那种无聊问题了。”

“录音带?怎么回事?”

“我把录音机放入壁橱,录下隔壁房间夫妻的一切,是现场演出,相当诱人吧!”说着,宫川一口喝光杯内的威士忌。

春野也是一仰而尽。

脑海中的红蜘蛛日益成长了。一只只的小蜘蛛合而为一,成为长脚的大蜘蛛,在春野的脑海中持续肆虐。

春野睡在宫川家的那晚,隔壁的夫妻却静静入睡。也许是两人躲在壁橱里蠕动,发出太大的声音而被对方察觉也未可知!但是,由于听了宫川的录音带,春脑中的蜘蛛更扩大了。

最初听不清的说话声,不久化为被抑制的呻吟声,而且逐渐无法抑制,声调也提高了……最后,终于转变成只能以“啜泣声”表现的呐喊!“太刺激了……”春野边摇头边说,“是几岁左右的人呢?”

“女的可能二十五六岁吧!白天时见到她并未化妆的脸孔,感觉上有点像是小女孩,令人实在无法相信她真的会发出那种声音。”宫川一面倒啤酒至杯中,一面得意地说。

宫川比春野早两年至此地,所住公寓的设备也齐全,虽然不大,却有冰箱,里头放有啤酒及火腿。

“你和那位太太谈过话吧?”

“彼此是邻居,当然有了……记得有一次,她做了红豆年糕,说是做太多,送我一些。”

“她下次和你碰面时,你可以告诉她说有好东西让她听,然后放这卷录音带给她听,你觉得如何?”

春野在酒吧喝过威士忌和啤酒,又听了那种录音带后,神经有点不大对劲了,连自己都能感觉出思考比平日更自由且大胆。

“开玩笑!怎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能?她听了那卷录音带后,也许会很激动而一切依你……”

“……”

宫川怔怔地凝视着春野。平常,春野不可能说出这种邪恶之言!“怎么样?何不试试看?”春野接着说,“不会有问题的。如果知道自己那声音被录下,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所以一定会求你把声音消去。届时,你只要说消去声音可以,不过……”

“是吗?”宫川微笑,“我不能做这种犹如暴力组织分子所做之事。”

“为什么?对方绝对不会报警,因为录下那种声音的把柄抓在你手上……何况,就算她报警,我也有办法。”

春野的声音愈

来愈大了。脑海中的蜘蛛向他窃窃述说,他只是机械地重复一遍……他确实有那样的感觉。脑海中一隅也并非没有“为何要说这种话”的反省,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借着说出口的方式来勉强抑制住蜘蛛扑出吧!“你的声音太大了。”宫川责怪似地说。“我看你……好像是喝醉了。”

“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醉。如果你不信,把那卷录音带借我,我会证明刚才所说的话不是骗你……”

“录音带借你?你要做什么?”

“因为你似乎很害怕,所以由我直接去见你的邻居主妇,同时巧妙地……宫川,很遗憾的,我从未让女人发出那种声音,主要是对象的问题。因此,我会要求邻居主妇发出那种声音……这是男人很自然的欲望吧?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你真是无可救药!邻居那位先生看起来很健壮,听说是在某建筑公司工地现场工作,如果被他知悉,我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春野已完全失去自制,甚至感觉已势成骑虎。“他总不会把我们杀掉吧!若是能够演奏那样完美的音乐,就算被打断一条胳臂也值得,你不这样认为吗?”

“哼,有这种事?”宫川问。

“不错。以前的新闻记者都做过各种各样所谓的坏事,不是吗?在进修期间,负责授课的评论委员之中,也有人谈及自己年轻时,曾为女人之事,和某市的市议员吵架。反正,以前的新闻记者比现在更自由就是了,现在的新闻记者太过于正直、过于教条化……”

“哦?你这样认为吗?”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而应该也一样。用录音带录下隔壁夫妻的声音,是很暧昧的行为,而且还以听所录的声音为乐,你心里其实也盘算和邻居太太凑上一腿,对吧?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窃听或录音,干脆直接去找对方,要求她让你如愿就行!只要听了这卷录音带,我敢肯定她绝对喜欢做这件事。既然你也想要,凑在一起,应该很容易……”

“原来如此……我能了解你的心情。那么,我有些事对你说……别再喝啤酒了。”

宫川收拾桌上的啤酒瓶和酒杯等物,走向厨房。

翌晨,春野在宫川的房间醒来。虽然睡了一晚,不过脑海里的红蜘蛛并未消失。

虽然已不似昨夜那般肆虐,却仍强烈控制着春野。

“喂,怎么样?”宫川一面煮咖啡,一面弄土司面包,讽刺般地问,“昨晚你一直勇往直前的模样,看来你醉后的酒品不太好。”

“不,我没有醉!证据是,我从刚才就一直拟定各种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你真的要去进行?”宫川问。

“那当然喽!完美的计划只是放在脑子里,根本没有意义!我要付诸实行。”

春野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

“算了吧!”宫川在土司上涂抹奶油,递给春野。“那只是开玩笑!只因为你讲得很高兴,我才应和几句。”

“不,也许是抱着开玩笑的念头,但我却认为有值得一试的价值,而且这种观念现在仍未改变,可知绝非酒醉之下的妄想。”

“但是……你是欲求无法获得,才会导致精神亢奋、有勇无谋。我看你去欢场逛一圈,设法让头脑清醒,那么,这种冲动的念头就会消失……”

“你认为我有勇无谋?冲动?”春野在咖啡内掺入砂糖和牛奶,用汤匙搅匀,说:“本来,这件事是你先挑起的,而我觉得能够进行,但却不只是和女人做那种事而已,也和工作有所关联。”

“可是,一不小心会被控诉强奸!”宫川似拼命在劝止春野,然而,这件事本来是他先想到的……“所以我考虑很多。反正,只要顺利进行,我认为不会被控诉,因为一开始时最为重要。”

昨夜,宫川对春野说:如果你那样“演奏”,何不把目标放在高井户推事家的那位年轻主妇?依高井户之言,那女性的声音也相当可观,和那样的女性进行,岂非更合乎你的体验心愿?“但是,长得漂亮吗?”春野仍有所怀疑。

“当然一定很漂亮了,所以像高井户那种木石般的人才可能受到影响。何况,和我隔壁的太太干那种事,对工作也毫无助益,如果是那女性,很可能会因此获得重大的报道题材。”

“重大的报道题材?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酒意,但是春野的脑筋反应并不迟钝。

“你知道县政府的工作渎职事件吧?”宫川压低声音问。

“嗯,是我还未来此之前发生的事件吧!是县政府的建设课长及县议会向建设公司拿红包的事件?”

“负责审判这案子的审判长就是高井户,目前已结审,只剩下等候判决,至少在两个月之内就会下判决了……可是,只凭开庭审判的资料,却完全无法预测会有什么样的判决,因为如何援用证据将影响到是否有罪的认定。所以,如果宣判当天的早报能够刊登出正确的判决内容,绝对是独家热门报道……”

“没错,这样可能是大露脸了。”春野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

“对啊!如果能和住在高井户家的主妇搞掂,并继续保持亲密关系,就有机可乘了。”

“但是,可能吗?”

“这得看你怎么做了。高井户应该是在家撰写宣判书,可以设法窥看……或者,趁白天高井户不在时去见那女人,进入高井户的书房,搜寻抽屉……应该会有办法可行。”

“嗯……不错,确实是一举两得。”

“还有呢!这样也比把目标放在我的隔壁太太之上成功率更高。像这种公寓住宅,一旦吵嚷起来,其他人都会赶过来,届时会搞得灰头土脸。而法官宿舍很大,就算声音大些,邻居也听不见。再说就算趁白天高井户不在时前往,只要说是报社记者,也不会被拒绝……反正,只要能进入屋内,一切就简单了,剩下之事全看你的实力。”

“是吗……”听到这里,春野已跃跃欲试了,“只要说是想请教高井户推事的日常生活情形,她一定会让我进屋,毕竟她白天可能很无聊……不错,这样可以……”

就这样,春野改变了进攻目标。

但宫川虽是趁着酒意给予春野暗示,但是春野居然到了第二天早上仍不舍弃该计划,反而令他困惑不已。

宫川在吃早餐之间不停劝止春野,可是春野不听!当然,这多少是因为见到这位前辈记者的困惑而窃喜之故,却也不仅止此,而是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发现尸体之人是N地方法院刑事法庭法官高井户善行推事!下午5时,他走出法院,徒步回宿舍,按门铃。

宿舍里住着他远亲的银行职员夫妻,不过,白天家中只有其妻一人,为了小心起见,玄关的玻璃门都习惯锁上,因此高井户回家时,必须按门铃。

但是,这天按了门铃后,家里无人应答,也未发现有任何动静。高井户试着推玻璃门,门却应声而开。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形。高井户讶异地进入屋内。

“所谓的心血来潮确实是存在。”高井户对县警局调查一课的刑事说。“并非因为闻到血腥味,也非有尸臭,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连鞋子也没脱,进到屋里,发现客厅……”

被害者是高井户堂弟的次子——Y银行N分行融资股职员大泽清次之妻利子。

死因为窒息致死。她是被人用她的洋装腰带勒死,而且洋装被掀高至胸口一带,钮扣掉落,胸前裸露。

另外,内裤被褪至膝盖部位,不过乍看并无遭强暴的痕迹。

室内没有被翻找过的样子。榻榻米上也未留有任何脚印。

专案小组总部在N警局设立,很多刑事们认定是色情狂逞凶。

首先是未发现有翻找过室内的形迹,所以并不像窃盗杀人。而且,高井户推事和大泽清次都表示并无东西失窃。

另外,依被害者丈夫的供述,她不是会被怀恨之人。

她是东京人,婚后因丈夫调职而来N市,因此市内并无交往深入的朋友,当然也无被怀恨的可能。

只不过,还有若干刑警坚持不该舍弃被人怀恨而遇害这条线。

当然,这种怀恨并不是凶手恨被害者,而是将对高井户推事之恨借此发泄!高井户推事是三年前调职至N地方法院,不过,担任法官已有二十多年的经历。这中间担任过很多刑事事件的审判官,判过几百位被告的徒刑,其中当然会有对他的量刑不满之人,甚至有因被判决有罪而怀恨推事之人,而这些人的怨恨就可能成为此一事件的动机!因此,他们问高井户推事,最近是否接过威吓信函或恐吓电话,或者在宣判时,是否有过被告曾诅咒过他。

“怎么可能!因为恨我而杀死她?这不可能!我和被害者并无血缘关系,她只是住在我的宿舍……”高井户对此一笑置之。

“但是,凶手或许并不了解你家的情况,而因为住在一起,被误以为是令爱。”

被害者26岁,确实是可以当高井户女儿的年龄。

“即使如此,她应该不会让那种可疑人物进入屋里才对。”高井户反驳。“因为我和大泽常告诉她,为了安全起见,玄关门绝对不能随便打开……”

这点,从被害者的丈夫大泽清次的供述中获得证实。

但刑警们认为,无法断言被害者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不会开门。

眼前,被害者是在家中遇害。再说调查玄关的玻璃门,也未发现钥匙被撬开的痕迹。亦即凶手用某种方法巧妙地消除了被害者的戒心,让她开门……解剖结果,对于色情狂逞凶的论点也产生了疑问。

首先,被害者身上虽有性交过的痕迹,但依室内的状况判断,至少已经过了十小时以上,亦即凶手并未得逞!还有,凶手褪下被害者内裤时,是极端小心的动作。如果是被害者活着时想褪去其内裤,应该在争缠之下会伤到被害者的皮肤,但是却未能发现有争斗反应的伤痕。

不,不仅没有争斗反应的伤痕,被害者的小腹也无争斗反应的伤痕,亦即,凶手勒死被害者后,虽很明显想褪下其内裤,但却好似面对易碎物件般,很小心翼翼地将内裤往下拉……刑警们纳闷了。

依最初的推断,凶手是“企图强暴被害者,却因遭到抵抗而失手勒杀,之后尝试行尸奸,途中感到害怕,仓皇逃跑”。

但是,志在奸尸的凶手不可能会如此小心翼翼地脱内裤,毕竟那种状况是发生于一种异常心理之下,对脱掉内裤的动作应该很粗暴才是。

这样的话,凶手并不是企图奸尸而想脱下被害者的内裤的。

事件发生一星期后,专案人员开始焦虑时,接获密告电话。

这天的报道刊登了一篇标题为《调查陷入胶着,会就此搁浅吗?》的报道,某酒吧的经营者见到之后,心想说不定其中有某种关联也未可知,便向警方提供情报。

依该酒吧经营者之言,命案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两位新闻记者边喝酒边谈及高井户推事,以及租住其宿舍年轻主妇之话题。

“我并非一直在那两人附近,所以详细情况并不清楚,但他们谈的似乎是那位主妇会发出很诱人的叫床声……由于是事件的前一晚,报纸上又说很可能是色情狂行凶,所以……”

酒吧老板又说,两位记者似皆为中央日报N分社的记者,其中一人姓宫川。

另一位记者是谁也马上知道了。几个月前在司法记者俱乐部举行宴会时,曾拍下纪念照片,刑警们拿到照片,让酒吧老板看,立刻指出其中一人,姓名是春野传介。

但专案小组总部并未立即传讯二人。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为新闻记者,必须持慎重态度;另一方面,只凭酒吧老板之言,不能当成传讯的理由。

不久,被害者丈夫任职的Y银行分行传来奇妙的情报。

刑事警察们曾前往Y银行调查,是认为凶手也可能是银行内部之人。如前所述,被害者平常不会随便开门,但这次开门让凶手入内,因此凶手很可能是被害者认识之人,这么一来,和银行就产生关系了。

被害者丈夫在Y银行的同事若以某种理由为借口至高井户的宿舍,被害者很可能会开门。当然,刑事警察们并非怀疑银行的职员,只因既然有此等可能性存在,就不能不进行调查。

一位刑警向电话总机接线生查询,这是认定被害者和丈夫以外的某人有亲密关系之下而采取的行动。亦即,了解被害者是否常打电话给某一特定人物。

不必说,在这种情况下,女人可能不会说出姓名。抑或使用假姓名,但是总机接线生的听力通常很敏锐,识穿是大泽之妻的可能性极大!但三位总机接线生皆否定有此事实。

而且,其中一人还说:“事实上,事件发生当天,报社还打电话来查询有关大泽先生之事。第二天,从报纸上知道发生该事件时,我以为记者可能是知道

事件已发生,有话想问大泽先生,不过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至今仍一直无法释然……”

“无法释然?为什么?”刑警问。

“对方打电话来的时间是下午2时左右,可是报纸上所说的尸体被发现时间却为下午5时过后,再怎么说,对方不应已知发生了事件!”

“好像是中央日报的春野……”

“电话内容是?”

“最初是问敝银行是否有名叫大泽清次的职员。我回答说有之后,对方又问是外勤职员或内勤。我说是在融资股,应该是内勤。结果对方马上挂断了电话。”

“这么说不是有事找大泽了?”刑警边看着记事本上所写之内容,边问。

“我想不是,因为我问对方是否要转接大泽先生,对方表示没必要……”

“这件事你告诉过大泽吗?”

“还没有。对方挂断电话后,我想跟大泽先生说一声,但是当时大泽先生不在,所以……”

“……”刑警默默颔首。

事件之后,刑警多次讯问过大泽,表示如果想到什么事,不论巨细,请告诉警方。但大泽并未说出新闻记者之事,对此,刑警觉得有所怀疑。不过,若大泽不知新闻记者打电话之事,当然不可能说出了……春野被专案小组总部传讯。由于酒吧和银行双方面都提及其姓名,警方怀疑他可能知道某些与被害者有关的特殊情事。

刑警们听了春野的说明后,全部怔住了——居然有新闻记者会想出如此荒谬的点子,而且还打算付诸实行……但是,另一位记者宫川也做了证实春野之言的供述,所以怎么都不可能是捏造之词。

“可是,我没有杀人。”春野说。“坦白说,那天仍旧处于准备阶段。”

“准备阶段?”刑警问。

“也就是说,在我刚才所说的计划中,必须先确定那位主妇白天是否绝对自己一个人在家。”

或许是拼命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春野的语气颇激动。

“不错,所以……”

“所以有必要查明她丈夫的职业是否可能在上班时间突然回家。于是,我先打电话至高井户先生的宿舍,问那位太太,她丈夫的姓名和工作地点,她毫无怀疑地告诉我是在Y银行N分行任职,以及先生姓名。之后,我打电话至Y银行的N分行去确认,因为如果他是外勤职员,我采取行动就有危险了……”

“原来是这样。但你一定是知道没有危险,马上付诸实行,对吧?”刑事警察凝视着春野。

如果侦讯时态度恶劣,一旦日后证明对方并非凶手,很可能就会惹上许多麻烦,所以刑警的语气相当温和。

“不,我虽然很希望立刻实行此一计划,但是当天我却一直留在分社里。因为有一位内勤职员感冒请假,所以我被指定接听电话。”

“接听电话?”

“是的,外出跑新闻的记者或县内的通讯部门常会打电话回分社,必须有一人负责接听,因此分社经理叫我若无重要之事就回分社接听电话。你们只要问经理就知道了。”

春野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很快被证实了。

宫川也有不在现场证明。他是在县政府的记者俱乐部撰稿和打麻将。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得到的重要情报都泡汤了。

不久,拜访Y银行总机接线生的刑警在看着记事本时,忽然注意到一件奇妙之事。

在得到上司的准许后,他至Y银行见大泽,问其在命案发生当天的下午2时左右人在何处?“2时左右吗?”大泽反问。

但刑警未忽略对方表情上一瞬间掠过的狼狈!“没错,2时左右。”刑警略带紧张地说。

“我应该是在银行里……”

“可是,总机接线生接电话给你时,你并不在。”

“那么大概是在洗手间……”

“很抱歉,请你到专案小组一趟。”

“是的……”大泽的声音发抖。

似乎,这时他已经死了心!抵达专案小组的同时,他马上自供出勒杀自己妻子之事。

依其自供——前一天晚上,他和两位朋友至某酒吧喝酒。那是朋友常去的酒吧,而他是第一次前往。

除了他们三人,只有较远处坐着两位年轻男人。

不久,听到年轻男人的谈话声,由于提及高井户推事之名,他才特别注意听。

对方似乎谈到他妻子之事,说他妻子在行闺房之乐时会大声啜泣。

“但,我自己尚无那种经验,正努力地苦心开拓妻子的肉体,但也仍只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可是……那是真的吗?”

“我是她丈夫,当然是事实了。那天晚上我们也同床,可是情况仍旧相同。到了第二天,我发现一件事,亦即,我曾随分行经理前往东京出差,当时妻子独自在家,高井户先生听到的也许就是妻子所发出的声音,也就是说她带别的男人回家,对方是调情高手……想到这儿,我认为必须设法解开疑问,就不管是否上班时间,偷偷溜回家求证。但妻子却笑着说我会如此怀疑是对自己没自信,所以,我一时激怒之下……”

高井户对刑事的疑问回答说:“那是我故意讽刺那位年轻新闻记者。由于他认定法官孤陋寡闻,不懂闺房情趣,才故意提及这种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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