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六的夜晚,苔丝和威尔正忙着将彩蛋藏在苔丝母亲的后院里。他们手上都拿着一只小口袋,里面装满了裹着彩色锡箔纸的小彩蛋。

利亚姆很小的时候,他们总会将彩蛋放在与他视线平行的位置,甚至将它们散落在草坪上。然而待利亚姆长大一些,他更愿意接受挑战。他会和母亲一起哼着《碟中谍》的配乐,让父亲在一旁计时。

“要不要把彩蛋放到排水沟里?”威尔抬头看着屋顶,“我们应该找一把梯子。”

苔丝发出一阵礼貌的轻笑,这笑容通常是给她的熟人或客人的。

“我想还是不要了吧。”威尔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蓝色彩蛋摆在窗沿的一角,利亚姆轻轻踮起脚尖就能找到。

苔丝打开一只彩蛋吃了起来,利亚姆完全用不着吃更多巧克力了。甜味立刻充盈在嘴里,苔丝本人这周倒是吃了太多巧克力,如果她再不注意的话,最终就要变成费莉希蒂的体型了。

这残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飘进苔丝的脑海中,像是一首旧日旋律,她意识到自己一定经常这样想。“费莉希蒂的体型”对苔丝而言仍然代表着难以接受的肥胖,尽管费莉希蒂现在身材苗条,玲珑曼妙,甚至比她的身材还要好。

“不敢相信你居然以为我们还能在一起生活!”苔丝爆发了。她看到威尔瞬间僵住了身子。

威尔脸色苍白,样子也比从前消瘦了许多。面对这样的他,苔丝一分钟前还冷嘲热讽,冷面相对,下一秒就变得歇斯底里,泪眼汪汪。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威尔转向苔丝,那一小袋巧克力彩蛋还握在手上。“我没有那个奢望。”

“可你说过这话!就在周一!你说过的!”

“都是些蠢话。对不起。”威尔回答,“我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你听上去就像个机器人。”苔丝表示,“这话根本不是真心的。你不断地说出抱歉的话只为了让我早些罢休。”苔丝学着威尔的样子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确是真心的。”威尔无奈地说。

“嘘,”尽管威尔并没有说得多大声,苔丝仍然忙着制止,“你会吵醒他们的。”利亚姆和苔丝的母亲都已睡着。他们的房间在屋子前端,而两人一向睡得很熟。就算他们冲着对方大吼或许也不能吵醒任何人。

他们并没有朝着对方大吼,至少现在没有。二人目前所有的只是这些简短而无用的小对话,情绪激动的也只有其中一人。

昨日的重逢枯燥而不真实,只有一些可气的人性与情感碰撞。刚开始是利亚姆,他简直高兴得要发疯。他似乎感觉到了可能要失去父亲的危险,感觉到他可能要失去原先安定幸福的生活。而现在,父亲的现身证明之前的担忧纯属多虑,利亚姆乐得用他六岁的疯狂劲儿表达内心的喜悦。他不停地用怪腔说话,疯狂地咯咯乱笑,想要一遍又一遍地和父亲掰手腕。而另一方面,目睹了波利·费兹帕特里克的惨剧后,威尔显然不在状态。“你真应该瞧瞧她父母的样子,”他一直小声对苔丝说,“如果被撞到的孩子是利亚姆,我们也会是他们那副样子。”

波利的惨剧应该促使苔丝用正确的眼光看待事物,而它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如果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利亚姆身上,其他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然而面对这悲剧,苔丝自己的情感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这让她感到不快而恼火。

苔丝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如山似海的情感。“你伤害了我,你真心伤害到我。你怎么能伤我至此?”这话在脑子里走过明明那么容易,话到嘴边却变得无比复杂。

“你一定希望此刻和费莉希蒂一同坐在飞机上。”苔丝说。他就是这样想的,苔丝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因为她也希望自己此刻能在康纳的公寓。“飞去巴黎。”

“你老是在说巴黎,”威尔说,“为什么是巴黎?”她听到威尔的声音有一丝变回从前的感觉,变回从前那个她所爱的威尔。那时的威尔总能从一切琐事中找到有趣的一面。“你想去巴黎吗?”

“才不。”苔丝回答。

“利亚姆一定会很喜欢法国羊角面包。”

“不。”

“不过我们得自带咸酱。”

“我才不想去巴黎。”

苔丝穿过草坪走到后篱笆处,打算在那儿藏一只彩蛋。但是顾忌到可能出现的蜘蛛,她很快改变了主意。

“我明天应该帮你母亲修剪好那块草坪。”威尔站在庭院里说。

“这条街上的一个男孩每隔一周就会来修剪一次。”苔丝说。

“好吧。”

“我知道你来这儿仅仅是因为利亚姆。”

“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

苔丝之前也说过这话:昨晚在床上时,今日散步时。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像个荒唐而疯狂的泼妇,好像故意要让威尔后悔自己的决定。她为何要不断提及这个问题?因为苔丝的所为也是为了同一个原因。苔丝明白,如果不是为了利亚姆,此刻的她一定会躺在康纳的床上。她用不着想办法修补破裂的婚姻,而会让自己陷入新鲜可口的爱情中。

“我来到这儿是为了利亚姆,”威尔回答,“也是为了你。你和利亚姆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一切。”

“如果我们就是你的一切,那你就不会和费莉希蒂陷入所谓的爱情了。”苔丝说。人们总是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定义为受害者,控诉的话语总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如果苔丝告诉威尔,当他和费莉希蒂英雄般抵制诱惑时,她正和康纳翻云覆雨,那么她的控诉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口。苔丝认为这消息定能伤害到威尔,而她也想要让他受伤。这消息就像一枚藏在口袋里的秘密武器,苔丝时不时把手伸到口袋里,抚摸并确定它可能拥有的威力。

“别把康纳的事告诉他。”威尔下车时利亚姆跑去和他打招呼,而露西将女儿拉到一边急急忙忙地说了这话,“这只会让他难过。根本没有意义。在这件事上坦诚相待完全是没必要的,从我身上就能看出来。”

从她身上就能看出来了?母亲是在讲她的个人经历吗?苔丝会找个时间问她的,只是此刻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其实并没有陷入和费莉希蒂的爱情。”威尔说。

“不,你有的。”苔丝反驳道。尽管“陷入和某人的爱情”这词听上去荒唐而孩子气,她和威尔似乎已经过了用这类词的年纪。年轻时和人谈到“陷入爱里面”,人们总会严肃地看待,把它当做一件值得载入个人历史的大事。然而它事实上是什么?化学反应?荷尔蒙?一个唬人的小把戏?苔丝也可以爱上康纳。这很简单。陷入爱里面算不上什么难事,人人都有爱的本事,难的是如何将爱持续下去。

如果她愿意的话,苔丝此时此刻就可以毁掉她的婚姻;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撕碎利亚姆的生活。“你猜怎么着,威尔?我也爱上了别人。因此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问题。你可以走了。”说出这些话,他们便能各自开始新生活了。

让苔丝无法原谅的是威尔和费莉希蒂感情的“纯洁”。未真正实现的爱情是威力巨大的。苔丝离开墨尔本就为了让他俩能真真正正爱一场。该死的,他们一直未能抽出时间干这事。而事实上,苔丝才是那个藏着肮脏秘密的人。

“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这些。”苔丝说。

“什么?”

威尔蹲在地上,正把彩蛋放在露西椅子后背的一个小格子上。

“没什么。”苔丝说。

我不认为自己能原谅你。

她走到篱笆一边,将一排彩蛋小心地藏在常春藤中间的木栏里。

“费莉希蒂说你还想再要一个宝宝。”苔丝说。

“那是因为……”威尔似乎心力交瘁。

“仅仅因为她足够漂亮吗?费莉希蒂?是因为什么?”

“嗯哼?什么?”

苔丝几乎要为威尔惊慌的样子笑出声来。可怜的威尔。即使在平日,威尔都更希望他的对话呈线性结构,而现在的他却无法像往日一样抱怨。“讲些道理,女人!”

“我们的婚姻并没有什么问题对吗?”苔丝问,“我们没有吵架。我们在一起看了整整四季的《德克斯特》!你怎么能在第五季还没演完的时候就和我分手?”

威尔警惕地笑了笑,握紧了装彩蛋的袋子。

苔丝的嘴简直停不下来,像是喝醉了酒。“我们的性生活不还挺美满的吗?我个人认为还是不错的,甚至相当可以。”她记得康纳的手指缓慢而温柔地拂过她的后背。威尔的整个前额都皱了起来,好像被人捏了下体。刚开始下手还不重,但苔丝很快能让他疼得打滚。

“我们从未吵过架。就算有,也仅仅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究竟会为什么事而争执?因为洗碗?因为我把煎锅撞到了洗碗机?你还认为我们来悉尼来得太勤。可这都是些小事,不是吗?我们难道不快乐吗?反正我很快乐,我还以为你也是。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瓜。”苔丝像木偶一样抬起手脚,“笨蛋苔丝每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哦,啦啦啦啦,我的婚姻那样幸福!哦,我真幸福!”

“苔丝,别这样。”威尔的眼中闪着泪花。

苔丝停了下来,注意到自己嘴里的巧克力也混进了咸味。她草草地将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苔丝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威尔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她,苔丝却抬手不让他再靠近。

“现在费莉希蒂离开了。我从未离开她超过两周时间,自从……我的上帝,自从我们出生开始算起。这挺不正常的,不是吗?难怪你会以为你可以同时拥有我们两个,我们简直就是连体婴。”

这也是苔丝怒不可遏的原因,因为威尔的建议并非完全荒谬的,至少对他们而言不是。苔丝“明白”他们为何会认为这建议可行,这也让一切显得更加气人。怎么会这样?

“我们别再藏这该死的彩蛋了。”苔丝说。

“等等,我们能坐一会儿吗?”威尔指向苔丝昨天在阳光下一边吃面包一边给康纳发短信的椅子。那好像是一百万年以前的事了。苔丝坐下,把那包彩蛋放在桌上。她夹起胳膊,把双手塞到腋窝下。

“你觉得冷吗?”威尔不安地问。

“反正不暖和。”苔丝的眼泪已经流尽,“但没关系的。继续。说你想说的。”

“你说的没错,”威尔说,“我们的婚姻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我只是不太满意自己的状态。”

“怎么会?为什么?”苔丝扬起下巴,她依然觉得不快。威尔这是什么意思,好像他的不开心是她造成的。因为她烹饪的食物,说出的话以及她的躯体。总有一些东西没有达到威尔的标准。

“这样说让我像个懦夫,”威尔抬头看天,深吸了一口气,“这绝对不是好的借口。然而六个月以前,我四十岁生日后,我开始感觉……‘乏味’,或许‘平淡’是个更合适的词。”

“‘平淡。’”苔丝重复道。

“还记得我膝盖的问题吗?后来我后背也不好了。我想着:‘耶稣基督啊,这就是生活吗?医生,止痛药,疼痛和该死的化学热包?已经开始了吗?我的人生都结束了?’就这样,有一天……好吧,这可真尴尬。还记得那天我去理发吗?平日里为我理发的家伙不在,不知为什么,一个女孩拿着一面镜子给我看我的后脑勺。我不知道她为何认为她应该那样做。我向你发誓,当我看见镜子里的斑秃,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我还以为那是别人的后脑勺。我看上去就像是该死的塔克修士。这让我完全没了主意。”

苔丝哼了一声,威尔悲哀地咧嘴一笑。“我知道。我只是开始觉得……人到中年。”

“你本来就是中年人。”苔丝说。

“谢啦,”威尔脸部一抽,“无论如何,这种平淡的感觉来了又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直在等着它过去,希望它终有一日能消失。而在这之后……”威尔停住了。

“这之后费莉希蒂出动了。”苔丝替他完成了句子。

“费莉希蒂,”威尔说,“我一直都很在乎费莉希蒂。你知道我们是怎样走到一起去的。我们之间的戏谑言语算得上打情骂俏,我从没有当真过。然而当她减去那么多体重,我开始感觉……从她身上能找回活力。我其实还挺高兴的,但那算不上什么特别的情感,因为她是费莉希蒂,不是哪个随便找来的陌生女人。我以为这是安全的,我算不上是在背叛你。我觉得她差不多就是你。然而后来,不知怎的,事情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而我发现自己……”他停了下来。

“爱上了她。”苔丝说。

“不,其实算不上。我不认为那是真实的爱。那其实什么都不是。当你和利亚姆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我便意识到这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段愚蠢的所谓情愫,是……”

“别说了。”苔丝举起手掌,似乎想要按住威尔的嘴。她不需要谎言,即使只是善意的谎言,尽管威尔不知道自己在说谎。苔丝也能感到一种对费莉希蒂的奇怪的忠诚。他怎么能说他们的情感什么都不是,而费莉希蒂却怀着那样真挚的情义,还以为他能为自己牺牲一切?威尔说得对,她不是什么随便找来的陌生女人。她是费莉希蒂。

“你为何从来没对我说过你的乏味感?”苔丝问。

“我不知道,”威尔回答,“因为这简直蠢透了。就因为我的秃斑闷闷不乐。”他耸耸肩。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灯光的原因,威尔整个人都在发亮。“因为我不愿失去你的尊重。”

苔丝将双手放在桌上。她想起他们的一次广告任务是以理性的理由劝说顾客进行不理性消费。当威尔回想着他和费莉希蒂的事,会不会想着:“我为什么要那样做?”而他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故事,一个并不基于事实的故事。

“好吧,我想说,我有社交恐惧症。”苔丝用闲聊的语气说。

“你说什么?”威尔皱起眉头,像是遇见了一个棘手的谜语。

“面对某些社交活动,我会感到非常紧张,紧张到难以自控。当然不是一切活动,只是其中的一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有时候却也挺难熬。”

威尔将手指按在前额上,看上去震惊且恐惧。“我知道你不喜欢派对,可你明白,我也不喜欢一个人自顾自地瞎聊。”

“每当参加有关学校家长的晚宴,我总会感到心悸。”苔丝诚实地看着威尔的眼睛。她感觉自己仿佛一丝不挂,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赤裸坦诚。

“可我们从不去参加学校晚宴。”

“我知道。这就是我们从来不参加的原因。”

威尔抬起手。“那我们就不去!我根本不在乎去不去那地方。”苔丝微笑着说:“可我多少有些在乎。谁知道呢?晚宴也许会很有趣的。我不知道,也许我这人太无聊了。我也想要开始……丰富我的生活。”

“我不明白。我知道你不是个外向的人,可你也愿意走出去为我们大家开拓生意!我觉得那其实挺难的!”

“我知道。”苔丝回答,“这把我吓得半死,可我仍然愿意去做。对于这一经历,我又爱又恨。我只希望自己不要花那么长时间遏制心中的恐惧。”

“然而……”

“我最近读了篇文章。我们身边隐藏着成千上万个带着神经质小秘密的人,都是预料不到的人:能在股东面前高谈阔论的首席执行官却应付不了小小的圣诞节派对,严重害羞的演员,害怕眼神接触的医生。我总觉得应该藏起心中的恐慌,然而我隐藏得越深,它们似乎变得越发可怕。我昨天对费莉希蒂说了这个问题,她却完全不屑一顾。她说:‘去克服它。’听到她的话,我居然感到无比放松。这感觉就像,我终于鼓起勇气从盒子里拿出一只巨大的毛蜘蛛,旁人却指着它说:‘那根本不是蜘蛛。’”

“我不想对它视而不见,”威尔表示,“我要碾碎你的蜘蛛,我要杀死这可怕的东西。”

苔丝感觉眼泪又要来了。“我也不想对你的感觉视而不见。”

威尔在桌子那端伸出手。苔丝看着它想了一会儿,把手叠在他手上。威尔手上突然传来的温度熟悉而陌生,这温度环绕着苔丝,让她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他们在苔丝公司的前台见面,苔丝通常面对陌生人的焦虑感被眼前这男人带笑的金色双眸一扫而空。

二人安静地握着手,却没有看对方的眼睛。苔丝记得,当她问费莉希蒂在飞机上是否有和威尔牵手时,她避开了目光。想到这个,苔丝差点没把手抽回来。这时苔丝想到康纳站在酒吧外的样子,他的手爱抚地摩挲着她的手掌。不知出于何故,苔丝还想到塞西莉亚·费兹帕特里克。此刻的她正坐在病房内守护着可怜的小波利,而利亚姆安安全全地穿着蓝色法兰绒睡衣,正在梦中寻找着一个个巧克力彩蛋。

苔丝举头仰望晴朗的星空,想象着费莉希蒂此刻正坐在飞机上,飞往另一个时区,另一个季节,另一种人生,思索着他们为何走到这一步。

他们做出了太多决定。他们要怎样安排接下来的生活?要留在悉尼?留利亚姆在圣安吉拉小学读书?不可能的。这样的话苔丝每天都要见到康纳。他们的生意怎么办?他们是否应该请人替代费莉希蒂的工作?这似乎也不可能。事实上,任何决定似乎都不可能,简直难以逾越。

万一威尔和费莉希蒂才是天定的一对怎么办?万一她和康纳才是彼此的缘分呢?或许这类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或许这世上本没有“命中注定”一说,有的只是人生,只有对错,只有尽力去做到最好。要做个“能屈能伸”的人。

露西家后阳台的照明灯闪烁了几下后,他们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然而没有人挪动一下。

“我们可以等到圣诞节。”过了一会儿苔丝开口说,“如果到了圣诞节你还想着她,想要和她在一起,那你应该去找她。”

“别这样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

“嘘。”苔丝的手握得更紧,二人静静地坐在月光下,紧握住他们婚姻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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