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接起电话时,苔丝费解地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夜晚九点。肯定不是推销电话。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费莉希蒂的声音。苔丝感觉一阵紧张。费莉希蒂一整天都在打她的手机,发短信,在语音信箱留言。不接,不听,不回复,苔丝刻意忽略费莉希蒂让她感觉别扭,像在强迫自己做一些极不自然的事。

“我不想和你说话。”

“什么都没有发生。”费莉希蒂抢着说,“我们至今没有肌肤之亲。”

“哈哈,哈哈!”让苔丝惊讶的是,她居然开始哈哈大笑。不是苦涩的假笑,而是真诚的自然流露。真荒唐。“是什么耽误了你们的好事?”

客厅墙上挂着镜子,苔丝见到自己的笑容,在镜子里一点点凋落。好个残忍的玩笑!

“我们一直想着你,”费莉希蒂说道,“还有利亚姆。床品网站的生意黄了,我只是顺便提一下。我不该和你聊工作的。现在我正在自己的公寓里,而威尔一个人在家。他的状态看起来糟透了。”

“你真可悲。”苔丝转身背对镜中的影子,“你们都那么可悲。”

“我明白。”费莉希蒂的声音那么轻,苔丝只得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我是个荡妇,是那种让我们都讨厌的女人。”

“你大声说话!”苔丝生气地说。

“我说我是个荡妇!”费莉希蒂重复道。

“你可别指望我会否认这一点。”

“我没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让我原谅你?”苔丝很清楚表妹的意图,“想要我大度地说一切都没关系?”

这是她的职责,在这段三人关系中她一直扮演着和事老的角色。费莉希蒂和威尔总在抱怨咆哮,他们被客户伤害,被陌生人伤害。他们会猛拍方向盘愤怒地喊着:“开什么玩笑?”而苔丝需要做的工作便是安抚他们,让他们高兴,引导他们用积极的态度看待问题。没有苔丝的帮助,他们俩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他们需要苔丝在一旁打气:“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这样想过。”费莉希蒂说,“没指望你为我做任何事。你还好吗?利亚姆怎么样?”

“我们很好。”苔丝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疲劳,随之而来的是做梦般的超然感。一系列激烈情感的侵袭使她精疲力竭。苔丝找了把椅子坐下,“利亚姆明天开始将要在圣安吉拉小学上学。”

“明天?会不会太着急了?”

“明天有场复活节彩蛋狩猎活动。”

“啊哈,”费莉希蒂说,“巧克力。那是利亚姆的克星。他的老师不会是曾经教过我们的疯修女吧?”

“别这样和我闲聊,假装一切正常!”苔丝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然而不知为何,苔丝继续同费莉希蒂聊着。她已身心俱疲,不愿再生事端。于是她同费莉希蒂聊起了悉尼的日常生活。费莉希蒂曾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修女们都去世了。”苔丝说,“可我得知康纳·怀特比在学校担任体育老师。还记得他吗?”

“康纳·怀特比。”费莉希蒂重复道,“你曾约会过的那个可怜又阴森的小子?我记得他是个会计。”

“他改行了。再说他才没有阴森森的。”苔丝说。他难道不是个很棒的男朋友吗?苔丝突然想到,康纳就是那个迷恋自己玉手的前男友。真奇怪,她昨天晚上还在想着康纳,今天他就再度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

“他就是个阴森的人。”费莉希蒂坚定地说,“还是个老头。”

“他只比我大十岁。”

“无论如何,我记得他很吓人,现在一定更吓人了。体育老师身上总有些让人讨厌的地方,就藏在他们的运动服和口哨里。”

苔丝握紧电话。费莉希蒂又在自以为是。她总以为自己知晓一切,深知人性,比苔丝更尖锐干练。

“看来那时候你并未爱上康纳·怀特比。”苔丝生气地说出了这句让人讨厌的话,“威尔是第一个讨得你欢心的?”

“苔丝……”

“不用麻烦了。”她打断表妹的话。怒气烧干了她的嗓子,她只得咽了一下口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明明那么爱他们,对他们付出真心。“还有什么事吗?”

“看来我用不着和利亚姆道晚安了,对吗?”费莉希蒂温柔恭顺的声音和本人全然不符。

“不用了。”苔丝回答,“他已经睡了。”

利亚姆其实没睡。苔丝刚刚经过他的卧室,即苔丝父亲的原书房,见到他正躺在床上玩游戏机。

“请替我向他问好。”费莉希蒂胆怯地说。她似乎用尽全部勇气努力面对一件完全超出她控制的难事。

利亚姆很喜欢费莉希蒂。利亚姆有一种特别的轻笑是只会在费莉希蒂面前露出的。

愤怒爆发了。

“当然,我会向他传达的。”苔丝对着话筒啐了一口,“请告诉我,我为什么不顺便对他说,你正处心积虑地破坏他的家庭?我为什么不会提到这些?”

“苔丝,我真的……”

“别再说什么抱歉,你胆敢再说一遍!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让一切发生的。你对我做了这些,对利亚姆做了这些。”苔丝情不自禁抽泣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前后摇晃着身子。

“你在哪儿,苔丝?”露西在房子另一端喊道。

苔丝立刻站起身来,火急火燎地用手背擦干脸颊。她不愿母亲看到这样的自己。苔丝无法忍受自己的痛影射在母亲的脸上。

“我要走了。”

“我……”

“我不在乎你和威尔有没有肌肤之亲。”苔丝打断道,“事实上,我觉得你更应该让自己的欲望发泄出来。可我不会让利亚姆在一个离异家庭中长大的。我父母分开时你也在场,你明知道这将对我造成怎样的伤害,可你居然……我真不敢相信……”

苔丝感觉胸口袭来一阵烧灼般的疼痛,于是赶紧按住胸口。

电话那头的费莉希蒂没有回答。

“和他在一起,你不可能永远幸福下去的。”苔丝继续道,“你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我会一直等着,等待这场闹剧结束,等待你最终离他而去。”苔丝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你终会恋上别人,把我的丈夫还给我。”

1977年10月7日:东德警察与抗议者发生武装冲突,造成三位青年死亡。当时露西·奥利瑞正怀着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在报纸上读到这篇报道,忍不住泪流不止。她的双胞胎姐姐玛丽同样怀着第一个孩子,读到报道的第二天她便打来电话,问露西这报道是否让她流泪。她们聊到了这世间发生的各种不幸,又很快将话题转移到宝宝身上。

“我认为我们怀的是男孩。”玛丽表示,“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也不一定。他们的关系也许坏到忍不住想杀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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