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阿菅按照约定时间,推开涉谷咖啡馆的店门。他并不抱太大的期侍,但是,他也不能无视民众的协助。

只听搭档三井问道:“你知道目标的长相吗?”

“不。听起来他们似乎认识我,就等对方发现我们吧。”刑警无奈地苦笑着说。

阿菅环视着满屋客人,在靠里的位置有人举起了手。阿菅颔首向后方走去。

“我是《现代美术》的杉原允,这位是塔马双太郎先生,在大学里教风俗史。”

“我是阿菅,多谢联络。”阿菅说着,便和三井在二人对面落座。

“这对组合跟我们挺像啊。”

阿菅盯着胖乎乎的杉原允和瘦高个的塔马双太郎,觉得有些好笑。三井年轻的时候,就是塔马这种身材。

“二位有什么话说?”

“在此之前……”塔马双太郎立马开出了条件,“假如你对我们的情报感兴趣,作为交换,希望你能提供警方的搜查情况。请先答应我的条件……”

“这回的案子吗?恐怕还没有实质性的成果。”阿菅要了一杯美式咖啡。

“不,我们对前一起案子更感兴趣,希望得到益子秦二郎先生被害的细节。”

阿菅闻之哑然,看来眼前这二人,并非单纯的线索提供者。

“为什么想知道?”

“出于个人理由。详细说明之后,相信你也能够理解,简而言之,我们似乎被卷进了相同的案子。”塔马双太郎挥舞着右手,严肃地说,“你在搜索事件的原因,而我们知道事件的结果,双方的情报合在一起,就能后看到全体的轮廓。这是毋庸置疑的。”

“嚯,结果啊,这倒意外。搜查才刚刚开始,你就知道结果了?”刑警阿菅冷笑着说。

“别挖苦人。那我再说明一次,以美国的杀人案为开端,在日本发生了,和我们相关的事件,在它的延长线上,又出现了这回的凶杀案子。”塔马双太郎认真地说,“想必你也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北斋作品被烧一事吧?那幅画是在美国发现的。”

“那又怎么样?”

“那幅画有可能是赝品。”塔马双太郎说。

“你说的是真的?”阿菅绷紧了脸,警方一直以为那是确凿无疑的真迹,一开始就排除了和案子的关系。

“你们能够证明吗?”

“我想可以,尤其是杉原先生,从最开始就牵涉其中。”

“明白了。务必容我向二位讨教,我们也会尽可能地,回答二位的提问。”

“那就先由杉原先生说一说,执印画廊为什么会对北斋的手绘感兴趣吧。”

塔马双太郎示意杉原允起头说明,阿菅和三井认真地边听边做记录。

二十分钟以后,塔马双太郎和杉原允的介绍告一段落。阿菅握着圆珠笔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也就是说,并没有北斋那幅画,是赝品的真凭实据啊。”

“虽然没有实证,但是绝不会错。否则没有办法,解释执印画廊莫名其妙的行动。”

“是为了骗取保险金?”

“应该不是吧,执印画廊不缺那几个钱。”

三井刑警讶然插嘴道:“可是好歹也有五千万啊。”

“凭着执印画廊的信誉,要保一个亿也是轻而易举。”塔马双太郎说,“如果他们的目的在保险金,一定会做上亿的打算。”

阿菅也对塔马双太郎的意见表示赞同。

“那位……津田先生是吧,宇佐美一成不给他看实物,确实是个问题。”

“我的能力有限,要是你能再去一趟长野……”

“肯定得去。要查出宇佐美留宿的酒店很容易,只要能够证实,那晚跟摩衣子见面的人是他……”

“就能证明摩衣子在撒谎。”塔马双太郎认真地说。

“宇佐美一成竟然也是同谋啊……这下子有意思了。”

“这么说,警方锁定的目标,果然就是摩衣子?”塔马双太郎笑着问道。

面对塔马双太郎的质问,阿菅略一犹豫之后,坦率地点了点头。

“案发前后,有学画的年轻人,看到她出现在波士顿美术馆,益子秦二郎被杀的两天之前,也有她进出公寓的迹象。”阿菅开始做说明,“美国方面侦查的结果,两起事件她都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本人的说辞是单独出去买东西了。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塔马双太郎好奇地问。

“目前为止,完全找不出她杀害益子先生的动机。自打美方提出协助要求,我也做了不少调查……”阿菅苦笑着摇了摇头,“先不说执印先生,摩衣子女士和被害者益子,几乎没有什么关联,她只是益子的前妻,跟执印先生再婚后生下的孩子罢了。”

“她母亲和益子结过婚?”塔马双太郎一阵愕然。杉原搜集的资料,就漏了这一条。

“应该没有关系吧,没有必要现在才为了,四十年前的事情去杀人。”

“结果完全没有线索啊……”塔马双太郎感慨地摇着头,“摩衣子为什么会去益子秦二郎的房间?”

“这也不清楚,而且并没有目击者,是因为房间里,她母亲的肖像画没了,我们才推测,来访者会不会是她呢。”

“母亲的肖像画啊……”塔马双太郎低头沉吟着,“对了,益子先生有画画的才能吗?我们查到现在,连一幅他的作品也没有见过。”

“倒是有照片,不过,并不是从房间里消失的肖像,而是那幅绘画的草稿。看得出来相当有水平。”

阿菅取出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确认方向后放到桌上。

塔马双太郎和杉原允探身向前,瞅向那张小小的照片。

“还真是,这笔力相当了不起啊。”杉原允赞叹着,转面征求塔马双太郎的意见,却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他才觉察出异状,“怎么了?照片有问题?”

杉原允察觉了塔马双太郎的紧张。

“很像,简直一模一样。”塔马双太郎震惊地说。

“和什么一模一样?”杉原允一脸不可思议。

“执印老师的早期作品,你不这么认为吗?”

杉原允听到这话,也是一脸严肃。

“确实如您所言,是叫《凯特的肖像》吧,都是四十年前的作品了。”

“可是……就算相像,也是理所当然吧,画的都是同一名女性啊。”

刑警阿菅笑着放松了肩膀。

塔马双太郎无视阿菅的说笑,问道:“能让我看一看这幅草稿的实物吗?”

“我也没辙,东西在美国呢……”阿菅两手一拍,苦笑一声,“啊,对了,只是草稿就可以用传真发过来。你看怎么样?”

“有劳了。”塔马双太郎认真地点了点头。

“至于这么重要吗?一张草稿能有什么提示……”

“还不好说,不过肯定能牵出什么线索。如果摩衣子拿走了那幅画,背后绝对有理由肯定,那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塔马双太郎确信无疑地说。

“但愿吧。说实话,我们也正束手无策。一般来说,越是连续事件,越容易圈定犯人,这一回却完全相反。”

众人一阵沉默。

“执印先生的死亡时间推断有结果了,估计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阿菅刑警极其不快地继续说道,“宇佐美一成发现尸体,是在下午两点半,也就是刚死不久。同时,摩衣子身在画廊,有牢固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宇佐美从上午就一直外出,他声称独自吃过午饭之后,就去了执印老先生家里。开车从画廊到执印老先生家里,大约需要一个小时,他抵达现场的时间,正好和推断的死亡时间吻合。不过,问题是……”

杉原允两眼放光,问道:“是密室吗?”

“不,是更单纯的问题。从解剖报告来看,执印先生服用地高辛是在早上十点左右。”

塔马和杉原呆呆望地着阿菅。

“没错,就算宇佐美是犯人,也没法让执印先生服药。那时候,他正在画廊里训斥员工。”

杉原允追问道:“那么,摩衣子女士呢?”

“很微妙。她抵达画廊的时候,是在中午十一点稍过,或许能够办到。”

“那么,她下午不在现场的证明,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执印先生为什么没有向女佣求助?按照医生的说明,他至少有一小时是清醒的。地高辛并不是砒霜那样,立即见效的毒药,实际上,仅有两例企图靠地高辛,自杀的例子,而且,都因为剧烈呕吐和头晕,弄出了巨大的响动,很快就被家人发现,并且保住了性命。被绳子捆绑的情况我不清楚,但通常来说,没有理由不呼救。”

“嚯,这倒奇怪。女佣是什么时间到执印家的?”

“刚好和摩衣子女士一进一出,应该是在十点来钟吧。紧接着,她就把牛奶和装着水的杯子,端进了房间里。”

“如果……只是打个比方。”塔马双太郎插嘴问道,“如果摩衣子女士是犯人,会不会她并不知道药效,误以为人已经死了……”

“几乎没有可能噢!……”阿菅立刻摇头,“服用地髙辛十五分钟之后,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我最初也不清楚药效,所以兜了一些圈子,从结论来说,靠地高辛杀人,最少也要保证对方有两个小时失去自由,否则绝不可能成功。”

塔马双太郎和杉原允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一直没对你们说,警方现在似乎认为这是自杀了。”

“那么,关于杯子上的指纹,又该怎么解释?”

“确实是个谜。一切情况都显示,执印先生是自杀的,唯一的分歧就是水杯的栺纹。不对,还有门内侧把手的指纹,也被消去了。”

“那就说明,确实还有什么人在房间里。”塔马双太郎严肃地说道。

“怎么想都不合理。可以考虑:是执印先生自杀后,尸体被侵入者发现的,但也没必要特意弄成密室。”阿菅颇为疑惑地摇了摇头,“最可能有问题的,当然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宇佐美先生,可是他也没理由这么做。”

“你刚才说内侧门把也没有栺纹?”塔马双太郎突然问道。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阿菅凝视着塔马双太郎,“最近的案子里,经常有这种手法,多半是受电视影响吧。”

“进入房间的有宇佐美和女佣两个人,难道他们都没有碰过门把手?”

阿菅恍然大悟。

“我真是糊涂。”阿菅狠狠地拍了拍大秃脑袋,“两个人都没碰是不可能的,如果女佣接触过门把手的话……”

塔马双太郎微笑道:“那就说明,指纹就是宇佐美一成刻意擦掉的!”

“至少可以肯定,这回的案子里,有太多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谜,事件的展开,多半有偏离常识的理由。”塔马双太郎认真地总结着,“比起北斋那件事情的复杂程度,消失的指纹要单纯多了,即便还不知道宇佐美这么做的用意。”

“你们问到了女佣家里的电话吧?”阿菅向三井确认,后者点了点头。

“赶紧打电话问问吧,这时候,她应该还在家里。”

三井起身去了公用电话。

“不会错,女佣说当时忘了宇佐美还在房间,顺手关过次门。她果然碰过门把。”三井兴冲冲地回到座位,“真相大白了,消去指纹,果然是宇佐美一成干的好事,真是折腾人。”

“这下子,执印老师就确定是自杀了,接下来就差理由了。”塔马双太郎说着,陷入了沉思。

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关于执印岐逸郎自杀的必然性。而且,如果地高辛的药效,就像阿菅刑警所言,岐逸郎对死亡的选择,无疑就抱着相当的觉悟。跟上吊或者跳楼不同,他有无数的机会半途而退。在数个小时里,和死亡的恐惧不停交战,这需要超凡的勇气和信念。很难想象有什么理由,让他宁愿受这种苦,也非死不可。

“他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吗?”塔马双太郎斟酌一番,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警方逼得多紧,只要他是清白的,就没有理由自杀。

“还是说……”塔马双太郎嘟囔了一句。

执印岐逸郎最近健康极度恶化,还有其他的原因。北斋作品的烧毁和阿菅的出现,确实会给他的心脏,带来很大负担,又或许他是察觉了摩衣子的行凶,以及关于赝品的真相,由于太过担心,最终选择一死了之……

“也不成,这样就没有办法说明,有关亲子态度的对调,摩衣子在岐逸郎面前,应该更畏缩才对。”塔马双太郎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假如是摩衣子掌握了执印岐逸郎杀人的秘密,两人的强弱态度倒可以理解,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

阿菅打量着塔马双

太郎,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宇佐美一成的招供,如果能够解决案子,那是最好,可惜我敢说还有内情。”塔马双太郎说着,咽下凉透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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