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五天,事情好像没有任何进展的迹象。喜美子注意着报纸和收音机的新闻报导,也没感受到任何征兆。她非常生气,觉得警方一定又朝着错误方向继续摸索,她的努力不但白费,而且饱受嘲弄。第六天,鬼贯警部终于打电话来,告诉她已经追查到乌田的行踪,案件也已经解决,邀请她来一趟。

享受舞台明星梦的喜美子,正在出席前辈明星主演的《樱之园》的彩排。听到电话,立刻离开练习场前往警视厅。那种水平,让人不看好的警部,竟然抓到了乌田,真叫人意外。一点也没高兴的感觉,反而是鼻头一酸,一股股怨恨、恼怒慢慢的爬上心头。

这是第三次拜访鬼贯警部的办公室。门上还贴着变色发黄的纸,写着“无头命案搜查本部”。

一看到纸上的文字,不禁勾起许多回忆。不同于外表的漂亮可爱,加倍于人的好胜与不服输,从各方面看来都是那么感性的女人,却无法正视这几个字。

打开门,鬼贯警部露出笑容请她坐下。

“乌田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案件已经圆满解决,请安心。”

鬼贯警部说话的语气和平常一样爽朗。乌田大概被关在地下拘留室。案件由地下室开始,也在地下室结束,喜美子心中不觉噗哧一笑。

“上一回承蒙你指正罐头指纹的事,交换一下,这回请听我说说,我们之后的行动。”

“好啊!愿闻其详!”喜美子心情尚未平静,板起脸孔说。

“我们在你的话里,发现解决事情真正的头绪,也是解开谜题的钥匙。”

“哦?是什么?”

“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你到香料会馆的杂工休息室和杂工们谈了许多话。杂工的话里有几个重点,因为你不觉得,而事情也太小,所以没有发现。”

喜美子露出奇怪的表情,盯着对方。案件的解决不就是追查出乌田的下落,把他抓起来吗?香料会馆杂工所说的话和逮捕乌田有什么关系呢?和他们的谈话中,自己遗漏了什么?想着,把所有的谈话重新在脑中过滤,还是没有发现。

“想不出来吗?”鬼贯警部这么问,喜美子不得不遗憾的摇摇头。

“到底是什么?”

“当时,你们曾经有一段对话。两个杂工搬东西到地下室时不知道隔壁间有尸体,案发以后就再也没有下去过,直到现在还是怕怕的,不敢一个人下去……我听了这段话不禁想,他们到底搬了什么东西?如果那以后他们没有再去过地下室,也就是说地下室就再也没有搬东西进去,也没有搬东西出来。那么,当时搬进去的东西就一直原封不动,没有人再碰过。可是地下室的第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坏椅子和大屏风,所以他们搬进去的东西一定是一个人搬不动的。两个人搬一张轻轻的椅子不太合理,那,就是屏风啰!屏风相当有重量,一个人的确搬不动。”

鬼贯警部的话当然听得懂,不过接下来他到底想说什么?喜美子也猜不透。被自己眨为无能的警部,竟然也能作出如此推理,让她深感意外,不觉直盯着对方的脸。

“报纸的报导也看过吧?案发现场是在第二个房间。犯人在现场射击两发子弹。第一颗贯穿被害者身体从隔间的窗飞到第一个房间,当然也穿过屏风。但是,如果两个人将屏风搬到第一个房间时,隔壁的凶案已经发生,为什么屏风上会留下弹孔?凶案发生当时不在现场的屏风,竟然有弹孔,实在不可思议吧?”

“会不会因为某种理由,日后又返回现场,刻意挖出小孔?”

“也有这种可能吧。”

“那……”自己的意见不受重视,喜美子觉得有点受屈辱、不高兴。

“我有另外的想法。事实上,上回你离开后,我随即打电话到香料会馆证实自己的推理。”

“结果呢……?”

“他们的确搬过那个大屏风。问说哪一天,回答是三月三日中午。那天是星期日,又是节日,时间不会记错。所以,这就是重点。凶案是不是在他们把屏风搬过去后才发生?屏风搬运后凶案才发生,屏风的弹痕也就理所当然。那就是说被害者被枪击是在三月三日中午以后。那么事件的情况从根本就整个不一样了!”

鬼贯警部的话当然听得懂,但是为什么事情会完全改变呢?这一点喜美子很难接受,可是好胜的她,再怎么忿忿不平,还是装出一副“我知道”的表情。

“所以,对犯人而言,子弹贯穿屏风实在是犯人的不幸,相反的,这个偶然事件能够透过讯息传到我们耳里,实在是非常幸运。再来用心算就可解决。小学一年级生都会的,一减一等于零。三月三日收到手枪包裹,隔天才把它送到警方,犯案的人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这么说……宇井小姐是犯人……?”

“没错。宇井歌子女士是杀害冈部乙武郎的凶手。”

一直以为犯人是乌田,第一次知道真相,喜美子一阵愕然,倒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随着惊讶褪去,对于犯人的憎恨也油然而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冈部?”

“抛弃自己,走向别的女子。对于这样的男人,嫉妒就是唯一的动机。像这样残忍的案件,犯人是女性,犯案的动机由嫉妒转为复仇,事实上是可以理解的。案发后,宇井女士对我说,她讨厌冈部把他逐出门墙等等,其实相反的,是因为冈部爱上你,弃她而去。”

喜美子一阵咳嗦,脸上血气尽失。如果犯人是男性,也许还不觉得。然而一个女人在昏暗的地下室杀人、肢解尸体,一想到就感觉毛骨悚然。

“杀死同居过的男人,切下他的头颅,宛如中世纪的女巫。可是包裹的谜又怎么解释呢?”

“现在说起来容易多了。依照顺序来说,就是这样:宇井计划杀人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绝对不被怀疑而费尽心思。只要机灵一点的犯人都会这么考虑,不过聪明的宇井女士,想出一个更好的计策,就是让被害人成为凶手。这样一来,警方不但会因为追查死者而疲于奔命,而且永远找不到凶手。”

喜美子默默的点头。鬼贯警部继续说:“根据她的自白,那间地下室是偶而想到的。然后把不胜酒力的被害人引进仓库,对他开了一枪。但是一发击出后,被害人却痛得站起来,于是慌张的再开一枪。倒在沙发的被害者尚在喘息,于是再把他勒毙,切下首级,再破坏指纹。”

依照宇井歌子的自白,宇井骗说喜美子在等他。烂醉如泥的冈部直觉的对爱人的名字产生反应,大概连怎么下楼梯的也不知道吧?喜美子这三个字就像阿里巴巴的魔咒一样有效,也让宇井更加妒恨。

鬼贯警部为了尽量减轻喜美子心理上承受的苦痛,把这段话都省略了。也尽量不说出冈部的名字,以被害人来代替。但是一谈起作案现场,再怎样的体贴似乎也无效。她撇着嘴唇痛苦的听着。不服输的女性,一点也没退缩。即使听到爱人的脑袋被切下,也有觉悟要听到底。

“为了达到认不出是谁的目的,不用说头颅要切下来,但是,由于喉头有剌青,所以必须齐根切下,可能很费了一番工夫。”

“可是,还在呼吸的人,要割下他的头实在非常残酷。为什么不干脆再补他一枪呢?”

“我们继续说吧!之前我们一直不能肯定行凶时间。宇井将手枪交给附近派出所的时间是四日。如果屏风搬到地下室的时间是三日中,那么杀人的时间就必需是三日晚上到四日清晨之间。可是我们在包裹送到宇井女士家里的那个时间点,就仓卒的判定凶案已经发生。也就是说,那个包裹的真正目的,在于让我们误判行凶时间,暗示她不是犯人,而提示我们冈部是犯人,这样的一个小道具而已。因为这样,我们完全被骗了。也非常对不起你,一直把冈部当作犯人。”鬼贯警部由衷的道歉。

“提示冈部是犯人,指的是……?”

“如果从头讲起的话,就是三月一日冈部应宇井之邀到林町的工作室。曾经吃同锅饭的两个人,关系断绝形同陌路之前,希望再次圆满的一起度过数日。冈部经不起宇井的温柔攻势和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二日还受她之托到‘泥土舍’去拿画框。操纵男性的诀窍方面,宇井是天才吧?或者是两、三年同居生活的心得?不管如何,反正冈部被牵着鼻子走,无形中扮演起犯人的角色。尸体的相貌不明,但是衣服、遗物都是冈部的。这样的矛盾让我们作出错误结论,认为冈部不是被害者而是犯人。这是提示一。宇井到医务院的停尸间认尸,作伪证,说被害者不是冈部。这是提示二。接着,三月二日冈部在‘泥土舍’出现。这是提示三。最后,三月三日从邮局取回手枪包裹,让我们推测案件是发生在三月二日凌晨以前,这是提示四。宇井女士挖了几个坑,我们全都往下跳。所以顺利的依照她的计策,相信冈田是犯人。”

“那么,到邮局拿包裹的人是冈部吧?”

如果还这样的话未免是个滥好人。和她有婚约,竟然还到林町过夜,这种行为已经让喜美子相当难忍受。她这么问,鬼贯警部立刻看穿她在想什么:“没有。宇井自己去拿。如果别人代领,万一中途打开或什么,岂不糟糕。冈部是个好辩者。不过对于女性倒是非常绅士。辩论的对象都是男性,女性画家的作品哪怕是有缺陷,他也尽挑优点赞美她。对于已经分手的宇井还那么轻易的顺从,其实是个性使然吧?如果一概而论的责怪他,还真过意不去。”

喜美子被一语点破,慌张的换个话题。

“诈用芥川的名义寄怪东西给池田他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芥川的名字,是宇井从手边的名册随便一翻借用的。至于池田和江木,他们时常和冈部辩论,寄奇怪的东西可以加深别人联想,对方就是冈部才会寄这种触人霉头东西。不过,包裹的内容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如果只送一把枪给她自己,然后冈部又被这把枪射杀,立刻会引起怀疑而被察觉。但是,硫酸空瓶和塑料绳也预先一起送出的话,可以添加不少猜测,人被勒毙吗?用硫酸来烧灼手指吗?案发后,让人觉得果然是用这把枪杀人,用这条塑料绳把人勒毙,再用这瓶硫酸把指纹烧灼掉。以这种方式反过来牵制搜查警官的心理动向。”

“当然,寄来的塑料绳不可能是用过的吧?”

“没错。这是故弄玄虚。江木收到塑料绳,池田收到硫酸瓶,这时候被害者还活得好端端的。行凶时另外准备了塑料绳,使用的也是别瓶硫酸。选择塑料绳也没有特别意义,只是身边的东西随手一拿。只有送到她那儿的手枪才是真正拿来行凶的凶器。”

鬼贯警部稍微停了一下,又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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