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鬼贯警部受邀,出席竹岛百合的小宴会。从二十多天的拘留所生活解放出来,百合看起来憔悴多了。餐后,矢野明点燃和平牌香烟,转身面向鬼贯警部。

“山下先生是犯人吧?”

“嗯!”

“唉,他那么疼爱小夜子。”百合面露不可置信的表情。

“犯人的确是山下先生。我在秋田破解他的不在场证明后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潜逃香港将近两天了。事后他从香港寄信给我,坦诚所有罪行。”

“是吗!”

“信的开头说,对你被逮捕的事相当抱歉。作梦也没有想到你会被当成嫌犯。因此你被逮捕,他非常惊讶。本来应该采取一些行动证实你无罪,或者自首来解脱你的嫌疑,但是有还未完成的事,所以决定逃离国外。也只好暂时委屈你,等他远离法律范围再坦白自己的罪状。这就是他所说的。”

“大概不会回来了吧?”

“恐怕不会回来。等着他的只有死刑台。也许从香港更往远处去,说是想完成毕生的志愿。”

矢野把香烟搁在烟灰缸,身子往前探:“听说那个人作出颇为难解的假不在场证明。可以听听你是如何破解的吗?”

鬼贯警部兴趣缺缺。他们对于事情的内容是否有兴趣听到最后,实在难以指望。一旦开始说,没有解释得让对方清楚,又很过意不去。鬼贯警部就是这种凡事决不半途而废的性格。

“说给你们听也行,不过有点繁琐杂乱无章。”

这样也没关系吗?鬼贯警部露出询问的眼神。

“没关系!我们一直被这谜团烦恼呢!竹岛因为这个飞来横祸,尝到铁窗生活。这段时间我也操心得够多了。所以,谜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您又是如何揭穿?我和竹岛都很感兴趣。”

这么说倒很难拒绝。先说个大概,再进入本题吧!

“……那就从犯人方面来说。山下离开鹿儿岛的旅馆并没有到樱岛观光,而是直接到门司。然后当天晚上,就是二十三日夜,搭乘门司发车的2022次列车。由于是起站,有空座位,而且时间充裕。要做的事,就是仔细的挑选一位直达东京的乘客,而大池被认为是适当人选。这是在挑选证人,所以这个人一定要经得起考验,非慎重不可。若无其事的先接近他,当天晚上也安心的睡着了。山下的日记上写着,经过山口县时睡不着,是一大谎言。睡不着的,是隔天夜里,通过静冈县的时候。其实也是故意不睡。”

两位男女竖起耳朵,努力去理解山下一郎如何布置假的不在场证明。

“这里你们要先了解,山下所坚持的论点和事实全然不同。说自己到樱岛上观光,其实人在往门司的列车上。宣称当晚离开鹿儿岛到门司乘车,当时人已经坐上门司往东京的2022次列车。说是二十四日整天,在门司、下关观光,却是身在山阳主干线到东海道主干线之间,和大池先生有说有笑。”

“知道了!”

“就这样,在山阳、东海道干线谈笑时,知道大池是嗜酒之徒。二十四日黄昏停靠名古屋时,买了威士忌酒,而且将预先准备的兴奋剂渗人酒中。”

“真是的!”

“几杯下肚,大池先生兴奋得睡不着,很快的,车子到达静冈。零点五分停靠盘田车站,零点五十五分左右经过岛田车站,被利用来当作证人的大池,当然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阖眼。然后经过这两个车站后,诗兴大发,将狂句写在书本的衬页作为物证。再以车内空气不佳为由,离开座位,混入三等车厢的人群。”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为了安排在彦根车站下车的这种说法。不,不限于彦根,应该说在中京到大阪之间的任何一站下车,都必须如此。可是如果从静冈到东京一直和大池坐在一起,不就不能制造彦根或其他车站下车的理由了吗?所以必须离开原来的座位。”

百合歪着头颇为不解的问。

“完全不能理解。山下先生离开座位的时候,不是早已越过彦根,无法留下痕迹吗?彦根在滋贺县,盘田或岛田都在静冈县。”

越听疑问越多。鬼贯警部温和的笑了笑,仔细的继绩说明。

“这么说吧,也许比较能够明白。你们也知道,山下的假不在场证明主要是利用山口县的岛田、岩田两个车站。要让这个假不在场证明能够屹立不动,就得预先隐藏静冈县地段里,名叫岛田、盘田的两个车站。也就是说,必须让警政单位不去注意静冈县。”

“耶?”

“因此必须让大家觉得,列车尚未进入静冈前他已经下车。事实上这个计划也巧妙的奏效了。我们知道山下在彦根下车,还以为他是从门司乘车,直接坐到彦根才下车。完全不会考虑到静冈。话说回来,山下离开大池往三等车厢移动是二十五日黎明。十七小时后,出现在彦根月台。到东京行凶后再回到彦根,时间上绰绰有余。如果和大池同席一起坐到东京,相对于警政单位认为他在彦根,那不是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吗?”

鬼贯警部停下来等对方了解。百合垂下眼睑思考,不久又看着鬼贯警部用力的点头。如果心不在焉,当然很难领会。真心想知道,尽力去了解,事情就变得有条有理。

看到百合一脸明白的表情,鬼贯警部以缓慢的语调接着说。

“山下走向三等车厢时,大概把绷带拆掉了,不这样的话,万一引人注意,恐怕稍后会对他不利。”

“应该没错。怕被不可预期的人认出来吧!”音乐教师说。

“是的。就这样,2022次列车进入东京车站是早晨五点半。山下拿出手提箱里的折迭皮包,将手提箱放入寄物柜,朝碑文谷的方向走。到附近公园穿上折迭包里的风衣,简单的变装。这是怕万一遇到早晨送牛奶和送报纸的人而特别准备的。有心理准备固然很好,可是一点小意外却足以让他失败。小意外不是别的,夹在腋下的折迭包,上头的俄文姓名缩写,被你看见啦!”

“不幸的疏忽吧!这么说好像有点同情犯人,不过,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他全盘皆输。”

“大抵,再怎么样的完全犯罪,总是百密一疏。”

鬼贯警部向矢野点头称许。

“于是山下拿着钥匙偷偷的走进自家门。和强盗或窃贼不同,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没想到百合在他家作客,而且还躲在厨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听到厨房二字,百合霍!的站起来。

“怎么啦?”

“对不起!只顾讲话忘了倒茶。”

百合拿出茶具,茶叶放入茶壶,砂糖钵、牛奶,整盘的端出来。这样的背影在矢野明眼里,就像年轻丈夫看着新婚的妻子似的,温柔诚挚。看着年轻人的侧影,中年警部不觉微微一笑。

等到百合回到座位,鬼贯警部继续说:“……做完那件令人遗憾的事之后,山下赶回东京车站,从寄物柜取回手提箱,坐上当时发车往大阪的急行列车。话说得太长啦!真怕你们无聊,还是简单点说吧!这辆急行列车越过彦根,十七点三十五分到达近江八幡,下车后买了一份刊载小夜子女士遇害的晚报。然后等着搭三十五分的2022次列车。山下宣称他搭三月二十四日晚上门司出发的列车,就是这辆问题列车。”

原本搭A列车的山下,到达东京杀了妻子,再经东海道干线往回走,这时候B列车已经发车。两位热心的旁听者都已充分理解。

“选择彦根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没有什么一定的理由。大阪的急行列车刚好和2022次列车在近江八幡交会,选择近江八幡也只是这个理由。接下来的事刚才已经说了,山下的意图就是避开静冈,尽量把下车的地点往西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上了2022次列车,必须立刻在下个车站下车。所以就是彦根啰!”

“原来是这样。”

“在近江八幡换乘,2022次列车的山下,很快的进到洗手间,用刀子把左手割伤,再缠上绷带。离开大池在三等车厢拿下绷带,十七小时后因为真正的受伤再度绑上。”

为什么有必要让左手受伤,有待说明。说起来很简单,因为太简单,反而让人不清楚其中的意图。百合和矢野都听得入迷,连红茶都忘了喝。

“近江八幡和彦根之间,准急行列车约三十分钟左右,有充分的时间来安排割伤手、绑绷带等等。在彦根月台下车以后的事,就如你们所知道的。”

一直默默听鬼贯警部说话的矢野明,忽然抬起头。

“我有疑问。板桥瓦斯槽下的替身事件,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嘛,其实全部只有山下一个人。为了捏造另有他人的效果,故意跛着一条腿。结果我完全陷入山下的骗局。”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这其中有很大的目的。因为他的第二项不在场证明,也就是作狂句的不在场证明,实际上非常的脆弱。在上野旅馆的三人会谈,如果我问大池‘你和山下先生搭乘的是三月二十四日门司车站出发的列车吗?’这个不在场证明可能瞬间消失。为了应付类似的质问,换句话说,为了不让警方质疑离开门司的日期,所以不得不捏造其他强而有力的谜团来分散注意力。山下的一举一动强烈暗示另有替身存在。甚至让出租车绕远路到瓦斯槽附近,还拖着跛腿。这样的陷阱巧妙的让人认为,和大池同车的另有其人。这位替身在随笔集留下山下的亲笔迹,这也是手法之一吧?引开注意,让人没有回头的余地。这就是山下先生的目的。”

矢野明对于详细的说明再次反刍,了解的用力点头。

“讨论这个手法时最先考虑到的是,随笔集上的笔迹是否受到窜改?如果要让人不怀疑,为了维持笔迹的可信度,就必须先把随笔集预留在大池那儿。山下移往别的车厢时,也因为这个理由,才说出没看完不必急着还。”

鬼贯警部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对方的两人,听得直点头,端在手上的红茶都忘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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