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言用臀部来写是一大病

节俭到不用枕头是一大病

井伊直弼大老因为樱田门外水户浪士的袭击而人头落地时,狼狈的幕府为了掩饰事件真相,只好放出假消息,说大老得了急病。上两句就是讽刺当时的情况,被大众传诵吟咏。前者很明显的让人注意到狂句特有的粗俗,不过后者在一针见血的程度上,似乎不够尖锐。

总之,以现代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知道,井伊直弼是个有见识的和平主义、自由主义者。但是,明治以来,官方学者为了彻底把这位恐怖主义的牺牲者视为恶人,所以遭到剌杀的直弼,甚至他所出身的彦根城与彦根人,长达九十年之间,一直被冷眼看待。

这种情况下,一般百姓或城市应该会诉诸各种方式来抗争吧?然而彦根居民却没有积极对抗,连一点坚持也没有。因此,整个一世纪之间,几乎被世界给遗忘了,静静的就此长眠。

沉睡之中,县府的所在地迁往大津,铁路的调车场选在米原。大战后倏然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连急行列车都不靠站的落后村庄。

这样的过程让彦根的居民轰然觉醒。看着急行列车通过,心中难免非常不愉快。终于为了纾解旅行旺季的拥挤,今年春天开始,以准急2022次列车不定期停靠运行,当地的劣等感或屈辱感才稍稍得以平息。

这列2022次列车二十二点四十五分离开门司站,隔天十八点四十分到达彦根车站。居民对于2022只是不定期停靠,又不是急行快车,还是觉得相当不满,欲望一开就不可收拾。但是,借一句去年新感觉派作家的文句,“路旁的碎石总是容易被抹煞”;在众多小车站之中,让列车在这里停个三十秒,对于当地居民和小镇还是会有升格的错觉。

就这样,三月二十五日晚间,2022次列车和往常一样,十八点四十分准时到站,连天价响地滑进钢筋水泥的月台。瞬间又响起宏亮的发车铃声,待在一旁的小贩,得在有限的三十秒内争取最大的商机。挺起胸,喊出沙哑的声音,“茶、清凉的茶唷!寿司、便当喔!”……

忽然,二等车厢的出入口跳出一位乘客,在人潮中,像游泳般往剪票口靠近。看起来慌慌张张,撞到卖牛奶的,也毫不在意,继续蹒跚前行。大抵平常就是个火烧裤子也不慌乱的中年绅士吧!年约三十五、六,长得清凊瘦瘦,灰色的斜纹风衣,穿着褐色短统鞋,右手提着小型的银色手提箱。

“请……请问一下!哪里有警……警察?”

说话的人戴着大型纱布口罩,几乎喘不过气来,声音相当激动。右手除了手提箱以外,还像老鹰一样,抓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左手白色绷带缠得紧紧,水珠花纹的领带凄惨的变形扭曲。

“警察?找警察做什么?铁路公安官的话,那里就有。”

从铁路司法官的时代开始,彦根车站就有公安官驻守。绅士听了剪票员的回答,露出迷惘的表情。愣了一会儿,轻轻点头,转身向所指的公安官处,大步走去。

刚想着,唧铃唧铃响不停的铃声,总会停下来吧?火车的汽笛声又震耳欲聋,高分贝的响起。这位绅士搭乘的2022次列车继续开往东京去了。

“这……这个新闻请看一下!这里说我的太太被杀!我、我是她先生山下一郎。本来想换飞机回去,我可以先透过警察弄清楚吗?坐火车要明天五点半才到。”

山下一郎这位绅士挥动左手的时候撞到手提箱的角,一时脸都皱起,说不出话来。伤口大概裂开了,眼看着绷带染红,鲜血啪哒哒的滴到了月台上。

当天一早东京发生女声乐家被杀事件,收音机听得到报导,晚报也刚注销。绅士皱眉的时候,公安官知道原来那位美丽女高音的丈夫是这个男人,不禁以可怜又同情的眼光凝视着他。

“……在大阪车站买了报纸,看了才知道太太被杀。吓了一跳赶紧下车,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太惨了……”

声音颤抖着。粗框的大眼镜深处,也许是心理作用,似乎看得到有些湿润。

“知道了!我马上连络警察,请先到公安室休息。”

公安官一脸同情的劝诱绅士。

月台已经空无一人。剪票口紧紧关闭,也看不到车站工作人员的身影。三月下旬的话,近江地区夜晚的风还是有点冷。

山下夫妇两人都是音乐家。丈夫战前就以研究俄罗斯音乐出名,也是音乐评论家。尤其战后中根宏氏去世,通晓俄罗斯乐坛大小事情的,就只剩他一个人,因此平常就活跃于收音机或报纸的文化专栏;再加上,最近列夫·欧霍林、阿尔哲鲁·阿忍、达伟得·欧伊斯得拉伐等等,苏联的音乐界人士将相继来日,不管山下一郎喜欢或不喜欢,都需要他一展长才。

被杀的小夜子女士,前年刚从学校毕业,是新进的女高音。属于三期会,以美貌和正确的掌握歌唱技巧颇得好评,深为行家赏识。两个人去年四月结婚,他四十一岁,她二十三岁。

山下一郎到搜查本部时,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半了。右手抱着小型手提箱和春季外套,变形的领带在飞机上处理过了吧?已经恢复原状。山下一郎总算回复平常的样子。

“我从彦根回到大阪,再从伊丹飞回来。这段时间内人的事让您费心……”

山下摘下眼镜,用手帕擤擤鼻涕,再戴回去。

鬼贯警部诚心的慰问,徐徐的清清喉咙:“但是,山下先生,这并不是偶发事件,应该一开始就是以尊夫人为目标。等会儿您再亲自检查一下,是否有东西被偷。在我们看来,完全没有寻找东西的迹象。至于动机问题……”

“我在飞机上一直想这个问题,可是……”山下说着,稍微顿了顿,“我来说也许不恰当,但是我太太是个善良的女人,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恨她。”

“就怕人常常在无形中树敌,以为毫不相干的人却对自己充满恨意。我们应该都有这种经验吧?”

“也许吧……提起小夜子的名字,憎恨、嫉妒的,大有人在。但是,男性当中,这么小气的人应该没有,有的话,肯定是女性。”

鬼贯警部问完这点,再转换话题:“山下先生认识姓名缩写是RN的男子吗?”

“RN……?”对方一副不能理解的神色,频繁的眨眼,“RN是怎么回事?”

鬼贯警部向他说明。山下脸色微变,不安的挪动身体。

“怎么样?想起来这样的人吗?”鬼贯警部颇为期待的问。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回答。一会儿抓抓下巴尖,又闭上眼睛。

“……想起来了。有一个叫做中田六助的男子。曾经出版名为‘乐坛春秋’的假杂志,专门以刊登音乐家的绯闻来恐吓勒索。”

这么一说,鬼贯警部也稍微有点印象:“好像有提出告诉吧?”

“是的。他毫无根据的刊登小夜子的事,所以一气之下提出告诉。其实有这份勇气,也是为了其他暗自哭泣的被害者。记得处了十个月的徒刑。应该是个很会记恨的男子,时间过得很快,也许已经出狱了。”

“尊夫人还是单身的时候,和男高音月田浩曾经是一对恋人。是这篇报导吧?”

“没错!就像我所说,全部都是捏造、不实的报导。”完全为亡妻辩护的口吻。

“我知道。之后,那位月田先生怎么啦?”

“死了。腹膜炎。”简短的,一语带过。

但是,隔天前往调查的刑警在报告书写着,中田六助遭人围殴,被抬到附近的医院,头上缝了三针。一点也不像恶徒,很窝囊的男子。整晚在病床上哀号呻吟。真是个绝妙的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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