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静。

布雷尔家的训练制度显然很严格, 从女仆到低级随行官, 没有一个人敢悄悄交头接耳,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嗅了嗅鼻子。

然后淡漠的双眸中染上少许纵容的笑意。

那个人……跑掉了。

像他会做的事。尧·曼德拉宽容地想, 永远也不要指望那个固执的人有一天会对自己弯曲他的膝盖。唇角愉悦地卷起,他摆了摆手, 温和地对院子中众人说:“都起来,布雷尔对你们太严厉了, 没必要这个样子――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 就临时决定降落下来看看,希顿很久没有庆典活动了,我也十分期待。”其实他淡淡的语调里并不能听出多少期待的语气。

“为您准备一切是布雷尔家族的荣幸, 而下跪礼节或者军礼这是必须的礼仪, 尊敬的曼德拉大帝,您的子民爱戴您。”布雷尔家首席随行官直起身, 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尧。这是今年副官培训军校刚刚毕业的一等生, 尧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名随行官,正如他所预料,非常年轻,与兰蒂斯同样拥有纯正的日耳曼血统,令人惊讶的是他却不是一个正统的贵族。

尧微微一笑, 不带任何责备地说:“菲拉·格里斯,幸会。我弟弟,啊, 就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兰蒂斯大人,为了争夺你和布雷尔大人在我办公桌前面撕破了脸皮。”说完,他率先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而这名年轻的随行官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星球的最高领导人所记住,但也只是稍稍一怔之后,立刻恢复了淡然。

他转过身,恭敬地保持在曼德拉大帝的三步之外,耐心地看着尧挺感兴趣似地拿起被擦拭得可以当镜子照的餐具仔细看了看,放下它,又转身打量起墙壁上的一副油画。

不管过了多少年,尧·曼德拉依旧在某群人的心中像神一般的存在。

他强大,英俊,富有决策力与统治能力。

菲拉小心意义地打量他的侧脸,最后不知不觉几乎病态地着了迷。

“你可以离我近一点。”尧将目光从那副油画上收了回来,眼神一扫,看见了油画的主题命名――《地球·中国2044年国庆阅兵典礼·第三陆军方阵》。

仿佛没有看见年轻的随行官白皙的脸上染上的淡色粉红,尧始终保持着微笑,温和地说:“说实在的,我不太习惯离随行官那么远说话。”

好一会儿,菲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太失礼了,大帝。”

“你是优秀的学生,你知道分寸在哪。”男人带着皮质手套的纤长有力的指尖轻轻滑过相框,在菲拉想到合适的回答之前,他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这幅画真不错,是不是?”

“呃――”菲拉一时语塞。

尧嗤嗤笑了起来,走向下一幅画,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那充满了令人心动的怀念。

“――我曾经也有过一个优秀的随行官,他穿着我能给予他的最高级别的白色随行官服,却总是喜欢抱怨这种绿色的军装看上去更适合他。”

“特别的人。”轻声回答了上位者的话,菲拉变得有些尴尬……贵族和年轻随行官那些事并不是那么难猜。余光瞥了一眼远远站着的两名白衣皇室随行官,菲拉很肯定,曼德拉大帝所说的那个人并不在他俩之中。

那么那个人去了哪里?

就好像听到了他无声的疑问,男人回答了他的问题,就好像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后来他走掉了。”

“什么?!――啊,抱歉,我失礼了。”菲拉窘迫地垂下头。

“没关系。”尧笑吟吟地挥挥手,并不在意地继续道,“我做了些让他生气的事,而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原谅我――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某一天早晨他跟我一次讨清了工钱,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有关哈德斯元素资料的失窃让b区的一群老头吓破了胆,谁能想到那家伙甚至在从容不迫的情况下用干了办公室打印机里的最后一滴墨。

“…………”菲拉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这样的行为已经超过了他的学术范围――在随行官法则里,主动辞职对于随行官来说死一百遍都难以谢罪。

“抱歉,我弟弟说我最近就像一个唠唠叨叨的枯燥老头,总爱不停地回忆那些往事。”尧再一次对一言不发的年轻随行官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他的腔调里透出调侃的意味,“人上了年纪就总容易唠叨,作为年轻人,你该学会容忍这个。”

“您还十分年轻,依旧是费尔戈列最强大的人。”菲拉忍不住反驳,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真诚。

然而尧却每一天都在听这样的话,总有人在他耳边孜孜不倦地重复,真诚的,赞美的,虚伪的,讨好的……

十分腻味。

所以他笑了笑,不再回答,转身走向下一件可能会令他感兴趣的物件。

这让菲拉有一些沮丧。

直到那个男人再一次好奇地发问,才让他重新打起精神――这让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在不知不觉中,他竟被第一次见面的统治者默默地操纵了情绪。

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此时他站在宴会厅一扇小门旁边,正试图拉开一扇门,“这是通往休息室的门吗?”

“不,那是通往偏厅的小门,现在暂时做下等随行官们的茶水室,宴会休息室的门在――”菲拉的话被尧的动作堵在喉咙中,他无语地看着男人自顾自地拉开那扇落满了灰尘、并不华丽的门。

然后他觉得空气中有什么迅速凝固了起来。

它们变得冰冷,僵硬,然后跌落在地上,无声地碎了一地。

尧·曼德拉大帝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灰蓝色的双眸中温度褪尽,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酝酿在空气中的腥风血雨的暴怒。

菲拉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着脸,他莫名地快速两步走向前,走到尧的身边,从男人的肩上向房间内看去――

“萨尔!你在做什么?”菲拉为眼前所见的一幕不可置信地低声怒喝。

阴暗窄小的茶水室里,他看见了第三组随行官的队长萨尔。此时此刻,这个强壮高大的男人怀中正抱着一名陌生的三级随行官,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他们似乎刚刚结束了一个轻柔的吻。

因为萨尔的手指甚至还捏在那名随行官的下巴上。

他稍稍抬起头,却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注意这一细节的菲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

“你们怎么能在这里做这种――肮脏的事!”怒斥的同时不安地瞥了面无表情的曼德拉大帝一眼,耻辱和窘迫染红了这名年轻的首席随行官的耳根。

“闭嘴。”

意外地是,也正是这位上位者打断了他的话,此刻他声音冰冷得就像每一个单词都掉进了冰窟窿。

一片尴尬的寂静。

忽然,在萨尔的怀中,那名陌生的随行官发出几声含糊的嘟囔。

菲拉惊恐地瞪大眼。

也许是错觉,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连同这个即将恢复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一块儿,死神在在场每一个人的颈脖上高高举起了镰刀。

………………………………………………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厚重的冬季斗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下一秒,帝王的怀中多了一个人。

菲拉记不得布雷尔家族什么时候拥有的这名明显具有东方血统的低级随行官,只不过,现在他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太妙,他面色苍白,唯独面颊上浮起不健康的红晕,双眼紧紧地闭着,额间还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病毒感染。”菲拉不确定地说。

像是在尽力保证那名陌生随行官能保持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这让尧不得不费力地腾出一边手送到嘴边用牙咬住自己的手套边缘扯脱下来。

然后另菲拉惊讶的,他动作轻柔地将手附在那名随行官的额头上。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人不安的动了动,而尧亦眼疾手快地抱稳了他,并低声附在其耳边沉声道:“别乱动。”

那名随行官微微张开了眼,似乎是嘟囔了一句什么。

“是,我在。”尧在怀中人的眼睫毛上落下轻吻。

仿佛无意识的在男人身上蹭了蹭,那名随行官再一次沉沉地昏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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