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昨天半夜算起, 那么陆与臣的一天应该是这样的:

带着三只史前动物晒月光――进曼德拉教授的办公室――上曼德拉教授的床――下曼德拉教授的床――上曼德拉教授的课――上曼德拉教授的床――

现在他在完成最后一步。

下曼德拉教授的床, 再一次。

然后身心疲惫地用双腿走出曼德拉教授的办公室――陆与臣真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确切的来说,自然光源已经开始黯淡, 也许不用过一个小时,天色就会完全变暗, 而这意味着他错过了单独接近梅塞尔的最大机会。

是的,如果用一个小小的、没有伤亡的意外换来跟梅塞尔校长的单独对话, 那么陆与臣甚至想原谅西莫。可是也是因为这个人, 他失去了这个谈话的机会。

如果有什么更糟的,那一定是塔尼雅在通讯器里给他的信息了,“你脸色当时苍白得像个鬼!”少女这样尖声强调, 那一刻, 陆与臣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可能往后所有人都知道圣院出了个病弱少年, 一个见鬼的跳跃动作也能让他把他自己搁到。

但是确实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太对劲。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醒过来, 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陆与臣第一次认真地开始思考也许入学测试那一天兔子的炸裂并非什么偶然,和元素院的费洛卡,和西莫,线索仿佛散落的零件在无意的摆弄中发现它们各自有各自的缺口, 稍稍费力,就可以将他们全部链接起来。

零件的末端指向一个未知的结果。

但是很显然,如果不尽快找出问题的根源, 他很可能将会失去一切的理智和对生命的尊重之心。在地球时,龙组的某个专门做异能研究的顾问老师说过,拥有[罪恶净化]的人往往平和,稳重,没有强烈的杀戮欲。

――“就是有一颗水晶一样剔透的心。”

陆与臣承认听见白发老人满脸认真严肃地对自己说这句话时,他的嘴角在不可抑制地抽搐,当时的陆队长认为,作为男人,他翻滚的胃在用生理反应告诉自己,他不需要一颗“水晶一样剔透的心”。

但是当他离开了地球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双脚踩在完全不怎么对劲的星球上,认真地得出他就快要失去这么一颗“水晶一样剔透的心”这个结论时,陆与臣发现他的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着同样用生理反应告诉他:yes,i do。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陆与臣想起了曾经在某本书里看到过的一点资料,那本书里告诉他,[罪恶净化]在理论上有一个属性完全颠倒的孪生兄弟,它的名字叫[圣力净化],那是一种不祥的存在。

以上为资料所述。是的,没错,只有这一句话。

但是我们可以很好地将它神展开来。

比如,[罪恶净化]需要平和,稳重,没有强烈的杀戮欲,那么倒过来就可以很容易地想到,[圣力净化]就需要狂躁,极端,无时无刻存在的杀戮破坏欲。

这样一来,陆队长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血肉模糊的兔子,插进费洛卡左眼球里的匕首,还有差点就要隔断西莫脖子的扑杀――

如果异能种类会变异,那么是的,他很可能正在变异。如果异能种类不会变异,那么是的,他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个变异的先例。

轻轻关上石窖里的门,陆与臣在门缝合上的一瞬间想到了他背后的十七人队伍。

那一刻,他很确定自己的胃已经坠到了肚脐眼。

陆与臣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最后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忘记他之所以被选择作为队长的原因,如果事情变得无法挽回,到那时,他会选择离开这个队伍――但是在那之前,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试图摧毁基因盘。

这是军部在俩天前直接下达给他的第二变更命令。

如果得不到,就试图摧毁它。

……

“队长,你没事了吗?”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塔尼雅压低了声音。

“有事。我在想为什么我有好好的大床不睡,非要跑来这里跟你挤床底。”陆与臣同样低声回答,同时语气里充满了咬牙切齿。

塔尼雅抿唇狡黠一笑:“因为好奇心害死猫。”

“啪――”

塔尼雅揉揉后脑勺:“嘘!他们会听见!”

满耳充数着惊天动地的呻.吟惊和肉.体拍击的声音,陆与臣一点不觉得有人会注意到床底下发出的声音。 他静静地趴在原地透过蕾丝边缘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虽然那没什么好看的,身下是质地带着柔软感觉的木地板,地板很暖,可能是有人事先在底下点燃了地龙火。

湖心休息室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基本可以用四个字加一个顿号概括完毕――打架、做.爱。

装修奢华,宽大柔软的沙发几乎占据了各个角落,地面上铺上了几层厚实柔软的地毯,柔软的动物绒毛被铺在最上层,靠枕更是可以用铺天盖地的数量来形容,当然,这样华丽的装饰并没有包括床底,陆与臣无声地揉了揉僵硬的膝盖有些讽刺地想,很显然这个狭小的空间会影响某些人发挥特长――啧啧,看看那些猎奇的姿势,这辈子他都摆不出来。

无论白天黑夜,厚重的深绿色窗帘永远被死死地拉紧,房间中十足昏暗,只有不远处的壁炉是唯一的光源,并带着噼啪的爆裂声。

各色衣袍(如果它们尚且还被老老实实地穿在或者挂在身上)的男男女女交叠在一起,他们最初喝酒或者干脆腾一块干净的地方出来打架,然后滚做一堆,开始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所以觉得这里是用来开什么会议或者研究深奥课题的他确实蠢得可怕。

“哦,那个异能学院的,叫什么?西莫?”塔尼雅拉了拉队长的袖子,抑制的声音里有着

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可是个一年级,就参与这种派对?”

“派对?”陆与臣惊异地扭脸,“你管这叫派对?”

“当然,每个学校都有的高层机密。”塔尼雅撩了撩头发,自得地笑了笑,“你没有童年。”

这样的东西只能称作是童年阴影。陆与臣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女精致的侧脸说:“你们管这个叫高层机密?”

“得了吧,队长!你以为一个学校的派对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看来梅塞尔校长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陆与臣嘲讽强调的话说一半忽然噎住了,他瞪大眼睛发现图坦和另一个人正试图同时进入西莫。

……………………然后,他们成功了。

低低呻.吟一声,陆队长捂着瞎掉的狗眼无力地在床底翻了个身,躺平。

床板底也比床缝外面好看。

“精彩。”塔尼雅评价。

“狗屎。”陆与臣反驳。

“你三十岁了,队长。”塔尼雅嘲讽地说,“不要表现得像个处.男,那很可怕。”

陆与臣干笑一声:“像西莫那样就不错是吧?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在屁股上有裤子的情况下跟俩个以下的人在一块。“

“好长的句子。”塔尼雅不满地嘟囔,“你对待他总是显得尖酸刻薄。”

“如果你大半夜被他骗去医疗室目睹恐龙吃人,然后成为下一个被吃的目标,你也不会喜欢他。塔尼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不是该死的圣母。”陆与臣尖锐地回答。

塔尼雅惊愕地一怔:“大半夜骗你那个?就是他?”

“没错。”

“他怎么做到在大半夜骗你?”

“走进圣院塔楼,准确地找到我宿舍的大门,然后,敲响它。”陆与臣干巴巴地回答。

“胆子真大,不过那确实是他唯一能做的。”塔尼雅啧啧两声摇头感叹。

陆与臣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什么意思?”

“他们喜欢这样虐待他,”塔尼雅笑了笑,她手指虚点了点外面,“看见了吗,他们就喜欢看见他发不出声音哭泣的样子,小可怜。”

“发不出声音?”

“哦,是的,他是个哑巴。”塔尼雅的双眸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晶亮,她扭脸盯着陆与臣,“你会注意到,他从来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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