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徐江松说:“小兰, 你这个鼓敲得很有个性嘛。”

小兰说:“那当然。”

陈樾靠近孟昀,低声说了句:“选真心话,要是大冒险你不想玩, 那个辣椒你吃不了的。”

孟昀瞪他一眼,说:“大冒险。”

陈樾看着她, 不说话了。

李桐立马说:“孟昀给我们唱首歌吧。”

小竹提出异议:“唱歌算什么冒险呀?”

小兰于是说:“徐江松是今天的主角,你抱他一下吧。”

小竹说:“亲还差不多,刚才李桐他们都亲了,要玩就玩大——”

孟昀想怼她, 但不愿破坏桌上气氛, 也不愿让徐江松尴尬,举起手笑道:“我能申请尝试云南的镇省之宝小米辣吗!”

李桐笑起来:“什么镇省之宝?瞎闹。”

柏树说:“孟昀你杭州的吧?这瓶是特制的, 巨辣, 你别吃得哭起来。”

孟昀轻轻一拍桌:“既然你这么说了, 那我更要挑战!”

徐江松说:“我都不敢吃, 你敢吃啊?慎重啊同志。柏树这瓶真的辣, 比市面上的辣多了。”

孟昀说:“我这种精神,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上小米辣!”

徐江松拍手:“给你鼓掌。”

丁棉棉挑了三根比较短小的小米辣放在盘子里,端到她面前。

小竹起哄:“不许吞啊, 要嚼的。”

陈樾全程没说话, 只是看着孟昀。

孟昀夹起其中一根刚放到嘴边, 刺鼻的辣味就激得她泌口水了。她一狠心把辣椒塞进嘴里迅速嚼两口, 脸部立刻皱成一团,人都坐不住了。她赶紧把辣椒吞进去,那灼烧的感觉瞬间入喉。她以为到这儿就够了,没想刚才只是点火的信子, 后头炮仗一串儿炸开,火辣辣的感觉在她口腔爆炸,她整个脑袋都辣麻木了。

她慌不择路,抓起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又灌下几口水,仍是辣得眼泪哗哗。

盘子里还剩两个。

陈樾看了柏树一眼,柏树懂了,立马说:“这样吧,孟昀你是不吃辣的地区来的,你找桌上谁帮你吃了也行。”

孟昀本想硬撑着把剩下两个吃了,可她真不行了,脑子全蒙,唇舌如火烧。她张着嘴巴拼命吸气,眼泪汪汪看向陈樾,大着舌头呜哇道:“#¥%&#@……”

小竹说:“还能帮……”她话没讲完,陈樾已迅速夹起剩下两个小米辣放进嘴里嚼几口,吞了进去。

辣意来袭,陈樾表情僵硬,微张着口一下一下深呼吸。过了会儿,他手撑着桌子低下头去忍,忍得面颊通红,额头冒汗。

孟昀早已辣得满脸呆滞,露着舌头,不停地缩鼻子吸鼻涕。她心口烧得难受,捂住胸口将脑袋埋下去。

陈樾低声问:“你办公室还有牛奶吗?牛奶解辣的。”

孟昀之前把牛奶都拎来学校了,赶紧点头。

两人绕过宿舍房和车棚,上了操场。这个时候初中教学楼一片漆黑,高中那头灯火通明。孟昀辣得走路都不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月色,摸黑进了办公室。今天月光很好,孟昀顾不得开灯,飞跑到办公桌前,给盒装牛奶插了吸管咕咕喝起来。

陈樾站在办公桌的走廊里看着她,说:“慢点喝。”

孟昀捏着吸管停住,眼神涣散,大舌头问:“慢点喝才有效果吗?”说着抿着吸管十分缓慢地吸,仿佛在品鉴。

“……”陈樾说,“我是怕你呛到。”

本就辣成这副德行,再狂咳上一阵,喉咙不疼死了。

孟昀指着桌上另一盒,眼神示意:你也喝啊。

陈樾摇了下头,刚才那两颗确实很辣,但那波反应一过,也就能忍受了。

孟昀神情呆滞地喝掉大半盒牛奶了,才喘了口气说:“那个辣椒,太变态了。”

陈樾坐到李桐的椅子上,隔着走廊看她:“我跟你怎么说来着?你吃不了。不听。”

“我听了。”孟昀舌头还不太顺,咕哝地说,“但我不想选真心话,小兰那么爱八卦,肯定问我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懒得搭理她。”

陈樾说:“人家跟你又不熟,哪怕问也问不到点子上。不熟的人,选真心话最保险。”

孟昀含着吸管,眼皮一抬,问:“那你有问题想问我吗?”

陈樾一愣。

室外操场上月色静凉。室内没有开灯,暗淡的光线像一层深灰色的纱布,

夜是暗的,但能看见彼此的脸孔,在夜色中有种深沉的素描画的意味。与他对视的一刻,孟昀看见他眉眼英俊,五官立体,尤其是眼睛,清黑而干净。许是夜色雕琢,又许是她难得有机会直视他的双眼。

像是过了许久,他说:“……没有。”

孟昀吸完最后一点牛奶,将空盒子放在办公桌上,人往椅子里靠,有些失望地说:“看吧,连你也没有问题想问我。”

陈樾不用去分辨她的表情,她的身体语言表达了一切。他于是说:“真心话提问。”

孟昀来了点精神:“问吧。”

陈樾说:“这些天过得开心吗?”

“……”孟昀无语,对这个放水的问题不太满意,翻了个白眼,但又很配合地一五一十回答:“一开始不开心,前些天开心了,今天白天也很开心,现在又不开心了。”

陈樾无意识地笑了,说:“你的情绪跟海浪似的。”

孟昀立刻还嘴:“你的情绪是水泥地坪。”补一句,“踩都踩不动!”

陈樾看着她,说:“你要踩了做什么?”

孟昀说:“我是打比方。笨蛋。”

陈樾说:“那一两个人跟你相处不好,你没必要为这个不开心。有时候人跟人相处全靠气场,没对也没错。”

孟昀不吭气。

陈樾说:“你跟他们,离开了这里,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昀手指搭在办公桌上,戳了戳空掉的牛奶盒子,问:“等我走了,我们这辈子还会再碰到吗?”

彼时,陈樾手里玩着一只批改作业的钢笔,听见这话,他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孟昀,孟昀也看着他。光线昏暗,彼此的轮廓仍在,却看不清眼睛背后的情绪。

陈樾转着手里的笔,说:“如果同学聚会,我会去。”

孟昀说:“那也是毕业十年,二十年的时候了吧。”

陈樾略略失了神:“好像是的。”

孟昀估算:“那最早的还有六七年。”

陈樾不讲话了,不知在想什么,随意从李桐桌上抽了张空白纸,无意义地在纸上写起了字。

灯仍是不开,人也都不走。

孟昀趴在办公桌上玩空牛奶盒,戳过来,戳过去。牛奶果然有用,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感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如薄雾般的不爽利感,如此刻夜色般不清不楚。

旁边的人在写字,笔尖沙沙作响。

孟昀扭头:“你看得清楚啊?”

陈樾说:“看得清楚。”

孟昀看看自己面前一摞书,的确,书脊上的字看得清,但作者和出版社就比较模糊了。

她又玩了会儿牛奶盒子,忽轻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陈樾手中的笔停住了。

孟昀侧头枕在手臂上,问他:“你有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明明某件事是第一次发生,但你会觉得好像曾经发生过。”

“……”陈樾说,“遇到过。”

“我们大学的时候肯定当过同桌。”孟昀说,“我很确定,你在我的右手边坐过,好像不止一次呢。就像现在这样,感觉好熟悉。”

但具体的细节她记不起来了,她又趴在桌上继续戳牛奶盒子了。陈樾看一眼面前的白纸,全是些无意义的来自李桐教案里的文字。

孟昀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对了,你大学时候的女朋友是谁啊?我们院的还是外院的?”

陈樾的笔在纸上画,说:“没有女朋友。”

“你刚才说真心话是假的?”

“不是假的。”

“又不是女朋友又亲了,怎么回事?”

陈樾转了一下笔:“她喝醉了,不清醒。”

孟昀嘴巴张大,很兴奋:“我去,这么狂野,谁啊?我认不认识?”

陈樾看着她,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那就不是我们院的了。”孟昀认真排查,问,“你们谁主动的?”

陈樾:“……”

他没回答,她却立刻给出答案:“一定是她主动。你看着不像会主动去占人便宜的人。”

陈樾隔着夜色看她,哪怕天光朦胧,她的脸依然很生动。

“或许她醉酒是为了接近你呢,很可能她那时候就喜欢你。哎呀,你这个木头脑袋,错过了吧。”孟昀话这么说,人却很高兴的样子,脚板敲踏了两下地面。

陈樾说:“她不喜欢我。”

孟昀反驳:“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万一她喜欢呢。”

“你是写故事的吧?”陈樾朝她伸手,“笔给你。”

“……”孟昀大笑起来,陈樾亦淡淡一笑,收回手。钢笔盖子阖上又抽开,抽开又阖上,却不继续写字了。

夜色更浓。

孟昀继续问:“她长得好看吗?”

“……”陈樾没有回答。

“是性格温柔那种吗,还是可爱那种?”

“……”

“你喜欢她吗?”

陈樾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孟昀理所当然:“好奇啊!”

陈樾看向她:“又是好奇。对我就有这么多好奇吗?”

月西落,室内似比刚才更幽暗,书本桌椅隐匿去夜幕后,不知名的虫儿在窗外鸣叫。

孟昀看见他眼睛很黑,瞳中有细碎的光。她的心莫名走得不稳当了,磕磕绊绊的,说:“因为你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太在意,正常人都会好奇嘛。”

陈樾说:“你刚才那些问题,我可以回答一个。”

他说完就后悔一时心软,但孟昀已迅速问出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他手中的钢笔盖拔了出来,又紧紧摁回去,他答:“长得很好看,性格不温柔,人很可爱。”

“你答非所问!”孟昀一下坐直身子,刚要说什么,陈樾手机响了,屏幕照亮了他的侧脸。他没接,摁掉了起身,说:“柏树催了,走吧。”

孟昀将瘪掉的牛奶纸盒扔在桌上,尾随他出去。

一出门,月光亮了,他的脸忽在她眼前清晰了一度。她和他一起走下教学楼台阶,走过操场。操场上的草过了脚踝,搔在皮肤上有点儿痒。

夜风吹着,孟昀想说点儿什么,就慢慢地说:“哦对了,谢谢你帮我吃辣椒。”

陈樾隔了几秒,答:“本来就能吃辣,没什么。”

她停一下,很快笑道:“既然你能吃辣,那过会儿我要是又被罚,全部你帮我吃啰?”

她一句玩笑话,或许半分吧,他落在她身后,应了一个字:“好。”

夜黑风清,孟昀踩过操场上的碎石,脚步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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