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楼时发现爸的三顶帽子挂在帽架上,他的手杖也摆放在靠墙的老地方。有一会儿我害怕得动弹不得,因为我记起了我的坠链。我想,是萨琳娜造成的,现在我要怎样向家里解释这件事?

之后爱莉丝出现了,表情古怪地看着我,对我解释是母亲要把这些东西放在那里的:她认为这有吓阻窃贼的作用,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家有个男人在!母亲还要求一名警察到家附近巡逻,现在,当我出门时,我看到那名警察正往我这里看,并用手碰了一下帽缘向我致意,“早安,拜尔小姐。”接下来我想母亲会要库克睡觉时将上膛的手枪放在枕头下,像克莱尔一家。然后库克就会在夜里头部中弹、在地上打滚,母亲便会说,真可惜,从没一个厨师能端出像文森太太做的肉片和菜肉炖……

海伦告诉我,我变得愈来愈爱挖苦人了。她今天晚上在这儿,和史蒂芬一起。我让他们俩单独和母亲谈话,但海伦稍晚时过来敲了我的房门——她经常这样做,过来和我道声晚安,我也很习惯她这样做。但这次她来时,我看到她手里拿了个东西,也拿得很别扭。是给我的氯醛小药瓶。她没有看着我地对我说:“母亲看见我要上来找你,便问我可不可以将药带上来?我说你可能不喜欢这样。但她抱怨这些楼梯——说上楼让她的脚很痛。她说她宁愿将这任务交给我而不愿交给仆人。”

我想我宁愿薇格而不是海伦帮我带药上来。我说:“妈会要我在她面前,站在起居室里,用汤匙吃药。她让你自己从她房间里拿出药吗?你知道她将药放在哪儿,可见你受到宠信。她都不肯告诉我。”我看到海伦努力将药粉混合在玻璃杯里,然后端给我,我将它放在书桌上不予理会,于是她说:“我必须待到你喝完药才可以离开。”我说等一下就喝,她不用担心,我不会把它搁着,只为让她陪我。听到这儿,海伦脸红了起来,别过头去。

我们今天上午收到一封小菠和阿瑟寄来的信,邮戳是在巴黎,于是我和海伦便对那封信聊了一会儿。我说:“你知道自从婚礼过后,我觉得这里有多闷吗?你觉得我这样想很自私吗?”

海伦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当然可以想见的,妹妹结婚对我来说是很难过的事。

我摇摇头看着她,“喔,这种话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当我十岁时,史蒂芬去上学:大家说这将会是一段难捱的时间,因为我是这么聪明,也不会了解为什么我必须请女家教在家学习。当史蒂芬上剑桥时也是一样,然后他回家,被请到法律事务所工作。当小菠出落得如此美丽,大家也说这会很困难,这会让我很难受,因为我是这么平凡。然后,当史蒂芬结婚时,当爸去世时,当乔治出生后——一件事接着另件事,大家总是说,很自然地,我一定会对这种事感到心里不舒服;那年纪较长还未结婚的姐姐一定都会这样觉得。但是海伦,如果大家觉得这对我一定很难过,为什么他们不改变,让事情变得好过点?我觉得,如果我可以享有一点自由——”

海伦问我,自由,要做什么?我无法回答,而她只说,我应该要多到花园庭宅拜访他们。

“去看你和史蒂芬。”我面无表情地说。

海伦说:“去看看乔治。”她又说当小菠回来后,她一定会邀请大家到曼里须斯的,这将会改变我的日常作息。

我大喊:“曼里须斯!他们会在吃饭时将我排在一个神职人员的儿子旁边,我将要花很多时间陪伴阿瑟未出嫁的堂姐——帮她将黑甲虫固定在绿色线布上。”

海伦定神看着我。就是那时候她说我变得爱挖苦人。我说我一直都很爱挖苦人——只是她从没这样说过我。她以前都说我很勇敢、很有创造力。以前她似乎正因如此而对我崇拜有加。

这又让她脸红,但也让她叹了口气。她从我身旁走开,站在床边——

我马上说:“不要太过靠近床!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亲吻都还留在这张床上,不肯离去?这些亲吻会回来吓你的。”

“喔!”她那时便哭了出来,用拳头敲打着床柱,坐在床上,以手掩面。“你真的要永远这样折磨我吗?玛格丽特,我以前认为你很勇敢,到现在我还这么认为。”

我以前也觉得她是个勇敢的人,但她说:“但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玛格丽特,不够勇敢,不像你所要的那么勇敢。现在,当你还可能是我亲爱的朋友时——喔!我多么想要成为你的朋友!但你让这整件事变得像是场战争!我感觉好疲倦。”

海伦摇摇头,闭上眼。我也感觉到她的以及自己的疲倦之感。我感觉到这股疲倦这么黑暗、沉重,比任何她们给我服的药都来得黑暗深沉——就像死亡一样地沉重。看着床,我似乎也能看到我们当时亲吻的样子,这些亲吻似乎还挂在窗帘上,像蝙幅似随时准备飞扑而下。摇一摇床柱,它们就会掉下来,碎裂成末。

我说:“我很抱歉。我很高兴你和史蒂芬在一起。我想他人很善良。”——虽然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以后也不会因此而开心——

海伦回答说,他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善良的。之后她犹豫了一下,便说她希望——她认为,如果我如果可以和人群多些接触——世上还有其他的好男人。

“他们可能很好、很理智、性情也很好。但他们不会像你一样。”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这番话对她毫无意义。我说了些话——一些寻常温和的话,但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她过来亲亲我的脸颊,便离开我了。

她将氯醛药水瓶拿带走——但完全忘了要站着看我喝完。药水还放在我桌上,开水像眼泪般清澈稀薄,氯醛沉淀在杯底。没多久前,我起身将水倒掉,用汤匙勾起药粉然后服下——底部挖不到的我便用手指去沾,再将手指放到口中吸吮。现在我的嘴巴很苦,但没什么感觉。我似乎可以咬自己的舌头到流血也不会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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