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十九国时代”历时一百三十六年之久,于本世纪三〇年代结束。北方被北魏帝国统一,南方的晋帝国灭亡,南宋帝国代兴,“大分裂时代遂进入后半期——“南北朝时代”,北朝是北魏帝国、北齐帝国、北周帝国;南朝是南宋帝国、南齐帝国、南梁帝国、陈帝国。本世纪的北朝是北魏帝国,南朝则到南齐帝国为止。“南北朝时代”的大混战比“五胡时代”更激烈也更残酷。

南齐·建武二年  北魏·太和十九年  (柔然汗国太安四年)

1、春季,正月二日,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政府派镇南将军王广之当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军区司令官(督司州);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萧坦之当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军区司令官(督徐州);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当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军区司令官(督豫州);分别率各州武装部队抵抗北魏帝国进攻。

正月三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七任孝文帝)拓跋宏(本年二十九岁)下诏:“对淮河以北居民,不准抢劫掠夺,违犯的斩首(淮河以北早已是北魏版图)。”

正月二十五日,北魏徐州(州政府设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州长(刺史)拓跋衍进攻钟离,南齐徐州州长萧惠休登城拒守,偶尔也出军迎战,击败北魏军。萧惠休,是萧惠明的老弟(萧惠明,参考四七四年五月二十二日)。北魏最高统帅(大将军)刘昶、平南将军王肃进攻义阳,南齐司州州长萧诞抵抗;王肃不断击败萧诞的部队,收容南齐投降官兵一万余人;北魏政府任命王肃当豫州(州政府设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州长。刘昶性情褊狭急躁,对待所统率的官兵,态度严苛凶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不顺耳的话,法务副军事参议官(法曹行参军)、北平郡(河北省卢龙县北)人阳固恳切劝阻。刘昶大怒,想借刀杀人,于是命阳固迎击南齐军的反攻主力。阳固神情悠闲,动作优雅,抵抗敌人时,勇敢果决;刘昶对他大感惊奇。

正月二十七日,南齐全国戒严,任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平时可杀郡长以下)、西北军区讨伐大军司令长官(都督西北讨诸军事),在新亭(建康城西南)、白下(建康城北)一带,布防巡视,加强声势。

正月二十九日,北魏帝拓跋宏率大军渡淮河南下。

二月,拓跋宏至寿阳,大军号称三十万,铁甲骑兵相接,一眼看不到后队。

二月五日,拓跋宏登八公山(寿阳东北),作诗纪念。途中遇到大雨,拓跋宏命撤去伞盖,跟士卒同时淋雨;看见患病士卒,亲自安抚慰问。

拓跋宏派人呼唤寿阳守军,南齐丰城公萧遥昌(豫州州长),命军事参议官(参军)崔庆远出城对话。崔庆远质问:大军为什么突然压境?拓跋宏说:“当然有缘故,你是要我直言直语?还是要我隐瞒事实,吞吞吐吐?”崔庆远说:“不知道你的来意,所以无所谓隐瞒吞吐。”拓跋宏说:“萧鸾为什么罢黜皇帝,自己登位?”崔庆远说:“罢黜昏暴,另立英明,从古到今,并不仅此一次,有什么地方使你如此大惑不解?”拓跋宏说:“萧道成(南齐帝国一任帝)子孙,现在何方?”崔庆远说:“七位亲王一同作恶(七位亲王:萧子隆、萧子懋、萧子敬、萧子真、萧子伦,和三任帝萧昭业、四任帝萧昭文),已经像当年管国国君、蔡国国君一样,受国法诛杀。其余的二十余位亲王,有的在中央身居重要高官,有的在地方担任方面大员。”拓跋宏说:“你的主人(指萧鸾)如果没有忘记忠义,为什么不遴选皇家近亲,像姬旦(周公)辅佐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成王)一样,却自己夺取?”崔庆远说:“姬诵有第二级圣人的品德,所以姬旦可以当他的宰相。现在,皇家近亲,没有人比得上姬诵,今上皇帝(萧鸾)才不得不自己登基。而且,霍光也曾经舍弃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武帝)的近亲,而遴选刘病已(西汉王朝十任帝宣帝),只因为刘病已比别人贤能(霍光罢黜刘贺、拥立刘病已事,参考前七四年六月)。”拓跋宏说:“霍光为什么不自己坐上宝座?”崔庆远说:“这不是个恰当的同类对比。我们皇上只能比刘病已,怎能比霍光!如果那样的话,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讨伐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纣帝),不拥戴子启(微子),由自己当辅佐大臣,难道说他贪图天下?”拓跋宏大笑说:“我来兴师问罪,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误会完全消失。”崔庆远说:“‘情况许可时,前进;发现困难,后退。’是圣人的武力。”拓跋宏说:“你认为我应该采取和平手段或采取非和平手段?”崔庆远说:“和平则两国同时有利,人民蒙受幸福。否则两国对抗,人民饱受痛苦。是否有和平的可能,听候陛下圣心裁决。”拓跋宏赏赐崔庆远美酒、菜肴、衣服,送他回城。

二月九日,拓跋宏放弃寿阳,沿淮河向东前进,人心安定,运送田粮捐税的车辆,络绎不绝。

二月十七日,拓跋宏抵达钟离。南齐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四岁)派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增援钟离。北魏帝国刘昶、王肃兵团号称二十万,包围圈的长墙和壕沟有三重之多,合力猛攻义阳;万箭乱石俱发,城中守军用盾牌护身,奋力抵抗;南齐镇南将军王广之率军增援义阳,距义阳一百余里,畏惧北魏军强大,不敢前进;城中危急,陷落就在眼前;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萧衍,请求当前锋挑战,王广之把旗下的精锐部队,全数配属给萧衍。萧衍于夜晚出发,顺着小路,跟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太子右率)萧诔等,攀登贤首山(河南省信阳市西南),距刘昶、王肃军数里。刘昶、王肃军大感意外,无法确定敌人兵力多少,不敢相逼。天明,城中守军望见援军,萧诞(司州州长)派秘书长(长史)王伯瑜出城攻击刘昶、王肃军,顺风纵火,萧衍等援军更从外攻击,刘昶、王肃军不能支持,解围撤退。

二月二十日,萧诞等追击,大破刘昶、王肃军。萧诔,是萧湛(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的老弟。

最初,南齐帝萧鸾因义阳危急,下诏命青冀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开辟第二战场——东战场,出军攻击北魏东疆,用以减少西战场所受的压力(青、冀二州州政府设郁洲〔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沉积小岛〕)。张冲派带兵官(军主)桑系祖进攻北魏的建陵(江苏省新沂市)、驿马(江苏省沭阳县境)、厚丘(江苏省沭阳县北);又派带兵官杜僧护进攻北魏的虎阬(江苏省赣榆县西)、冯时(今地不详)、即丘(山东省临沂市南);全部占领。青、冀二州州长王洪范,派带兵官崔延进攻北魏的纪城(山东省日照市西南荻水村),也都占领。

北魏帝拓跋宏打算南下长江。

二月二十二日,拓跋宏从钟离出发。宰相(司徒)、长乐公(元懿公)冯诞患病,不能随军行动。拓跋宏向他流泪告辞,大军前进五十里,冯诞逝世(年二十九岁),拓跋宏得到消息。当时,南齐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崔慧景等的大军,距拓跋宏御营不过一百里,拓跋宏改换轻装,率领数千人,在夜间赶回钟离,抚摸尸体,号陶大哭,直到天亮,哭声和眼泪一直不停。

二月二十三日,拓跋宏下令各军,取消南下长江计划。依照司马攸(晋王朝一任帝武帝司马炎的老弟)前例(参考二八三年),安葬冯诞。冯诞跟拓跋宏同年,从小在同一张桌上读书,娶拓跋宏的妹妹乐安长公主;虽然没有学识,但天性敦厚善良,所以拓跋宏对他十分宠爱。

二月二十八日,拓跋宏派人到长江北岸宣布萧鸾罪状。

北魏帝国徐州州长拓跋衍围攻钟离,很久不能攻克,士卒死亡惨重。

三月九日,拓跋宏前往邵阳洲(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淮河中),在岛上筑城;又在淮河两岸筑城,用栅栏连接三城,横拦淮河,切断南齐援军。南齐首都西区卫戍司令萧坦之,派带兵官裴叔业攻击南北两城,攻克。拓跋宏打算在淮河南构筑营垒,派遣驻军,作长期军事占领,用以招抚新近归附的居民。对这个意见,用诏书询问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高闾,跟他讨论。高闾上疏,认为:“《兵法》(《孙子兵法》)说:‘我们的军队比敌人多十倍,包围他;比敌人多五倍,攻击他。’最初,帝国军队南下,日的只不过接应曹虎(参考去年〔四九四年〕十二月),所以出动的军队不多。而敌人土地东西辽阔,我们以少数兵力,恐怕难以成功。何况现在又要在淮南(淮河以南)设立基地,驻防军队,招抚新归附人民!从前,世祖(三任帝拓跋焘)以排山倒海的威力,指挥步骑兵混合兵团数十万人,南下抵达瓜步(江苏省六合县南长江渡口),所有郡县,全都投降,只剩下盱眙(江苏省盱眙县)一个小城,竟不能攻克(参考四五〇年十二月),所以班师回国时,不在一个城池留下军队,也不把一条街道并入领土。难道我们人数不够?只因为还没有把敌人的大城削平(如彭城、寿阳),就不可能保卫小城。要堵住流水,必须先塞死泉源;要铲除树木,必须先挖断树根。泉源和树根仍在,而只在支流、枝叶上用功夫,最后仍是失败。寿阳、盱眙、淮阴(江苏省淮阴市),是淮南最重要的据点,三个据点,如不能攻克一个,却留守一座孤城,绝对没有办法自己保全,其中道理,自为明显。敌人(南齐)的重兵对面相逼,漫长的淮河在背后又阻挡归路。留守军队太少,不够自卫;留守军队太多,粮食运输又将遭到困难。南征大军班师之后,守军孤单,军心一定恐慌。而且夏季已临,河水势将猛涨,我们的援救行动十分艰苦。齐国用生力军攻击我们守城的疲惫之师,我们用劳苦的守城之师抵抗精神饱满的齐国生力军,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准被敌人生擒活捉。将士忠勇奋战,有什么裨益!而且,喜爱乡土,依恋故旧,是人之常情。从前,彭城之役(第五次南北大战,参考四六六年十二月),我们夺取到重要基地,防务已经巩固,而人心不服,叛变起事的,仍超过数万(参考四八〇年十月):角城(江苏省淮阴市西)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孤立在淮河以北,距淮阳仅十八里。五固(今地不详)之役,围攻一个年头,竟不能攻克(参考四八一年九月)。今昔相比,现在的困难,还要加倍。天气转热,雨水将逐渐增加。希望陛下追随世祖的脚步,倒返车轮,旋转旌旗(第三次南北大战,拓跋焘到长江北岸后,便知难而退,参考四五一年正月),先行全力经营新都洛阳,充实战力,再观察变化,推广帝国的恩德教育。中国(北魏)内部能够和睦,远方(南齐)的人,自然归服。”国务院总理(尚书令)陆溆上疏,认为:“长江广阔,波浪浩荡,是他们(南齐)巨大防线。南方之地,昏雾浓布,天气潮湿燠热,好像蒸笼。我们的军队如果深入,很多人一定身染疾病。而我们刚刚迁都,尚在草创时期,万事都要重新开始,各院(省)没有讨论政事的官舍,各部(府)没有听取报告的场所,文武百官居家,心情跟住在旅店一样:久阴淫雨,长夏烈日,瘟疫流行,势难避免。而且征兵入伍,调服差役,同时并举,最圣明的君王,都无法控制这种局势。现在,身穿铠甲的武士,在外攻击盗匪仇寇(南齐),老弱残兵,在内从事土木工程,兴筑宫殿,仅只运输费用,每天需要千金。驱使疲倦不堪的土卒,攻击固守坚城的蛮虏(南齐)怎么能够取胜?陛下去年(四九四年)冬季,率军南下,不过准备在长江、汉水一带,展示国威;如今,春季将尽,就要进入夏季,按理应该班师复员。盼望早日返回洛阳,使根木坚固,圣心不再有后顾之忧,亿兆人民,不再从事筑城备战的劳役。然后,派遣大将,率领王师,出征南下,何必忧虑他们(南齐)不肯降服!”拓跋宏同意。

南齐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崔慧景驻军钟离城外,发现北魏军在邵阳洲加强城防工事,深为忧虑。部将张欣泰说:“他们恐怕就要撤退!所以修筑城垒,不过是夸张他们的强大,希望阻吓我们追击。如果向他们建议:双方志愿停战,各自回军,他们一定接受。”崔慧景同意,派张欣泰前往城下,向守军传达这项提议,拓跋宏遂下令班师。

拓跋宏渡淮河到北岸,但五位将军率领的殿后部队正要继续撤退时,南齐军已占领小岛码头,切断北魏军五位将领的退路,拓跋宏悬赏招募:能击破小岛南齐军的,播升为直阁将军。带兵官鲜卑人(代人)奚康生(本姓“达奚”)应募;于是捆扎大量木筏,上面满载木柴,趁风纵火,一直撞入南齐船团,南齐船闭霎时大火四起。奚康生冒浓烟烈火前进,挥刀乱砍,南齐集结到小岛上的军队,遂完全崩溃。拓跋宏立即加授奚康生直阁将军。

拓跋宏曾经命前将军杨播率步兵三千人,骑兵五百人,作为殿后部队。当时,春季河水正在上涨;南齐援军大量集结,战舰如云,塞满江河。杨播在淮河南岸扎营筑阵,抵抗南齐军的追击,北魏所有部队,全都渡过淮河后,只剩下杨播一支孤军。南齐军四面八方涌到,把杨播营垒团团围住,杨播建立圆阵防守,亲自出击肉搏,杀伤南齐士卒很多,如此抗拒三天两夜,杨播军食粮不继,而南齐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北魏帝拓跋宏在淮河北岸亲自眺望,束手无策,因淮河水势太大,不能派出援军。幸而不久水势稍低,杨播率精锐骑兵三百人,闯过南齐舰队,大声呼喊:“我现在就要过河,能打仗的过来。”遂率大军渡淮河而北。杨播,是杨椿的老哥(杨椿事,参考四九〇年九月)。

北魏主力军既然撤退,而留在邵阳洲上还有一万人,没有及时脱离阵地,于是向南齐请求:用五百匹战马,交换一条道路北返。崔慧景打算断绝他们的归路,发动攻击,张欣泰说:“急于回家的军队,不要阻止他,连古人都怕这种情况。(《孙子兵法》:“归师勿遏,穷寇勿追。”)敌人己陷于必死之地,势必拼死,不可轻忽。战胜他们,不算威风。战败则前功尽弃,不如接受他们的要求。”崔慧景同意。首都西区卫戍司令萧坦之回京(首都建康),报告南齐帝萧鸾:“邵阳洲有死定了的贼寇一万人,崔慧景、张欣泰却把他们放走,不肯下手。”因此,萧鸾对崔慧景、张欣泰不加赏赐。

三月十五日,萧鸾下令解除戒严。

最初,萧鸾听到消息:拓跋宏打算率领他的战马,到长江饮水,大为恐惧;命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南兖州(州政府广陵)总部执行官(行南兖州事)萧颖胄坚壁清野,把乡下居民,全部迁移入城;人心震恐,打算收拾家产,渡长江南下逃亡。萧颖胄认为北魏军距离还远,遂没有立即执行,而北魏军也竟没有到来。萧颖胄,是一任帝萧道成的堂侄(萧赤斧的儿子)。

萧鸾派国务院右执行长沈文季增援丰城公萧遥昌,共同守卫寿阳。沈文季进城后,禁止军队出击,然后大开城门,严密防守,北魏军不久撤退。

北魏大军南下时,北魏政府派往南齐的使节卢昶等仍留在建康(四任帝萧昭文登基时〔参考去年(四九四年)七月〕,北魏派卢昶担任贺使,可是抵达建康时,萧鸾已经称帝)。南齐人对卢昶十分痛恨,拿喂牛马的蒸豆给他吃,卢昶恐惧,只好吞下,眼泪和汗水纵横脸面。而他的助理、皇家礼宾官(谒者)张思宁,在言辞上和气势上都不屈服,竟死在宾馆。等卢昶回到北魏,拓跋宏责备他说:“人,谁没有死!何至于把自己当做牛马,既侮辱自己,也侮辱国家。即令对古代苏武不惭愧(苏武事,参考前八一年),难道对近代的张思宁也不惭愧!”把卢昶贬黜为平民。

2、三月十九日,北魏帝国太师(上三公之一)、京兆公(武公)冯熙在故都平城逝世。

三月二十六日,北魏帝拓跋宏前往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

夏季,四月二日,拓跋宏抵达彭城。

四月三日,拓跋宏为冯熙举行祭祀哀悼大典。留守平城的太傅(上三公之二)、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平阳公拓跋丕,不乐意南迁,会同国务院总理陆叡,上疏请拓跋宏驾回平城,主持冯熙葬礼。拓跋宏说:“自开天辟地,难道有身为天子,却老远为舅父奔丧的怪事!而今,刚刚重建洛阳,怎么可以胡说八道,引诱君王陷于不义!国务院总理(令)、执行长(仆)以下官员,应交付监察官员(御史),分别加以贬降或罢黜处分。”拓跋宏下诏迎接冯熙以及他的正妻博陵长公主的灵柩,南下安葬洛阳,礼仪完全效法司马孚(晋王朝安平王〔献王〕)前例(参考二七二年二月)。

3、北魏帝拓跋宏在钟离时,仇池镇(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防守总司令官(镇都大将)、梁州(州政府骆谷城)州长拓跋英请求率领州政府所辖部队,会同平南将军刘藻(去年〔四九四年〕十一月,派刘藻出征),攻击南齐帝国的汉中(南郑·陕西省汉中市),拓跋宏准许。南齐梁州(州政府南郑)州长(刺史)萧懿派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率军二万人,据守险要,建筑五处栅栏抵抗。拓跋英说:“他们的统帅,资格太嫩,而又没有权力,号令不能贯彻。我如果挑选精锐部队,全力攻击他们一营,其他四营一定不会援救。只要攻克一营,四营全逃。”率军急攻一营,攻克,其他四营果然崩溃。拓跋英遂生擒梁季群,杀三千余人,俘虏七百余人。北魏军乘胜长驱直入,进抵南郑城下。萧懿再派部将姜脩反攻,拓跋英应战,把姜脩全军俘虏;正要班师,萧懿派出的另一支军队抵达战场;北魏军将士疲惫不堪,想不到南齐生力军出现,大为恐惧,就想拔腿逃走。拓跋英故意放松缰绳,使马步慢慢前进,神色安洋,然后登到高处,瞭望敌军,指东指西,像在那里布置阵势:集合各军,向前推进。萧懿疑心设有埋伏,徘徊不定,渐渐后退;拓跋英追击,大破萧懿军,遂包围南郑。拓跋英严禁将士奸淫烧杀,不准抢夺凶暴,人民不分远近,都心悦诚服,争相供应军队粮食。

柏杨曰:

中国人真是可怜,永无尽期的处于暴政之下,偶尔遇到一个不贪污不凶暴的官员,或一支不奸淫不烧杀的军队,便感恩戴德,主动的送酒肉、送粮秣,不管你是汉人、鲜卑人,或其他任何人、任何民族!

萧懿登城固守,带兵官范絜先率三千余人在外地得到消息,回军增援南郑。拓跋英发动突击,把范絜先三千人全部俘虏。围城数十日,城中人心惊恐。机要军事参议官(录事参军)、新野郡(河南省新野县)人庾域,把空仓数十座加上封条,指示给将士说:“这里面全是粟米,足可以支持两年,你们只管守城。”人心才安。正巧,拓跋宏下诏班师。拓跋英命老弱将士先行撤退,自己亲率精锐部队殿后,派人向萧懿告别。萧懿认为其中有诈,不敢反应。一直等到拓跋英撤退一天之后,萧懿仍不敢打开城门。两天之后,才派军出去追赶。拓跋英率士卒下马应战,萧懿军不敢进逼。尾随四天四夜,萧懿军队才停止。拓跋英进入襃斜谷(陕西省太白县),天正大雨,士卒砍下竹筒,把米放到里面,就在马背上用火烤炙;一面行军,一面进餐,马不停蹄。之前,萧懿派人引诱仇池各地氐族部落,命他们起兵切断拓跋英的粮道和归路。拓跋英战备行军,奋勇攻击,且战且进,流箭射中拓跋英的面颊,最后总算全军回到仇池镇。然后讨伐叛变的氐部落,一一削平。拓跋英,是南安王拓跋桢的儿子。萧懿,是萧衍的老哥(萧衍是“八友”之一,参考四八四年正月)。

当拓跋英围攻南郑时,北魏帝拓跋宏下诏,命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泾州(州政府设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岐州(州政府设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动员战士六千人,增援南郑围城军,等攻克南郑后,即行回乡复员。高级咨询官(侍令)兼国务院左执行长李冲上疏劝阻说:“秦川(陕西省南部)地势险恶,又跟羌族或其他夷人相邻。自从西部大军出动(指平南将军刘藻军),薪饷和粮秣不断运送。加上氐部落或其他蛮夷叛乱,大军东征西讨,疲于奔命,连运送粮饷,都要武装部队护送,迄今还不能停止。现在,又要预先派出边防军,孤单的悬挂在大山之外(秦岭南麓),虽然特别优待,而又许诺复员,恐怕军心仍然惊骇恐惧。万一南郑无法攻克,岂不徒然扰乱,如果逼使人民跟蛮夷结合,事情如何发展,就难以预测。我的建议是:请密令各州,等攻克南郑之后,再行出发。如果以我愚昧的见解,甚至连这样做都不应该。为什么?只因西方道路危险,一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小径,就有—千里之长(指褒斜谷)。军队深入疆域外的绝地,在四周全是敌人的包围之下,困守一个据点,敌人进攻,我们的援军不可能迅速到达,我们的粮秣吃尽,又不可能马上运送补充。古人有言:‘马鞭虽长,打不到马腹。’对于帝国而言,南郑就是马腹。而且,我们的国土广大,天下九州,己有八州(此指《禹贡》九州而言)。人民臣服的,已有十分之九。还没有征服的,唯有瀚海沙漠以北(柔然汗国)和长江以南(南齐)而已;捕获他们君王的日子,就在最近,何必迫不及待,一定要在今天。最好等到国土更为开拓,粮食更为充足,然后登台拜将,发动灭国性战争。而今,寿阳、钟离,距离这么近,都没有夺取,赭城(河南省方城县)、新野,距离更只有几步路,都还没有归降。东战场既无力取胜防守,西战场又怎么能够靠远征军保护据点。如果一定要设立基地的话,我恐怕终于拱手送给敌人。其次,建都中原,跟贼寇(南齐)的国土接近,正需要招募大量的敢死武士,扫荡江会(指南齐首都建康),如果现在轻率的派出孤军,把他们抛弃异域,使他们陷落覆没,恐怕以后大军出动之日,谁都害怕留守!想使他们拼死报效,势将无法办到。由此推论,不派军驻防南郑,才是上策。”拓跋宏同意。

四月十五日,拓跋宏前往小沛(江苏省沛县)。

四月二十一日,拓跋宏再往瑕丘(山东省兖州市)。

四月二十二日,拓跋宏再往鲁城(山东省曲阜市),亲自祭祀孔丘。

四月二十三日,拓跋宏任命孔家四个人、颜家(孔丘学生颜回的后裔)两个人,分别当官;遴选孔丘后裔中嫡长子一人,封崇圣侯,负责孔丘的祭祀事宜(孔丘后裔封爵之改变,参考二二一年正月注);再命兖州州政府(设瑕丘)整修孔丘的坟墓,重新建立石碑,碑刻颂辞。

四月三十日,拓跋宏再往磺礅(山东省茌平县西南),命皇家礼宾执行官(谒者仆射)成淹准备船只,打算从泗水进入黄河,逆流而上,西返首都洛阳。成淹劝阻,说:“黄河水势险恶,不适合天下之主行舟。”拓跋宏说:“我认为,因为平城没有水路运输之故,所以人民贫苦。而今,迁都洛阳,四通八达,而人民仍畏惧水上风险。所以我才故意乘船,用以启发人民的心灵。”

城阳王拓跋鸾等进攻赭阳,各将领互相不服指挥,围攻一百余日(自去年〔四九四年〕十二月迄今),大家打算停止攻击,而只按兵不动,希望把守军困死。只有安南将军李佐单独进攻,昼夜不停,士卒死伤惨重。南齐帝萧鸾,派太子宫右翼卫队长垣历生增援。北魏将领发现寡不敌众,无法抗拒,准备撤退,李佐单独挑战,率二千人迎击,大败。于是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前锋司令官(督襄阳前锋诸军事)卢渊等率各军撤退:垣历生追击,大破北魏军。垣历生,是垣荣祖的堂弟(垣荣祖,参考四六六年正月八日)。南齐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郡长房伯玉等,又在沙堨(河南省南阳市南)击败北魏代理征南将军薛真度。(第七次南北大战到此结束)

拓跋鸾等前往瑕丘晋见北魏帝拓跋宏,拓跋宏责备说:“你们使帝国的声威受到挫败羞辱,沦罪应该斩首。为了纪念迁都,特别从宽处理。”

五月一日,把拓跋鸾贬降一级,改封定襄县王,削减采邑五百户;卢渊、李佐、韦珍,全部免官除爵,贬作平民;李佐更放逐到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薛真度因跟他的堂兄薛安都,当初有献出徐州的功劳(参考四六六年十月),允许保留他的爵位和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位置,其他兼职全部免除。拓跋宏说:“晋升的足够显示他的功勋,贬降的足够碰示他的罪过。”

广川王(刚王)拓跋谐逝世。拓跋谐,是拓跋略的儿子(拓跋略,参考四八〇年正月)。拓跋宏说:“古代君王对高级重要官员丧事,有前往祭悼三次的礼仪(《汉书》:贤明君王的臣属死时,君王亲往哭悼〔一临〕。尸体入棺时,君王再往哭悼〔二临〕。灵柩安葬时,君王再往哭悼〔三临〕),曹魏帝国、晋王朝,遇到王爵、公爵逝世,皇帝都在东殿哭悼。现在重新规定:亲王跟君王之间的关系,丧服应穿一年(期亲)的,君王前往祭奠三次;丧服应穿九个月(大功)的,君王前往祭奠两次;丧服应穿五个月(小功)或三个月(缌麻)的,君王前往祭奠一次;不再到东殿哭悼。广川王(拓跋谐)跟我之间的关系(同祖父五任帝拓跋濬),丧服应穿九个月。”在拓跋谐尸体将要入棺时(大殓),拓跋宏换上素色“深衣”(一种宽大衣袍,流传日本后,被称“和服”)祭奠。

五月六日,拓跋宏前往滑台(河南省滑县)。

五月八日,拓跋宏在石济(河南省卫辉市东)下榻住宿。

五月十二日,太子拓跋恂出京到平桃城(河南省荥阳市境)迎接老爹。

赵郡王拓跋幹(拓跋宏的老弟)在首都洛阳贪赃荒淫,犯法乱纪,总监察官(御史中尉)李彪私下规劝他:“殿下如果不能改过,我不敢不报告皇上。”拓跋幹怡然自得,毫不在乎。李彪上疏弹劾,拓跋宏命拓跋幹、北海王拓跋详(拓跋幹

的老弟),跟随太子拓跋恂,一同前往行宫。三人既到,拓跋宏召见拓跋详,却故意不召见拓跋幹,暗中派左右侍从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既没有忧愁,也无悔意;遂亲自列举他的罪状,打一百军棍,免除官职,逐回家宅。

五月十五日,拓跋宏回首都洛阳,晋谒皇家祖庙。

五月十六日,拓跋宏削减多余官员的薪俸,支援国防军事费用。

五月十七日,拓跋宏主持“饮至典礼”(这是公元前六世纪之前的古礼,封国国君因出征或参加高阶层会议,回国之后,晋谒祖庙,举杯饮酒,是为“饮至典礼”),依照各人的功勋,颁发赏赐。

五月二十六日,太子拓跋恂(本年十三岁)在皇家祖庙行加冠礼。

拓跋宏计划改变鲜卑人的风俗习惯,在金銮宝殿上召见文武百官,问说:“你们希望我远比商王朝、周王朝?或是希望我连汉王朝(两汉王朝)、晋王朝都不如?”咸阳王拓跋禧说:“我们都希望陛下能超过前代圣明君王!”拓跋宏说:“那么,我们应该改变生活方式?还是一直抱残守缺!”拓跋禧回答:“但愿圣明君王的政治,每天都在革新。”拓跋宏说:“你们的富贵,是要及身而止?还是想传给子孙?”拓跋禧回答:“希望传到一百代。”拓跋宏说:“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大力改革,除旧创新,你们不可违背。”拓跋禧说:“上面颁布命令,部属遵守执行,谁敢违背。”拓跋宏说:“‘名义不正当的话,言辞不顺;连礼仪、音乐,都不可能创制。’我现在打算禁止鲜卑语,完全使用汉语。三十岁以上的人,鲜卑语已成习惯,或许不容易马上改变,但三十岁以下青年,正在政府供职,言语不可以仍保持旧腔,如果有人故意说鲜卑话,当贬降或罢黜他的官位,各位要提高警觉。王爵、公爵、部长级以及全体官员,你们认为对不对?”大家回答:“确实如同陛下的指示。”拓跋宏说:“我曾经跟李冲讨论过这个问题,李冲说:‘四面八方,人民的言语,并不相同,怎么知道谁的言语是纯正声音?皇帝使用什么言语,什么言语就是纯正声音。’李冲说这种话,罪大恶极,应该诛杀!”遂注视李冲,说:“你辜负国家,应该由监察官(御史)拿下。”李冲脱下官帽,低头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拓跋宏又责备留守洛阳的官员:“昨天,我经过大街,看见妇女们仍有人穿夹领、小袖(鲜卑装),你们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命令?”大家都请求降罪。拓跋宏说:“我说的如果不对,你们应该据理力争,为什么当面服从,背后违背?”

六月二日,拓跋宏下诏:“在政府中不准说鲜卑话,违犯的免除官职。”

六月六日,拓跋宏派太子拓跋恂前往平城,祭奠太师冯熙之丧。

六月十六日,拓跋宏下诏,征求散失的书籍:凡是呈献皇家图书馆(秘阁)所没有、但对当世有益书籍的,都优厚赏赐。

主管单位奏称:“广川王(拓跋谐)王妃早已逝世,安葬在代都(故都平城),不知道以谁为主安葬?”拓跋宏说:“鲜卑人南迁洛阳的,都应安葬邙山(洛阳城北)。如果丈夫死在代北(山西省北部)妻子灵柩可运冋代北合葬;如果丈夫死在洛阳,则不准把灵柩运冋代北合葬。其他散布各州的鲜卑人,由他们自己决定。”

六月十九日,拓跋宏下诏:“随政府南迁洛阳的鲜卑人,逝世后就要安葬黄河以南,不可以把灵柩运返北方。”于是,鲜卑人南迁洛阳的,全成为洛阳人。

六月二十日,北魏政府改变度量衡制度,采用长尺、大斗,完全依照《汉书·律历志》规格,重新制定(以一个中等黍米的长度为标准,一米为一分,十米为一寸,一百米为一尺,一千米为一丈。同样,以一个中等黍米的体积为标准,两千四百粒为一禽,两万四千粒为一升,二十四万粒为一斗)。

4、南齐帝萧鸾当初罢黜三任帝萧昭业时(参考去年〔四九四年〕七月),承诺萧谌当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然而,萧鸾登基后,却命萧谌当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兼南徐州(州政府设京口〔江苏省镇江市〕)州长。萧谌老羞成怒,说:“煮熟了的饭,连锅端给别人。”萧谌仗恃他的功劳,对中央政府的行政措施常常干涉,凡他所推荐的人选,就命国务院(尚书)想办法任用。萧鸾得到报告,顿起疑惧。可是,萧诞、萧诔正在前方率军跟北魏帝国作战,只好隐忍心头,没有发作。而现在南北大战结束,决定下手。

六月萧鸾游逛华林园,设下酒筵,款待萧谌和国务院总理王晏等数人,谈笑风生,尽情欢乐。散席之后,萧鸾挽留萧谌稍微多坐会。最后,萧谌告辞,走到华林阁,武装卫士一拥而上,把萧谌逮捕,押冋国务院。萧鸾派左右侍从官莫智明当面列举萧谌的罪状,说:“去年政变,没有你的支持,我不可能有今天。可是你一门之中,有两个州长;兄弟之间,有三人封爵(萧谌当南徐州州长、老哥萧诞当司州州长。萧谌封衡阳郡公、萧诔封西昌侯、萧诞封安复侯)。政府对你的回报,也只能到这种程度。可是,你却一直怨恨现状,盼望政局变化,甚至说:煮熟了的饭,却连锅都送给别人。今天,不得不杀。”遂斩萧谌(距萧谌杀萧昭业,整整一年),并斩萧湛的老弟萧诔。任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萧衍当司州州政府总务官(别驾),逮捕萧诞,斩首。萧谌喜爱巫术和命相学,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人沈文猷常对他说:“你的相貌,不亚于高帝(一任帝萧道成)。”萧谌既死,沈文猷也被斩首。萧湛死的当天(六月二十五日),萧鸾诛杀西阳王萧子明(年十七岁)、南海王萧子罕(年十七岁)、邵陵王萧子贞(年十五岁。都是二任帝萧赜子)。

六月二十八日,任命首都西区卫戍司令萧坦之当中央禁军总监。

5、北魏帝国相州州长高闾上疏,说:“邺城密皇后(杜女士,三任帝拓跋焘的娘亲,参考四二三年十二月)的祭庙,墙倒屋塌,请求整修。如果说密皇后的牌位已送到皇家祖庙配享香火,则应拆除。”拓跋宏下诏拆除。

仇池镇防卫总司令官拓跋英进攻南齐汉中郡时,沮水氐(陕西省略阳县东境氐部落)酋长杨馥之效忠南齐,攻击武兴王杨集始(时在武兴〔陕西省略阳县〕),大破杨集始军。

秋季,七月二十四日,南齐政府任命杨馥之当北秦州州长(空头官衔),封仇池公。

八月九日,北魏政府挑选英勇武士十五万人,担任羽林禁卫军、虎贲禁卫军,负责皇帝及宫廷、京师警卫工作。

金墉宫(洛阳城西北角)落成,在首都洛阳设国立大学(国子学)、太学、国立专科学校(四门小学)。

北魏帝拓跋宏游览华林园,参观已经颓废了的景阳山(曹魏帝国二任帝曹叡所建,参考二三七年十月),禁宫咨询官郭祚说:“仁爱的人喜爱山,智慧的人喜爱水(《论语》孔丘语),应该修复。”拓跋宏说:“曹叡过度奢侈,在前代已立下坏的榜样,我怎么能步其后尘呢?”拓跋宏喜爱读书,手不释卷,无论车上、马上,都不忘跟左右谈论道理。他能写出很好的文章,很多时候,在马上口授,由别人笔记,写成之后,用不着更改一个字。自四八六年以后,所有诏书及指令,拓跋宏都亲自书写。他喜爱贤才,乐意去做善事,迫切之情,好像饥渴之追求饮食。所接触的一些高官贵爵,常有民间那种平等相待的朴实心意,像李冲、李彪、高闾、王肃、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之辈,都以文学造诣、神态高雅受到亲近,全居高位,掌握权柄。创制礼仪音乐,成绩可观,有太平治世的规范。

诉讼监察官(治书侍御史)薛聪,是薛辩的曾孙(薛辨事,参考四一九年三月)。执法如山,弹劾纠举,不闪避强梁权势;拓跋宏有时打算宽恕或赦免的,薛聪总是据理力争,拓跋宏每每说:“我看到薛聪,不能不畏惧,何况别人!”自此,不法的权贵分子,大为收敛。薛聪累积功劳年资,升迁到直阁将军,兼禁宫咨询官(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拓跋宏外表上因薛聪有德行、能力,才擢升他的官职。实际上内心早把他当做心腹,皇家亲军卫士,全部交付薛聪管辖统御。所以终拓跋宏一生,薛聪官衔一直是直阁将军。金銮宝殿朝见之后,文武百官出宫,薛聪总留在后宫陪伴拓跋宏,谈论起来,夜以继日。对于施政的得失,薛聪动不动就提出规劝,拓跋宏多数都会应允。但薛聪沉默寡言,守口如瓶,外界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拓跋宏打算擢升他的官位,薛聪都苦苦辞让,不肯接受。拓跋宏也很体念他的心意,对他说:“上天给你的爵位己经很高,人间给你的爵位,无法使你感到荣耀!”(上天爵位,指仁义忠信。人间爵位,指荣华富贵。)

九月四日,仍留在故都平城的所有六宫眷属(皇后以及小老婆群)以及文武百官,全部抵达新都洛阳。

九月二十日,拓跋宏前往邺城,好几次去相州州长高闾的官舍,赞美他治理的成绩,赏赐十分厚重。高闾不断请求当他本州(高闾是幽州渔阳郡雍奴县〔天津市武清县〕人)州长。拓跋宏下诏,说:“高闾已到‘悬车’的年龄(高闾年龄不详。薛广德退休悬车事。参考前四三年九月),又要求衣锦还乡(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好像穿着锦绣漂亮衣裳,却在黑夜里走路。”参考前二〇六年十二月)。只知道前进,不知道后退,欠缺谦让的美德,应降级为平北将军。但高闾仍是政府元老,所以我仍成全他的心愿,调任他当幽州(州政府设蓟城〔北京市〕)州长,使贬降和保全都能兼顾,私恩和国法同时并行。”任命高阳王拓跋雍当相州州长,警告他说:“当地方政府首长,说困难固然困难,说容易也很容易。‘立身行事公正,用不着下令,人民就会服从。’所以很容易。‘立身行事不公正,就是三番五次下令,人民也不服从。’所以很难。”

6、九月二十三日,南齐政府改封南平王萧宝攸当邵陵王、蜀郡王萧子文当西阳王、广汉王萧子峻当衡阳王、临海王萧昭秀当巴陵王、永嘉王萧昭粲当桂阳王(以上除萧宝攸是现任帝〔五任明帝〕萧寘之子外,其他各人都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的子孙)。

7、九月二十九日,北魏帝拓跋宏从邺城启程返京。

冬季,十月二十一日,拓跋宏抵达洛阳。

十月二十七日,拓跋宏下诏:“各州应对所属官员作精密考核,指出他的优劣,分为三等呈报。”又下诏:“徐州(江苏省北部)、兖州(山东省西部)、光州(山东半岛东部)、南青州(山东省南部)、荆州(陕西省东南部)、洛州(河南省中南部)等六州,进入紧急状态,大军准备随时出动。”(拓跋宏命六州动员,仍有南征之意。)

8、十一月二日,南齐帝萧鸾下诏拆除文惠太子萧长懋(三任帝萧昭业的老爹)的东田别墅(参考前年〔四九三年〕正月)及兴光楼(萧长懋所建)。

十一月十四日,萧鸾给皇太子萧宝卷娶妻禇令璩当太子妃。大赦。褚令璩,是褚澄的女儿(褚澄事,参考四七四年五月)。

9、十一月五日,北魏帝拓跋宏前往委粟山(洛阳城东南),勘查建筑祭祀天神用的圆坛。

十一月十四日,拓跋宏召集儒家学派高级知识分子,讨论祭天礼仪。皇家图书馆主任(秘书令)李彪建议:“从前,鲁国将要祭祀上帝时,一定先到学校预演;并请在祭祀的前一天,到皇家祖庙禀告。”拓跋宏同意。

十一月十九日,拓跋宏在圆坛祭祀天神。大赦。

十二月一日,拓跋宏在光极堂召见文武百官,宣布九品等级的文官制度,作为改革官制等级的开始(从此开始,官称译名,也跟着改变。最显著的是趁此使门下省〔监督院〕、集书省〔顾问院〕各官现身)。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勋·旧译“资政部长”,如今职掌有变,一并更改)于烈的儿子于登,依照法令条例,要求升官。于烈上疏说:“现在正逢圣明君王在位,臣属部下,理应谦让。而我的儿子于登,却援用别人的前例,要求升官,是我平常缺少教训之故,请陛下把我免职。”拓跋宏说:“这是有见识的人说的话,想不到于烈竟能做到。”于是召见于登,对他说:“我将推广教育文化到普天之下,因你老爹有谦让的美德、正直的风范,所以擢升你当太子宫翊军指挥官(太子翊军校尉)。”又加授于烈顾问院总顾问长(散骑常侍·旧译“散骑侍从官”),封聊城县子。

拓跋宏对文武官员说:“国家多少年来,有一件事最使人叹息的,那就是:没有人肯公开批评政府的过失。君王最怕不能接受规劝,臣属最怕不能忠心直言。从此之后,我用一个人,如果不恰当,你们就要坦白地指出他的缺点,如果有才能,而我没有发现,你们也应该推荐。这样的话,推荐有才能的人有赏,对不恰当的人而不批评的有罪,你们应该知道。”

10、十二月三日,南齐帝萧鸾下诏:整修晋帝国各皇帝的坟墓,特别增设若

干守墓卫士。

11、十二月三十日,北魏帝拓跋宏在光极堂召见文武官员,赏赐给他们汉人的冠帽、衣服(要他们放弃鲜卑装)。

从前,北魏人从来没有用钱作为交易媒介,拓跋宏开始下令铸“太和五铢钱”(太和是拓跋宏使用的年号之一)。本年,冶炼设备初步完成。拓跋宏下诏:以后无论政府与民间都要用钱。

拓跋宏任命光城蛮(河南省光山县境蛮夷)酋长田益光当南司州州长,辖区里的郡长、县长,统由田益光选派。后来更在新蔡郡(河南省新蔡县)境内设立东豫州,命田益光当东豫州(州政府设新息〔河南省息县〕)州长。

12、“氐王”(首府武兴)杨炅逝世。

南齐·建武三年  北魏·太和二十年  (柔然汗国太安五年)

1、春季,正月三日,南齐政府(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任命“氐王”(首府武兴)杨炅的儿子杨崇祖当沙州(州政府设景谷〔四川省青川县东沙州乡〕)州长(刺史),封阴平王。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七任孝文帝)拓跋宏(本年三十岁)下诏,说:“鲜卑人(北人)把大地称为‘拓’,把君王称为‘跋’。我的祖先,原是黄帝姬轩辕(黄帝王朝一任帝)的后裔,我们的保护神是大地之神(土德王),所以姓拓跋(一任帝拓跋珪称帝时,追认姬轩辕为始祖,以及选择“土德”,参考三九八年十二月)。土,是万种颜色中最纯正的颜色——黄色,更是万物的元始,所以皇家“拓跋”,应该改姓“元”。功臣元老,从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南迁,凡是复音节的姓,一律改成单音节的姓。”于是,拔拔改姓长孙、达奚改姓奚、乙旃改姓叔孙、丘穆陵改姓穆、步六孤改姓陆、贺赖改姓贺、独孤改姓刘、贺楼改姓楼、勿忸于改姓于、尉迟改姓尉。其他所改的姓,多到难以记载(在此之前,《资治通鉴》所载北魏帝国若干重要人物,如长孙嵩、奚斤、叔孙建、穆崇、于栗磾等,都用他们后来所改的姓)。

元宏非常重视门第家世(自此开始,皇家正式姓“元”),因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卢敏、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崔宗伯、荥阳郡(河南省荥阳市)郑羲、太原郡(山西省大原市)王琼四大家族受到当世知识分子的推崇,元宏特别遴选四大家族的女儿到后宫,当自己的小老婆。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冲,因才能见识卓越,深受元宏的信任,在政府中的地位至为尊贵重要;所有姻亲,都知名于世,元宏也娶李冲的女儿当小老婆——第三级“夫人”。元宏下诏,命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旧译“禁宫咨询官”)、宰相府左秘书长(司徒左长史)宋弁评定各州所有重要家族的门第家世,有很多家族地位擢升,也有很多家族地位贬降。元宏再下诏:“鲜卑人(代人)从前根本没有姓,也从不讲究家世,虽然是功臣或贤才的后裔,却跟贫寒卑贱小民的后裔丝毫没有分别。以致三公、部长级官员,他的直系或旁系血亲(功衰之亲)仍然是一个低阶层的小职员。现在规定:穆、陆、贺、刘、楼、于、嵇(可能是“奚”之误)、尉等八姓,自太祖(一任帝拓跋珪)以来,凡功勋显著,官位也高到极限——王爵、公爵,声名辉煌,天下景仰的,应把他们的名册,分别送交京畿总卫戍司令部(司州)、国务院文官部(吏部),后代子孙,不准担任地位低微的小官,跟‘四姓’家族(卢、崔、郑、王),一同待遇。除此之外(除十二姓之外),应该列入高贵门第、高贵世家的,由政府另行订定办法。有人从前是部落酋长,而自四世纪九〇年代以来(一任帝拓跋珪称帝以来),三代做官,官位在御前监督官(给事中)以上,又被封王爵、公爵的,应该作为‘国姓’。如果本来并不是部落酋长,但是自四世纪九〇年代以来,三代做官,官位在国务院执行官(尚书)以上,又被封王爵、公爵的,也可以作为‘国姓’。但是,他虽然是部落酋长后裔,可是所担任的官职却不够显赫,则只能称为‘贵族’;如果他并不是部落酋长后裔,即令官位非常显赫,也只能仍称为‘贵族’。有关这种‘国姓’和‘贵族’的区别,都要谨慎考查,不允许伪造假冒。我特别指定最高监察长(司空)穆亮、国务院执行官陆琇等详细审定,务必公平。”陆琇,是陆馛的儿子(陆馛,参考四七一年八月)。

北魏帝国旧有制度:亲王的王妃和小老婆都来自八大家族(即自平城南迁的“八姓”)和品德清高的世家;可是咸阳王元禧却娶了一个奴隶户的女儿当王妃;北魏帝元宏大为震惊,严加斥责。遂下诏,一口气为他的六个老弟强行改娶六位王妃。诏书上说:“各亲王在此之前所娶的王妃,一律降级当小妾。咸阳王元禧应娶故颍川郡(河南省长葛县)郡长、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辅的女儿;赵郡王元幹应娶故初级资政官(中散大夫)、代郡(平城)人穆明乐的女儿;广陵王元羽应娶骠骑将军府首席军事参议官(骠骑咨议参军)、荥阳郡人郑平城的女儿;高阳王元雍应娶故立法院政务官(中书博士)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卢神宝的女儿;始平王元勰应娶最高法院院长(廷尉卿)、陇西郡人李冲的女儿;北海王元详应娶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司长(吏部郎中)荥阳郡人郑懿的女儿。”郑懿,是郑羲的儿子(郑義,参考四六六年十二月)。

*胡三省曰:

北魏帝下诏,命各亲王把王妃降作姬妾——把正妻降作小老婆,实在是违背人伦。夫妻地位平等,既成配偶,终身不改。一个人一旦发了点财,就换妻子,平民还认为是一种羞耻,何况天子的老弟!这一诏书公布,天下有什么观感!

当时,赵郡(河北省赵县)李姓家族,人才辈出,各有美好的家族规范。所以,世人谈论高贵门第时,认为“五姓”居首(“五姓”,即前述的卢、夜、郑、王四姓,再加上李姓,是全国级的豪门。如此称“国姓”的,共十三大家族:鲜卑人八大家族,汉人五大家族„“郡姓”是一郡中势力最大的家族,也就是郡级豪门。一个家族一旦被政府纳入豪门世家系列,便享有特权和政治、经济利益)。

大家讨论,认为薛姓是河东郡(山西省永济县)有名望的强大家族,应列入“郡姓”。元宏说:“薛姓人家,本是蜀中(四川省中部)人,怎么可以作为河东‘郡姓’!”直阁将军薛宗起,正手持铁戟,在殿下值班,从行列里站出来,抗议说:“我家祖先,在东汉王朝末年,到蜀汉帝国任官,两代之后,又回河东(山西省夏县),而今又传六代,根本不是蜀中人。犹如陛下是黄帝(姬轩辕)后裔,被封北方荒土(指晋帝国封索头部落酋长拓跋猗卢为代公,参考三一〇年十月),怎么可以称为胡人?薛姓竟因此不能列为‘郡姓’,宁愿一死!”悲愤交集,用铁戟撞碎地面。元宏慢慢说:“这样好了,我排第一,你排第二。”遂把薛姓定为“郡姓”,元宏说:“你不是‘薛宗起’,而是‘薛起宗’呀!”

元宏跟文武百官研究国家公职人员任用问题,说:“近代,一个人身份地位的高低都与生俱来,比较固定,这件事到底好或不好?”李冲回答说:“不知道开天辟地以来,政府设立公职,目的是为了高贵门第的子弟们当官?还是为了治理国家?”元宏说:“当然是为了治理国家。”李冲说:“既然如此,陛下遴选文武百官,却为什么只看他的门第家世,而不看他的才干?”元宏说:“一个人假设有超过常人的才干,不怕别人不知道。然而,名门世家的子弟,即令他没有才干,不能贡献当世,但至少品德端正、心地纯洁,所以我才任用他们。”李冲说:“傅说(商王朝宰相)、姜子牙(周王朝宰相),在高贵的门第家世中,怎能找得出?”(傅说出身土木工人,姜子牙出身屠户。)元宏说:“非常的人才,几百年才出现一两个。”皇家图书馆主任(秘书令)李彪说:“陛下如果专用门第家世做标准,不知道鲁国的三家世袭贵族(季孙家、孟孙家、叔孙家),胜不胜得过孔丘的四科学生(四科:德行、言语、政治、教育)?”国史编撰助理官(著作佐郎)韩显宗说:“陛下怎么可以使豪门强族世世荣华富贵?寒门平民,世世贫苦低贱,不能翻身?”元宏说:“如果有高明的人才,出类拔萃,我也不严格要求他的门第。”过了一会,宋王刘昶入朝(自彭城〔江苏省徐州市〕来),元宏对刘昶说:“有些人说,用人的时候,应该只看他的才干,不一定要求他出身高贵的门第;我却认为不然,为什么?清水和浊水同流,上面和下层平等,德行好的人和人格卑劣的人,官职没有差别;这是绝对不可以。在我们帝国之中,八族(鲜卑八姓)以上的知识分子有九个等级(品)。九个等级之下,家世贫贱寒微的官员,有七个等级,如果真有盖世奇才,他可以不必由下往日升迁,一入政府,就使他位居三公。问题在于,真正的贤才难以得到,不应该为了个难以得到的人才,而搞乱我的典章制度。”

司马光曰:

遴选官员,先考察他的门第家世,再考察他的才干,这是曹魏帝国和晋王朝政治上最大的弊端。可是,多少年来,一直遵守,不能改正。事实上,“君子”“小人”的分别,不在几世有人做官,也不在几世没有人做官。以今天(十一世纪)眼光看来,无论愚昧、聪明,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时(五世纪),虽以元宏的英明贤能,仍无法冲破这个偏见。能够明确地辨别是非,而不被世俗之见所迷惑的人,真是太少了!

柏杨曰:

元宏是北魏帝国第一个接受完整教育的君王,当然接受的是纯汉文化教育,也就是纯儒家学派教育。因为鲜卑民族来自北方荒漠,连文字都没有,遂使元宏对汉文化产生盲目崇拜,认为汉族一切都是进步的、好的,而他自已鲜卑民族,一切都落伍不堪。崇拜一旦由理智的尊敬转为感情的信仰,他就拒绝承认汉文化也有缺点,而鲜卑文化也有优点。

全盘汉化的推行,说明在元宏领导下,鲜卑民族仍具蓬勃的生命潜力。只有奄奄一息、僵硬待毙的民族,才会用种种借口,抗拒改变。不幸,元宏在汉文化最堕落的时候开始吸收,而且吸收的几乎全是汉文化中最糟粕的部分。

其一,元宏把五胡十九国时代已被破坏了的门第制度,用政治力量恢复,使它再度跟政治结合,在本来等级疏阔的鲜卑社会结构中,生硬的制造出一批又一批门第世家。世家子弟们的唯一出路,就是做官,政府公职永远被他们把持。普通人民——既非“国姓”,又非“郡姓”出身的“小人”,天生的是被统治者,只能当低级官员,不能升迁。元宏坚持:政府用人,只允许看门第,不允许看才干,而门第又分六等:第一等膏梁门第,三世中出过三个宰相级(三公)官员。第二等华腴门第,三世中出过三个副宰相级(尚书令)官员。第三等甲姓门第,三世中出过重要部长级(尚书)官员。第四等乙姓门第,三世中出过次要部长(九卿)或州长(刺史)。第五等丙姓门第,三世中出过副部长级(散骑常侍)官员。第六等丁姓门第,三世中出过司长级(吏部员外郎)官员。每一等级的子弟,都有它做官的渠道和保障。像司长级位置,必须由第一等膏粱子弟或第二等华腴子弟担任。州政府秘书长(长史)或郡政府主任秘书(主簿),必须由四姓(甲乙丙丁)子弟担任,身为平民的知识分子,只有望洋兴叹。这是一种最奇特的政府制度。

其二,元宏把儒家学派中的主要精髄——礼教,全部下肚。鲜卑民族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当然比较简单,但是直率亲切、朴实可爱。元宏为了巩固权力、提高威严,认为简单就是落后,直率就是粗暴,亲切就是野蛮。因而非常欣赏儒家学派的那一套繁文缛节,所以首先改变他的宫廷和政府结构;皇家和官员们的身价,遂与日俱增。皇帝和亲王大臣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亲王大臣跟部属,下级官员跟人民,也日渐隔绝。统治阶层的生活,更趋腐烂。婚丧仪式

,从此复杂不堪,鲜卑人从前死了父母,可以照常供职。汉化之后,他就必须辞职,回家守丧三年。除非他是一个大地主,否则他的生活就会立刻陷于困境,这促使大部分官员——尤其是父母还活着的官员,必须疯狂贪污,才能积蓄足够的财富,维持父母死后三年、甚至六年的失业日子。而礼教对人们思想上的限制,更演变成对人性尊严的摧残,随着门第的建立,纷纷毒发,西汉王朝董仲舒播下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种子,在元宏手中结出果实。

汉文化中两个最受人诟病的部分,元宏却当做活宝,不久,他的帝国就付出这种错误选择的代价。

正月二十八日,元宏改封始平王元勰当彭城王,恢复定襄县王元鸾当城阳王(元鸾〔拓跋鸾〕被降封事,参考去年〔四九五年〕五月)。

二月九日,元宏下诏:“帝国除非发生战争,应准文武官员服三年之丧。”

二月十三日,元宏下诏:“京畿地区七十岁以上的居民,应于三月间抵达京师(首都洛阳),参加敬老典礼。”

三月三日,元宏在华林园大摆筵席,宴请现任的文武百官、退休的部长级以上官员以及高级知识分子;下诏说:“部长级以上退休官员,加授初级资政官(中散大夫)荣衔。郡长六十岁以上,加授御前监督官(给事中)荣衔。县长、高级知识分子,加授郡长、县长荣衔。每人赏赐雕刻斑鸠的手杖(据说,斑鸠从不噎食,用以祝福老人也不噎食)以及衣裳。”

三月十四日,元宏下诏,命各州考选官(中正)推荐本州人民所景仰,年龄五十岁以上,门第寒微而有品德的人,任命他们出任县长、郡长。

三月十九日,元宏下诏说:“皇家仪仗队所用车辆轿舆上装饰的金银,完全剔除。”

3、南齐帝国皇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五岁)一心追求节俭,御厨房(太官)曾供应粽子,萧鸾说:“我一次吃不完,不妨分成四份,剩下的等晚上冉吃。”有次,使用皂荚(形状好像香蕉,但是扁平,敲破后可当肥皂用),把残余的渣滓交给左右侍从人员,说:“这还可以再用。”御厨房于元旦那天,向皇帝祝福,有银制的温酒器,萧鸾打算把它销毁,国务院总理王晏等全体赞扬萧鸾盛大的美德;皇城保安司令(卫尉)萧颖胄说:“政府重要的典礼,莫过于元旦,这个温酒器又是旧的东西,算不上奢侈。”萧鸾大不高兴。后来,萧颖胄参加一次后宫举行的宴会,发现全是银器,忍不住说:“陛下前些时打算把温酒器销毁,这个决心应该转移到这张桌子上。”萧鸾大为羞惭。

萧鸾亲自处理细微的事务,十分细密。于是,郡县政府、国务院六部(六署)、九府(即九卿,上古时代,九卿是权力中柩,自国务院〔尚书省〕建立,九府降为次要单位。九府:祭祀部〔太常〕、资政部〔光禄勋〕、皇城保安司令部、最高法院〔廷尉〕、农林部〔大司农〕、宫廷供应部〔少府〕、交通部〔大仆〕、工程部〔将作大匠〕、藩属事务部〔大鸿胪〕),所有职掌内的事务,从不自作主张,一律奏报皇帝,听候裁决。有功勋或跟皇帝有故旧关系的官员,升降调补,完全不归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选部)管理。于是,亲戚朋友,互相支援。而萧鸾的控制,也更为繁琐精密。南康王府顾问官(南康王侍郎)、颍川郡(侨郡·安徽省含山县南)人钟嵘上疏说:“上古时候,圣明的君王,衡量人的才能,授给官职。三公坐在君王身旁,讨论治理国家的重要决策。九位部长(九卿)负责执行,完成任务。天子只不过面向南方而坐!”呈上去后,萧鸾大不高兴,对中级资政官(太中大夫)顾暠说:“钟嵘是什么人?想阻挠我处理国事!你认识他不?”顾翯回答说:“钟嵘虽然地位低贱,名望卑微,但所作的建议,或许有些地方可以采纳。而且,政府事务,十分繁杂琐碎,各有主管单位。而今,却由最高领袖一人亲自处理,是领袖越劳苦,部属越安逸,这正是所谓‘替厨夫杀鸡,代石匠凿石头。’”萧鸾假装没有听见,转换话题,谈论别的事情。

4、夏季,四月十一日,北魏帝国广州(此时仍称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薛法护向南齐帝国投降。

北魏军攻击南齐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南齐栎城(信阳市北)防守司令(戍主)魏僧珉抵抗并击退北魏军攻势。

5、五月二十四日,北魏帝国在河阴(河南省孟津县东北)兴筑祭祀地神的方坛。北魏帝元宏下诏:“东汉王朝、曹魏帝国、晋王朝历代皇帝坟墓,一百步以内列为保护区,禁止人民砍柴割草(以上几个政权皆建都洛阳,皇陵分布在附近)。”

五月二十五日,元宏在河阴方坛祭祀地神。

秋季,七月,元宏罢黜皇后冯清。最初,冯太后(文明太后,元宏嫡祖母)打算使她娘家的权势永远不衰,于是,遴选老哥冯熙的两位女儿同时进入后宫,当元宏的小老婆。其中一位女儿(名不详)早早逝世,而另一位女儿冯润,深受元宏宠爱。可是,不久,冯润也身染重病,回到娘家,削发为尼。冯太后逝世,元宏娶冯熙最小的女儿——也就是冯润的妹妹冯清当皇后。后来,姐姐冯润的身体康复,元宏思念她,再迎回皇宫,封左昭仪(小老婆群第一級),而妹妹皇后冯清的宠爱,开始消失。冯润认为她是姐姐,而且又最先进宫,对妹妹皇后冯清,不肯行小老婆的礼节,冯清深感悔恨。冯润更背后加以诬陷,元宏遂罢黜冯清。冯清品德高洁,遂入住瑶光寺,当修炼道行的尼姑(二冯虽然同父,却不同母。冯清娘亲是博陵公主,冯润娘亲是常女士。由于冯清深感悔恨,可知冯润之能重返后宫,冯清定尽全力)。

北魏大旱成灾,元宏自七月二十二日到二十四日,一连三天不进饮食,文武百官都到立法院(中书省)请求晋见。元宏身在崇虚楼(吃斋祈祷处所),派立法官(舍人)拒绝,并问大家为什么请求晋见?豫州(州政府设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州长王肃回答:“如今四郊降雨,已普遍够用,只是京师降雨较少。小民并没有缺一顿饭,陛下却绝食三天,我们做臣属的,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元宏仍命立法官传话说:“我几天不吃饭,并没有什么痛苦。最近,宫内外的高官和差役,都说四郊落雨,我疑心他们为了让我宽心,故意如此,未必就是事实,正打算派人察看。果然像你们报告的,我今天就恢复饮食。如果大旱仍不能解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当用我的生命为万民赎罪。”当天晚上,天降大雨。

太子元恂不喜爱读书,而身体又高大痴肥,对河南(黄河以南)的炎热气候,深感痛苦,一直想回北方。元宏赏赐给他汉人的衣裳冠帽,元恂却常在私下改穿鲜卑服装。太子宫顾问官(中庶子)、辽东郡(侨郡·辽宁省朝阳市境)人高道悦苦苦劝阻,元恂把高道悦恨入骨髓。

八月七日,元宏前往嵩高(中岳嵩山·河南省登封县北),元恂跟左右侍从秘密定计,打算征调牧场马匹,轻装备奔回故都平城;出发前,就在太子宫中,元恂亲手砍死高道悦。而霎时之间,消息外泄,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元俨下令关闭城门,禁止通行,骚动情势,直到夜晚才完全控制。第二天一早,国务院执行官陆琇骑快马报告元宏,元宏大为震骇,但保守秘密,仍照原定计划,到汴口(汴水注入黄河处·河南省荥阳市北)才回。

八月二十三日,元宏回宫,召见元恂,数说他的罪状,亲自跟咸阳王元禧轮流用木棍责打元恂一百余下,然后命人半扶半拖出来,囚禁洛阳城西。元恂伤势很重,一月有余,才能起床。

八月二十六日,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州长、南安王(惠王)元桢逝世。

九月八日,元宏在小平津(河南省孟孝县东黄河渡口)阅兵。

九月十三日,元宏回宫。

冬季,十月八日,元宏下诏,说:“从代都(故都平城)南来的士卒,一律升任羽林或虎贲武士。京畿卫戍区(司州)男子十二人中,征调一人,充当政府及官员差遣劳役。”

吐京(山西省石楼县)胡人起兵反抗中央;元宏命朔州(州政府设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州长元彬当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总部执行官(行汾州事。吐京郡属汾州),率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大原市〕)、肆州(州政府设九原〔山西省忻州市〕)州政府军讨伐。元彬,是元桢的儿子。元彬派指挥官(统军)奚康生出军,击破吐京胡大军;追到车突谷(山西省交城县西北),再击破吐京胡大军,俘虏牛马等各种牲口以万计算。元宏命元彬当汾州州长。胡人去居等六百余人据守险要,不肯投降,元彬请中央派军二万人讨伐,有关单位奏请批准,元宏大怒说:“对付小小一撮毛贼,岂有出动大军之理,应该随时平定才是。如果不能平定,非派出大军不可,我就先斩州长,然后再出动大军。”元彬大为恐惧,率领本州(汾州)政府军,身先士卒,攻击去居军,完全克服。

元宏在清徽堂召见群臣,讨论罢黜太子元恂事宜。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穆亮、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李冲脱下官帽,叩头请求处罚。元宏说:“你们认罪自责是为了自己。我所作的决定是为了帝国。大义灭亲,古人认为最是可贵。而今,元恂竟然打算违背父亲,逃亡叛乱,盘踞恒州(州政府设故都平城)、朔州,跟父亲对抗;天下恶行,有什么比这个更为严重!如果不予排除,将是帝国的灾难。”

闰十二月八日,元宏下诏,把元恂贬作平民,软禁河阳县(河南省孟县)无鼻城(孟县境),派军守卫监视;供应的衣服饮食,仅使元恂不挨饿受冻而己。

闰十二月十日,北魏政府设置储备粮仓(常平仓)。

6、闰十二月二十日,南齐帝国太子萧宝卷(本年十四岁)行加冠礼。

7、最初,北魏帝国冯太后打算罢黜北魏帝元宏时,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穆泰恳切劝阻,冯太后才打消念头(参考四九〇年十月),因此,穆泰非常受到元宏的宠信。等到元宏迁都洛阳(参考四九三年九月),平日接近的多半是中州(中原)儒家学派学者专家,皇族和鲜卑人难免十分反感。穆泰从国务院右执行长改任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上疏陈述身患疾病,久不痊愈,而南方气候潮湿蒸热,请求改调恒州;元宏特别下诏,把恒州州长陆叡调到定州,而命穆泰接陆叡位置。穆泰抵达平城时,陆叡还没有出发,二人见面后,遂计划兵变。秘密结合镇北大将军、乐陵王元思誉,安乐侯元隆,抚冥镇(内蒙古四子王旗)防卫司令(镇将)、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等;共同推举朔州州长、阳平王元颐担任盟主。元思誉,是拓跋天赐的儿子(拓跋天赐,是景穆太子拓跋晃之子,参考四六一年七月)。元业,是新兴公元丕的老弟;元隆、元超,是元丕的儿子。陆叡认为洛阳政府政治修明,劝穆泰等候时机成熟,穆泰遂没有即时发动。

元颐假装接受穆泰等的推戴,先使他们安心,然后秘密报告元宏。国务院代理文官部长(行吏部尚书)、任城王元澄在家养病,元宏在凝闲堂召见元澄,对他说:“穆泰违法乱纪,煽动引诱皇族叛乱。假如真的发生兵变,刚刚迁都不久,北方人依恋旧土,一旦纷扰不安,我在洛阳就不能立足。帝国大事,非你不可。你虽有病,勉强为我到北方一趟,观察形势。倘若他们的力量微弱,就直接前往捕捉擒拿。倘若他们的力量己够强大,则可代表我下令,征调并州、肆州州政府军讨伐元澄说:“穆泰等愚昧迷惑,只不过为了依恋故土,才出此下策。并不是深谋远虑,企图篡夺政权。我虽然笨拙胆怯,但对付他们足以克制,请陛下不要忧虑。我身为陛下的犬马,一点点小病,怎么可以推辞!”元宏笑说:“你肯成行,我自不忧虑。”遂加授元澄“持节”、铜制虎符(参考前二五八年)、竹制令箭,(《礼记·王制》:“对封国国君,赏赐弓箭,然后有权出征。”)并派皇帝左右贴身卫士充当元澄警卫;又任命元澄兼恒州总部执行官(行恒州事)。

元澄抵达雁门(山西省代县),雁门郡郡长深夜前来报告说:“穆泰率领军队,已经西上投奔阳平王。”(平城至盛乐一百三十五千米)元澄下令立即前进。右主任秘书(右丞)孟斌说:“事情如何发展,不可预料,应该遵照皇上吩咐,动员并州、肆州大军,然后慢慢推进。”元澄说:“穆泰既然谋反叛变,自应据守坚固的城池。不这样做,却率军迎接阳平王,推测原因,恐怕是力量薄弱之故。穆泰既没有武装抗拒,我们无缘无故,动员大军,不是适当的反应。现在只要迅速前往平城,用武装部队镇压,人心自会安定。”遂兼程赶路。先派诉讼监察官(治书侍御史)李焕,单人匹马,进入平城,果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李焕对穆泰的党羽分析解释,指出祸福分际,于是没有人肯听从穆泰的命令。穆泰束手无

策,率部下战士数百人,攻击李焕,不能攻克,从西门逃走,李焕派人追击,生擒而归(这一段原文混乱,如穆泰投奔元颐,他便不在平城。如穆泰派军前往迎接元颐,则元澄说他不知道保守坚城,便与事实不符)。元澄随后也到,彻底追查穆泰的党羽,逮捕陆叡等一百余人,全部囚禁监狱,民间没有一点骚动。元澄上疏报告平乱经过,元宏十分喜悦,召集文武百官,把元澄的奏章,交给大家传阅,说:“任城王(元澄)可说是国家栋梁,看他审问犯人所作的口供笔录,就是皋陶(黄帝王朝中最聪明正直的法官),也不能比他更好。”回头对咸阳王元禧等说:“你们如果办这件事,办不到如此完善。”

8、北魏帝元宏准备大举进攻南齐帝国,在清徽堂召见文武百官,说:“我把首都迁到中原,重大建设都粗略完成。只有南方盗寇(南齐帝国)还没有平定。我怎么能像近代一些君王,坐在深宫中的锦绣罗帐之内,不问世事?我现在决心南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合适?最近,巫师们卜卦,都说:‘这一次一定胜利。’这是国家大事,君臣们应该尽量说出各人的意见,不要认为我己经下定决心,而吞吞吐吐,模棱两可。等到成了定案之后,又在背后有不同的看法。”李冲回答说:“凡军事行动,都该先讨论人事,再讨论天时。巫师占卜的结果,虽然大吉大利,可是人事上并没有妥善准备。迁都不久,秋季庄稼并不丰收,还不能发动战争。依我的意见,应等到明年(四九七年)秋季。”元宏说:“从前,四九三年,我率军二十万南下(第七次南北大战),人事鼎盛,而天时不利。而今,天时虽然合适,又说人事不够充分。照你的话,是永远没有南征的日期。贼寇近在咫尺,将来势将给帝国带来忧患,我怎么可以自己安逸!如果明年秋季南征,不能传出捷报,你们都要受军法审判,不可不尽心。”

元宏因放逐到边疆的罪犯,很多人逃亡,于是下令:“一人逃亡,全家放逐边疆服役。”光州(州政府设东莱〔山东省莱州市〕)州长、博陵郡(河北省安平县)人崔挺上书建议说:“普天之下,善良的人少,作恶的人多。如果一人有罪,大祸延及全家,则司马牛势将因桓魋而受罚;柳下惠也将因盗跖而被诛杀(司马牛是孔丘的学生,老哥桓魆,是春秋时代宋国军事指挥官〔司马〕,孔丘从曹国到宋国,在大树下演习礼仪,桓魋打算谋杀孔丘,拔倒大树,孔丘逃走,弟子们劝他:“应该跑得越快越好。”孔丘说:“上天保佑我,桓魋对我有什么办法!”柳下惠是春秋时代鲁国人,道德水准极高,可是他的老弟盗跖,却是大盗)。岂不可哀。”元宏欣赏这个建议,撤除前令。

南齐·建武四年  北魏·太和二十一年  (柔然汗国太安六年)

1、春季,正月,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2、正月八日,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七任孝文帝)元宏(本年三十一岁)封皇子元恪(本年十五岁)当太子。元宏在清徽堂摆下筵席,款待文武官员,谈到前太子元恂(参考去年〔四九六年〕七月),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太子太保(太子三师之三)李冲认罪自责说:“我身为师傅,竟不能辅导。”元宏说:“我这个亲生之父,还不能消弭他的恶念,师傅有什么可以自责的。”

正月十七日,元宏到北方巡视。

3、最初,南齐帝国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王晏,深受二任帝萧赜的宠爱和信任(参考四八九年五月)。等到当时的西昌侯萧鸾阴谋罢黜三任帝萧昭业时,王晏欣然同意,并拥护萧鸾作为盟主(参考四九四年七月)。后来,萧昭业被推翻,萧鸾跟王晏在东府(宰相府·建康城南)欢宴,谈到时局,王晏拍巴掌说:“你一向说我胆小,现在怎么样!”萧鸾夺取皇帝宝座后,王晏自认为是新政府的开国功臣,对二任帝萧赜时代的各种措施,常常予以诋毁。既居百官领袖高位,遇事很多都独断专行,中央地方重要职位,都任用他的亲友,每每跟萧鸾因用人的缘故,发生争执。萧鸾虽在发动政变这件事上,需要王晏支持,但心里对他己十分厌恶。萧鸾曾经检查二任帝萧赜时代的诏书,看到萧赜亲笔写给王晏的手令,有三百余张之多,都是谈论国家大事。又看到王晏劝阻萧赜,不可任命萧鸾兼管国务院文官部考选职务(领选事)的奏章(参考四九〇年十二月),由此更认为王晏人格卑鄙,对他既轻视而又猜忌。始安王萧遥光劝萧鸾诛杀王晏,萧鸾说:“王晏对我建有大功,而且他没有罪。”萧遥光说:“武帝(二任帝萧赜)待他恩重如山,他还不能效忠武帝,怎么能效忠陛下!”萧鸾沉默不语,但派心腹陈世范等到京师(首都建康)大街小巷探听消息。王晏性情浮躁轻率,见识浅薄,不知道保护自己,当萧鸾已对他兴起杀机之时,他还希望升迁到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不断把相面的江湖术士,招呼到家中给他相面,那些相面的江湖术士,一致说他不久就更要大富大贵。王晏跟宾客朋友谈话时,又喜爱命左右退出客厅,而单独面对密语。萧鸾接到报告,疑心王晏将发动政变,遂决心动手。

奉朝请(特准参加御前会报)鲜于文粲察言观色,看出萧鸾的意向,于是,正式检举王晏谋反。而陈世范也适时的报告萧鸾,说:“王晏打算利用今年南郊祭天大典,跟世祖(二任帝萧赜)的旧日将领,中途发动突击。”正巧,发生老虎闯入南郊祭天神坛事件,这是一个恶兆,萧鸾越发恐惧。于是,在大典的前一天,下令停止大典,同时通知王晏和徐孝嗣。徐孝嗣遵命行事,而王晏反对,复奏说:“南郊祭天,是一件大事,陛下最好强打精神前往。”萧鸾遂完全相信陈世范小报告的真实性。

正月二十八日,南齐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六岁)在立法院(华林省)召见王晏,当场诛杀。同时诛杀北翼警卫指挥部军政官(北中郎司马)萧毅、皇家禁卫军部队长(台队主)刘明达(二任帝萧赜时将领),以及王晏的儿子王德元、王德和。萧鸾下诏宣布王晏罪状,说:“王晏和萧毅、刘明达,利用河东王萧铉的见识浅薄、性情懦弱,阴谋拥戴萧铉当君王,挂个空名。”王晏的老弟王诩当广州(州政府设番禺〔广东省广州市〕)州长,萧鸾派南翼警卫指挥部军政官(南中郎司马)萧季敞发动袭击,斩王诩。萧季敞,是萧鸾同祖父的堂弟。萧毅生活奢侈,喜爱骑马射箭,萧鸾对他深为猜忌,所以利用王晏事件陷害。河东王萧铉年纪还小,又没有才能,所以逃过萧鸾的追杀。萧铉每次朝见,都俯身弯腰,不敢挺直脊背、抬头看人。现在,年龄稍大(本年十八岁),牵连到谋反案中;萧铉遂被免除官职,软禁家宅,不准跟外人接触。

三任帝萧昭业将被罢黜时,王晏的堂弟、总监察官(御史中丞)王思远对王晏说:“你身受世祖厚恩,而今一旦翻脸,帮助别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对方当然可以用权术善待你,但你将来用什么方法使自己立足!如果现在自己了断,至少可以保全你的家人,也不玷污身后名节。”王晏不耐烦说:“我正吃稀饭,哪有时间想这种事。”稍后,王晏擢升骠骑将军,集合王家子弟,对王思远的老哥王思微说:“四九四年时,阿戎劝我自尽(大分裂时代,人们称堂弟为“阿戎”)。我如果听他的话,岂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王思远应声说:“依阿戎的判断,你今天去做,仍不太晚。”王思远看出,萧鸾外表上待王晏虽然十分优厚,但内心已动杀机。曾在适当时候对王晏说:“人事不同,形势已有变化,你是不是感觉到不对劲?人们多数都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却看清别人的处境。”王晏默不作声,等王思远告辞,王晏才叹息说:“世界上竟有劝别人死的人!”只十天左右,诛杀事件爆发。萧鸾听到王思远说的这些话,所以并不降罪,反而命王思远当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

王晏的表弟、尉氏(侨县·江苏省六合县)人阮孝绪也早预料王晏必然失败。王晏几次登门拜访,阮孝绪都逃避得远远的,拒不相见。阮孝绪曾经吃肉酱,味道鲜美,问从哪里来的,左右回答说是王晏家送来的,阮孝绪立刻吐出来,而且把其余的倒掉。等王晏被处死,人们替阮孝绪担心,阮孝绪说:“虽是亲戚,却不是一党,有什么可怕的!”终于免受牵连。

4、二月五日,北魏帝元宏抵达太原(山西省太原市)。

5、二月七日,南齐政府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徐孝嗣当国务院总理;征虏将军萧季敞当广州州长。

6、二月十六日,北魏帝元宏抵达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召见穆泰、陆叡的党羽审问,全都承认罪行,没有人说自己冤枉。当世的人都敬佩任城王元澄的明察。穆泰以及他的亲友党羽,全部诛杀;元宏命陆叡在监狱中自尽,饶恕他的妻子儿女不死,放逐到辽西(河北省迁安县东北)为普通居民。

最初,元宏迁都洛阳,改变鲜卑传统的风俗习惯,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州长(刺史)、新兴公元丕等全都反对,元宏因元丕是皇族元老,并不勉强他接受,只向他分析沟通,希望他不公开反对而已。后来,文武百官都改变穿着,满座都是红色衣服,只元丕仍穿鲜卑传统衣服,杂在中间,十分突出。再后来,元丕才有时候戴上冠帽,有时候加系腰带,但仍不修饰外表仪容,元宏也不强迫。

当初,太子元恂从平城南迁洛阳时,安乐侯元隆就曾经跟穆泰等密谋留住元恂,动员军队,切断雁门郡(山西省代县)东陉、西陉二关交通,占领陉岭以北地区(山西省北部及内蒙古中部)。元丕是并州州长,镇守太原,元隆等把这个阴谋向他报告,元丕恐怕事情不能成功,所以口头上表示反对,但心里十分赞同。事情败露后,元丕随同元宏抵达故都平城,元宏每次审问穆泰时,常命元丕坐在一旁观看。有关单位奏称:元业(元丕老弟)、元隆、元超(二人是元丕儿子)罪大恶极,应屠杀全族;元丕依法应受连坐处分。元宏因元丕曾有“不死之诏”(参考前四七六年六月),特免元丕一死,只贬黜为普通平民;又赦免元丕的继妻和继妻生的两个儿子,准许仍住太原;而诛杀元隆、元超和同一个娘亲的老弟元乙升;其他儿子全部放逐敦煌(甘肃省敦煌市)。

最初,元丕、陆叡跟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李冲、中央禁军总监(领军)于烈,一同接受“不死之诏”。陆叡既被诛杀,元宏下诏给李冲、于烈,说:“陆叡心怀反叛,愧对神明,是他首先撕破胬言,责任不在我身。谋反叛变,不同寻常,其余人犯,我虽然想怜悯宽大,又如何能够?可是,我仍不忘从前承诺,命他在另一个地方自杀,而赦免他的妻子儿女。元丕的两个儿子、一个弟弟,领导叛乱,犯法连坐,也应处死;我也特别宽恕,贬降他们当普通小民。我本来期望始终如一,可是他们却主动把我弃绝,诡异暴戾,何等可悲。特别告知二位,请不要惊讶,除了谋反,我们之间的誓言,光明正大,如同太阳。”李冲、于烈都上疏叩谢。

司马光曰:

对于官爵薪俸的确定或变更,以及对于生命财产的保护或剥夺,是君王控制臣属的重要权柄。所以从前君王的制度:部属之中,虽然有亲戚、故旧、贤能、功勋、显贵、勤劳以及宾客朋友,但只要他们犯罪,绝不强行赦免。一定在槐树、荆棘之下,详细审问(公元前十二世纪周王朝时,审理诉讼,一定在三棵槐树和九棵荆棘之间),可以赦免,即行赦免。可以宽恕,即行宽恕。应该处罚,就要处罚。应该诛杀,就要诛杀。依照案情的轻重,作为量刑的标准;依照当时的局势,决定判决的宽严。所以,君王能够法外施恩,却不失威望;臣属得到宽免,却不敢有所仗恃。可是,北魏帝国不是如此,建有功勋或地位尊贵的官员,皇帝往往预先保证他可以不死,他们因骄傲而触犯法网,却又对他们依法诛杀,这是用一种不预备遵守的誓言,引诱臣属陷于死地。无论法律上或政治上的缺失,没有比这个更大。

当时,鲜卑部落时代的元老世家,大多数参与穆泰的阴谋,只有于烈没有涉及,北魏帝元宏对他更为敬重。元宏因为鲜卑各部落酋长跟派到皇宫当人质、担任侍卫的子弟,不能忍受洛阳夏天的炎热,于是,特别准许他们秋季前来洛阳朝见,第二年春季,即行返回北方所属部落:世人称为“雁官”(雁是一种候鸟,夏季北上,冬季南下;雁官亦然,春季北上,秋季南下)。

三月二十二日,元宏由故都平城南下,抵达离石(山西省离石县),吐京(山西省石楼县)胡人(参考去年〔四九六年〕十月)请求投降,元宏下诏宽恕。

夏季,四月四日,元宏抵达龙门(山西省河津县西北黄河隘口),派使臣祭祀姒文命(姒文命是夏王朝一任帝。据传,龙门是姒文命于公元前二十三世纪治水时开凿,山势险恶,形成瀑布。以致民间认为,鲤鱼如果可以跳越瀑布,就可化成真龙升空,俗称鲤鱼跳龙门)。

四月七日,元宏抵达蒲坂(山西省永济县),祭祀姚重华(黄帝王朝七任帝;姚重华建都蒲坂)。

四月十五日,元宏抵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前任太子元恂既被罢黜软禁,感到十分后悔。而总监察官李彪却秘密奏报:“元恂再跟左右侍从,阴谋叛变。”元宏派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邢峦,会同咸阳王元禧,携带诏书及毒酒前往河阳,命元恂自杀(年十五岁)。元恂死后,尸体仍穿平常所穿的衣服,装入粗糙棺材,就葬在河阳。

四月二十七日,最高统帅(大将军)、宋王(明王)刘昶在彭城(江苏省徐州市)逝世(年六十二岁),用特殊优厚的礼仪安葬。

五月三日,元宏从长安东下还都(洛阳),乘船由渭水进入黄河。

五月六日,元宏派使节到丰邑(陕西省户县东)祭祀姬昌(周王朝一任王姬发的老爹),到镐邑(陕西省西安市西镐京镇)祭祀姬发(周王朝一任王)。

六月五日,元宏回到洛阳。

六月七日,元宏下诏动员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瀛州(州政府设赵都军城〔河北省河间市〕)、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济州(州政府设碻磝〔山东省茌平县西南〕)等五州武装部队二十万人,准备进攻南齐帝国。

最初,穆泰准备兵变时,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魏郡公穆罴参加阴谋。但到大赦之后,才被发觉,遂免除穆罴官爵,贬作平民。穆罴的老弟、最高监察长(司空)穆亮,把公事交给军政官(司马)慕容契,上疏弹劾自己,元宏用措辞温和的诏书驳回;穆亮一再坚决请求。六月八日,元宏才批准。

六月十二日,元宏把新近集结的武装部队,编组为六个军团,分别指定担任战斗或后备。

秋季,七月,元宏封昭仪(小老婆群第一级),马润当皇后。冯润打算亲自抚养太子元恪;元恪的娘亲高女士自代都(故都平城)前来洛阳,中途走到共县(河南省辉县市),得暴病而死。

七月戊辰日(七月丙戌朔,没有戊辰),元宏任命穆亮当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冀州州长。

八月一日,元宏下诏:全国戒严。

八月七日,封皇子元愉当京兆王、元怿当清河乇、元怀当广平王。

7、南齐帝萧鸾追尊老爹萧道生(景皇)的娘亲(萧鸾的祖母)王女士谥号恭太后。

8、八月十九日,北魏帝元宏在华林园阅兵。

八月二十五日,北魏南征大军自洛阳出发(第八次南北大战开始)。元宏命任城王、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元澄留守京师;命总监察官李彪,兼国务院财政部长(兼度支尚书),跟国务院执行长李冲一同负责主持留守政府,处理政务。元宏命彭城王元勰(元宏的幼弟)当中军大将军,元勰辞让说:“贵族和平民同时并用,是古代以来的正理。我是什么人?竟然屡次受到恩宠加官!从前,曹植一再请求担当大任,都被拒绝(参考二三一年七月);而愚昧的我没有请求,竟然得到,人生命运的坎坷、通达,为什么这般悬殊!”元宏人笑,握住元勰的手说:“两个姓曹的(曹植和老哥曹丕)在文坛上都享盛名,因而互相嫉妒。我跟你则以品德为重,所以互相亲爱。”

9、南齐政府派带兵官(军主)、直阁将军胡松增援北襄城郡(河南省方城县)郡长成公期,进驻赭阳(北襄城郡郡政府所在城);派另一带兵官鲍举增援西汝南兼北义阳二郡(二郡郡政府设舞阴)郡长黄瑶起,进驻舞阴(河南省泌阳县北)。

10、北魏政府任命氐部落酋长杨灵珍当南梁州(州政府设葭芦城〔甘肃省武都县东南〕)州长。

杨灵珍献出葭芦城,投降南齐帝国,把娘亲和妻子送到南郑(南齐梁州州政府所在县)作为人质;派老弟杨婆罗阿卜珍率步骑兵一万余人,袭击北魏政府所封的武兴王杨集始(时在武兴〔陕西省略阳县〕),斩杨集始的弟弟杨集同、杨集众。杨集始窘迫危急,投降。

九月十三日,北魏帝元宏命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李崇当陇山以西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陇右诸军事),率军数万,讨伐杨灵珍。

11、最初,北魏帝国迁都洛阳,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薛真度劝告北魏帝元宏:应先夺取樊城(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邓县。薛真度率军进攻南阳(河南省南阳市),南齐帝国南阳郡郡长房伯玉击退这次进攻(此指前年〔四九五年〕四月沙堨之役)。元宏大怒,认为南阳是一个小郡,定要削平,遂亲率大军,直指襄阳(襄阳在南阳之南,两地航空距离一百二十千米)。彭城王元勰等三十六军前后相继,号称一百万,吹口哨的啸声,都使大地沸腾。

九月十七日,元宏留下几位将领围攻赭阳,而亲率主力南下。

九月十九日,元宏大军抵达南阳,乘夜袭击,占领外城。南齐南阳郡郡长房伯玉坚守内城。元宏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孙延景对房伯玉说:“我现在扫荡天下,统一世界,不像从前那样,冬天来,春天走(指第七次南北大战,参考四九四年十二月至四九五年四月)。这一次如果不能攻克,绝不回到北方。你这座南阳城,首先阻挡六龙飞腾(《易经》:“时乘六龙以抑天。”六龙,象征君王),我不得不最先攻取。长则一年,短则一月。或封侯、或斩首,由你自己选择,是祸是福,只在一念之间,应该仔细考虑。而且,你有三项大罪,令你知道:你最初侍奉萧赜(南齐帝国二任帝),受到非常宠信,不能一心回报,却向仇人(萧鸾)效忠,大罪之一。去年(四九六年),薛真度南下,你伤害了我部分军队,大罪之二。而今,皇上大驾亲临,你没有反捆双手,到大旗之下投降,大罪之三。”房伯玉派副带兵官(军副)乐稚柔回答说:“你们满腹贪欲,围攻本城,抱定决心,非攻克不可。我们是一群卑微的平常小民,得以抵抗天大的威力,真可以说是死得其所。我受武帝的提拔,岂敢忘记他的恩德。可是,继承帝位的人(三任帝萧昭业),德行上有严重的缺失,主上(五任帝萧鸾)入继大宗(萧鸾入继成为一任帝萧道成第三子),不仅是亿万人民的盼望,也是遵守武帝的遗令。所以我以微小的力量效忠主上,不敢三心二意。从前,你们军队深入我国领土,抢劫骚扰边界人民,我只有勉励将士,尽到他们的责任。我反省我所做的,不应受到责备。”

宛城(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城·河南省南阳市)东南角小水沟上有一座桥,元宏率军经过。房伯玉派敢死武士数人,穿虎皮色彩衣服,戴虎头形状冠帽,埋伏桥下,发动突袭。元宏以及所带人马大为惊骇。紧急征召神射手原灵度支援,弓弦响处,敢死武士应声而倒,元宏才逃出一难。

陇山以西军区司令长官李崇讨伐杨灵珍,砍山伐木而进,大出氐部落军意外。北魏军内外夹攻,各氐部落纷纷背叛杨灵珍,四散而逃。杨灵珍部众霎时减少大半。李崇进攻赤土(应在甘肃省西和县境),杨灵珍派堂弟杨建进驻龙门(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东龙门戍),而亲率精锐主力一万人,防守鹫峡(仇池东北)。龙门之北数十里,树木全被砍下,阻塞道路。鹫峡口则在山头绝壁之上,积聚大小磘石,准备投掷,用以抗拒北魏大军。李崇却派指挥官(统军)慕容拒,率军五千人,从小路攻入,在夜色掩护下,袭击龙门,攻克。李崇亲自进攻鹫峡,杨灵珍屡战屡败,狼狈逃走,妻子儿女都被李崇俘虏。北魏军遂克复武兴。南齐政府任命的梁州州长阴广宗、军事参议官(参军)郑猷等,率军救援杨灵珍。李崇迎战,大破南齐军,斩杨婆罗阿卜珍,生擒郑猷等;杨灵珍逃回汉中(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元宏得到捷报,大喜说:“使我没有西顾之忧的是李崇。”任命李崇当梁秦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梁秦二州诸军事),兼梁州(州政府设骆谷城〔甘肃省西和县南〕)州长,安抚人民。

九月二十三日,元宏从南阳出发,留下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咸阳王元禧等继续围攻。

九月二十五日,元宏抵达新野(河南省新野县),南齐新野郡郡长刘思忌登城拒守。

冬季,十月二日,北魏军无法攻克新野,遂兴筑长墙,团团围往,元宏派人告诉守军说:“房伯玉已经投降,你们为什么要粉身碎骨?”刘思忌派人回答说:“城里兵马粮食多得很,没有时间跟你这个小小胡虏对话。”北魏右军将军府秘书长(右军府长史)韩屉宗率一支别动部队,驻防赭阳附近,南齐北襄城郡郡长成公期派直阁将军胡松(胡松增援驻守赭阳),率蛮人部队攻击韩显宗营地,韩显宗竭力奋战,击破攻击,斩南齐低级军官高法援。稍后,韩显宗率军南下,在新野晋见元宏,元宏对他说:“你击破贼盜(南齐),斩杀贼将(高法援),对我们的军威增加很大声势。我正在进攻坚城,你为什么不公开传递捷报!”(公开传递捷报,术语称“露布”,把战胜消息写在布帛上,用竹竿举起,快马送往大本营,除了报告主帅外,还希望天下皆知。)韩显宗说:“最近听说,镇南将军王肃,俘虏两三个毛贼或几匹驴马,都公开传递捷报,我在东观时(“东观”是皇家档案库,韩显宗文官出身,曾任皇家图书馆国史编撰官〔著作郎〕),私下常感羞耻。这次虽然仰仗陛下神威,得以击败丑陋蛮虏,但我本身的兵力太少,所以俘虏及斩杀敌人也太少。如果也用竹竿高举布帛,虚报功劳,既责备某人而又效法某人,罪恶要比某人更大,所以不敢去做,而只依照正规,层层转报。”元宏对他越发赞许。

12、南齐帝萧鸾下诏命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州长裴叔业增援雍州(州政府襄阳)。裴叔业奏称:“鲜卑人(北魏军)并不愿意南征,而只喜爱抢劫。我们如果开辟第二战场,则司州(州政府设义阳〔河南省信阳市〕)、雍州贼寇的力量,自然分散。”萧鸾同意。裴叔业率军进攻虹城(安徽省五河县西北),俘虏男女四千余人。

十月二十日,萧鸾命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萧衍、右军将军府军政官(右军司马)张稷增援雍州。

十一月十一日,前军将军韩秀方等十五个将军投降北魏帝国。

十一月十四日,北魏南征军在沔北(汉水以北)击败南齐军,中擒将军王伏保等。

十一月丙辰日(十一月甲申朔,没有丙辰),南齐政府任命杨灵珍当北秦州(州政府设武兴)州长(空头官衔。此时武兴属北魏),封仇池公、武都王。

新野郡人张月者率居民一万余家,构筑栅栏防御工事,抵抗北魏南征军。

十二月七日,北魏军攻陷张月者大营。雍州州长曹虎跟南阳郡郡长房伯玉有过争执,感情并不和睦,所以救援行动十分缓慢,军队一直停留樊城,不肯前进。

十二月二十四日,南齐帝萧鸾指派国务院财政部长崔慧景增援雍州,加授崔慧景军事符节,率步兵二万人、骑兵一千人,向襄阳进发:雍州各军全由崔慧景指挥。

13、十二月十七日,北魏帝元宏南下抵达沔水(汉水)河岸。

十二月二十五日,元宏返新野大营。

14、南齐将军王昙纷率一万余人进攻北魏南青州(州政府设团城〔山东省沂水县〕)的黄郭戍(江苏省赣榆县)。北魏黄郭戍驻军司令(戍主)崔僧渊迎战,人破南齐军,王昙纷全军覆没。将军鲁康祚、赵公政率军一万人,攻击北魏太仓口(应在河南省息县境),北魏豫州(州政府设悬瓠〔河南省汝南县〕)州长王肃,命秘书长(长史)、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人傅永率武装战土三千人迎战。鲁康祚等扎营淮河南,傅永扎营淮河北,相距十余里。傅永说:“南方人喜爱深夜袭击敌营,一定在渡淮河之处,设置灯火,作为深浅标帜。”于是,入夜之后,部队分为两翼,在营外埋伏,又在葫芦中储放燃料,派人秘密到淮河南岸,放在淮河深处,吩咐说:“看见火起,就把它燃亮!”当天晚上,鲁康作等果然率军渡淮河而北,袭击敌营,傅永伏兵尽起,前后夹击,鲁康祚等急行退到淮河岸边,而南岸灯火连绵,不知道应从什么地方横渡。于是,淹死及被杀数千人,北魏军生擒赵公政,并找到鲁康祚尸体,大胜而回。南齐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安徽省寿县〕)州长裴叔业攻击北魏楚王戍(河南省信阳市北),王肃再命傅永迎战,傅永派心腹将领飞奔前往楚王戍,命把护城河填平,而乘夜在城外埋伏战士一千余人。天色拂晓,南齐裴叔业等抵达城东,构筑阵地,打算用长墙包围;傅永的伏兵突袭裴叔业的殿后部队,击破裴叔业后军。裴叔业留下他的将领继续包围楚王戍,而自率精锐骑兵数千人,驰往支援殿后部队。傅永登上城楼,直望到裴叔业南行数里之后,下令开门攻击,大破南齐围城军,俘获裴叔业的阳伞、团扇、仪仗队

用的鼓和他居住的帐幕,以及武器等一万余件。裴叔业进退失据,只好逃走。傅永左右将领打算追赶,傅永说:“我们这些老弱残兵,不满三千人,而裴叔业的兵势仍然鼎盛,他们不是在战场上被击败,只是跳到我们圈套里罢了,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所以使他们丧胆,我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何必再追!”元宏派皇家礼宾官(谒者)就在战地擢升傅永当安远将军、汝南郡(悬瓠)郡长,封贝丘县男。傅永勇敢而有膂力,喜爱读书,能写文章,元宏常赞叹说:“上马挥刀杀贼,下马提笔写公开告捷文书,文武全才,只傅永一人。”

15、南齐帝国曲江公萧遥欣喜爱军事。南齐帝萧鸾因儿子年纪都小,亲属依靠萧遥欣兄弟,亲戚则依靠皇后的老弟、西翼警卫指挥部秘书长(西中郎长史)、彭城郡(侨郡)人刘暄和表弟、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江祐(萧鸾的娘亲是江祏的姑妈)。所以任命始安王萧遥光当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位居中枢;萧遥欣当荆雍七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荆雍等七州诸军事。七州:荆、雍、益、宁、梁、南、秦、北秦)、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州长,镇守西部。可是萧遥欣在江陵招收勇土;结交豪杰,培养自己的力量,萧鸾十分厌恶。萧遥欣侮辱南郡(郡政府同设江陵)郡长刘季连,刘季连遂秘密上疏,报告萧遥光有图谋不轨的迹象,萧鸾遂任命刘季连当益州(州政府设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州长,使他位居萧遥欣的上流,作为控制。刘季连,是刘思考的儿子(刘思考,是刘遵考〔参考四二〇年六月〕的堂弟)。

16、本年,高昌王国(首都高昌〔新疆吐鲁番市东〕)国王(五任)马儒,派军政官(司马)王体玄到北魏帝国进贡,并请求派军迎接王国全体人民迁到内地。北魏帝元宏命明威将军韩安保率军往迎,划出伊吾(新疆哈密市)土地五百里,容纳马儒的部众。马儒派左秘书长(左长史)顾礼、右秘书长(右长史)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人麹嘉,率步骑兵—千五百人,前往作韩安保的向导,韩安保却没有抵达。顾礼、麹嘉只好返高昌城。而韩安保在抵达约定地点后,不见高昌军,也返伊吾,只派部将韩兴安等前往高昌。马儒再派顾礼率世子马义舒前往迎接韩安保,走到白棘城(新疆鄯善县),距高昌一百六十里,高昌原居民留恋乡土,不愿东迁,发生暴动,格杀马儒,拥护麹嘉当国王(六任)。再臣服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韩安保单独跟顾礼、马义舒返回首都洛阳。

南齐·建武五年  永泰元年  北魏·太和二十二年  (柔然汗国太安七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

南齐政府加授中军大将军徐孝嗣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徐孝嗣坚决辞让。

2、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指挥官(统军)李佐攻击南齐帝国新野(河南省新野县)。

正月五日,李佐攻克新野,生擒南齐新野郡郡长刘思忌,问道:“今天投降不投降?”刘思忌说:“宁当南方的鬼,不当北方的官。”遂斩刘思忌。于是沔北(汉水以北)地区大为震动。

正月六日,南齐湖阳(河南省唐河县南湖阳镇)驻军司令(戍主)蔡道福;正月九日,赭阳(河南省方城县)驻军司令成公期;正月十日,舞阴(河南省泌阳县北)驻军司令黄瑶起:南乡郡(河南省淅川县南)郡长席谦;相继放弃城池,向南逃走。黄瑶起被北魏军俘虏,北魏帝元宏把他交给王肃,王肃把黄瑶起剁成肉酱,吞吃下肚(黄瑶起杀王肃的老爹王奂事,参考四九三年三月)。

正月二十三日,南齐政府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陈显达增援雍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

3、南齐帝(五任明帝)萧鸾(本年四十七岁)患病,因最近的血亲孤单衰弱,所以对一任帝(高帝)萧道成、二任帝(武帝)萧赜的子孙深为畏惧。当时,萧道成、萧赜的儿子还剩下十人,都封亲王。每逢初一和十五日,金銮宝殿朝见,萧鸾退朝回到后宫,总是叹息说:“我跟我老弟萧緬的儿子,年纪都不够大,可是高帝、武帝的儿子,都一天比一天茁壮!”萧鸾打算把萧道成、萧赜的后裔全部杀光,曾旁敲侧击,询问陈显达的意见,陈显达说:“这些事还用考虑!”又询问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萧遥光认为应该有计划实施。萧遥光的脚有毛病,生下来就是一个跛子,萧鸾常命他乘坐轿舆,从望贤门入宫(《南齐书·萧凤传》:望贤门是华林园的门,本名凤庄门,因萧遥光的老爹名萧凤,萧鸾为取悦这个侄儿,改称望贤门)。萧遥光每次跟萧鸾屏退侍从,作长时间的密谈之后,萧鸾命送进香火,痛哭流涕;一旦如此,左右侍从就知道,第二天定有诛杀。正巧,萧鸾病情忽然严重,昏迷很久而又悠悠苏醒,萧遥光遂开始行动。

正月二十五日,诛杀:河东王萧铉(十九岁)、临贺王萧子岳(十四岁)、西阳王萧子文(十四岁)、永阳王萧子峻(十四岁)、南康王萧子琳(十四岁)、衡阳王萧子珉(十四岁)、湘东王萧子建(十三岁)、南郡王萧子夏(七岁)、桂阳王萧昭粲(八岁)、巴陵王萧昭秀(十六岁)。于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文惠太子萧长懋的儿子,被屠杀罄尽(萧铉,是一任帝萧道成的儿子。“子”字辈,是二任帝萧赜的儿子,“昭”字辈,是萧长懋的儿子)。

萧铉等已死,萧鸾仍命三公及部长级官员,上奏检举他们的罪状,提出弹劾,请求判处死刑。萧鸾下诏批驳。三公及部长级官员再度上奏指控,萧鸾这才勉强批准。南康王府教师(南康侍读)、济阳郡(侨郡·江苏省盱眙县南)人江泌哀哭萧子琳,泪水哭尽,流出鲜血,亲自照料丧事,安葬完毕,然后才走。

柏杨曰:

萧鸾是一个小动作特别多的老流氓,动物中有“鳄鱼眼泪”,鳄鱼在吞食小动物前,会流下眼泪。政坛上则有“萧鸾眼泪”,在屠杀他的恩人亲属前,也会流下眼泪。这不是良心责备,而是希望别人对他产生“天良未泯”“迫不得已”的印象。在一口气屠杀十个亲王之后,才命有关单位告发那十个亲王(最小的只有七岁)谋反。奇妙处不在于死后告发,而在于萧鸾竟驳回这项告发,必须等有关单位继续坚持,他才勉强批准。

萧鸾玩的这些小把戏,给我们一个启示:任何史料都不能因它来自正式文件——无论是政府或私人的文件,就认为事件真实可靠、绝对正确。如果根据驳回不准的诏书,推断萧鸾并不是那么凶狠,或推断十位亲王当时仍然未死,那就铸成大错,而这正是萧鸾之辈的盼望。

只有小动作特别多的人物,才坚信只要有小动作,就可以牵着别人的鼻子走。

4、正月二十八日,北魏帝(七任孝文帝)元宏(本年三十二岁)前往南阳(河南省南阳市)。

5、二月一日,南齐帝萧鸾命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萧惠休等增援寿阳(安徽省寿县)。

二月十二日,北魏军攻陷宛城(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城·河南省南阳市)北城,南齐南阳郡(郡政府设宛城)郡长房伯玉反绑双手,出面投降。房伯玉堂弟房思安,在北魏政府当中央军令总监(中统军),不断为房伯玉哭泣请求,北魏帝元宏才赦免房伯玉一死(四六七年,房法寿投奔北魏帝国,后裔多数担任官职〔参考该年八月〕)。

二月十八日,元宏前往新野。

二月二十九日,元宏任命彭城王元勰“使持节”(一级权力)、南征各路大军总司令长官(都督南征诸军事)、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三月一日,南齐国务院财政部长(度支尚书)崔慧景(参考去年〔四九七年〕十二月)、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萧衍在邓城(湖北省襄樊市东北十千米)大败。当时,崔慧景抵达襄阳(雍州州政府所在县),而五郡已经陷落(五郡:南阳郡、新野郡、南乡郡〔河南省淅川县南〕、北襄城郡〔赭阳〕、西汝南及北义阳郡〔舞阴〕),崔慧景、萧衍及带兵官(军主)刘山阳、傅法宪等率五千余人,向邓城进发,北魏骑兵数万人突然追及,南齐军登城固守。是时,南齐军只在早上吃过一顿饭,轻装备撤退,饥饿、恐惧、面无人色。萧衍打算出战,崔慧景说:“蛮虏从不在夜间围城,等天黑了,自会回军。”想不到北魏大军陆续抵达。崔慧景把守南门,竟秘密开拔逃走:其他诸军互不通知,各自单独行动,也纷纷逃走。北魏大军从北门入城,刘山阳率私人部队数行人断后,誓死奋战,一面抵抗,一面脱离战场。崔慧景过闹沟(邓城南)时,官兵争先恐后、拥挤践踏,桥梁突然崩塌。北魏军左右夹射,傅法宪被射杀,南齐士卒投入沟中而死的,尸体累累。刘山阳用军服和兵器填平闹沟,总算逃出一命。北魏帝元宏率大军追击,下午五时,抵达沔水(汉水)。刘山阳守城苦战(不知是什么城),天色黄昏,北魏军才撤退。南齐各军震恐,军心已乱,当天夜晚,全都下船,逃回襄阳。

三月九日,北魏帝元宏率十万主力军,仪仗队盛大华丽,包围樊城(襄樊市汉水北岸);南齐雍州州长曹虎闭城自守。元宏驻马沔水北岸,向南眺望襄阳,很久才返,前往湖阳(河南省唐河县南湖阳镇)。

三月三十日,元宏前往悬瓠(河南省汝南县)。

北魏镇南将军王肃攻击义阳(河南省信阳市),南齐豫州(州政府设寿阳)州长裴叔业率军五万人,包围涡阳(安徽省蒙城县),以减轻义阳所受的压力。北魏南兖州(州政府涡阳)州长、济北郡(山东省平阴县)人孟表据守涡阳,城内粮食吃完,军民吃草木树叶树皮。裴叔业把所杀北魏士卒的尸体堆枳起来,高有五丈,指给城里守军观看;另派带兵官萧璝等攻击龙亢(安徽省怀远县西北)。北魏广陵王元羽增援龙亢;裴叔业率军攻击元羽,大破元羽军,追击,俘虏元羽所有皇家符节。北魏帝元宏派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代理辅国将军高聪增援涡阳,全受王肃指挥。裴叔业发动攻击,大破三路援军;高聪逃往悬瓠、傅永集合残兵败将,慢慢向后撤退。裴叔业再度发动攻击,杀北魏士卒一万人,俘虏三千余人,以及武器、牲口、军用物资等,以千万计算。元宏下令锁拿三位将领,用囚车送到悬瓠;赦免刘藻、高聪一死,贬逐到平州(州政府设肥如〔河北省迁安县东北〕);剥夺傅永的官职和封爵:贬降王肃当平南将军。王肃上疏,请更派大军,增援涡阳,元宏回答说:“看你的意思,一定认为刘藻等刚刚败绩,部队军心难以再用。问题是,我派出的军队太少,不足以克制敌人,派出的军队太多,则警卫力量单薄。你要考虑:对于义阳,如果应该解围,就应该立即解围;如果应该攻克,就应该立刻攻克。失掉涡阳,可是你的过失。”王肃遂解除义阳的包围,跟指挥官(统军)杨大眼、奚康生等率步骑兵十余万人,增援涡阳。南齐豫州州长裴叔业发现北魏军声势强大,乘夜率军撤退;但撤退的第二天,行军途中,士卒因惊恐过度,霎时崩溃,四散逃跑。北魏军追击,杀伤人数之多,难以计算。裴叔业退回基地(安微省怀远县·涡水注入淮河处)。

6、最初,北魏帝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中尉)李彪家世贫寒,政府中没有亲友可以攀援(李彪,顿丘〔河南省清丰县〕人,自幼丧父,家庭穷苦,在盛行“国姓”“郡姓”,强调门第家世时代,李彪居于一个绝望的卑贱阶层)。后来,前往代都(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因清渊公(文穆公)李冲喜爱人才,李彪就全心全意投靠依附李冲。李冲也敬重李彪的才华和学问,对他十分礼遇,相待厚重,不久又推荐给北魏帝元宏,并且在政府中到处对人称赞,或公开支持,或私下保证,李彪遂步步高升。最后,李彪当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时,纠察弹劾,从不畏惧皇亲国戚和当权高官,北魏帝元宏欣赏他的勇气和正直,把他比做西汉王朝的汲黯(参考前一二〇年)。这时候,李彪自认为他已跟最高领袖建立了直接关系,而又受到宠信,不必再靠李冲;对李冲就逐渐疏远,只在办公厅见命时拱拱手而己,不复有当年那种尊重恭敬的意思。李冲对他愤恨,越积越深。

本年,元宏大举南征,李彪、李冲跟任城王元澄,共同主持首都洛阳留守政府。李彪性情刚强豪爽,所有议论,有时很是奇异乖张,不断跟李冲辩论争执,争执时,李彪声音高大,面色难堪,而自认为自己是执法高官,别的人无法对他控告,所以处理事务任性专断。李冲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怒,遂采取断然措施,于是,收集李彪前后所犯的过失罪恶,下令把李彪囚禁国务院(尚书省),上疏弹劾:“李彪趾高气扬,公然违犯法令。坐在轿子上,直入皇宫(国务院在宫城之中),私自取用皇家器物,时常乘坐御马,毫不畏惧。我已在国务院高级官员会报室(尚书都座),召集部长(尚书)以下、初级助理(令史)以上

,当众把李彪所犯罪状告诉李彪,调查它的真假,李彪已完全承认。请求就李彪现行罪状,免除他的职务,交付最高法院(廷尉),对他的罪行加以惩治。”李冲又上疏:“我跟李彪相识将近二十年,发现他才干优异、学问渊博,议论刚毅正直;遂愚昧的认为:我已为帝国选拔了公正清廉的人才。后来逐渐发现,他这个人性格残酷、做事急躁;但仍认为他的长处多而缺点少。然而,自从陛下南征,李彪兼任国务院财政部长,早晚在一起共事,才了解他的横暴专断和毫无忌惮,只知道有自己,不知道还有别人。听他的言论,好像是开天辟地以来,他就是最忠最恕的圣贤:可是考察他的行为,实在是吹牛、拍马、谄媚、凶恶的蟊贼。我跟任城王委曲求全,好像恭顺的老弟侍奉凶暴的老哥。李彪想要的,即令不合道理,我们也都竭力服从。依照事实,探索真情,都有具体的证据,如果我说的话是实在的,应该把李彪放逐到北方荒漠诛杀,以铲除扰乱政事的奸邪:如果我说的话没有证据,则应把我贬谪到四方边疆地带,用以平息谗言陷害。”李冲亲自撰写奏章,家里的人都不知道。

元宏在前方看到奏章,惆怅叹息,久久不已,说:“想不到留守政府竟发生这种事。”停了一会,又说:“李彪固然忘了他是谁,李冲也已满盈。”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宋弁跟李冲有私怨,但跟李彪却同是相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人,二人感情亲睦,宋弁就在暗中化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主管单位判决李彪死刑,元宏宽恕他,仅削除李彪官位,贬作平民。

柏杨曰:

李彪行事,八个字是最恰当的形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然而,这不过是私人品德,如果不涉及大众的公义,理他可以、不理他也可以。但李彪却是一个酷吏,以发明“木手”闻名于世,为了“攻破心防”,要囚犯“坦承不讳”“自动招认”,他用木手猛击囚犯腋下肋骨,被击死后悠悠还魂的人,不绝于庭。中央政府曾派他前往汾州(州政府设蒲子城〔山西省隰县〕)安抚宣慰叛变的蛮夷,他把那些相信政府承诺,出来投降的酋长们,先用皮鞭抽打脸部,等鼻眼在哭号中全毁之后,再拖出斩首。他的残忍和对国家、对君王的效忠无关,当被罢黜的皇太子元恂——年仅十五岁、李彪平常见了他毕恭毕敬的那个娃儿,明明已经悔过,李彪却密告他谋反,并且扣留他写给老爹哀哀上诉的信件(参考去年〔四九七年〕四月)。

李彪从贫贱中爬起来,外貌忠厚,内心奸诈。元宏被宋弁播弄于股掌之上,竟把他轻轻放过,政治怎能不黑暗如漆。

李冲的性情一向温和厚重,可是逮捕李彪时,他亲自指控李彪前后过失,双目圆瞪,高声大呼,愤怒激动,举起茶几投过去,茶几都被撞折断;监督官(御史)不知所措,全倒绑双手,用头叩地晋见。李冲对李彪破口大骂,随意侮辱,气愤过度,精神遂告失常,语无伦次,荒谬狂悖,不时的抓住自己的手腕,大喊:“李彪,小人!”医药罔效,有人认为他的肝脏已裂,只十几天,即行逝世。北魏帝元宏痛哭,悲哀不能自制。追赠李冲官衔最高监察长(司空)。

李冲勤劳敏捷,精力过人,长久的居于重要官位,工作繁重,公文案卷堆积案头,整天处理政务,从来不感厌倦,所负责的工作,都能圆满完成,年才四十岁,就有白发。兄弟六人,却分别属于四个娘亲,小时候常起冲突,互相憎恨争夺。可是,李冲显贵之后,所得的薪俸和所受的赏赐,都跟其他兄弟共享,遂尽弃前嫌,感情更为和睦。然而,李冲喜爱任用家族或亲戚,因私情授予他们官爵,一家之内,每年的薪俸高达一万多匹布帛,当时的人认为这是他的缺点。

元宏命彭城王元勰当皇族最高考选官(宗师),命他教导皇族;有不接受教导的,奏报皇帝处理(北魏帝国设最高考选官〔宗师〕,参考四〇四年十一月)。

7、夏季,四月三日,南齐帝国改年号永泰(之前是建武五年,之后是永泰元年)。

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人王敬则,心里明白自己是一任帝萧道成、二任帝萧赜的旧部,心中不安。南齐帝萧鸾外貌上对他的礼遇十分优厚周到,但暗中却怀疑猜忌,提防戒备。好几次调查王敬则的饮食和健康情形,听说他年老而又衰弱,而且又居住内地(不跟北魏帝国相连),所以得以拖延。两年前,萧鸾派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萧坦之,率皇家贴身卫士五百人,祭奠武进陵墓(二任帝萧碛以上萧家坟墓,都在武进〔江苏省常州市西北〕);王敬则的几个儿子正在京师(首都建康),忧愁惶恐,不知道如何是好(恐怕萧坦之前往逮捕王敬则)。萧鸾得到报告,派王敬则的世子王仲雄前往会稽安慰老爹。

王仲雄擅长弹琴,在辞别的时候,萧鸾特别把蔡邕的“焦尾琴”借给他,命他弹奏一曲(《后汉书·蔡邕传》: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人用桐木当柴,烧火煮饭。蔡邕听到火爆木裂的声音,知道那是一段良材,急夺回来,削制成琴,果然发出悦耳声音,因尾部仍有焦痕,所以称“焦尾琴”)。王仲雄就在萧鸾面前,抚弦弹奏,曲名《懊侬歌》,歌词说:“常叹息天下有负心的人,情郎果然是这种情形。”(“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又说:“你的心不纯洁,怎么怪人评论!”(“君行不净心,那得恶人题!”)萧鸾更是猜忌惭愧。

萧鸾的病几次都非常危险,遂任命高级资政官(光禄大夫)张瓌当平东将军,兼吴郡郡长,配备军队,严防王敬则。民间谣言大起,说:中央将有重大行动。王敬则听到,十分震惊,私下对亲人说:“平东将军?东方还有谁?只平我一人罢了!东方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平的,我到死都不接受金罐。”金罐,指毒酒(君王命臣属自杀,常用金罐〔金罂〕装毒酒,强迫臣属饮下)。

王敬则的女儿是徐州(北徐州·州政府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关〕)总部执行官(行事)谢眺的正妻,王敬则的儿子、太子宫图书管理官(太子洗马)王幼隆,派正员将军徐岳(已升迁到将军,但还没有专用名号,称正员将军,次一级则称员外〔编制外〕将军)把情形报告谢眺,说:“你的计划如果跟我们一样,应该报告岳父得知。”谢眺逮捕徐岳,派飞骑奏报中央。王敬则的城防军事参议官(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江苏省镇江市),他的儿子秘密报告徐庶,徐庶告诉王敬则的高级秘书(五官掾)王公林。王公林,是王敬则的远房侄儿,很受王敬则的信任。王公林建议王敬则:飞骑呈报奏章,清求准许命王幼隆自杀,然后不带卫士,单身乘一叶小舟,星夜赶回首都建康投案。王敬则命军政官(司马)张思祖起草奏章。可是,等了会,王敬则说:“如果有这种事(谢眺告发),孩子们在京师,定会有信,且等一个晚上。”

而就在当夜,王敬则集合文武僚佐在一起聚赌,对大家说:“你们打算教我怎么反应?”没有个人敢先回答,王府禁卫官(防阁)丁兴怀说:“你只有一条路。”王敬则不做声。第二天一早,召见山阴(会稽郡郡政府所在县)县长王询和中央所派催促钱粮的监察官(台传御史)、钟离人祖愿;王敬则坐在那里,双脚离地,横刀膝上,问王询等说:“动员军队,能集结多少人?库房存款,能有多少钱?”王询说:“全县士卒,一时无法集合。”祖愿说:“库房里应有的东西,很多还没有送到。”王敬则大怒,就要诛杀二人。王公林又劝阻说:“所有的事都可以后悔,只有这种事无法后悔,你难道不再想一想!”王敬则大怒,唾他的脸说:“我做我的事,跟你这小子什么相干!”遂公开起兵,反抗中央。征集士卒,配备武装,只两三天时间,大军便出发攻击。

前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何胤,退休隐居若邪山(会稽南二十千米),王敬则打算劫持他,命他当国务院总理。秘书长(长史)王弄璋等劝阻说:“何胤不屑当官,清高隐居,一定不会答应你的请求,既不答应,就应格杀。发动大事而先杀著名的贤人,大事就不能成功。”王敬则才打消念头。何胤,是何尚之的孙儿(何尚之,参考四二四年正月)。

8、四月十九日。北魏帝国动员州郡武装部队二十万人,预定八月中旬在悬瓠集合。

赵郡王(灵王)元幹逝世。

9、南齐帝萧鸾听到王敬则叛变,立即逮捕王幼隆和王幼隆的老哥、顾问院编制外事务顾问官(员外郎)王仲雄,记录军事参议官(记室参军)王季哲,王季哲的老弟、太子宫随从官(太子舍人)王少安等,全部处斩。王敬则的长子、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王元迁,率一千余人,正在徐州前线,跟北魏的南征军作战,萧鸾命徐州州长徐玄庆就近逮捕洙杀。前吴郡郡长、南康侯萧子恪,是萧嶷的儿子(豫章王萧嶷,是二任帝萧赜的老弟,参考四九二年四月)。王敬则起兵,宣称拥护萧子恪当盟主。萧子恪得到消息,即行逃亡,不知去向。始安王萧遥光遂劝萧鸾,乘机彻底灭绝一任帝萧道成和二任帝萧赜的孙儿。于是,萧鸾下诏,命所有亲王,全都入宫。晋安王萧宝义(萧鸾的长子)、江陵公萧宝览(萧鸾的侄儿)等,住立法院(中书省。他们本身没有危险,只是政治性的陪衬)。而一任帝萧道成和二任帝萧赜的孙儿,则居住监督院(西省·门下省)。萧鸾指定,每个亲王最多只能携带两个侍从,超过两人的军法审判;亲王尚是婴儿的,由乳娘怀抱入宫。当夜,萧鸾命御医署(太医)煮毒椒二斛,又命水利署(都水)准备棺材数十个(何以由水利部门准备棺材,原因不明)。下令:午夜一过,三更时分(凌晨一时),住在监督院的亲王,全都毒死。而就在千钓一发之时,萧子恪赤着双脚,逃回京师,于二更时分(午夜十一时),抵达建阳门(建康城东面中门),把仅写名字的奏章,紧急呈递。三更(凌晨一时)已到,偏偏萧鸾正在酣睡,没有起床。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沈徽孚,跟萧鸾的亲信左右侍从单景隽共同商量,使下毒之事,稍稍延后,等待进一步指令。转眼工夫,萧鸾悠悠苏醒,单景隽报告说:萧子恪已到。萧鸾惊骇,问说:“有没有下手?有没有下手?”单景隽据实报告,萧鸾用手摸床,说:“萧遥光几乎误人大事。”乃赏赐各被囚禁亲王们饮食。第二天,全部送回私宅。任命萧子恪当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萧宝览,是萧缅的儿子(萧缅,是萧鸾的老弟,参考四九〇年七月)。

王敬则率反抗军一万人,渡浙江(钱塘江)北上。平东将军张瓌派军三千人,在松江(吴淞江,流经江苏省苏州市东南)迎战。三千人听到反抗军战鼓震天,霎时间一哄而散,四方逃命。张瓌放弃郡城(吴县·江苏省苏州市),逃到民间躲藏。王敬则是沙场老将,亲自发动战争,人民对他深怀信心,有的扛着撑船的竹篙,有的背着种田的铁锹,纷纷投奔追随,多达十余万人;挺进到晋陵郡(江苏省常州市),南沙(江苏省张家港市)人范修化击斩县长公上延孙(公上,复姓),起兵响应(王敬则是晋陵郡南沙县人)。王敬则经过武进陵口,难忍悲痛,大哭而过。乌程(浙江省湖州市)人丘仲孚当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县长。王敬则反抗军前锋突然出现,丘仲孚对官民说:“盗贼(反抗军)乘胜前进,虽然锐不可当。但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容易崩散。如果把船只舰艇全部藏匿,决开长冈(江苏省丹阳市南)闸门,使河水流光,阻止他前进之路,只要能阻止几天,中央援军一定到达。如此,大事就可以成功。”王敬则反抗军到达后,因河水干枯,果然停顿下来,不能续进。

五月二日,南齐帝萧鸾下诏,命前军将军府军政官(前军司马)左兴盛、后军将军崔恭祖、辅国将军刘山阳、龙骧将军骑兵部队长(马军主)胡松,在曲阿长冈(曲阿南)构筑营垒;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沈文季当“持节”司令官,驻防湖头(玄武湖东),防备从京口来的敌人。崔恭祖跟崔慧景是同族。王敬则猛攻左兴盛、刘山阳两座大营,中央军抵抗不住,打算后退,可是反抗军包围圈太紧,无懈可击,中央军无法突围,只好作殊死战。而胡松的骑兵,适时的攻击反抗军背后,反抗军后卫部队都是平民,手中没有武器,一时惊慌逃散,反抗军遂大败,王敬则从马上跌下,索取马匹再上,时间已来不及,崔恭祖飞马赶到,一枪把王敬则刺倒在地,左兴盛的仪仗队官(军容)袁文旷,砍下王敬则的头(年六十四岁)。

五月五日,把王敬则的头送到首都建康。

当时,萧鸾的病势十分危急,王敬则仓促之间,在东方起事,中央政府震动恐惧。太子萧宝卷派人爬到屋顶上,向东眺望军情,就在这时候,征虏亭(玄武湖东北)失火,萧宝卷认为王敬则反抗军已打到城郊,急忙换上连衣裤武装,打算逃走。王敬则接到报告,大喜说:“檀道济有三十六计,走是上计,你们父子也只有走!”五世纪三〇年代,民间讥刺檀道济

逃避北魏帝国军,流行这两句谚语(檀道济事,参考四三一年二月)。王敬则最初起兵西征时,声势浩大,想不到二十天就失败。

中央军大肆逮捕叛徒(王敬则党),晋陵郡居民因拥护王敬则而应诛杀的很多,晋陵郡郡长王瞻上疏说:“愚昧的人民容易被煽动,不值得全用法律治罪。”萧鸾批准,救活的人以万计算。王瞻,是王弘之的从孙(王弘之,是王敬弘的堂弟;王敬弘事,参考四二六年五月)。

萧鸾回报谢眺告密的功劳,擢升他当国务院文官部考选司长(尚书吏部郎)。谢眺上疏三次辞让,萧鸾不准。立法院(中书)官员认为:司长级不是高官,还没有资格辞让。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祭酒)沈约说:“近代以来,小的官位都不辞让,只大的官位才辞让,遂成为习惯。谢眺连升数级(考选司长是五品,其他司长都是六品),他之辞让,定有别的原因(谢眺不敢面对他出卖岳父的后果)。辞让出于真心,岂能跟官大官小有关?”谢眺正妻王女士(王敬则的女儿)常身怀刀刃,打算刺杀谢眺,为老爹报仇;谢眺从此不敢跟她见面。

10、秋季,七月,北魏帝国彭城王元勰上疏北魏帝元宏,把封国(彭城王采邑)的全年收入和元勰政府职务薪俸以及皇家抚恤亲友特别补助金(亲恤),献给国家,作为军事费用。元宏下诏,说:“分割自己的所得,保存国家,眼光至为远大,元勰职务上薪俸可以停发,封国收入和皇家抚恤亲友特别补助金,应自己支取三分之一。”

七月三日,元宏又下诏,皇后私人开支减少一半;六宫小老婆群(嫔御)、皇族“五服”之内近亲男女的抚恤补助金也减少半(五服,参考二三三年十二月);正在军中服役的,则减少三分之一;用来供应军费。

11、七月二十四日,南齐政府任命太子宫顾问官萧衍当雍州州长。

七月三十日,南齐帝萧鸾在正福殿逝世(年四十七岁)。遗诏说:“徐孝嗣仍应加授开府仪同三司,任命沈文季当国务院左执行长、江祏当国务院右执行长、江祀当监督院总监督长、刘暄当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军事委任陈显达(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内外政务,不论大小,全委任徐孝嗣、萧遥光、萧坦之、江祏;大事跟沈文季、江祀、刘暄讨论。重要机密任务,可以信任刘悛、萧惠休、崔慧景。”

萧鸾性情猜忌,顾虑很多,难得一次出入皇宫,自登基以来,竟没有到南郊祭祀天神(中国皇帝登基,必领到南郊祭祀天神,术语称“郊天”,才算是合法君王。犹如西方君王必须加冕,才算合法君王一样)。萧鸾又深信巫师鬼神,每次出门都要先行算卦,占卜利害得失;于是明明往东,偏偏宣称往西;明明往南,偏偏宣称往北。萧鸾刚得病时,严格保守秘密,出席早朝和批览公文,从不中断。很久之后,萧鸾下令政府机关在书籍档案中寻找蠹鱼,当做药材(蠹鱼生在尘封已久的故纸旧书中,衣服久不穿用,也易生此虫,大小如葵花子,幼虫时黄色,老时身上有粉,看起来像是银色,所以又称银鱼、白鱼,在传统药剂中,蠹鱼的功能是利尿、治偏头痛、治呕吐),外面才知道萧鸾有病。

太子萧宝卷(本年十六岁)继承帝位(六任帝)。

12、八月二日,北魏帝国太子元恪自首都洛阳前往悬瓠,晋见老爹皇帝元宏。

13、八月三日,南齐帝国奉朝请(特准参加御前会报)邓学献出齐兴郡(湖北省郧县),投降北魏帝国。

14、北魏帝国开始攻击南齐帝国时,派使节征调高车部落(长城屯垦区)军队。高车部落畏惧长途远征,于是拥护袁纥树者当领袖,各部落同时背叛,向北逃亡(投奔他们祖先的故地,蒙古国北部)。北魏帝元宏派征北将军宇文福追击,大败而回,宇文福被撤除官职。元宏再派平北将军、江阳王元继当征剿大军总司令官(都督北讨诸军事),出军讨伐,自怀朔镇(内蒙古固阳县)以东各军,令归元继指挥,仍坐镇平城。元继,是拓跋熙的曾孙(拓跋熙是一任帝拓跋珪的儿子,参考四〇三年十月)。

15、八月,南齐政府把五任帝(明帝)萧鸾安葬兴安陵(江苏省丹阳市东北),庙号高宗。他的儿子、新任皇帝(六任)萧宝卷,对他老爹的灵柩停放在太极殿大不高兴,认为埋葬得越早越好。幸赖国务院总理徐孝嗣竭力争取,才准停放一个多月。依照规定,萧宝卷都要定时到灵柩前哀哭,可是每次他都声称喉咙发痛。中级资政官(太中大夫)羊阐没有头发,入宫祭奠,哀号恸哭,前仰后合,帽巾脱落在地,萧宝卷立刻停止,纵声大笑,对左右说:“鹈鹕哭起来兮!”(鹈鹕,一种游禽类的鸟,秃头、嘴长五十厘米左右,下巴有大皮囊,可以伸缩,捕鱼时,把水吸入皮囊,再闭口收缩,喷出水后,遂只剩下小鱼,可以呑食。)

16、九月二十一日,北魏帝元宏得到南齐帝萧鸾逝世消息,下诏称:“礼教规定,不攻击丧葬君王的国家。”下令南征大军停止攻击,撤退。

九月二十二日,元宏下令,北伐高车部落。

元宏患病,病势十分严重,十几日不能接见政府官员,左右只有彭城王元勰等数人。元勰在宫内照料诊疗及医药,在宫外总揽全国军事政务大权,远近对他都十分敬畏,所作裁决,大家心服口服,没有异议。右军将军、丹阳郡(建康)人徐謇(音jiǎn〔剪〕)精于医术,当时留在首都洛阳。元勰紧急征召他到悬瓠,握住他的手,流泪说:“你如果能治好至尊(元宏)的病,会有意外的厚重赏赐;如果不能,恐怕也会有难以预测的诛杀。不但面对荣耀、羞辱,而且面对生存、死亡。”元勰又在汝水(南汝河)河边,秘密兴建神坛,依照姬旦当年祷告方式,祷告天地神灵以及老爹六任帝(献文帝)拓跋弘,请求允许自己代替老哥元宏死亡。元宏病势稍轻。

九月二十八日,元宏从悬瓠出发北返,在汝水河边扎营,召集文武百官,使徐謇坐在上席,赞扬他的功劳,任命他当藩属事务部长(鸿胪卿),封金乡县伯,赏赐钱一万串(缗);各亲王对徐謇则另行赏赐布帛,每人不下一千匹。

冬季,十一月四日,元宏前往邺城。

17、十一月十一日,南齐帝国新任皇帝萧宝卷封太子妃褚令璩当皇后。

18、北魏帝国江阳王元继上疏说:“高车部落顽劣愚昧,为了逃避兵役,向北逃遁,如果全都追杀,恐怕反而激起更大的骚动变乱。我请求用政治解决,命北方六镇,各派一个使节,前往会同调查,只要诛杀煽动叛乱的首领一人,其余的加以慰问安抚。如果能悔过自新,仍愿从军的,就命他从军。”元宏下诏同意。于是高车部落向北逃亡的人纷纷南返。元继先派人前往安抚袁纥树者,袁纥树者逃奔柔然汗国(瀚海沙漠群),不久,十分后悔,带领他的部众,又出来投降。元宏对这项工作至为赞扬,说:“江阳王(元继)可以担当大任。”

十二月七日,元宏从邺城班师问京(首都洛阳)。

19、林邑王国(越南中部)国王范诸农(复国事,参考四九二年十二月)由海道前往南齐帝国朝见,大海中遇到台风,船舶翻覆,范诸农溺死。南齐政府任命他的儿子范文款继任林邑国王。

南齐·永元元年  北魏·太和二十三年  (柔然汗国太安八年)

1、春季,正月一日,南齐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大赦,改年号永元。

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陈显达率平北将军崔慧景兵团四万人,攻击北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打算收复雍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去年(四九八年)失守的五郡。

正月六日,北魏政府派前将军元英抵御。

2、正月八日,北魏帝(七任孝文帝)元宏(本年三十三岁)由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出发(去年十二月当是下达班师令,大军先行)。

3、正月十四日,南齐帝(六任帝)萧宝卷(本年十七岁)前往首都建康南郊祭坛祭祀天神。

4、正月二十一日,北魏帝元宏抵达首都洛阳。经过李冲墓园,当时,元宏病仍在身,望到墓园,流泪哭泣。后来召见留守官员(任城王元澄等),谈到李冲,仍忍不住涕泪齐流。

元宏问任城王元澄说:“自从我离京(首都洛阳)以来,旧有的风俗习惯,有没有稍稍改变?”元澄回答说:“圣明的教化,每天都有进步。”元宏说:“我进城之后,看到车上的妇女,仍头戴帽子,身穿小袄(这是鲜卑妇女服装,妇女能坐车,当是官宦贵族之家),怎么能说每大都有进步!”元澄说:“穿鲜卑服装的少,不穿鲜卑服装的多。”元宏说:“任城王(元澄),这算什么话!难道一定要满城都穿鲜卑服装!”元澄跟留守政府官员都脱下冠帽,请求处罚。

正月二十七日,北魏政府大赦。

元宏前往邺城时,李彪在邺城南郊迎接大驾,拜谢不杀之恩。元宏说:“我打算任命你一官半职,可是一想到李冲,只有作罢。”安慰他几句,命他回家(李彪被撤职后,返回故里顿丘〔河南省清丰县〕,属相州〔州政府邺城〕,所以在邺城晋见元宏)。正巧,总监察署初级助理(御史台令史)龙文观检举:“太子元恂被逮捕那天(参考四九六年八月),有亲笔信为自己辩护,李彪扣留,拒绝转报。”国务院(尚书)上疏,请求逮捕李彪,押解首都洛阳。元宏认为李彪不敢如此,命用牛车把李彪送到洛阳,不用捆绑。李彪到洛阳后,正逢大赦,得以免罪。

太保(上三公之三)、齐郡王(灵王)元简(五任文成帝拓跋濬子)逝世。

二月五日,北魏政府任命咸阳王元禧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

5、北魏帝元宏连年都在外地(自四九七年八月第八次南北大战南征,迄今首尾三年)。皇后冯润跟宫廷侍从(宦者)高菩萨通奸。后来,元宏在悬瓠(河南省汝南县)病势垂危,冯润越发明目张胆,毫不掩人耳目,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双蒙(双,姓)当她的心腹。

元宏的妹妹彭城公主(名不详)是宋王刘昶的儿媳,丈夫刘承绪巳死,她正寡居。冯润替她同一娘亲的老弟、北平公冯夙请求缔婚,元宏同意。可是,彭城公主偏偏不愿意嫁给冯夙,而冯润却强迫她非嫁不可。彭城公主暗中行动,携带家中童仆,冒着大雨,逃出京师(首都洛阳),南下投奔悬瓠,向老哥皇帝元宏控诉,并揭发冯润所作所为;元宏疑惑不定,保持秘密。冯润得到消息,大为恐惧,私下跟娘亲常女士延请女巫师作法诅咒,说:“皇上(元宏)只要一病不起,我一旦能像我姑妈文明太后(冯太后)辅佐幼主(太子元恪),主持政府(称制),你要多少赏赐,就有多少赏赐。”

元宏回到洛阳,逮捕高菩萨、双蒙等审问,二人全都承认。元宏在含温室,夜晚,教冯润进来,坐在东边柱旁,距御床二丈余,命高菩萨等重述他们的口供。稍后,又命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详进来入座,说:“她从前是你们的嫂嫂,现在跟你们之间,不过陌路之人,只管进来,不要回避。”又说:“这老太婆打算亲手把刀子插到我胸膛上,我因为她是冯太后家的女儿,不能罢黜,所以决定把她囚禁冷宫,希望有一天她良心发现,羞愧自杀,你们不要认为我对她仍有余情。”两位亲王告辞出宫,元宏命冯润跟他们告别;冯润一再俯身,叩头哭泣,遂即被送到后宫。小老婆群对她仍像皇后一样的尊敬,元宏只是下令太子元恪不再晋见这位嫡母。

*胡三省曰:

对瑶光寺修炼的尼姑冯清,元宏下得了狠心(参考四九六年七月),而冯清并没有玷污祖先家门。冯润所作所为,如此明显,元宏竟不能定她的罪,说她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儿,难道冯清不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儿!

最初,冯熙因是冯太后的老哥,娶景穆太子拓跋晃的女儿博陵长公主(冯太后的小姑)。冯熙有三个女儿,两位当皇后(冯清、冯润),一位当左昭仪(早死,参考四九六年七月)。从此,冯家的尊贤和所受到的恩宠,超过政府中所有官员。皇家对他的赏赐有万万之多(此“万万”不知指钱或指绸缎布帛)。博陵长公主生两个儿子:冯诞、冯脩。冯熙当太保;嫡长子冯诞当宰相(司徒):冯脩当监督院总监督长(侍中)兼国务院执行官(尚书);冯熙小老婆中的儿子(庶子)冯聿当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郎)。监督院宫廷监督官(黄门侍郎)崔光跟冯聿一起在皇宫值班,崔光对冯聿说:“你们家的富贵太盛,最后一定衰败。”冯聿说:“我们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劳动你无缘无故诅咒!”崔光说:“不是诅咒,而是天地循环的常理;事物发展到巅峰,一定后退,如果用古代事情推测,不可不特别谨慎。”一年后,冯脩下毒事件爆发。冯脩性情浮夸好胜,老哥冯诞屡次警告劝诫,冯脩不理,冯诞遂报告冯太后及北魏帝元宏,把冯脩用木棍责打一

顿。冯脩遂把冯诞恨入骨髄。于是,准备毒药,收买冯诞左右,打算毒死冯诞。事情败露,元宏要诛杀冯脩;冯诞反过来责备自己,恳请饶恕冯脩一命。元宏也因为冯脩的老爹冯熙年纪已老,所以仅只责打冯脩一百余棍,剥夺官职,贬逐到故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当一介平民。后来,冯诞、冯熙相继逝世(四九五年二月二十二日,冯诞先死。三月十九日,冯熙才死),而皇后冯润又被软禁;冯聿也被排出政府,冯家的势力遂全部从政坛消失。

元宏任命彭城王元勰当宰相。

6、南齐帝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攻击北魏帝国前将军元英,不断击畋北魏军。陈显达进攻马圈城(河南省邓州市东北三十五千米),历时四十余日,城中粮食吃完,北魏守军饥饿,吃死人肉和生树皮。

二月二十七日,北魏守军放弃城池,突围逃走。南齐军斩杀及俘虏以千为单位计算。陈显达入城,将士拼命抢夺城中的绸缎,遂不能追击。陈显达又派带兵官(军主)庄丘黑(庄丘,复姓)攻击南乡(河南省淅川县南),攻克。

北魏帝元宏对任城王元澄说:“陈显达沿边骚扰,我如果不亲征,对他就无法克制。”

三月四日,元宏自洛阳出发,命于烈主持留守政府。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宋弁兼国务院内政部长(兼祠部尚书),摄理国防部职务(摄七兵事),作为辅佐。宋弁对于公务熟练勤勉,但所受的恩宠待遇低于李冲。

三月七日,元宏抵达梁城(河南省汝州市西)。南齐平南将军崔慧景进攻北魏顺阳(河南省淅川县东南),顺阳郡郡长、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人张烈登城固守。

三月八日,元宏派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骑兵五千人增援。

自从元宏患病,彭城王元勰常留在宫中,照料元宏医药,日夜不离左右,元宏的饮食,元勰都要先亲自尝过,才送给元宏(预防有人下毒),过度辛苦,以致蓬头垢面,衣服也不曾换洗。元宏生病的时间太久,躺在床上,脾气暴躁,容易生气发火。身边侍从偶尔不使他满意,动不动就要诛杀。元勰察言观色,多方面想办法纠正补救。

三月十日,元宏任命元勰“使持节”(平时可杀郡长级以下官员)、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就《资治通鉴》记栽,北魏自开国以来,有此项最高军事官衔的人,到本年为止,只有四位,前三位是拓跋仪〔参考三九七年五月〕、拓跋寿乐〔参考四五二年十月〕、拓跋幹〔参考四九四年十二月〕。在此之后,直至北魏分裂东西二帝国之前,也只有尔朱荣〔参考五二八年四月〕及高欢〔参考五三一年十月〕有此荣衔)。元勰辞让说:“我在宫中照料医药,没有多余的时间,怎么能再过问军事?我建议另行指定一位亲王,命他负责武装部队事务,使我专心侍候陛下疾病。”元宏说:“照料医药,治理军队,全都靠你。我的病情如此,恐怕难以痊愈,安抚六军、保卫帝国,舍弃了你还去找谁?何至于再去劳动别人,违背我托孤的心意!”

三月二十一日,元宏抵达马圈,命荆州(州政府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州长(刺史)、广阳王元嘉,切断均口(均水注入汉水处·湖北省丹江口市)交通,堵住南齐大军退路。元嘉,是拓跋建的儿子(拓跋建事,参考四四〇年四月)。

南齐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率军抵达均水西岸,据守鹰子山(河南省淅江县南丹水北岸),构筑阵地,军心震恐沮丧;跟北魏军接触,屡战屡败。北魏武卫将军元嵩,脱下头盔,奋勇冲锋陷阵,将士随后跟进,南齐军大败。元嵩,是任城王元澄的老弟。

三月二十二日,夜晚,南齐军带兵官崔恭祖、胡松,用黑色幕幔包住陈显达,儿个人把他担起,从小路自分碛山(湖北省丹江口市北)出均口,向南逃走。

三月二十三日,北魏军收拾陈显达遗留下来的军用物资,以亿为单位计算,都分别赏赐给将上;追击到汉水,班师。南齐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死亡三万余人。

陈显达北伐时,大军自汋均口(即均口)北上。广平郡(侨郡·湖北省老河口市西北)人冯道根建议说:“汋均水(均水)流势紧急,前进容易,后退困难。魏军(北魏军)如果守住隘口,我们就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不如把所有船舰都留在郑城(广平郡郡政府所在城),大军登陆,步行前进,营垒相接,在震天战鼓声中挺进,一定可以破敌。”陈显达不肯接受。冯道根率他的私人军队随大军出征。后来,陈显达乘夜逃走,万山丛中,大军不知道山路,冯道根每走到险要之处,总是停下马蹄,指示路径;大军完全靠他,才获得保全。南齐帝萧宝卷下诏,任命冯道根当灼均口驻军副司令(戍副)。陈显达一直拥有威名,到此声望大大降低。总监察官(御史中丞)范岫上疏弹劾,要求免除陈显达官职,陈显达自己也上疏请求辞职,中央政府全都驳回,另行任命陈显达当江州(州政府设寻阳〔江西省九江市〕)州长。平南将军崔慧景也放弃顺阳逃回(第八次南北大战结束)。

7、三月二十四日,北魏帝元宏病势沉重,北返,走到穀塘原(今地不详),对宰相元勰说:“皇后冯润长期违犯妇女规范,我死之后,应命她自杀,但用皇后的礼仪安葬,免得给冯家丢丑。”又说:“我的病情越发恶化,大概再没有起色。虽然击败陈显达,但天下还没有平定,太子(元恪)年幼才弱,帝国前途,在你身上。霍光、诸葛亮都以非皇族的身份,受托孤之命(霍光事,参考前八七年二月;请葛亮事,参考二二三年三月),何况你既是至亲,而又贤能,怎么能不勉励。”元勰流泪哭泣,说:“一介平民,还为知遇之恩献出性命。何况,我也是先帝(六任献文帝拓跋弘)的儿子、陛下的幼弟!但我以至亲之情,长久以来,参与机要决策,宠爱、威望,光辉显赫,四海之内没有人能比。所以敢接受而不推辞,不过是仗恃陛下的明察,如同日月,宽恕我知进不知退的过失。而今,又任命我当辅政大臣,主持中枢机要;声威震撼人主,一定会招来大祸。从前,姬旦是伟大圣贤,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成王)又十分聪明,都不能避免猜忌,何况是我?果真如此,陛下爱我,恐怕有始无终,难保美好不变。”元宏沉思很久,说:“仔细考虑你的话,道理充分,难以驳倒。”于是亲写诏书,告谕太子元恪,说:“你的叔父元勰,清高雅静,品德纯洁如同白云,不喜爱荣华富贵,不贪恋权势官位,一心羡慕松柏样的节操,因为我跟他从小一起玩耍,感情深厚,不忍和他分开,所以留他在政府做事。等我身死之后,你应该听从他的意见,准他舍弃官帽,满足他恬淡谦让的心愿。”任命监督院总监督长、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北海王元详当最高监察长(司空);镇南将军王肃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国务院执行官宋弁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会同监督院总监督长、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元禧;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元澄等六人,共同辅政。

夏季,四月一日,元宏在谷塘原逝世(年三十三岁)。

元宏对他所有的弟弟都十分友爱,终身不变;曾经在一个轻松的场合,对咸阳王元禧等说:“我死之后,万一出现不争气的子孙,你们应该考虑,可以辅导就要辅导,如果无法辅导,你们就自己接管政府,不可被别人夺走。”元宏喜爱接近以及任用有智慧有才能的人。承认自己错误,接受劝告纠正的速度,如同流水。对日常事务的处理,细密熟练,从早到晚,毫不疲倦,常对人说:“当一个领袖,最恐怕的是处理事务不能公平,或待人不能诚心诚意。这两项如果做得到,即令是北方胡人和南方越族,都可以成为兄弟。”元宏执行法律十分严格,对于高级干部,从不特别放纵。然而,对于别人偶尔犯了小过,却常常宽容。有一次在食物中发现有虫,又有一次左右端汤时不小心烫伤了他的手,元宏都一笑置之,不再追究。祭祀天地、祭祀五郊、初一祭太阳神、十五祭月亮神,从来没有一次不亲自主持。每次出宫巡视或度假以及率领大军出征,有关单位奏请整修道路,元宏都说:“粗略的修理一下桥梁,车马能够通过就可以了。不要除草,不要铲平地面。”(爱惜民力,当然很好;可是如此交通情况,势将破坏经济及文化成长,罗马帝国的“条条大道通罗马”,是帝国的动脉,中国历史上注意到此的很少,王猛是其中之一,元宏则顾此失彼。)大军在淮河以南(南齐领土)行动,如同在国内行动,禁止士卒践踏稻谷,凡砍伐民间树木供给军用时,一定留下绸缎布匹作为补偿。皇宫御殿,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整修。衣服脏了,洗净后再穿。马鞍、马勒只用铁制或木制。元宏从小就力大无穷,精于射箭,仅用手指就可以弹碎羊的肩胛骨,射击禽兽,百发百中。但到十五岁时,就不再狩猎。时常提醒历史官员说:“对于当代发生的事,记载不可以不真实。君王权力不受拘束,可以随便作威作福,没有人能够克制。如果史书再不显示他的罪恶,他还有什么顾忌!”

彭城王元勰跟任城王元澄商议,因南齐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陈显达距离不算很远,恐怕回军突击,遂封锁死讯,不对外发布,把尸体放在卧车上(用六匹马拉动),只有这两位亲王和左右几个人知道。元勰出入内外,神色表情跟平常没有分别,供应饮食,按时服药,裁决外面呈递的奏章,如同元宏在世。几天之后,抵达宛城,夜晚,把卧车拉到郡政府(南阳郡郡政府)大厅,才把尸体装入棺木,然后再把灵柩抬上卧车(空无物时,称“棺木”“棺材”;有尸体时,称“灵柩”),内外没有人知道。二位亲王派立法院立法官(中书舍人)张儒,携带皇帝(元宏)诏书,前往首都洛阳,召唤太子元恪;而把噩耗秘密通知留守政府总执行官于烈。于烈处理政务,举动没有一点不安。太子元恪抵达鲁阳,跟老爹的灵柩相遇,才发布死亡消息。

四月十二日,元恪(本年十七岁)登基(八任宣武帝),大赦。

彭城王元勰跪在年轻的侄儿元恪之前,呈上数纸元宏的遗诏。太子宫的官属,很多人疑心元勰势将篡夺帝座,秘密防范;而元勰用诚意相待,尽到做臣属的礼节,遂使君臣叔侄之间,始终和睦。咸阳王元禧抵达鲁阳,不肯进城,留在城外,观察变化。很久之后,才敢进城,对元勰说:“你这一次,不但勤劳辛苦,也实在很是危险。”元勰说:“老哥的年龄比我大,比我有见识,所以知道什么是平安,什么是危险。我手握蛇尾,身骑虎背,不觉得困难。”元禧说:“你只是恨我来得太晚!”

元勰等因为先帝元宏遗诏,命皇后冯润自杀,遂交由北海王元详执行。元详派皇后宫总管(长秋卿)白整进宫把毒药交给冯润。冯润奔走哀号,拒绝吞服,说:“皇上(元宏)怎么会有这个意思,是那些亲王们要杀我!”白整用暴力把她制伏,强行灌下咽喉,冯润遂毒发身死。冯润的柩车运到洛阳南郊,咸阳王元禧等确定冯润确实死亡,互相看着,说:“即令没有遗诏,我们兄弟也应该决心把她除掉。怎么可以使一个品德有亏的妇女控制政府,屠杀我们!”冯润谥号幽皇后。

8、五月癸亥日(五月丙子朔,没有癸亥),南齐政府加授抚军大将军、始安王萧遥光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

9、五月二十一日,北魏政府把七任帝(孝文帝)元宏安葬长陵(洛阳城北),庙号高祖。

新任皇帝元恪打算任命彭城王元勰当宰相,元勰每次都陈述元宏的遗诏,要求准许实现自己的愿望,元恪面对这位叔父十分悲痛。元勰一直恳切辞让,元恪不得已,才加授元勰“使持节”(一级权力)、监督院总监督长、冀定等七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七州:冀定瀛幽平安营,今河北省及辽宁省西南部)、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州政府设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州长。元勰仍然坚决辞让,元恪拒绝,元勰才前往到任。

任城王元澄认为国务院总理王肃,乃长江以南(南朝)的一个逃亡犯,在北魏帝国中,不过一个异乡旅客(元澄以亲王之尊,仅是国务院右执行长),官位却在自己之上,心里大为不满。正巧,有从南齐投降过来的人严叔懋检举王肃密谋逃回江南(南齐),元澄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下令软禁王肃,不准入宫进国务院大门,上疏声称王肃谋反。调查的结果,完全不是事实。咸阳王元禧等弹劾元澄擅自软禁宰相级高阶层官员,遂免除元澄官职,返回家宅。不久,中央又任命元澄出任雍州(州政府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州长。

六月二十四日,元恪追尊他的娘亲高女士(高女士暴卒事,参考前年〔四九七年〕七月)为文昭皇后,陪伴七任帝元宏享受香火,整修旧有坟墓,称终宁陵(今地不详)。追封高女士的老爹高飏当勃海公,谥号敬公,由他的嫡长孙高猛(元恪的表弟)继承爵位。封高女士的老哥高肇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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