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乱”在本世纪初叶结束,局势已不可收拾,“大分裂时代(三〇四—五八九年)”来临。

“大分裂时代”分前后两期,前期“五胡乱华十九国时代(三〇四—四三九年)”,后期“南北朝时代(四三九—五八九年)”。本世纪(四世纪)是五胡十九国世纪。

匈奴、鲜卑、羯、氐、羌各民族酋长,以及汉民族英雄豪杰,纷纷起兵反抗“八王之乱”引起的混乱暴政。晋王朝两个皇帝被他们生擒之后诛杀。晋王朝朝廷只好退守到淮河之南,迁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成为一个区域性的地方政府(史称东晋)。中国全境陷于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规模激烈内战,人命不如猪狗,使人落泪。

晋·太兴三年  成汉·玉衡十年  汉赵·光初三年  后越·赵王二年  前凉·永元元年  (晋王司马保建康二年)  (大秦王国平赵元年)

1、春季,正月,汉赵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五任)刘曜御驾亲征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镇),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晋王司马保部将王连阵亡,另一部将杨曼逃奔南氐(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刘曜攻陷草壁(疑在甘肃省灵台县东),屠各部落变民首领路松多逃奔陇城(甘肃省张家川县)。刘曜又攻陷阴密(甘肃省灵台县西南)。晋帝国晋王司马保大起恐慌,从上邽(秦州州政府所在县·甘肃省天水市)撤退到桑城(甘肃省临洮县南)。

刘曜返首都长安,任命刘雅当宰相(大司徒)。

司马保部将张春计划侍奉司马保投奔凉州(州政府设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凉州(甘肃省中部西部)全权州长(牧)张寔,派他的部将阴监率军迎接,宣称严密保护,其实是用武力阻止他前往。

2、晋帝国辽西公(首府令支〔河北省迁安县〕)段末柸(音pēi〔胚〕)攻击幽州州长(刺史)段匹磾(段匹磾投奔冀州〔州政府厌次〕州长〔刺史〕邵续事,参考去年〔三一九年〕四月),大破段匹磾军。段匹磾对邵续说:“我本是夷族(段匹磾是鲜卑人),因为倾心大义,以致家破人亡。阁下如果不忘昔日盟誓,我们应联合作战,讨伐段末柸。”邵续承诺,遂攻击段末柸,大破段末柸军。段匹磾跟老弟段文鸯乘胜进攻蓟城(北京市。段匹磾弃城投奔邵续时,蓟城被后赵帝国占领)。后赵帝国(首都襄国〔河北省邢台市〕)首领(一任明帝)、赵王石勒(本年四十七岁)在发觉段匹磾北上后,知道邵续力单势孤,命中山公石虎率军包围厌次(山东省阳信县东南),而另一大将孔苌攻击邵续其他据点,连陷十一个营寨。

二月,邵续亲率军出城,反击石虎,石虎用骑兵切断邵续的退路,生擒邵续。石虎把邵续带到厌次城下,要邵续呼唤守军投降。邵续告诉守军将领以及他的侄儿邵竺说:“我志在报效国家,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你们要尽全力,奉戴段匹磾当领袖,不要三心二意。”

段匹磾从蓟城回军,还没有抵达厌次,听说邵续被俘,军心恐惧,四散逃亡。而前途又被石虎大军拦截,段文鸯亲军数百人奋力死战,总算保护段匹磾入城。遂跟邵续的儿子邵缉、侄儿邵存、邵竺等,共同坚守。石虎把邵续送到襄国,石勒认为邵续是一个忠臣,下令释放,并加以礼敬,任命他当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因而下令:“自今以后,克服敌人,对于俘虏的士大夫(高级知识分子及现任官员或退休士绅),不可以随便诛杀,一定要保全他们性命。”

晋帝国国务院文官部文官司助理宫(吏部郎)刘胤听到邵续被围攻的消息,向晋帝司马睿进言说:“北方所有的方面大员全都覆没,只剩下邵续一人,如果再被石虎消灭,将使义士寒心,断绝他们回归祖国的念头。我的意思是,应出兵援救。”司马睿(本年四十五岁)不能接受。等到传来邵续被俘消息,才下诏书,命邵续的儿子邵缉接替老爹冀州州长的官职。

3、汉赵帝国将领尹安、宋始、宋恕、赵慎等四个兵团驻防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同时叛变,归降后赵帝国。后赵将领石生率军前往接应,而尹安等四人又忽然改变主意,归降晋帝国司州(河南省中部)州长李矩(时驻新郑〔河南省新郑县〕)。李矩命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郡长郭默率军进入洛阳协防。石生发动突击,俘虏宋始和他所属的兵团,渡黄河北返。黄河南岸居民纷纷投靠李矩,洛阳成为一座空城。

4、三月,鲜卑部落(王庭设棘城〔辽宁省义县西〕)大单于、晋帝国龙骧将军慕容廆的使节裴嶷抵达建康,竭力推荐慕容廆的声威和恩德;指出凡贤能的人,都乐于受慕容廆领导;晋帝国中央政府才开始对慕容廆重视。晋帝司马睿对裴嶷说:“你原是中国有名的高级官员(裴嶷任昌黎郡〔辽宁省义县〕郡长事,参考三一三年四月),应该留在中央,我当另下诏书给慕容廆,要他送回你的家属。”裴嶷说:“我从小蒙受国家厚恩,出入宫廷(裴嶷在洛阳时代,曾任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禁宫咨询官〔给事黄门郎〕),如果能够再度侍奉陛下,是我最大的荣耀。可是,故都(洛阳)沦陷,皇家坟墓受到破坏,纵是著名的大臣和著名的大将,都不能雪此羞辱。只有慕容廆还效忠皂家,立志铲除凶手叛徒,所以才派我行经万里,前来呈献诚心。我如果不回去,慕容廆一定会认为中央政府嫌他偏远鄙陋,把他放弃,使他归向大义的心意,受到打击,讨伐盗匪(后赵帝国)的志愿跟着懈怠;而这正是我最珍惜的事,所以不敢因一人的私利而忘国家的大计。”司马睿说:“你说得对!”派使节随同裴嶷北返,任命慕容廆当安北将军、平州(辽宁省)州长。

5、闰三月,晋帝国政府任命周顗(音yǐ〔倚〕)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

6、晋帝国晋王司马保的部将张春、杨次,跟另一部将杨韬感情破裂;张春、杨次劝司马保杀杨韬,又劝司马保攻击陈安,司马保都不听从。

夏季,五月,张春、杨次反而囚禁司马保,处死(年二十七岁)。

司马保肥胖过度,体重八百斤,喜爱睡觉,也喜爱读书。但是,昏庸软弱,不明事理,没有决断能力,所以终于受到杀害。司马保没有儿子,张春拥立皇家子弟司马瞻当世子(合法继承人),称最高统帅(大将军)。司马保死,部众溃散,逃奔凉州的有一万余人。

汉赵帝国秦州(甘肃省南部)州长陈安,请求汉赵帝刘曜讨伐司马瞻等。刘曜任命陈安当最高统帅,发动攻击,诛杀司马瞻。张春逃到枹罕(音fúhǎn〔浮喊〕·甘肃省临夏市);陈安生擒杨次,在司马保灵柩前斩旨,用人头祭祀。以埋葬皇帝的盛大礼仪,把司马保埋葬在上邽,谥号元王。

7、晋帝国征虏将军羊鉴讨伐徐龛(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徐龛叛,参考去年〔三一九年〕四月),大军抵达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后,不敢前进。徐州州长蔡豹(根据地卞城〔山东省泗水县东卞桥乡〕)在檀丘(山东省平邑县)击败徐龛。徐龛向后赵帝国求救,后赵王石勒派部将王伏都支援,又派部将张敬率军作为后备部队。然而,石勒不断向徐龛提出要求,而王伏都又奇淫奇暴,徐龛无法忍受(王伏都甚至奸淫徐龛的妻子)。张敬大军到达东平一郡(山东省东平县西北),徐龛更疑心要对自己袭击,于是,斩杀王伏都等三百余人,再向晋帝国投降。石勒怒不可遏,命张敬扼住险要,严阵以待(待徐龛筋疲力尽)。晋帝司马睿也厌恶徐龛反复无常,拒绝接受他投降;下令羊鉴、蔡豹,把握时机进军。可是羊鉴仍心惊胆战,不敢前进。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刁协,弹劾羊鉴。司马睿下诏:羊鉴免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除名),命蔡豹接管羊鉴的部队。总立法长(中书监)王导,因推荐的并不是适当人才(参考去年〔三一九年〕六月),自己请求贬谪,司马睿不许。

8、六月,后赵帝国大将孔苌攻击段匹磾(时在厌次),仗恃不断胜利,戒备松懈。段文鸯发动袭击,大破孔苌军。

9、京兆郡(陕西省西安市)人刘弘客住凉州天梯山(甘肃省武威市西南五十千米冷龙岭),用妖术迷惑人民;追随崇拜,接受他支配的有一千余人。晋帝国凉州全权州长(牧)、西平公(元公)张寔的左右亲信,都是刘弘的弟子。作战官(帐下)阎涉、营门官(牙门)赵卬,更是刘弘的同乡。刘弘告诉二人说:“上天赐给我神圣使命,教我在凉州当王。”阎涉、赵卬深信不疑,秘密跟张楚左右亲信十余人,阴谋刺杀张寔,拥护刘弘当领袖。张寔的老弟张茂得到消息,要张寔诛杀刘弘。张寔派营门官(牙门将)史初前往逮捕,史初还没有到,而阎涉等身怀利刀,已进房门,就在客厅击斩张寔(年五十岁)。

刘弘看见史初冲进来,对史初说:“州长(张寔)已经死亡,杀我有什么用?”史初大怒,把刘弘捆绑起来,割下舌头囚禁,然后押解到姑臧街头,用车裂酷刑处死,诛杀他的同党数百人。左军政官(左司马)阴元,因张寔的儿子张骏年纪还小(本年十四岁),遂公推张茂(本年四十四岁)当凉州州长、西平公;赦免境内罪犯,任命张骏当抚军将军。(一个地方政权蜕变成为一个独立政权,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斩金断铁,跟中央政府一刀两断,像后赵帝国之脱离汉赵帝国;一种是官称不变,外貌上跟中央政府仍维持传统关系,但内政不再接受干预;不过它仍有划时代的信号,一是对罪犯的赦免,一是部属称臣,一是建立自己的年号。是以,就在本年,五胡十九国第四国悄悄建立,我们称之为前凉王国。中国疆土上,五国并立:晋帝国、成汉帝国、汉赵帝国、后赵帝国、前凉王国。)

10、六月二十三日,汉赵帝国将领解虎、外籍兵团指挥官(长水校尉)尹车,跟巴西郡(四川省阆中市)氐民族部落酋长句徐、厍彭(厍,姓。音shè〔射〕)等结合,阴谋叛变,事情泄露。解虎、尹车,全被处死。汉赵帝刘曜把句徐、厍彭等五十余人囚禁阿房(秦王朝阿房宫旧地·长安城西),打算诛杀。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游子远劝阻说:“圣明君王使用刑罚,只限于他们的领导人,不应该流太多的血。”竭力争辩,叩头叩到血流满面,汉赵帝刘曜愤怒,认为他庇护叛徒,立刻逮捕,投入监狱。把句徐、厍彭等全部诛杀,尸首拖到闹市上,公开示众十天,再投入渭水。于是巴西郡所属氐民族部落全部叛变,推举酋长句渠知当领袖,自称大秦王国,改年号平赵(削平汉赵帝国)。四山所有的氐民族、羌民族以及巴西郡少数民族部落、羯民族部落,群起响应,人数多达十余万(四山,应指四关〔因关险总在山上〕:东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南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西萧关〔宁夏固原县东南〕、北金锁关〔陕西省铜川市北〕)。关中(即上述四关之中·陕西省中部)大乱,城门在白天都紧紧关闭。

游子远在监狱中再上书提出建议,刘曜把他的奏章撕碎,咆哮说:“这个狗娘养的大荔(少数民族一个部落)奴才,不愁自己马上没有命!竟敢再胡说八道,嫌死得太晚是不是?”喝令左右,马上处斩。中山王刘雅、大将郭汜、宰相(司徒)朱纪、最高监察长(司空)呼延晏等进言说:“游子远被囚禁监狱,大祸难以预测,而仍不忘向陛下进言,忠心至此,已到顶峰。陛下即令不采纳他的意见,为什么还要杀他?游子远早上死,我们当在晚上死,用以显明陛下的过失。天下人都舍弃陛下,远走高飞,陛下将跟什么人在一起?”刘曜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下令把游子远释放。

刘曜下诏,内外戒严,将亲自率军讨伐句渠知。游子远说:“陛下如果能采纳我的谋略,叛乱可以在一个月内平定,大驾也不必亲征。”刘曜说:“不妨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游子远说:“句渠知并不是胸怀大志的人,打算称皇称帝,有非分之望。只不过畏惧陛下的刑杀,逃生救命而已。陛下最好是宽宏大量,大赦天下,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受到前日解虎、尹车牵连,被没收到仆役管训署(奚官)的老少家属都应释放,使他们可互相招引,恢复日常生活。既有生路,有什么理由拒绝归降?如果有人自知罪恶深重,聚众不散的,请赐给我老弱残兵五千人,一定可以为陛下削平。不然的话,叛徒现在已多到满山遍野,即令陛下以天子的威严加到他们身上,恐怕也不是几个月或几年可以解决!”刘曜大为高兴,下诏大赦。任命游子远当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雍秦军区征剿司令长官(都督雍秦征讨诸军事)。

游子远进军雍城(陕西省凤翔县),归降的有十余万人。再进军到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叛变的部落全部归降,只句姓家族五千余家,固守阴密。游子远攻击,摧毁反抗:遂率军进入陇山以西。

之前,氐民族、羌民族十余万篷帐,盘踞险要,不肯屈服,酋长虚除权渠(虚除,复姓)自称秦王。游子远率军逼近他们的阵地,虚除权渠出兵迎战,五战五败,虚除权渠打算归降,他的儿子虚除伊馀在众人面前大卢宣称:“从前,刘曜亲自前来,对我们都无可奈何,何况游子远不过一小支部队,怎么就向他屈服?”率精锐部队五万人,于凌晨时分,直压游子远军门。汉赵帝国将领打算迎击,游于远说:“虚除伊馀勇敢善战,当今没有敌手,所率军队又比我们精良,而且他老爹刚刚失败,复仇的愤怒正盛,锋芒不可阻挡。不如稍稍延缓,等他们锐气衰竭,然后进山。”于是,坚守营垒,不作反应。虚除伊馀脸上露出骄傲颜色,游子远乘对方不备,在夜间备战,早饭就在岗位上进餐。天色黎明时,忽然刮起大风,尘沙飞舞,大地重回黑暗,游子远全军出击,生擒虚除伊馀,把五万人的战斗部队全部俘虏。虚除权渠大为震恐,披头散发,用刀划破脸面(“被发剺面”,音lí〔梨〕。少数民族一种屈服或哀痛的表现),请求归降。游子远上奏刘曜,刘曜遂任命虚除权渠当征西将军,封西戎公,强行迁徙虚除伊馀兄弟,以及他们所属的部众二十余万人到首都长安。再任命游子远当宰相,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

柏杨曰:

从上古到二十世纪,中国几乎全是枪杆子里出来的政权。儒家学派的历史学家更一向认为这种枪杆子里出来的政权才合法。五千年来政权的转移方法不外两种,一是和平手段,一是血流成河。对干和平转移,儒家学派斥责它是“篡夺”,对于枪杆子里出的政权,则歌颂它“得国最正”。这种现象是可悲的,但在西方民主政治制度输入中国之前的漫长岁月中,却始终如此。

问题在于,枪杆子里所出的政权,当然在玩枪杆的人控制之下,而军事和政治,迥然不同。《世界史纲》的作者威尔斯评论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二世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政治是太复杂了,不是一个军人所能了解。”偏偏靠枪杆起家的领袖,习惯于枪杆万能,对于任何反抗势力,只知道镇压,不知道化解,而且即令知道化解,也不知道病根何在。他们只看到人民反抗,却看不到人民反抗的原因。于是儒家学派史学家替君王指出原因,认为是一小撮刁民叛徒不安分的缘故。暴君有了这个理论根据后,就更凶不可当。

我们可在刘曜身上看到项羽的阴魂,他把政治问题当做军事问题,所以除了暴力镇压外,没有第二条路。不过刘曜的运气比项羽好,刘曜遇到一位忠心耿耿而又智勇双全的游子远。不过从游子远在生死边缘折腾这件事看,使人接受一种政治上的新观念,是多么艰难。

刘曜在首都长安兴建国立大学,遴选民间聪明优秀、可以接受教育的少年一千五百人入学读书;指派儒家知识分子官员担任教师。又兴建鄷明观(观,高台)、西宫:在滈池(即镐池,在长安城西南)又兴建陵霄台,在霸陵(陕西省西安市东)西南兴建自己死后的坟墓(寿陵)。高级咨询官乔豫、和苞上书劝阻,认为:“春秋时代的卫燬,继承国家重大的伤害衰亡,节俭开支,爱护人民,经营宫殿,都适合当时的体制,所以能复兴始祖姬封(卫国第一任国君康叔)的大业,使国脉延长九百年之久(公元前七世纪四〇年代,卫国十九任国君〔懿公〕卫赤,喜爱鹤胜于喜爱人。前六六〇年,北狄族攻陷卫国〔首府沫城·河南省淇县〕,斩卫赤,割下他身上的肉吞食,堂弟卫申继位〔二十任国君戴公〕,迁都漕邑〔河南省滑县东〕,不到一个月病死;老弟卫毁继位〔二十一任国君文公〕,迁都楚丘〔河南省滑县东,位漕邑之东〕;身穿粗布衣裳,头戴粗麻冠帽,推广农耕工业,鼓励人民经商贸易,任用并授权给有才能的官员,估计当时的能力,建立城池、街市、宫殿、民宅,人民欢乐,国家富庶,遂告复兴。卫国自前二年建立,到前二〇九年灭亡,立国九百零四年)。前些时奉到诏书,兴建鄷明观,街头巷尾的小民,都讥讽它的奢侈,说:‘用这一个观的经费和劳力,足可以平定凉州(前凉王国)。’而今又要模仿阿房宫,兴建西宫;模仿琼台,兴建陵霄台。所使用的经费和劳力,更比鄷明观多出亿万,如果用到军事上,简直可以兼并吴(晋帝国)、蜀(成汉帝国),削平齐(曹嶷)、魏(后赵帝国)。又听说兴建陛下的预定墓地,周围四里,深达三十五丈,套棺(外椁)用黄铜铸成,外面再镀一层黄金。开支如此庞大,恐怕倾帝国全国之力,也不能负担。嬴政(秦王朝一任帝)在地下堵塞泉水,用作墓穴,结果土还没有干,就被挖掘。自古以来,没有不亡的国,没有不被挖掘的墓,所以圣明的君王,都坚持节俭丧葬费用,实在是种深谋远虑。陛下为什么在帝国正中兴的时候,去做亡国的事!”刘曜下诏说:“两位高级咨询官诚恳正直,有古人的风范,可以说是国家的栋梁。现在开始,所有土木工程,全部停止。我的预定墓园,完全依照霸陵(西汉王朝五任帝〔文帝〕刘恒墓园)。封乔豫当安昌子爵、方苞当平舆子爵,同时兼任议论官(谏议大夫)。并向天下宣布,使人民知道,我们这个小小的帝国,渴望听到过失。”又撤销鄷水皇家捕鱼区,开放给贫民捕鱼。

11、晋帝国豫州(州政府设谯县〔安徽省毫州市〕)州长祖逖的部将韩潜跟后赵帝国将领桃豹,分别据守陈川从前所在的蓬关(河南省开封市南。陈川叛晋,部众全迁襄国;参考去年〔三一九年〕四月)桃豹驻屯西城,韩潜驻屯东城;桃豹由南门出入,韩潜由东门出入,两军僵持四十天之久。祖逖把泥土装入布袋,假装是食米,使千余人护送进入韩潜营垒;教几个挑着真正食米的运夫,故意落伍,停下来在道旁休息。桃豹军袭击追逐,运夫落荒逃走。桃豹的士兵很久以来就陷于饥饿,得到食米,十分高兴,但也立刻警觉到晋帝国军粮秣丰富,士饱马肥,霎时间变为恐惧。后赵帝国将领刘夜堂率领武装保护下的一各头驴队,运送粮秣给桃豹;祖逖命韩潜跟另一将领冯铁,在汴水北岸狙击,全部俘获。桃豹无法支持,乘夜逃走,驻屯东燕城(河南省延津县东北)。祖逖命韩潜挺进到封丘(河南省封丘县),对桃豹施加压力。冯铁驻防二台(即蓬关),祖逖驻防封丘、雍丘(河南省杞县),不断向后赵帝国出击。后赵帝国沿边各据点陆续归降祖逖;后赵帝国疆土日益缩小。

之前,晋帝国中原地区各将领: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郡长赵固、故东海王司马越部将上官巳、司州州长李矩、颍川郡郡长郭默(时驻怀县),内斗激烈,互相攻击,祖逖派使节奔走调解,说明祸福的道理,最后大家都愿接受祖逖的节制。

秋季,七月,晋帝司马睿加授祖逖镇西将军。祖逖在军营中,跟士卒同甘共苦,克制自己,竭力推广恩德,督促农民种桑耕田,收纳安抚新近归附的部众,即令是疏远的或卑贱的,对他们都尽到礼遇恩惠。黄河两岸人民的自卫堡寨,从前有派人质到后赵帝国的,祖逖允许他们亲附两方,并且不时派出军队,向他们发动假的攻击劫掠,用以证明他们并没有归降晋帝国(用以保护人质的安全),堡寨首领对祖逖万分感激。后赵帝国有特别行动时,都秘密通知,因此之故,祖逖大军所向,多能传出捷报。而黄河以南各地,很多城寨都叛离后赵帝国,再回归晋帝国。

祖逖加强军事训练,储存粮秣,一切为攻击黄河以北的军事行动作准备。后赵王石勒感到忧虑,遂命幽州州政府重新整修祖逖祖先和老爹的坟墓(祖逖是幽州〔河北省北部〕范阳郡范阳县〔河北省涿州市〕人);并指定两家居民负责守护祖家墓园(这两家不再向政府缴粮纳税,而把粮税代金,作为扫墓祭祀)。石勒写信给祖逖,请求互相派遣使节及通商贸易。祖逖不写回信,但默许双方通商贸易;仅税款的收入就超过田赋十倍。

祖逖的营门官童建击斩新蔡郡(河南省新蔡县)郡于(内史)周密,投降后赵帝国。石勒斩童建,把人头送给祖逖,说:“叛官逃将,我最仇视。将军痛恨的事,也正是我痛恨的事。”祖逖深为感激。从此,后赵帝国背叛归附的人,祖逖都不收容,下令沿边将领,不可侵略抢劫后赵帝国境内居民;两国边境一带的人民得到休息。

12、八月辛未日(八月癸已朔,没有辛未),晋帝国梁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州长周访逝世(年六十一岁)。

周访对将士以恩信相待,部众愿为他效死。周访知道最高统帅兼江州(州政府设武昌〔湖北省鄂州市〕)全权州长王敦,阴谋背叛中央,常在暗中咬牙痛恨,王敦了解周访的力量不可轻忽,所以,周访在世的时候,王敦不敢轻举妄动。周访死后,王敦派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郭舒前往襄阳,担任梁州所有部队的监军官(监军)。晋帝司马睿任命湘州(州政府设临湘〔湖南省长沙市〕)州长甘卓接替周访的梁州州长、沔北军区司令官(督沔北诸军事),镇守襄阳。郭舒在甘卓到任后,返回王敦大营。司马睿征召郭舒到京师当国务院右秘书长(右丞),王敦留住郭舒,不准他前往就职。

13、后赵王(首都襄国)石勒,派中山公石虎率步骑兵四万人,攻击自称兖州州长的徐龛(时驻泰山郡),徐龛震惧,送妻子给石虎充当人质,请求投降;石勒接受。晋帝国徐州州长蔡豹驻防卞城,石虎将攻击蔡豹,蔡豹退守下邳,被徐龛击败。石虎率军修筑封丘城池后班师,把上大夫人家三百户迁移到首都襄国崇仁里(知识分子居住区),设立学苑区主任(公族大夫),负责管理。

14、后赵王石勒执法严苛,对“胡”字尤其忌讳,不准任何人出口(“胡”是中国古代对北方和西方各族的泛称。如称匈奴为“胡”,其东之乌桓、鲜卑先世为“东胡”,西域各族为“西胡”,石勒是匈奴民族一个小支派——羯人,故有此忌讳)。皇宫落成之后,门禁开始森严,有一个喝醉了酒的胡人,骑马乱闯,闯进止车门。石勒大发雷霆,呵责宫门初级执法官(小执法)冯翥(音zhù〔驻〕),冯翥恐惧过度,口不择言,忘掉忌讳,回答说:“原来是个喝醉了酒的胡人,骑马闯进来,我拼命吆喝阻挡,可是怎么说也很难跟他说清楚。”石勒笑说:“胡人本来是很难跟他说清楚。”宽恕他不加处罚。

石勒命张宾建立帝国的文官制度,最初,把文官等级定为五品(五等),后来修正为九品(九等)。命三公和部长级以上官员以及州郡政府,每年保举“秀才”“至孝”“廉清”“贤良”“直言”“武勇”人才各一人。

15、前凉王国首领(一任成王)、西平公张茂,指定老哥张寔的儿子张骏当世子(合法继承人)。

16、晋帝国徐州州长蔡豹(时驻下邳)自被徐龛击败,准备返回首都建康请罪;北翼警卫指挥宫(北中郎将)王舒,阻止他不准前进。晋帝司马睿得到蔡豹撤退消息,派使节前往逮捕。王舒遂乘夜把蔡豹军包围,蔡豹误以为是敌人突袭,率部众反击,后来弄明白真相,听说是诏书命令,才停止行动。王舒把蔡豹押解到京师。

冬季,十月二十五日,斩蔡豹(年五十二岁)。

柏杨曰:

蔡豹当徐州州长时,对内抚慰将士,对外号召部众,远近敬重。以这样一位官员而竟被绑赴刑场斩首,依史书上所呈现的资料,可以肯定又是一场冤狱。如果说因为他曾攻击政府军,罪不可恕,但那是一次误会,在澄清误会后,立刻服从。而且,司马睿一听说蔡豹战败,不分青红皂白,便立即下令逮捕!晋帝国自开国以来,临阵脱逃,全军覆没,丢城失土的将军,多如牛毛,有谁受过诛杀?蔡豹不过一败之罪,何至严厉至此!

观察司马睿反应的迅速,可以察觉到他的那种迫不及待的复仇心情:“这一次你的小辫子可算抓到我手!”现有史料虽不能解答这场冤狱的原因,但已足够显示它是冤狱,凶手就是司马睿。

17、晋帝国最高统帅、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全权州长王敦斩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郡长向硕。

当初,晋帝司马睿镇守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时(参考三〇七年七月),王敦跟堂弟王导同心辅佐拥戴,司马睿对二人也推心置腹。王敦负责军事,东征西讨(先后击破叛将华轶、杜弢、王机、杜曾);王导负责政治(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王姓家族子弟,布满政府,都位居显官;当时有人形容说:“王家跟司马家,共有天下。”后来,王敦仗恃自己的功勋和家族势力的强大,逐渐骄傲放肆。司马睿对他既畏惧而又厌恶,遂引用刘隗、刁协等作为心腹,对王姓家族的势力稍稍压制,王导也渐渐被排斥疏远。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郎)孔愉提醒司马睿:王导忠心而且贤能,有辅佐拥戴登上宝座的功劳,应该信任。司马睿听不进去,把孔愉逐出中央,去当宰相府左秘书长(司徒左长史)。王导顺应当时的政治形势,严守分际,态度淡泊,并不在意;有见识的人都称赞他能高能

低,能屈能伸。可是王敦却十分愤怒,跟司马睿之间裂痕更深。

当初,王敦延聘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人沈充当军事参议官(参军),沈充推荐同郡人钱凤给王敦,王敦任命钱凤当军械军事参议官(铠曹参军)。沈充、钱凤二人都精于谄媚,而性格又凶狠狡狯,知道王敦有背叛中央的念头,暗中赞成,并秘密策划。王敦对二人十分宠爱信任,二人势力遂凌驾内外其他官员。王敦上书司马睿,替王导所受的委屈和歧视提出申辩,措辞允满怨恨,态度强硬。王导看到后,把奏章原封退还给王敦,王敦再派人呈递。左将军谯王司马承,忠厚而有志节,司马睿对他十分信任。夜晚,司马睿召见司马承,把王敦的奏章拿给他看,说:“王敦历年以来固然建立很大功劳,但官位已经够高,而他不停地要求,言辞恶劣到如此程度,应该怎么办?”司马承说:“陛下没有早日制裁他,才弄到今天这种地步,我认为王敦是一个人的灾祸。”

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刘隗给司马睿设计,派出心腹官员,分赴各州郡镇守。正巧,王敦上书请擢升宣城郡(安徽省宣州市)郡长沈充接替甘卓湘州(湖南省)州长的位置。司马睿对司马承说:“王敦叛变迹象已经明显,我之成为惠皇帝(二、四任帝司马衷),为期不远。湘州据长江上游,形势重要,是三个州(荆州〔江陵〕、交州〔龙编〕、广州〔番禺〕)的咽喉,我想请叔父(司马承是司马睿的堂叔)前往镇守,意下如何?”司马承说:“我接受诏命,当尽力而为,怎么敢推辞!可是,湘州经过巴蜀(重庆市、四川省)难民变乱的蹂躏(指杜弢,参考三一一年正月),百业凋零,民穷财尽,如果能够到任,恐怕至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整顿,才有能力投入战争。如果不能有三年时间,纵是粉身碎骨,也无补大局。”

十二月,司马睿下诏:“帝国开创基业以来,独当一面的地方大员(方镇),都是皇族跟社会贤才同时并用。现在,任命谯王司马承当湘州州长。”长沙郡(郡政府与州政府同设临湘)郡政府秘书官(主簿)邓骞听到人事上如此安排,叹息说:“湘州的灾祸,大概就在这上。”司马承上任途中,经过武昌(江州州政府所在城),王敦举行欢迎宴会,对司马承说:“大王一向是位高雅人士,恐怕不是恰当的将帅人才。”司马承说:“阁下不太了解我,再钝的刀难道没有割一下的功能!”王敦对钱凤说:“他不知道事态的严重,只会学古人说大话(“铅刀一割”,班超语),足以证明他没有谋略,无能为力。”遂放他前往任所。当时湘州一片荒芜,公私穷困,司马承历行节约,全心招徕及安抚居民,很有“能干”的声望。

18、高句丽王国(首都丸都吉林省集安市)军队攻击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辽东守将慕容仁(安北将军慕容廆的儿子)迎战,大破高句丽兵团;从此高句丽王国不敢侵犯慕容仁的辖区。

晋·太兴四年  成汉·玉衡十一年  汉赵·光初四年  后赵·赵王三年  南凉·永元二年

1、春季,二月,后赵帝国(首都襄国〔河北省邢台市〕)兖州州长(刺史)徐龛(时在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再归降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

2、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首领(一任成王)、西平公张茂(本年四十五岁)兴建灵钧台,仅地基就高达七十二尺。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人阎曾深夜敲公爵府的大门,喊叫说:“武公(张轨的谥号)派我来问你:‘为什么劳动民众,去筑高台!’”有关单位认为这是妖言,请斩阎曾,张茂说:“我诚然劳动民众,阎曾说是老爹吩咐,向我规劝,怎么叫妖言!”下令停止兴建。

柏杨曰:

“妖言”“忠言”,只看从哪个角度了解,用哪种心理评估。专制封建社会里无法诉诸公道,完全由一个人或一小圈人决定,假如他们有私人恩怨,假如他们的层次太低,“是”和“非”就恰恰相反,“妖言”会成为“忠言”,“忠言”也会成为“妖言”。大分裂时代中这种恰恰相反的现象尤其严重,但也正因为严重,才造成大分裂时代。

3、三月四日,太阳中发现黑子。晋帝国国史编撰助理官(著作佐郎)河东郡(山西省夏县)人郭璞认为是晋帝(七任元帝)司马睿(本年四十六岁)用刑不当的缘故,上书说:“阴阳错乱,因为刑杀太多。对罪犯的赦免,不可经常去做。可是,公孙侨(子产)明知道把刑法条文铸在鼎上并不是美好的政治措施,而仍然把它铸在鼎上,目的只在挽救流弊(《左传》:“郑国把刑法条文铸到鼎上,羊舌肸〔音xī〕写信警告公孙侨说:‘人民知道法律,便不再害怕权贵,将生出竞争之心。法律明白公布,即令可以任意解释,政府也不能大有作为,人民既敢跟权贵竞争,势将放弃礼仪,处处以法律作为依据。’公孙侨回答说:‘我没有你那么有才干,想到保护子孙的利益,我只想挽救当前流弊。’”)。现在应该再行一次大赦,道理跟公孙侨的相同。”

4、后赵帝国中山公石虎,攻击晋帝国幽州州长段匹磾驻地厌次(山东省阳信县东南)。大将孔苌攻击段匹磾所属各县城池,一扫而光,全部夺取。段文鸯对段匹磾说:“我以勇冠三军,闻名于世,所以受到人民的敬重。而今,亲眼看到人民被抢劫掳掠却不去营救,是一种明显的胆怯,人民一旦失望,谁还为我们效死!”遂率敢死队数十人迎战,格杀很多后赵军,不料所乘战马筋疲力尽,倒地不起。石虎呼唤他说:“老哥,你跟我都是夷狄之人,很久以来,一直盼望我们成为一家人。今天愿望总算达到,教我们在此地相见,为什么还要战斗?请放下武器!”段文鸯诟骂说:“你当强盗,就该死。我家老哥不听我的话,才使你到了今天(段文鸯曾建议段疾陆眷拒绝媾和,参考三一二年十二月),我宁愿战死,绝不屈服。”遂徒步格斗,铁槊(长达一丈八尺铁矛)折断,换用短刀,由早晨苦斗到下午,解下战马身上的护甲铠障,用来自卫,后赵兵团四面八方包围,步步进逼,定要生擒。段文鸯力量枯竭,遂被俘虏。厌次城内,士气低落。

段匹磾打算单人匹马,奔回中央(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可是军心已变,邵续的老弟、乐安郡(山东省邹平县东北苑城乡)郡长(内史)邵洎(音jì〔计〕),下令戒严,不准他离开。邵洎还要逮捕中央政府派来的使节王英,送给石虎。段匹磾严肃的责备邵洎说:“你不能遵守老哥的志愿,阻止我回归中央,已经过分。而更打算逮捕天子的钦差大臣,我虽然是夷狄之人,却从没有听说过。”但已无法挽回。邵洎跟侄儿邵缉(邵续的儿子)、邵竺(邵续的侄儿)等,抬着棺木,出城投降。段匹殚看到石虎,说:“我身受晋王朝大恩,立志消灭你,不幸落到如此下场,我不能向你叩拜。”后赵首领(一任明帝)、赵王石勒(本年四十八岁)和石虎曾跟段匹磾结拜为异姓兄弟,石虎即起身向段匹磾叩拜(石勒与段家部落交好,参考三一二年十二月)。石勒任命段匹磾当冠军将军,段文鸯当左翼警卫指挥官(左中郎将),把逃亡到厌次的各地难民三万余家分别送到各地,命他们恢复本来的行业,任命郡长、县长,予以安抚。于是幽州(河北省北部)、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并州(山西省中部)三州,全纳入后赵帝国版图。

段匹磾对石勒态度强硬,经常穿着晋帝国的官服,手拿晋帝国皇帝所颁给的符节。最后,跟段文鸯、邵续都被后赵帝国诛杀。

5、夏季,五月二日,晋帝国皇帝司马睿下诏:凡是中州的良家子弟逃亡扬州(安徽省中南部及浙江省),沦落到各郡充当奴隶的难民,一律解放,恢复自由人身份,准备征召入伍当兵。这是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刁协的建议,于是,众人对刁协更为怨恨(一道诏令,刹夺多少特权阶级的财产)。

6、汉赵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南方的终南山崩裂。

7、秋季,七月十七日,晋帝国政府派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戴渊当征西将军、司兖豫并雍冀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兼司州(河南省中部)州长,镇守合肥(安徽省合肥市)。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刘隗当镇北将军、青徐幽平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镇守淮阴(江苏省淮阴市)。全都“假节”(三级权力),直接统率战斗部队,名义上是讨伐胡人,实际上是防备王敦。

刘隗虽然远在外地,可是中央政府机要人事以及人事上的任免,晋帝司马睿都跟他磋商。最高统帅(大将军)王敦当然了解,写信给刘隗说:“圣上(司马睿)重用阁下,而强大的贼寇(指后赵帝国及汉赵帝国)还没有消灭,中原像滚水一样沸腾:我盼望跟阁下以及周顗之辈,效忠皇家,同心合力,平定海内。如果能够顺利,皇家福祉可以兴隆;如果不顺利,天下便再没有希望。”刘隗回答说:“‘鱼在湖海之中,互相看不见对方。人在正义的道路上,也会互相看不见对方。’(《庄子·大宗师》:“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尽双臂双腿的力量,忠贞不变。’(《左传》〈前六五一年〉晋国国务官〔大夫〕苟息语)这就是我的志向。”王敦看到回书,十分愤怒(傲慢的措辞只能使强敌反击,不能使强敌畏惧)。

七月二十五日,司马睿任命骠骑将军王导当高级咨询官(侍中)、最高监察长(司空)、“假节”,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兼总立法长(中书监)。司马睿因王敦的缘故,同时对王导也加疏远(免除骠骑将军,是剥夺军权;官位虽然更高,已无实力)。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周嵩上书,认为:“王导一向忠心,辅佐陛下完成帝王大业。不应该听信少数臣属的话,被似是而非的说法迷惑,放逐旧日亲信,使忠良跟奸佞同在一个行列。过去的恩义如果不能有始有终,徒招致将来不可预测的后患。”司马睿感触醒悟,王导因此得以保住性命。

8、八月,后赵帝国常山(即恒山·河北省曲阳县北)崩裂。

9、晋帝国豫州州长祖逖,因戴渊是南方人(戴渊原藉广陵郡〔江苏省淮阴市〕,参考三〇—年六月),虽然有才干、有声望,但没有恢弘志向和远大眼光。而且,自己披荆斩棘,身经百余战,好不容易收复黄河以南疆土,戴渊却不费吹灰之力,大摇大摆,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受他的控制,心里怅然若失,十分不满(戴渊刚任司兖豫并雍冀军区司令长官,豫州是其军区属州之一)。而又听说王敦跟刘隗、刁协之间,仇恨已无法化解,内部势将爆发灾难。知道反攻复国的大业,已无法完成,感慨激动,一病不起。

九月壬寅日(九月丁已朔,没有壬寅),祖逖在雍丘(河南省杞县)逝世(年五十六岁)。豫州男女老幼,好像死了父母,至为悲痛。谯郡(安徽省毫州市)、梁国(河南省商丘县)一带人民很多为他建立庙宇祭祀。王敦早就打算背叛中央,得到祖逖逝世消息,越发没有顾忌。

冬季,十月壬午日(十月丙戌朔,没有壬午),晋帝国政府任命祖逖的老弟祖约当平西将军、豫州州长,统御祖逖的部众。祖约没有统御能力,部众开始对他疏远。

最初,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人李产,逃难南下,投靠祖逖(李产、祖逖是同郡人)。现在看到祖约的志向旨趣跟过去大不一样,对他的米友说:“我因为北方战乱,才离乡背井,远道到此,只希望保全家族。而今看祖约所作所为,有难以预测的目的。我在名义上跟祖家有姻亲关系,更应该早作打算,不要使自己陷于不义的漩涡之中,你们不可以贪图目前的安乐小利而忘了未来的危险。”遂率子弟十余人,从小路返回故乡。

10、十一月,晋帝国皇孙司马衍降生。

11、后赵王石勒把武乡(山西省榆社县)乡里父老旧友全召请到首都襄国,摆下盛大筵席,一起欢乐饮酒。

石勒还是穷苦贫民时,跟邻居李阳为了争夺沤麻的池塘,曾经互相殴打(山西省榆社县有三台岭,岭上有李阳墓,有麻池),所以只有李阳心怀恐惧,不敢前来。石勒说:“李阳是一个壮土。争夺沤麻池塘,是平民时的仇恨。我正要包容天下,怎能不包容一个匹夫!”召见李阳,大摆筵席,握住李阳的手臂说:“我从前曾饱你以老拳,你也把我揍了个够。”任命李阳当参议司令官(参军都尉)。把武乡比做刘邦(西汉王朝一任帝)的丰县(江苏省丰县)、沛县(江苏省沛县),免除三世田赋捐税(刘邦免除沛县世世代代赋税,参考前一九五年十月。东汉王朝一任帝刘秀也免除乡里世世代代的田赋捐税,参考三〇年正月。石勒也一开口便是三世)。

石勒因为人民刚刚恢复生产,资金和储备都十分缺乏,于是用严刑制止酿酒。南北郊祭祀天地以及皇家祭庙典礼时,都用甜酒。推行数年,酿酒绝迹。

12、十二月,晋帝国政府任命慕容廆当幽平以及东夷

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辽宁省)全权州长,封辽东公,仍担任单于(王庭仍设棘城〔辽宁省义县西〕)。中央派皇家礼宾官(谒者)前往颁发印信,授权慕容廆代表皇帝发号施令(承制),设立官府,任命州郡首长。

慕容廆遂正式任命官员:裴嶷、游邃当秘书长(长史),裴开当军政官(司马),韩寿当总务官(别驾),阳耽当参谋主任(军咨祭酒),崔焘任秘书(长簿),黄泓、郑林当军事参议官(参军事)。慕容廆指定儿子慕容皝当世子。兴建学校,命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人刘赞当校长(祭酒),教慕容皝跟其他的年轻子弟都到学校读书;慕容廆闲暇时候,也亲自到学校听讲。

慕容皝雄壮强健,又多谋略,喜爱儒家学派经典,国人对他一致赞扬。慕容廆命慕容翰镇守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慕容仁镇守平郭(辽宁省盖州市)。慕容翰安抚汉人和少数民族,有威望恩德;慕容仁仅次于慕容翰。

13、晋帝国所封代国(首府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政变。

拓跋猗妻惟女士,对代王拓跋郁律的强大深为忌惮,恐怕对自己儿子不利(惟女士是拓跋普根的娘亲,拓跋普根逝世,幼子继位,又逝世,国人立拓跋郁律。参考三一六年十二月)。于是,击杀拓跋郁律,扶立她的儿子拓跋贺傉(拓跋普根老弟)继任代王,各重要酋长(大人)死亡的达数十人。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还抱在怀中,娘亲王女士把他藏在裤子里,在政变大屠杀时,王女士祷告说:“上天如果要你活下去,千万不要哭!”很久他都没有哭,竟逃出一命。惟女士控制政府,派人前往后赵帝国报聘,后赵帝国称之为“女国”使节。

晋·永昌元年  成汉·玉衡十二年  汉赵·光初五年  后赵·赵王四年  前凉·永元三年

1、春季,正月,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国史编撰助理官(著作佐郎)郭璞再上书晋帝司马睿(本年四十七岁),请借着生皇孙(参考去年〔三二一年〕十一月),颁布赦令。司马睿接受。

正月一日,大赦,改年号(永昌)。

最高统帅(大将军)王敦,延聘郭璞当记录军事参议官(记室参军)。郭璞精于算命占卜,知道王敦一定背叛中央,而自己一定受害,心情十分忧虑。最高统帅府秘书(大将军掾)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人陈述逝世,郭璞哭悼,十分哀痛,说:“陈述,怎么知道不是你有福气!”

王敦既跟中央冲突,遂把中央有名望的人士都软硬兼施的延聘到自己幕府。任命羊曼跟陈国(河南省淮阳县)人谢鲲当秘书长(长史)。羊曼,是羊祜老哥的孙儿(羊祜,参考二七八年十一月)。羊曼、谢鲲每天沉醉,人事不省,所以王敦也不教他们负实际行政责任(只是利用他们穷嚼蛆的声望)。王敦将对中央采取军事行动,询问谢鲲的意见,说:“刘隗是个奸邪,将危害国家安全,我打算铲除君王身旁的恶徒,如何?”谢鲲说:“刘隗诚然是祸首,然而,他却好像城墙上挖洞的狐狸、祭坛上挖洞的老鼠。”(城墙里藏匿狐狸,不可以用水灌,用水灌将使城墙倾颓。祭坛藏匿老鼠,不可以用烟熏,恐怕引起火灾,使祭坛焚毁。)王敦咆哮说:“你不过一个蠢材,怎么知道天下大势。”把谢鲲外放出去当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郡长,但又留住他,不准他上任。

正月十四日,事变爆发,王敦在武昌(江州州政府所在县·湖北省鄂州市)动员誓师,上奏章给皇帝司马睿,指控刘隗罪状,宣称:“刘隗奸佞邪恶,用谗言残害忠良,作威作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意制造事端,调发人民差役,骚扰人民生活,赋税和劳役十分沉重,怨声载道。我身居宰相级辅佐高位,不可以漠不关心,坐在那里眼看国家败坏。现在,东下讨伐,刘隗的人头早上悬挂高竿,大军晚上即行撤退。从前,子太甲(商王朝五任帝太宗)生活放纵,荒唐过度,幸而有宰相伊尹的忠心,商王朝得以复兴(根据传说,伊尹把子大甲放逐到桐邑〔山西省万荣县〕,子大甲悔过,伊尹再教他复位)。但愿陛下再三考虑,则四海平安,国家巩固。”沈充也在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起兵叛变,响应王敦。王敦任命沈充当总司令官(大都督)、东吴(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军区司令长官(督护东吴诸军事)。王敦抵达芜湖(安徽省芜湖市),又上书指控刁协罪状。司马睿大怒。

正月二十一日,司马睿下诏:“王敦仗恃我对他的宠爱,竟敢犯上作乱,把我比做子太甲,打算囚禁。这种行为如果可以忍受,什么行为不可以忍受?现在,我亲率天子六军,扑灭这个叛徒。有斩杀王敦的,封五千户人家侯爵。”王敦的老哥、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王含,搭乘轻便快艇,投奔王敦。

太子宫顾问官(太子中庶子)温峤对国务院执行长(仆射)周顗说:“最高统帅(王敦)这次行动,似乎只在清除君侧,不是叛变。”周顗说:“不然,君王不可能每一个都是伊祁放勋(尧)、姚重华(舜),怎能没有过失?作一个臣属,岂可发兵要挟!举动如此明显,难道不是叛变!王敦狼子野心,目无长上,他的企图哪里有满足之时。”

王敦大军初动时,派使节通知梁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州长(刺史)甘卓,邀请他同时出军,甘卓承诺。等到王敦已登上战舰,甘卓军队却没有如期到达,反而派军事参议官(参军)孙双到武昌(湖北省鄂州市)向王敦劝阻。王敦震惊说:“甘先生前些时跟我说的什么话?却忽然变卦!不过是担心我会颠覆中央政府罢了。我的目的只限于铲除奸邪元凶,如果事情成功,我会建议封甘先生公爵。”孙双回去报告,甘卓心中狐疑,不敢决定。有人建议:“不妨假装答应,等王敦抵达京师(首都建康)时,你再发兵讨伐他。”甘卓说:“从前,陈敏之乱,我先跟他合作,后来阵前起义(参考三〇五年十二月、三〇七年二月),舆论批评我见风转舵,一逼就变,心常感惭愧。而今又是如此,怎么能表白自己!”甘卓派人把王敦的意思告诉顺阳郡(河南省淅川县东南)郡长魏该,魏该说:“我们所以聚众起兵,抗拒胡人盗匪,只是为了效忠皇家。王敦攻击天子,我们不应该参与。”甘卓遂跟王敦断绝关系。

王敦派军事参议官桓罴(音pí〔皮〕)前往游说湘州(州政府设临湘〔湖南省长沙市〕)州长、谯王司马承,请司马承当参谋长(军司)。司马承叹息说:“我死定了,土地荒凉,人民贫苦,势力孤单,援军断绝,如何才能渡过难关?然而,为了忠义而死,还有什么遗憾!”司马承征召长沙郡(湖南省长沙市)人虞悝当秘书长(长史),正巧,虞悝的娘亲去世,司马承前往吊丧,说:“我打算讨伐王敦,可是兵马既少,粮秣又缺,而且我刚刚到任,恩德信誉,还没有建立。你们兄弟是湘州的豪杰,皇家正陷于危险,古人遇到国家战争之时,都不再守三年之丧,你对我有什么指教!”虞悝说:“大王不认为我们兄弟地位卑微,性情愚劣,亲自前来舍下,敢不为大王效死。然而,湘州荒芜,实在没有力量出动军队讨伐。只有集结所有部众,固守城池,把军令传告四方,号召勤王。王敦的兵力一定分散,等他分散之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才有战胜的可能。”司马承遂囚禁桓罴,任命虞悝当秘书长,虞悝的老弟虞望当军政官(司马),统御各路兵马,协同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郡长尹奉,建昌郡(湖北省通城县)郡长、长沙郡人王循,衡阳郡(湖南省湘潭市西南古城乡)郡长、淮陵郡(安徽省明光市东北)人刘翼,舂陵(湖南省宁远县)县长、长沙郡人易雄;同时动员,起兵讨伐王敦。易雄发布文告,传布远近,控诉王敦的罪状,于是湘州全州都支持司马承。只有湘东郡(湖南省衡阳市湘水东岸)郡长郑澹拒绝勤王号召。司承派虞望率军讨伐,斩郑澹,砍下人头,送到各地示众。郑澹是王敦的姐夫。

司马承派主任秘书(主簿)邓骞前往襄阳游说甘卓,说:“刘隗虽然骄傲蛮横,丧失民心,但对于国家并没有叛离伤害。最高统帅(大将军王敦)因为私人怨仇,兴兵冒犯皇上,这是忠臣义士尽节之时。阁下身受独当一面的责任,如果能够拥护中央,讨伐叛徒,乃姜小白(桓)、姬重耳(文)的功勋。”甘卓说:“姜小白、姬重耳的尊王大业,我没有能力建立,然而我的志向一直是报效国家,当仔细考虑。”军事参议官李梁劝甘卓说:“从前,隗嚣强横,而窦融保存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拥护刘秀(东汉王朝一任帝),终于后福无穷(参考二九年四月)。而今,将军(甘卓)在全国享有很高声望,最好是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如果最高统帅在军事上取得胜利,自当把独当一面的责任委托给你。如果失败,中央政府必然会命将军取代王敦的官位,何必担心没有富贵?为什么放弃这个不战而胜的谋略,去发动存亡立见分晓的对决?”邓骞对李梁说:“刘秀当初足刚刚创业,所以隗嚣、窦融可以外貌上假装服从,实际上脚踏两条船。将军(甘卓)在帝国中担任重要官职,跟窦融完全不同。襄阳的地位,在最高统帅府(太府)看起来,并没有河西(窦融所在)那么坚固。假使最高统帅克服刘隗,凯旋武昌,在石城(竟陵郡郡政府所在城·湖北省钟祥市)屯聚重兵,断绝荆州、湘州的粮秣供应,将军往哪逃?大局形势,掌握在别人手中,却认为自己有万全的把握,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身为人家的臣属,国家发生危难,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不肯伸出援兵,良心可会平安?”甘卓仍在犹豫,邓寿说:“现在你面对的困局是,既不兴兵勤王,又不接受最高统帅调遣,大祸一定临头,无论傻瓜或聪明,都可以看到。人家迟疑的缘故,只不过认为王敦强盛,我们衰弱。其实,最高统帅的战斗部队不过一万余人,留守根据地(武昌)的不会超过五千,而将军现有的部众,已超过王敦的两倍。以将军的威名,率领军区的精锐,手持皇帝符节,擂动战鼓,王含岂能抵御(王含此时是留守司令)?王敦如果回军援救,大军逆长江而上,也不可能成功。将军之攻陷武昌,就像折断朽木、拉断腐烂的绳索一样,还考虑什么?一旦攻陷武昌,夺取全部军需用品,镇守安抚二州(荆州及江州),用恩德招徕士卒,使回归的人像回归他们自己的家,这是吕蒙击败关羽的战略(参考二一九年十月)。而今放弃必胜的计策,却安安稳稳坐在这里等待灭亡,不能算是智慧。”

王敦恐怕甘卓在后方发生变化,再派军事参议官丹阳郡(江苏省南京市)人乐道融前往襄阳,作最后一次邀请,一定要甘卓跟他一起东下。乐道融虽是王敦的部属,但他深恨王敦的叛逆行为,所以反而鼓励甘卓:“主上(司马睿)亲自主持国家大事,主动的任命谯王(司马承)当湘州州长,证明并不是专听刘隗的话。只因王姓家族专权的日子太久,突然发现别人介入,遂发生摩擦,自以为权力受到剥夺,忘掉旧恩,竟成叛逆,兴兵直指皇宫。皇上待你至为厚重,而你却跟王敦站在一条线上,岂不是有亏大义?生前是叛徒,死后是蠢鬼,永远是家族的耻辱,岂不可惜!为阁设计,最好是假装答应王敦的要求,然后对武昌(王敦根据地)发动闪电袭击。最高统帅的部队听到消息,用不着战斗,就会从内部崩溃,阁下伟大的勋业,可以完成。”

甘卓追随王敦,本来就不心甘情愿,听到乐道融的话,遂下定决心,说:“这正是我的本意。”遂跟巴东郡(重庆市奉节县东)监军官(监军)柳纯、南平郡(湖北省公安县)郡长夏侯承、宜都郡(湖北省枝城市)郡长谭该等,联名发表文告,传布各地,指控王敦罪状,并各率自己的直属部队东下讨伐。甘卓派军事参议官司马赞、孙双,携带奏章,前往中央政府。又派罗英到广州(州政府设番禺),邀约广州州长陶侃同时进军。征西将军戴渊镇守合肥(参考去年〔三二一年〕七月),最先看到甘卓的奏章,转皇帝司马睿,中央政府官员大为兴奋,齐呼万岁。陶侃接到甘卓的信,即派军事参议官高宝率军北上,武昌城里居民,谣传甘卓大军已到,人心慌乱,四处逃奔。

王敦命姨妈的儿子、南蛮保安司令(南蛮校尉)魏又、将军李恒,率武装部队二万人进攻长沙郡。长沙城池的修建还没有完工,粮秣储备又十分缺乏,人心震恐。有人建议谯王司马承,放弃城池,向南投奔陶侃,或退守零陵郡、桂阳郡(湖南省郴州市)。司马承说:“我当初起兵之时,目的就是要为忠义献身,岂可以贪生怕死,只求逃命,做一个战败逃亡的将领!事情即令不能成功,也使人民知道我的一片忠心。”遂环绕城池,构筑营垒,严密防守。不久,军政官(司马)虞望阵亡。远在襄阳的甘卓打算留下邓骞当参议官,邓骞坚决不肯,甘卓遂派军事参议宫虞冲陪同邓骞,一起到长沙郡,递一信给司马承,要求继续坚守,允许出军攻击沔口(湖北省武汉市·沔水〔汉水〕注入长江处),断绝王敦归路,则长

沙的包围自然解除。司马承回信说:“晋王朝在江左(江东)复兴,一切都刚刚开始,想不到叛徒出自最受宠爱的干部之中。我以皇族的一员接受任命,志在一死。然而,接事的时间太短,一切茫然,毫无头绪。阁下如果迅速发动攻击,我还能等待,如果狐疑不决,恐怕只有到死鱼堆里找我了。”甘卓不能接受。

2、二月十日,晋帝国政府封皇子司马昱当琅邪王。

3、后赵帝国首领(一任明帝)、赵王石勒(本年四十九岁)封皇子石弘当世子。派中山公石虎率精锐部队四万人,攻击一叛再叛、自称兖州州长的徐龛(参考前年〔三二〇年〕八月),徐龛坚守泰山城垣(山东省泰安市东),不出应战。石虎环城构筑长墙,团团包围。

4、汉赵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五任)刘曜亲自攻击“氐”(首府仇池)杨难敌,杨难敌迎战,不能取胜,退保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仇池所属各氐部落酋长、羌部落酋长以及已被谋杀的晋帝国晋王司马保的旧部杨韬、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郡长梁勋,都向刘曜投降。刘曜把陇西郡居民一万余户,强行迁移到首都长安,遂进攻仇池。正巧,军中发生瘟疫,刘曜自己也被传染,打算班师,又恐怕杨难敌抄他的后路,遂派光国警卫指挥宫(光国中郎将)王犷前往游说杨难敌,分析祸福利害,杨难敌遂归降,派使节晋见刘曜,表示愿作藩属。刘曜赐给杨难敌皇帝诛杀时专用的铜斧(假黄钺),担任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及陇上(甘肃省南部)、西域军区司令长官(都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全权州长,封武都王。

秦州(州政府设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州长陈安,请求晋见汉赵帝刘曜,刘曜因有病在身,推辞。陈安大为愤怒,认为刘曜已经逝世,大肆抢劫,撤回原防。刘曜病势沉重,不能骑马,改乘用马架起的轿舆,返回京师(首都长安)。派将领呼延寔保护辎重,率军断后;陈安在中途拦击,全部俘获,陈安对呼延寔说:“刘曜已经死亡,你还辅佐谁?我想跟你共同创造大业。”呼延寔斥责他说:“你接受别人的宠爱和爵位,却竟然背叛!你的智慧能力,怎能比得主上(刘曜)?我一定会看到你的人头,在上邽街市上砍下,还谈什么大业?最好快把我杀掉。”陈安大怒,斩呼延寔,任命呼延寔的秘书长(长史)鲁凭当军事参议官。

陈安派老弟陈集,率骑兵三万人追击刘曜。汉赵帝国首都戍司令(卫将军)呼延瑜迎头痛击,斩陈集。陈安撤退,回到上邽,派将领袭击汧城(陕西省陇县),夺取到手。一时之间,陇上各氐部落、羌部落,纷纷叛离汉赵帝国,归附陈安。陈安拥有部众十余万,遂自称总司令官、“假黄钺”、最高统帅、雍凉秦梁四州全权州长、凉王,任命赵募当相国。鲁凭向陈安大哭说:“我不忍心看到陈安死!”陈安大怒,命拉出斩首,鲁凭说:“我当然应该死,把我的人头挂在上邽街上,我要亲眼看到帝国如何处决陈安。”陈安遂斩鲁凭。刘曜得到消息,痛哭说:“贤良人士,是民心的寄托。陈安正需要贤良的时候,却诛杀贤良,我知道他没有作为。”

匈奴部落休屠王石武献出桑城(甘肃省临洮县南),归降汉赵帝国。汉赵帝国任命石武当秦州州长,封酒泉王。

5、晋帝国皇帝司马睿征召戴渊(时驻合肥)、刘隗(时驻淮阴)回军保卫京师(首都建康)。刘隗到达时,文武官员到路上迎接,刘隗仰戴冠帽,微微露出前额头发,高谈阔论,洋洋得意。等到入宫晋见晋帝司马睿,跟刁协同时主张把留在京师的王姓家族全部诛杀,司马睿不许;刘隗这才露出恐惧的脸色。

最高监察长(司空)王导,率领他的堂弟、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王邃、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王廙、高级咨询官(侍中)王侃、王彬,以及王姓家属二十余人,每天清早,到宫门外等候降罪。国务院执行长(仆射)周顗进宫,王导向他呼救:“伯仁(周顗别名),一家大小一百余口老幼男女的性命,交到你手!”周顗连一眼都不看,一直进宫;晋见司马睿后,竭力保证王导忠诚,营救保护,十分恳切,司马睿听信。周顗喜爱饮酒,于是,喝了个酩酊大醉,才拜辞出来。王导仍在宫门,再度求他救命;周顗不但不理,反而对他的左右侍从们说:“今年要诛杀那些乱臣贼子,换取斗大的黄金印,挂在手肘后头!”回到家里,又上书竭力说明王导无罪,言辞恳切。王导并不知内情,对周顗痛恨入骨。

司马睿命王导穿上官服,进宫相见。王导叩头说:“乱臣贼子,哪一个年代没有?想不到却出在我家!”司马睿光着双脚,下去拉住他的手,说:“茂弘(王导别名。君王称别名,是一种亲切敬重),我正要依靠你治理国家,你这是什么话。”

三月,任命王导当前锋总司令官(前锋大都督);加授戴渊骠骑将军。司马睿下诏:“王导大义灭亲,把我当安东将军时的‘符节’交给他(司马睿初镇建业时,是安东将军,参考三〇七年七月)。”任命周顗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王邃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司马睿派王廙去向王敦解释,劝阻王敦前进。王敦不理,留下王廙,不放他回首都建康,王廙遂加入叛军,贡献谋略。征虏将军周札,骄傲阴险,贪图小利,司马睿任命他当右将军,兼石头(建康城西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石头诸军事)。王敦大军越发迫进,司马睿命刘隗驻屯金城(江苏省江宁县北),周札据守石头。司马睿身穿铠甲,亲自到郊外检阅部队。又任命甘卓当镇南大将军、高级咨洵官、荆梁军区司令长官(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陶侃兼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州长,命他们各率大军,攻击王敦后背。

王敦抵达石头,打算先攻刘隗。杜弘向王敦建议说:“刘隗集结的敢死壮士很多,不容易攻克,不如先攻石头,周札对下刻薄寡恩,部属都不太服从他的指挥,我们一旦攻击,他必定溃败。周札溃败,刘隗自会逃走。”王敦同意,命杜弘担任先锋,进攻石头,周札遂大开城门,让杜弘进城。王敦既占领石头城,叹息说:“我再不能做出被后世赞扬的大事了。”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郡长谢鲲说:“怎么会到那种程度?只需要从现在开始始,人家忘掉过去!”(周札从前曾拒绝领导反抗势力,参考三一五年正月。而今竟开城迎接叛军,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七年以来,江东原居民的地位,仍没有获得改善。)

司马睿命刁协、刘隗、戴渊率军反攻石头,王导、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兵,同时作战,而刁协等军全都大败。皇太子司马绍得到消息,准备率军决一死战,已跨上战车,就要出发,太子宫顾问宫温峤拉住缰绳,劝阻说:“殿下是帝国的储君,为了天下,怎么可以把自己看得那么轻!”抽出佩剑,砍断缰绳,才算停止。

王敦在重兵保护下,拒绝晋见司马睿,下令士卒在首都建康大肆抢劫,宫廷及政府官员都逃散一空。只有安东将军刘超,仍率军布防保护,另外还有两位高级咨询官,留在司马睿身旁侍奉。司马睿脱下铠甲,换上平常所穿的黄袍,自言自语说:“想要得到我这个位置,应该早一点说出来,何至把人民害到如此地步?”又派人对王敦说:“阁下如果仍不忘情帝国,请从此停止战斗,天下还可以共同治理。如果不愿这样做,我当回到我的琅邪封国,让出贤才上进之路。”

刁协、刘隗兵败后,一起进宫,在太极殿东阶,晋见司马睿。司马睿握住二人的手,呜咽哭泣,泪流满面,劝他们快点逃亡。刁协说:“我当守候在这里等死,不敢有二心。”司马睿说:“情况紧急,怎么可以不走!”命拨付给刁协、刘隗人马,使他们各奔前程。刁协年纪已老,不能承受骑马的颠簸,而且对部下没有恩患,军队又没有纪律,所以在征求随从的时候,大家全都拒绝。刁协逃到江乘(江苏省南京市东北),就被人诛杀,把人头送给王敦。刘隗逃奔后赵帝国,官做到太子师傅(太子太傅)逝卅(胡三省原注:“三三三年,刘隗追随石虎,在潼关〔陕西省潼关县〕战死〔参考该年十月〕,莫非就是这个刘隗!”)。

司马睿在僵持下屈服,命中央文武百官前往石久晋见王敦。王敦对戴渊说:“前天的战斗,你是不是还有力量没有使出来?”戴渊说:“岂敢不尽全力,只是力量不足。”王敦说:“我今天这个举动,天下人有什么看法?”戴渊说:“仅从外表上观察,都会说你叛逆。但从内心探讨,都会肯定你忠心。”王敦笑说:“你真会讲话。”又对周顗说:“伯仁(周顗别名),你对不起我!”(周顗被杜弢击败,曾投奔王敦,参考三一三年八月;王敦认为此事对周顗有恩)周顗说:“阁下驱动战车,冒犯皇家,我亲率六军,不能阻止,反而使皇家部队失败,所以对不起你。”

三月十八日,晋帝国政府大赦,任命王敦当丞相、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江州全权州长,封武昌郡公。王敦全都辞让,概不接受。

最初,西都长安陷落(参考三一六年十一月),四面八方的官员都向司马睿“劝进”(劝他更进一步当皇帝)。当时,王敦打算专擅国家大权,认为司马睿年纪太大(三一七年称晋王时已四十二岁),不容易控制,要另选择年幼的拥戴,王导反对。等到王敦攻取首都建康,对王导说:“当初不采纳我的建议,几乎使全族被屠。”王敦认为皇太子司马绍勇敢而有谋略,政府民间对他都有良好印象,打算诬控他对老爹(司马睿)不孝,把他罢黜。于是召集文武百官扩大会报,王敦问太子宫顾问官温峤说:“皇太子(司马绍)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品德?”温峤说:“对事情观察入微,对谋略十分周全,不是十分浅薄的人所能了解。用礼教的观点评估,应该是一个孝子。”人家都认为公正,王敦的阴谋受到打击。

司马睿把周顗找到广室殿,问他说:“最近发生的大事,两宫(太后宫和太子宫)平安,大家也都平安,最高统帅是不是已经心满意足?”周顗说:“两宫诚然像陛下所指示,已经平安,但我们臣属的命运,还不能预测。”中央军事总监部(戴渊是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秘书长(护军长史)郝嘏劝周顗躲开王敦,周顗说:“我身为皇家高级官员,政府受到如此挫败,我怎么可以逃到荒山野地偷生,又怎么可以北投胡人、南投越人?”王敦的军事参议官(参军)吕猗曾经当过围务院助理官(台郎),性情奸恶谄媚,戴渊当国务院执行官(尚书)时,对他很是厌恶。吕猗遂建议王敦说:“周顗、戴渊都有很高的知名度,足可以煽动群众。而他们近来的一些言论,又丝毫没有惭愧后悔的意思。阁下如果不把他们铲除,恐怕有再次兴兵的可能。”王敦对二人的才干,一向嫉妒,心里认为对极。于是,在一个闲暇的场合,从容问王导说:“周顗、戴渊二人,在南北两地,拥有很高声望(周顗是汝南郡〔河南省息县〕人,戴渊是广陵郡〔江苏省淮阴市〕人,自中央政府迁到江南〔长江以南〕,二人名冠当时),请他们当宰相级官员(三司),应该可以胜任。”于.导不回答。王敦又问:“如果不给他们宰相级官位,难道只能当国务院总理(令)或执行长(仆)?”王导又不问答。王敦说:“如果不这样,只有诛杀。”王导仍不回答。

三月二十三日,王敦派部将陈郡(河南省淮阳县)人邓岳逮捕周顗跟戴渊。在此之前,王敦告诉谢鲲:“我准备请周顗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戴渊当执行长(仆射)。”在逮捕二人的当天(三月二十三日),王敦又问谢鲲说:“近来人心怎么样?”谢鲲说:“阁下此次军事行动,虽然目的在于保护国家,然而,人家议论纷纷,总觉得在大义上有所欠缺。如果能推荐周顗、戴渊,人心自然敬服。”王敦暴跳说:“你是聋子瞎子?两个人行为乖张,我已把他们收押!”谢鲲大吃一惊,若有所失。军事参议官王峤说:“‘有这么多的贤能,姬昌的政府才能安宁。’(《诗经·文王》:“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为什么杀有名的知识分子!”王敦大怒,要斩王峤,没有人敢上前劝阻。谢鲲说:“阁下发动这么大的事变,并没有诛杀一个人。王峤因贡献他的意见,鲜血竟涂到战鼓上,是不是过分!”王敦遂释放王峤,贬作中央禁军总监部秘书长(领军长史)。王峤,是王浑的族孙(王浑,参考二三七年十二月)。

周顗被绑赴刑场时,中途经过皇家祭庙,大声高呼说:“贼臣王敦,颠覆国家,枉杀忠良,神明如果有灵,请快诛杀王敦。”行刑队用铁戟猛刺他的嘴巴,鲜血直流到脚面,而周顗神态小变,旁观的人都为之流泪(周顗年五十四岁)。戴渊则被拖到石头南门外斩首。

王楙曰:

周顗之死,祸由自招。救人而不希望人知,周顗的意思是表示公道,立意并不是不好。可是,秘密申请营救,不泄露私人的恩惠,已经足

够。何至于王导向他呼救时,不作理会!出入宫门,又意气轩昂,显出得意面孔,甚至有“诛杀贼奴”之类的诟骂。“形之于外的表情和言辞,竟如此凶恶,内心的凶恶,不问可知,不但不会救我,必然反而害我!”王导怎么能没有这种猜疑?当此之时,即令是再善良的敦厚长者,都不能承受。

王导岂是陷害贤才的人?当王敦三次问他,而他三次拒绝回答,可看出王导心中蕴藏的悲愤。周顗死后,王导才发现当初凶恶相拒之际,正是殷殷营救之时。然而,为时已经太晚。而营救之事,又有谁知!一个人不可以使自己站在暧昧的地位,何况而对危险灾祸,立身尤其困难,稍有怨恨,性命不保,怎么可以再去故意制造怨恨?周顗之不得其死,并不是不应该。本来是为了避免别人感恩,结果却招来人祸。可哀。

柏杨曰:

对人有再造之恩,固不可以表功需索,但也不可以羞辱戏弄,如果说恐怕刘隗、刁协之辈得到消息后从中破坏,则血淋淋的诟骂并不必要:假如王导发现面临绝境,全家男女老幼一百余口同时服毒自尽,岂不违反周顗本意?

晋帝司马睿派高级咨询官王彬前往慰劳王敦。王彬一向跟周顗友善,于是,先去哭祭周顗,再晋见王敦。王敦对他满脸悲凄,感到奇怪,问他为什么?王彬说:“刚才哭周顗,情不自禁!”王敦冒火说:“周顗自己找死,而且,他不过把你看作普通平凡之辈,你有什么可悲哀的?”王彬说:“周颉是一个厚道的长者;也是你亲近的好友,在政府之中,虽然不时发表正直的言论,但从没有结党营私。想不到却在大赦之后,用极刑处决,所以悲哀。”越说越痛苦,遂抨击王敦,说:“你兴兵冒犯君王,杀害忠臣义士,企图背叛,大祸就要临门。”慷慨陈词,声泪齐下,王敦大怒,说:“你竟如此疯狂,认为我不能杀你!”当时王导也在场,替王彬恐惧,劝王彬起身道歉。王彬说:“脚痛,不能叩拜,而且,有什么可以道歉!”王敦说:“脚痛,脖子痛,哪一个更痛!”王彬并不恐惧,竟拒绝叩拜。

王导后来整理立法院(中书省)档案,才看到周顗当初营救自己的奏章,拿到手中哭泣说:“我虽然没有杀周顗,周顗却是因我而死(对自己三问不答,深为自责)。幽冥之中,辜负好友。”

在吴兴郡出兵的沈充(参考本年正月十四日)攻陷吴国(江苏省苏州市),斩郡长(内史)张茂。

最初,王敦听到梁州(州政府襄阳)州长甘卓在襄阳起兵消息,大为恐惧。甘卓的侄儿甘卬当王敦的军事参议官,王敦教他回去,游说甘卓说:“你这样做,自是尽一个做臣属的责任,不能怪你。我只因家人危在旦夕,为了救急,不得不如此,如果能把军队撤回襄阳,当更结盟好。”甘卓虽然倾心忠义,可是性情多疑,不能决断,大军进屯猪口(湖北省仙桃市),打算等各方而部队到齐之后,一同出击。大军既不能马上到齐,遂停在那里几十天之久。王敦攻克首都建康后,派出钦差大臣,携带驺虞幡(参考二九一年六月),命甘卓中途退军。甘卓听到周顗、戴渊已死消息,向流泪哭泣说:“我所忧虑的,正是今天这种情势。只要圣上康泰、太子平安,我位居王敦上游,他不见得敢危害皇家。假设我直接进攻武昌(王敦根据地),王敦受到形势上的逼迫,势必劫持天子,使四海绝望。不如返回襄阳,以后再作打算。”下令班师。司令官(都尉)秦康、军事参议官乐道融警告甘卓说:“现在派出一部分军队,突击彭泽(江西省湖口县西),把王敦运输线拦腰切断,使他东西不能呼应,部众就会自然溃散,可以一战而胜。将军兴起义军勤王,而忽然半途而废,我们认为已犯下错误。而且将军南下之时,士卒都盼望在战争中获得利益,忽然北返,恐怕很难维持。”甘卓不接受。乐道融日夜不停地哭泣劝附,甘卓毫不理会;乐道融在半途忧虑过度而死。甘卓性情本来十分温顺和善,却忽然变得横暴不可理喻,大军遂回襄阳。甘卓情绪浮躁,心情不宁,一举一动,都失常态,有见识的人知道他的死期不远。

王敦任命西阳王司马羡当太宰(上三公之一),加授王导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王廙当荆州(湖北省)州长。调动文武百官及各军区司令长官(军镇),贬降及罢黜的有数百人;或者早上刚刚决定,晚上却又更改,只看王敦高兴。王敦将返武昌,谢鲲建议说:“阁下自从到了京师,一直宣称有病,不肯朝见皇帝,是以虽然建立了伟大的功勋,而民心并不十分了解。今天不妨前往朝见,使君王臣属之间的芥蒂能够化解,则天下心悦诚服。”王敦说:“你能保证朝见时没有变化?”谢鲲说:“我最近曾经入朝,主上留下身旁的座位,希望能看到你。宫廷和政府,一片和睦,毫无忧虑的理由。阁下如果入朝,我愿侍奉左右。”王敦勃然大怒,说:“就是把你这种人杀几百个,对大局有什么损失?”竟不入朝,班师。

夏季,四月,王敦返抵武昌。

最初,宜都郡(湖北省枝城市)郡长、天门郡(湖南省石门县)人周级,听到谯王司马承(湘州州长)起兵抵抗王敦消息,派他的侄儿周该喑中进入长沙郡,向司马承表明效忠。南蛮保安司令(南蛮校尉)魏乂奉王敦之命,率二万人攻击长沙,情势紧急,司马承派周该及参谋官(从事)邵陵郡(湖南省邵阳市)人周崎,从小道出城,寻求救兵,先后都被魏乂的巡逻部队逮捕。魏乂命周崎告诉守军:“最高统帅已进入首都建康,甘卓已回襄阳,外援断绝。”周崎假装承诺,然而,既到城下,周崎大声呼喊说:“援军不久就到,努力坚守!”魏乂遂斩周崎。魏乂苦刑拷打周该,周该死在酷刑之下,但始终不肯透露他投奔长沙的原因;周级因此得以保全。

魏乂日夜进攻,王敦又送来所得到的中央政府官员的书信和各地呈递的奏章,命魏乂射到城中,让司马承观看:城中守军知道京师已经失守,无不惆怅惋惜。双方僵持一百余天,衡阳郡(湖南省湘潭市西南古城乡)郡长刘翼阵亡,士卒死伤狼藉。

四月十日,长沙陷落,魏乂生擒司马承,诛杀秘书长(长史)虞悝。虞悝死前,子弟们对着他号泣痛哭,虞悝说:“人生总有一死,全家都成了忠义之鬼,还有什么恨事?”

魏乂用囚车把司马承以及舂陵县长易雄,送到武昌,文武部属全都逃散,只主任秘书(主簿)桓雄、行政管理署文书员(西曹书佐)韩阶、参谋官(从事)武延,改穿破烂衣裳,冒充奴仆,在司马承左右侍候。魏乂发现恒雄容貌举止不像一个普通人,更不像奴仆,心里恐惧,遂斩桓雄。韩阶、武延毫不动摇,决心更为坚强。荆州州长王廙,执行王敦的暗示,就在中途诛杀司马承(年五十九岁)。韩阶、武延把司马承的灵柩送到首都建康,等到安葬后告辞。易雄被押解到武昌后,意气轩昂,没有害怕的表情,王敦派人把易雄所发布的文告拿给易雄看,对他大加责备,易雄说:“确实有这件事,可惜我地位卑微,力量薄弱,不能救国家的危难。今天身死,心甘情愿。”王敦认为易雄的言辞正大,释放他回到官舍。大家都来庆贺,易雄笑说:“我怎么能够活命?”不久,王敦派人把易雄暗杀。

魏乂紧急搜捕司马承的主任秘书邓骞,乡里亲友都替邓骞担心,邓骞笑说:“他正是为了要用我才这样,他新得到一个州(湘州),又杀了很多忠良,所以想把我当做样板,满足人民愿望。”遂主动晋见魏乂,魏乂大喜说:“老哥,你是古代的解扬!”(《左传》〈前五九四年〉:楚王国包围宋国,晋国派解杨到宋国,表示援军就到,不要投降。途经郑国时,郑国把他扣押,献给楚王国,楚王芈侣〔六任王楚王〕厚待解杨,要他劝宋国投降。再三要求后,解扬答应,但在登上巢车〔攻城用的高空活动碉堡〕后,向守军高呼,传达晋国的使命。芈侣因被出卖而大怒,下令诛杀解杨,派人告诉他:“你对我既有承诺,却又反复,为什么这样?只有处死。”解杨说:“我接受命令,担任使臣,除了用死完成任务外,没有第二种想法,怎么可以接受贿赂,改变立场?我之对大王承诺,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使命;虽死而能完成使命,是我的荣耀。”芈侣把他释放。)任命邓骞当总务官(别驾)。

晋帝司马睿下诏,任命陶侃兼湘州州长。王敦要求陶侃仍回广州,司马睿只好接受,加授陶侃散骑侍从宫(散骑常侍)。

6、四月十一日,汉赵帝国皇后羊献容逝世,谥号献文皇后。

7、晋帝国梁州州长甘卓的家人都建议甘卓严密戒备,以防最高统帅王敦发动袭击,甘卓不接受,反而把士卒遣散到农田耕作;任何劝阻的意见,都使甘卓大为震怒。襄阳郡郡长周虑,暗中秉承王敦的指示,诈称:湖中有很多鱼虾,劝甘卓命左右卫士都到湖中捕鱼。甘卓相信周虑的话。

五月二十三日,周虑率军突击甘卓的卧室,就在卧室中,诛杀甘卓,把人头呈献给王敦,当即连同甘卓的三个儿子一齐处死。王敦任命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周抚当沔北(汉水以北)军区司令官(督沔北诸军事),接替甘卓,镇守沔水(汉水流域)。周抚,是周访的儿子(周访,参考前年〔三二〇年〕八月)。

王敦在政治上既然得意,权力不再受任何限制,凶暴傲慢的程度越发升高,各地向中央呈献的贡物,都流入最高统帅府(大将军府)。宰相、将领、州长、军区司令长官,都出自他的门下。政治上,依靠沈充、钱凤当他的智囊,对二人言听计从,二人所陷害的人,无不洙杀。军事上,依靠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作自己的打手爪牙。沈充等人同样的阴险骄傲、纵情任性,大肆兴筑家宅,侵占人民田地家产,在街市上强迫买卖,行为如同盗匪。有见解的人都发现:他们快要溃败。

8、秋季,七月,后赵帝国中山公石虎攻陷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生擒自称兖州州长的徐龛,送到首都襄国。后赵王石勒把徐龛放到布袋里,抬到百尺高的楼上,乱棍打死;命王伏都的妻子挖出徐龛的内脏吞食(王伏都奇淫奇暴,参考前年〔三二〇年〕五月),投降的士兵三千人也全部坑杀。

9、晋帝国兖州州长郗鉴据守邹山(山东省邹县东南)三年(司马睿任命郗鉴当兖州州长事,参考三一三年四月。迄今九年有余,记载有误),有部众数万人。可是战争不能停止,人民陷入饥馑,到旷野挖掘老鼠,上树搜索冬季躲藏的飞燕,用来果腹。后赵帝国又不断逼迫,无法生存,遂全体撤退,驻屯合肥。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纪瞻,认为郗鉴有清高的声望和品德,应到中央政府任职,上书皇帝,请求征召,遂任命郗鉴当国务院执行官(尚书)

徐州(江苏省北部)、兖州(山东省西部)之间人民建立的自卫堡寨,很多投降后赵帝国,后赵帝国分别任命郡长县长,安抚人民。

10、晋帝国最高统帅王敦,自兼宁州(云南省)、益州(侨州)军区司令长官。

冬季,十月九日,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州长、武陵侯(康侯)王廙逝世。

王敦任命下邳郡(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郡长王邃当青徐幽平军区司令长官(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守淮阴(江苏省淮阴市)。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王含当沔南(汉水以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沔南诸军事)兼荆州州长。武昌郡郡长、丹阳郡人王谅当交州(越南北部)州长;命王谅乘机捕杀原交州州长修湛跟新昌郡(越南河内市西北安朗县)郡长梁硕。王谅引诱修湛见面,斩修湛。梁硕起兵,把王谅包围在州政府所在地龙编(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

11、晋帝国豫州(州政府设谯城〔安徽省亳州市〕)州长祖逖逝世(参考去年〔三二一年〕九月),后赵帝国不断发动攻击,侵扰河南(黄河以南)地区,攻陷襄城、城父(安徽省毫州市东南城父乡);包围谯城。晋帝国继任的豫州州长祖约不能抵抗,撤退到寿春(豫州州政府所在县·安徽省寿县)。后赵帝国遂占领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梁国(河南省商丘县)跟古郑国(河南省新郑县)一带,又陷于动乱,人民骚扰不安。

12、十一月,晋帝国任命宰相(司徒)、临颍公(元公)荀组(参考三一八年四月)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

十一月十二日,荀组逝世(年六十五岁)。

13、晋帝国撤销宰相府,业务并入丞相府。王敦把并入的宰相府官属全数纳入最高统帅京师留守府(留府。王敦虽在武昌,但仍遥控中央,所以在京师〔首都建康〕设留守府)。

14、晋帝国皇帝司马睿忧愁愤懑,终于病倒。

闰十一月十日,司马睿逝世(年四十七岁)。最高监察长王导接受遗诏,辅佐新君。司马睿恭谨节俭有余,英明果断不足,以致复兴大业还没开始,祸乱已先在内部爆发。

闰十一月十一日,皇太子司马绍(本年二十四岁)登基(八任明帝

),大赦,尊娘亲荀女士当建安君。

15、十二月,汉赵帝国皇帝刘曜把老爹(刘绿)老娘(胡女士)安葬在粟邑(陕西省白水县),大赦。墓园地下部分周围二里,地上部分高达一百尺,共征集民夫六万人,一连工作一百天才告完成。工程日夜不停,夜间在烛光下赶工,人民倍感痛苦。游子远劝阻,刘曜不理。

16、后赵帝国最高执法官(大执法)、濮阳侯(景侯)张宾逝世。后赵王石勒悲哭,十分哀痛,说:“上天难道不打算成全我的大业?为什么把我的右侯(张宾)夺去得这么早!”程遐接任右秘书长(右长史)。程遐,是世子石弘的舅父。石勒每次跟程遐讨论国事,遇到意见不能一致时,都忍不住叹息:“右侯舍弃我远去,竟使我跟这种人共事,岂不残忍?”往往流泪终日。

17、前凉王国首领(一任成王)、西平公张茂(本年四十六岁),命将军韩璞率军攻取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设立秦州。

18、晋帝国所封平州(辽宁省)全权州长、辽东公(首府棘城〔辽宁省义县西〕)慕容廆,派他的世子慕容皝袭击辽西公段末柸的根据地令支(河北省迁安县),掳掠居民一千余家而返。

晋·永昌二年  太宁元年  成汉·玉衡十三年  汉赵·光初六年  后赵·赵王五年  前凉·永元四年

1、春季,正月,成汉帝国(首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太傅(上三公之二)李骧、镇南大将军任回,进攻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的台登(四川省冕宁县南泸沽镇)。晋帝国将军司马玖战死,越巂郡(四川省西昌市)郡长李钊、汉嘉郡(四川省名山县北)郡长王载分别献出城池,归降成汉帝国。

2、二月二日,晋帝国把前任帝(七任元帝)司马睿安葬建平陵(江苏省南京市北鸡笼山)。

3、三月一日,晋帝国改年号(之前是永昌二年,之后是太宁元年)。

4、后赵帝国(首都襄国〔河北省邢台市〕)所属饶安(河北省盐山县西南旧县镇)、东光(河北省东光县)、安陵(河北省吴桥县北安陵镇)三县大火成灾,焚烧七千余家,死亡一万五千人。

5、后赵帝国进攻晋帝国的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晋帝国徐州州长(刺史)卞敦跟征北将军王邃(时在淮阴〔江苏省淮阴市〕)退到盱眙(江苏省盱眙县)自保。卞敦,是卞壸的堂兄(卞壶,参考三〇七年九月)。

6、晋帝国最高统帅(大将军)王敦(时在根据地武昌),积极进行夺取皇帝宝座,暗示新即位的皇帝司马绍(本年二十五岁)征召自己前往京师(首都建康)。司马绍亲笔书写诏书征召。

夏季,四月,加授王敦:黄钺(皇帝诛杀时专用的铜斧)、木剑(班剑。二者都是君王仪仗队所持),奏事时不传报姓名,入朝时不必快步,上殿时不解佩剑、不脱木屐(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王敦遂从武昌(湖北省鄂州市)进驻姑孰(安徽省当涂县),大营设于于湖(当涂县南)。任命最高监察长(司空)王导当宰相(司徒)。王敦自己兼任京畿总卫戍司令(扬州刺史)。

王敦积极谋划政变,王彬苦苦规劝,王敦脸色大变,向左右侍卫示意,就要逮捕。王彬严肃地说:“你从前杀哥哥(王敦杀王澄事,参考三一二年十二月),现在又要杀弟弟!”王敦只好停止,任王彬当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郡长。

7、后赵帝国首领(一任明帝)、赵王石勒(本年五十岁)派使节晋见晋帝国所封的辽东公慕容廆,提出友好睦邻建议。慕容廆逮捕使节,解送到首都建康。

8、成汉帝国太傅李骧等,进攻仍臣属晋帝国的宁州(州政府设滇池〔云南省晋宁县东晋城镇〕),宁州州长、褒中公(壮公)王逊派将军姚岳等迎击,在螗蜋(云南省会泽县)会战,成汉帝国军大败。姚岳追击到泸水(金沙江),成汉帝国士卒争先恐后的抢渡,落水淹死的有一千余人。姚岳因道路太远,不敢渡河,回军。王逊对于姚岳没有穷追猛打,大怒,鞭打姚岳,而大怒无法控制,冠帽破裂,竟气绝身亡。王逊主持宁州十四年(参考三一〇年十二月),颇有声威。州政府官员拥立他的儿子王坚当宁州总部及南夷保安司令部执行官(行州府事)。晋帝国皇帝司马绍命王坚任宁州州长。

9、晋帝国广州(州政府设番禺〔广东省广州市〕)州长陶侃派军援救交州(州政府设龙编〔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还没有赶到,新昌郡(河内市西北安朗县)郡长梁硕,己攻陷龙编(梁硕围攻龙编,参考去年〔三二二年〕十月)。抢夺州长王谅所拿的皇帝符节,王谅拒绝,梁硕砍断王谅的右臂,王谅说:“死还不躲避,断一条臂膀又算什么?”十数日后,逝世。

10、六月六日,晋帝国皇帝司马绍封太子妃庾文君当皇后。任命庾文君的老哥、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庾亮当总立法长(中书监)。

11、梁硕既夺取交州,凶狠暴虐,失去民心。广州州长陶侃派军事参议官(参军)高宝进攻,斩梁硕。皇帝司马绍下诏,命陶侃兼交州州长,加授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不久,国务院文官部文官司助理官(吏部郎)阮放请求当交州州长,皇帝批准。阮放走到宁浦郡(广西横县),遇见班师而回的高宝,阮放摆下盛大筵席招待,却埋下伏兵,将高宝击斩。高宝的部队反击阮放,阮放逃跑得快,才保住一命,抵达州政府所在(龙编),过不了多久,逝世。阮放,是阮咸的堂侄(阮咸,“竹林七贤”之一,参考二六二年)。

12、自称凉王的陈安(参考去年〔三二二年〕二月),包围汉赵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征西将军刘贡驻扎的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匈奴休屠王石武从桑城(甘肃省卓尼县东北)率军攻击陈安根据地上邽(甘肃省天水市),以减轻刘贡所受的压力。于是,石武、刘贡前后夹击,大破陈安军。陈安集结残余骑兵八千人,逃到陇城(甘肃省张家川县)。

秋季,七月,汉赵帝(五任)刘曜亲率大军包围陇城,另派部将包围上邽。陈安不断出击,屡战屡败。右军将军刘幹攻陷平襄(甘肃省通渭县)。陇上(甘肃省南部)各县全部归降。陈安留下他的将领杨伯支、姜冲儿守卫陇城,自己率精锐骑兵突围,奔向陕中(即陿中)。刘曜派将军平先追赶。陈安左手拿七尺长的大刀,右手拿一丈八尺长的蛇矛,对接近他的追兵,大刀长矛同时发动,立刻击斩五六人,对稍远一点的追兵,则由左右卫士强弓射击,边战边走。平先也是一员猛将,勇敢而灵活,行动如飞。平先跟陈安对决,三个回合,即夺下陈安的一丈八尺蛇矛。正巧,黄昏时分,大雨如注,雨势越来越强,陈安抛下战马,跟左右亲信逃入深山躲藏;汉赵大军作地毯式搜索,却搜索不到。

第二天,陈安派部将石容下山侦察汉赵军行动,被汉赵辅威将军呼延青人捉住,用苦刑逼他供出陈安所在,石容闭口不言,呼延青人遂斩石容。等到雨过天晴,呼延青人追踪陈安等逃走时留下的痕迹,在一个山涧转弯处生擒陈安,斩首。陈安对将士至为有恩,平日同甘共苦。死讯传出后,陇上人对他怀念不已,为他唱出《壮士之歌》(《壮士之歌》:陇上有一个壮士叫陈安,身体虽然小,度量却很宽,爱护他的将士,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心肝,骑骏马,跨铁鞍。七尺大刀挥舞像瀑布,丈八蛇矛转动如飞旋,十个回合,十次对决,所向无前。不料这次只有三交手,失去蛇矛苦应战,舍坐骑,逃乱山,寻求外援,人头高悬,西边流来的水,向东流去的川,无可奈何,全都一去不复还)。陇城守将杨伯支斩另一守将姜冲儿,献出城池投降。另一部将宋亭斩上邽守将赵募,也献出城池投降。刘曜遂把秦州杨姓、姜姓两大豪族二千余户,强行迁移首都长安。各氐部落、羌部落也都送人质归附。

刘曜任命赤亭(甘肃省陇西县东)羌部落(东汉王朝烧当部落后裔)酋长姚弋仲当平西将军,封平襄公。

13、晋帝国皇帝司马绍畏惧最高统帅(大将军)王敦的逼迫,打算用郗鉴作为外援,遂命郗鉴当兖州州长,兼扬州江西(安徽省中部)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镇守合肥(安徽省合肥市)。王敦自不允许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己雄踞自己背后,于是上书推荐郗鉴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司马绍不得不接受。

八月,下诏召回郗鉴。郗鉴回京途中,经过姑孰,王敦跟郗鉴讨论洛阳时代(晋王朝)的当权官员,王敦说:“乐广的才干并不高,考察他的实绩,怎么能超过满奋。”郗鉴说:“乐广做事,虽然平淡无奇,却遵守常轨;皇太子司马遹被罢黜时,他表现软弱,但没有屈膝(乐广任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释放太子宫被捕官员,参考三〇〇年正月)。而满奋在大节上却失去分寸(司马遹被贬往许昌,满奋逮捕所有前往送行的官员,参考三〇〇年正月。后来,司马伦篡夺帝位,满奋又呈送玉玺,参考三〇一年正月),怎么有资格相比?”王敦说:“在那个时候,危机四伏!”郗鉴说:“大丈夫应当用性命维护自己的立场!”王敦听了,大不高兴,不再跟郗鉴见面,但一直留住郗鉴,不准他走。王敦的党羽都劝王敦杀掉郗鉴,王敦不肯,最后仍释放郗鉴返京。郗鉴回到中央,跟司马绍共同计划讨伐王敦事宜。

14、后赵帝国中山公石虎,率步骑兵混合兵团四万人攻击安东将军、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曹嶷,青州各郡县纷纷响应石虎(大分裂时代有一种现象,就是“纷纷响应”,只要有一股力量崛起或一支军队侵入,不可避免地定有郡县或部落归附。可能是人民厌恶暴政,欢迎新的解放力量;也可能是为了自救,向强大的一方寻求保护伞;情至可哀)。于是包围曹嶷的根据地广固(位于山东省青州市西五千米,曹嶷所筑,四周都是悬崖绝壁,在大分裂时代,广固是一座名城)。曹嶷投降,被送到首都襄国,斩首。后赵帝国并坑杀曹嶷的部众三万人(三万人在投降后受到屠杀,人间惨事)。石虎还要把所有居民都铲除罄尽,青州州长刘徵说:“政府任用我,是教我管理人民。既没有人民,我只有回去了。”石虎特地留下男女七百人给刘徵,使刘徵镇守广固。

15、汉赵帝国皇帝刘曜从陇上西进,攻击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派将领刘咸攻击韩璞据守的冀城(甘肃省甘谷县),呼延晏攻击宁羌军事总监(宁羌护军)阴鉴据守的桑壁(应在甘肃省陇西县南)。而刘曜亲自率领战斗部队二十八万人,进抵黄河,沿河结营一百余里,鼓声锣声,震动天地,河水都为之沸腾。前凉王国首领(一任成王)、西平公张茂(本年四十七岁)沿黄河所设的边防营垒阵地,完全崩溃,士卒四散逃命。刘曜声称:将分兵一百道,同时渡河,直指姑臧;前凉王国大为震动。军事参议官(参军)马岌,建议张茂亲自迎战;秘书长(长史)氾祎大怒,请求处决马岌。马岌说:“氾祎不过知识分子垃圾,只会大言不惭的伤害别人,有点小聪明而已,从没有想到国家的前途。阁下(张茂)父子(张茂老爹张轨)打算替晋政府诛杀刘曜,心愿已立多年。而今刘曜自己送上门来,远近内外,都在严密注视你的反应。自应用行动证明你的信誓旦旦,不使秦陇(陕西省中部及甘肃省南部)人民失望。力量虽然不敌,但大军必须出动。”张茂说:“对极!”遂在石头(姑臧城东)集结军队。

张茂对军事参议官陈珍说:“刘曜率领三秦的部众乘胜西进,大军所到之处,轻易得好像卷起草席,我们应该怎么办?”陈珍说:“刘曜的军队数目虽多,精锐却少,大多数都是氐部落、羌部落临时征集的乌合之众,对下没有恩德,对上也不信任。而且又有山东(崤山以东·指后赵帝国)方面的顾虑,怎么能不管心头大患,浪费时间,跟我们争夺河西走廊(甘肃省中部西部·即前凉王国疆土)。二十天后,刘曜如果还不撤退,请拨付给我老弱残兵数千人,我替阁下捉住他。”张茂大喜,命陈珍援救韩璞。

汉赵兵团的将领争先恐后地要渡黄河进击,皇帝刘曜说:“我们军队的声势虽然很盛,然而,畏惧我们威力追随我们的,占三分之二。中央直属部队疲惫困顿,事实上难以作战。而今,按兵不动,只用我的威望震慑,如果过了月中,张茂的降书还没有呈递,就算我骗你们。”果然,张茂不久就派人前来归降,呈献马匹、牛羊各种珍宝,数目多到不可胜计。刘曜任命张茂当高级咨询官(侍中),兼凉州、南北秦州、梁州、益州、巴郡、汉中郡、陇右(甘肃省南部)、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各夷族以及匈奴军区司令长官,太师(上三公级),凉州全权州长(牧);封凉王(前凉王),加授“九锡”(参考四年)。

16、汉赵帝国所封武都王(首府仇池)杨难敌(参考去年〔三二二年〕二月),听到陈

安被杀,大起恐惧,放弃根据地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跟老弟杨坚头向南逃到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汉赵帝国镇西将军刘厚追击,俘获十分丰富,回军。汉赵帝刘曜,任命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田崧当镇南大将军、益州州长,镇守仇池。

杨难敌送人质给成汉帝国,请求投降。成汉帝国安北将军李稚,接受杨难敌金银财宝的贿赂,所以没有把杨难敌送到京师;反而在汉赵大军撤退后,送杨难敌返回武都郡(甘肃省成县)。杨难敌遂据守险要,背叛成汉帝国。李稚后悔受杨难敌戏弄,向中央积极要求讨伐。成汉帝(一任武帝)李雄(本年五十岁)派李稚的老哥、高级咨询官、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李琀(音hán〔含〕)跟李稚会师,从白水(四川省青川县东沙州乡)出发;征东将军李寿跟李琀的老弟李许从阴平郡(甘肃省文县)出发,大举攻击杨难敌。文武官员纷纷劝阻,李雄不理。杨难敌派军抵抗,李寿、李许不能前进。而李琀、李稚长驱直入,挺进到下辨(甘肃省成县),杨难敌派军切断他们退路,然后四面围攻,李琀、李稚深入敌境,没有后继,全都阵亡,部众被杀的有数千人。李琀,是李荡的长子(李荡战死,参考三〇三年三月),有才干声望,李雄打算由他继承帝位;听到死讯,数天之久,对饭无法下咽。

17、最初,汉赵帝国皇帝刘曜还是亲王时,生长子刘俭、次子刘胤。刘胤年十岁,身高七尺五寸,当时,三任帝(昭武帝)刘聪对刘胤的印象至为深刻,对刘曜说:“这娃儿神色器宇,他老哥刘俭可比不上,应该立他当爵位合法继承人。”刘曜说:“封国的世子,能够守住香火祭祀就足够了,不敢颠倒长幼的顺序。”刘聪说:“你的功劳和德望,应该世世代代担负独当一面的征伐大任,其他大臣不能跟你相比,我会再给刘俭一个封国。”遂封刘俭当临海王,封刘胤当世子。刘胤年龄渐大,力量强壮,精于骑马射箭,骁勇敏捷,来去像一股旋风。靳准之乱时(参考三一八年七月),刘胤逃亡,被掳掠到黑匿郁鞠部落当奴仆(黑匿郁鞠部落在何处,我们不知道。传统史书最严重的缺点有四:一是叙事不清楚,二是地理不清楚,三是年龄不清楚,四是时间不清楚。第一点跟文字功力有关,其他则跟观察功力有关。尤其地理不清楚,历史人物悬在半空,都成了没有根的幽灵)。等到陈安失败(本年七月),刘胤向酋长郁鞠陈述他的家世,郁鞠大吃一惊,用最尊敬的礼仪送他返回首都长安(刘胤流落黑匿郁鞠部落,长达五年;老爹刘曜当皇帝也当了五年,五年之中为什么不表明身份?而必须等到陈安失败?使人困惑)。刘曜悲喜交集,但此时幼子刘熙已立为皇太子,刘曜对文武百官说:“刘熙虽封皇太子,然而他年龄太小,软弱谨慎,恐怕没有能力承当这个多灾多难的局势。刘胤本来就是亲王的合法继承人,才能器宇都超过常人,又历尽人生艰难。我打算效法姬昌(周文王)、刘秀(东汉王朝一任帝)的前例,用以巩固国家,并保护刘熙,如何?”(胡三省原注:“姬昌〔周文王〕不立长子姬考,而立次子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刘秀罢黜长子刘彊〔东海王〕,而立次子刘庄〔东汉王朝二任帝明帝〕。”)太傅(上三公之二)呼延晏等一致赞成,异口同声说:“陛下为国家的万世利益,作此决定,不仅是我们臣僚之福,也是皇家祭庙和四海人民之福。”左特级国务官(左光禄大夫)卜泰、太子太保(太子三师之三)韩广说:“陛下如果认为罢黜皇太子是对的,就不应该征求大家意见。如果仍有犹豫,那么一定盼望听到各种不同的言论。我们心中认为:罢黜皇太子(刘熙)是不对的。姬昌在还没有公布谁是继承人之前,就决定要立次子,这当然可以。刘秀却是因孩子的娘亲失宠,而贬降孩子,这岂值得我们圣明的王朝效法?如果一直保持刘彊的皇太子地位,未必不如刘庄。刘胤文武双全,才华盖世;然而,皇太子孝顺友爱,仁慈温和,也足可以当一个太平君王。何况,东宫(君王合法继承人住所)是人民和神灵共同依靠的地方,岂可以轻易更换主人?陛下一定要做,我们唯有一死而已,不敢遵奉诏命。”刘曜沉默不语。刘胤进言说:“老爹对于儿子,应该一样爱护。而今,罢黜刘熙,由我接替,我内心怎么能够平安?陛下假如认为我的才干对国家能有裨益,难道不能用来辅佐刘熙继承神圣大业?如果一定要我取代刘熙,我就请求死在这里,也不敢接受诏令。”唏嘘悲痛,流泪不止。刘曜也因为刘熙是皇后羊献容所生,不忍心罢黜,遂追称亡妃卜女士谥号元悼皇后(刘胤的娘亲)。卜泰,就是刘胤的舅父。刘曜嘉勉他的忠心,擢升卜泰当最高国务官(上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宰相级),兼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封刘胤当永安王,当高级咨询官、卫大将军、皇城军区司令长官(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命皇太子刘熙对待刘胤,用普通家人的礼仪(刘熙是储君,刘胤是臣属,本应是君臣关系;用普通家人礼仪,则刘熙参拜兄长)。

18、前凉王张茂大肆扩建首都姑臧城池,重修灵钧台(因阎曾劝阻而停工,参考前年〔三二一年〕二月)。总务官(别驾)吴绍劝阻说:“阁下所以修筑城堡,兴建高台,为的是替觉到过去的灾难(指刘艰攻击),预作准备。我愚昧地认为,假如恩德不能感动人心,即令藏在层层高台之上,也没有用,而且恰恰相反,正足以显示怀疑部属的忠贞,失去人民托付的信心,表现我们脆弱的一环,引诱邻国敌人兴起阴谋诡计!怎么能够辅佐天子,称霸天下(这里的“天子”,不知指谁,刘曜?司马绍?法理上天子应是刘曜,感情上天子应是司马绍,而事实上自己又是一个独立政权)?但愿早日停止,节省费用,并使人民获得休息。”张茂说:“我老哥(张寔)身体被利刀砍中之日(参考三二〇年六月),岂没有忠臣义士愿意尽节保护?只不过灾难出其不意,突然发生,即令有再高的智慧、再大的勇敢,都无从施展。君王在要害的地方建立关卡,勇士在保卫自己的措施上重重戒备,古人对这种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严格遵守(《易经》:“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左传》:“勇夫重闭,而况国乎。”)。而今,国家内外都不安宁,不可以用太平时期的观点,期望别人在乱世时也要如此。”毅然实行。

19、晋帝国最高统帅王敦的堂侄王允之,十岁左右,王敦爱他聪明机警,总是带在身边。王敦常常彻夜欢宴。有一天,王敦又在深夜饮酒,王允之不胜酒力,先到帐中睡觉。王敦跟智囊钱凤,在灯下磋商叛变事宜,王允之完全听见,立刻警觉到大祸临头,就在床上呕吐狼藉,衣服上、脸上全污秽不堪。钱凤告辞后,王敦忽然想起帐中有人,急举灯来看,发现王允之呕吐得满床都是,深信确实大醉,不再起疑。正巧,王允之的老爹王舒升任司法部长(廷尉),王允之要求看望老爹,王敦送他回京,王允之遂把王敦、钱凤的阴谋,告诉王舒。王舒和王导共同奏报皇帝司马绍,暗中戒备。

柏杨曰:

王允之小子这桩传奇的遭遇,在历史上传下佳话。然而,我们怀疑它的真实性,一个十岁左右的顽皮娃儿,不过小学四年级程度,即令他再聪明伶倒,也不可能了解两个大人的谋反谈话。因为任何谋反言辞,都不会出现赤裸裸的谋反字汇,出现的全是义愤填膺的控诉,王允之小子如何判断分辨?即令可以判断分辨,他又怎么会想到危险?王敦如果当了皇帝,王允之就是亲王,他如果想不到他的前途如锦,也就想不到亲爱的叔父大人会杀他灭口?这不是一个十岁乳臭未干的孩子所能了解的层面。

即令王允之小子聪明早熟,他又怎么能够呕吐得出来?而又呕吐得那么多?多到衣服上脸上一团肮脏。王敦和钱凤秘密磋商的声音,小子都听得很清楚,而呕吐的声音,王钱二位,岂没有发觉?何至后来才恍然惊悟。最可疑的是,皇帝司马绍在听到王导等的报告后,才暗中戒备。好像是如果没有小子通风报信,就没有戒备似的。难道司马绍从不知道王敦的危险性?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任命郗鉴当兖州州长,目的就是对付王敦。

我们觉得根本没有王允之小子这一回事,从头到尾是一场骗局。王导和王舒在小子回京之后,教导小家伙一番说词,用来向皇家展示忠心。王敦如果成功,他们享不尽荣华富贵,这件事就不会再提,反正奏报是秘密性质,了无痕迹可寻。而王敦万一失败,先布一个棋子安置在要害之处,不但可以免祸,还可以嚷嚷得天下皆知,忠肝义胆,照耀千秋。说来说去,官场上混世政客的小动作而已。

王敦为了扩张王姓家族的势力,削弱司马皇族的力量。冬季,十一月,调任王含当征东将军,兼扬州江西(安徽省中部)军区司令长官(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舒当荆州(湖北省)州长,兼荆州两南(汉水以南)军区司令(监荆州沔南诸军事);王彬当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州长。

20、后赵王石勒任命军事参议官樊坦当章武郡(河北省大城县)郡长(内史)。石勒看见樊坦衣服破旧,问他原因,樊坦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最近被羯人强盗抢掠,家产全光。”石勒笑说:“羯人强盗竟这么不讲理,我会赔偿你。”樊坦听到话中有话,忽然间大为恐惧(石勒是羯人,连“胡”字都不准出口,何况更严重的“羯”),马上叩头流泪,请求恕罪。石勒赏赐他车马、衣服、钱三百万,送他到任所。

21、本年,越巂郡斯叟部落(即西汉王朝的西南夷,参考前一三〇年)攻击成汉帝国宁州(云南省)州长任回。成汉帝李雄派征南将军费黑讨伐。

22、晋帝国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周札,一门之内出了五位侯爵(周札当东迁县侯、老哥周靖的儿子周懋当清流亭侯、周懋老弟周赞当武康县侯、周赞老弟周缙当都乡侯、周札老哥周玘的儿子周勰当乌程县侯)。家族势力强盛,原居民中没有一家可以比得上。最高统帅王敦,感到畏惧。

王敦患病,智囊钱凤劝他早日铲除周姓家族,王敦同意。周嵩因老哥周顗被杀(参考去年〔三二二年〕三月),心里一直愤愤不平。王敦没有儿子,过继老弟王含的儿子王应当儿子;周嵩曾经在大庭广众中发表言论,认为王应不该统率军队,王敦对周嵩深为讨厌。周嵩跟周札的侄儿周莚都担任王敦的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正巧,巫法师(道士)李脱用妖术迷惑人民,官民等很多人信奉。

晋·太宁二年  成汉·玉衡十四年  汉赵·光初七年  后赵·赵王六年  前凉·太元元年

1、春季,正月,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最高统帅(大将军)王敦,诬控他的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周嵩、周莚跟巫法师(道士)李脱阴谋叛乱。逮捕周嵩、周莛,就在大营用军法斩首。派军事参议官(参军)贺鸾前往吴国(江苏省苏州市)通知沈充,把周札老哥的儿子们全部诛杀。发兵袭击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周札迎战阵亡。

2、后赵帝国(首都襄国〔河北省邢台市〕)统军司令官(将兵都尉)石瞻攻击晋帝国的下邳郡(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彭城郡(江苏省徐州市);攻陷东莞郡(山东省莒县)、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晋帝国兖州州长(刺史)刘遐撤退到泗口(江苏省淮阴市。刘遐原驻彭城)。

后赵帝国司州(河北省南部)州长石生攻击汉赵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河南郡(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郡长尹平所在的新安(河南省渑池县),斩尹平,掳掠居民五千余户而回。

从此,汉赵帝国跟后赵帝国正式兵戎相见,每天互相攻击掳掠,战火不息,河东郡(山西省西南部)、弘农郡(河南省西北部)一带,人民悲苦,无法维生。

石生入侵晋帝国颍川郡郡政府所在县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俘虏一万人左右。攻击晋帝国扬武将军郭诵所在县阳翟(河南省禹州市);郭诵迎战,大破石生,石生退保康城(禹州市西北)。后赵帝国汲郡(河南省卫辉市)郡长(内史)石聪得到石生战败消息,南下支援,进攻晋帝国司州(河南省中部)州长李矩、颍川郡郡长郭默(时二人同驻新郑〔河南省新郑县〕),一连击破晋军。

3、成汉帝国(首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皇帝(一任武帝)李雄(本年五十一岁)的皇后任女士,没有生下嫡子,而小老婆群却生下庶子十余人。李雄封老哥李荡的儿子李班当皇太子,命任皇后抱过来抚养。文武官员请封李雄自己的儿子当皇太子,李雄说:“我老哥李荡,是先帝(景皇帝李特)的嫡子,才能奇异,而又建立大功,想不到大业眼看就要成功,而他逝世,我常常思念哀悼(李荡之死,参考三〇三年三月)。而且,李班仁慈孝顺,又喜爱求学,一定可以担负祖先留下来的大业。”太傅(上三公之二)李骧、宰相(司徒)王达提出异议,说:“古时候的君王,合法继承人

一定选择自己亲生之子的原因,为的是公开的确定名分,用以防止野心家篡位夺权。在子力(春秋时代宋国十三任国君宣公)、吴馀祭(吴王国三任王)身上,可以得到充分证明。”(《公羊传》:子力对他的老弟子和〔宋国十四任国君穆公〕说:“我爱子与夷〔子力的儿子〕,不如我爱你。当封国的主人,子与夷也不如你,你终于要成为国君。”前七二九年,子力逝世,老弟子和继位,子和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子冯、子勃放逐到国外。前七二〇年,子和逝世时,把国君宝座,传给子与夷〔宋国十五任国君殇公〕。前七一〇年,宋国政变,子与夷被杀。叛军迎接子冯返国登位〔宋国十六任国君庄公〕,以后一连串的内乱,人们认为种因于子力当初错误的决策。吴王国一任王吴寿梦,有四个儿子:吴樊诸、吴馀祭、吴夷昧、吴季札,都是同一娘亲所生。吴季札年最幼而最有才能,作大哥的吴樊诸说:“我们如果把王位直接交给吴季札,他一定不接受,不如制定一项法则,王位不传子而传弟,那么就可到他手上。”前五二七年,吴夷昧逝世,吴季札拒绝继位,逃亡国外,吴夷昧的庶长子吴僚即位。大哥吴樊诸的儿子吴光说:“我父亲所以不传子而传弟,为的是要传给幼叔吴季札。如果遵守我父亲的遗命,国王应是吴季札;如果不遵守我父亲的遗命,而由儿子继承的话,国王应是我,吴僚怎么能当君王?”派壮士专诸,刺杀吴僚。)李雄不听从。李骧退出后,流下眼泪说:“大乱从此开始。”

李班为人温和谦恭,礼贤下士,一举一动,都遵守礼教法度。每逢国家有重大决策,李雄都教李班参与。

4、夏季,五月十四日,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凉王(一任成王)张茂病重,握着世子张骏的手,哭泣说:“我们张家,世世代代以孝顺、友爱、忠心著名于世。而今天下虽然大乱,你也要坚守这个原则,不要动摇。”又下令说:“我的官职(凉王),不是晋王朝皇家任命,只是为了一时的苟且偷安,怎么敢当成荣耀!我死的那天,给我换上平民衣裳,不要使用王服入棺。”当天,逝世(年四十八岁)。晋帝国六任帝(愍帝)司马邺的使节史淑(参考三一七年正月)还在姑臧,左秘书长(左长史)氾祎、右秘书长(右长史)马谟等,请史淑任命张骏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凉州(甘肃省中部西部)全权州长(牧)、西平公。赦免罪犯。

汉赵帝国皇帝刘曜派使臣追赠张茂官衔太宰(上三公之一),谥号成烈王。任命张骏(本年十八岁)当上大将军、凉州全权州长、封凉王(二任文王)。

5、晋帝国最高统帅王敦(时驻于湖〔安徽省当涂县南〕)病重,假传圣旨,任命儿子王应当武卫将军,作为自己的副手;任命王含当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智囊钱凤对王敦说:“你万一不能起床,是不是要把后事全交给王应?”王敦说:“非常的事,平常的人做不到。王应年轻,怎么有能力担当非常的事!我死之后,最好是放弃兵权,把部众解散,前往中央政府任职,保全家门,这是上策。退回武昌(王敦根据地·湖北省鄂州市),把部队集结在一起,割据自守,但对中央的进贡,却不间断,这是中策。乘我还活着,孤注一掷,把所有部队,顺长江而下,万一侥幸,也有成功的可能,这是下策。”钱凤对他的同党说:“最高统帅的下策,正是上策。”遂跟沈充决定,只等王敦死亡,即行出动。又因为皇帝的禁卫军人数仍然庞大,遂奏请分为三班,每次二班轮流休假(王敦的下策是乘他还活着,即行进军;被作为上策后,却要等到王敦死后进军,不可理解)。

最初,晋帝司马绍(本年二十六岁)亲自任命温峤当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王敦大为厌恶,上奏延聘温峤当左军政官(左司马),司马绍不敢抗拒。温峤到任后,对王敦毕恭毕敬,在处理最高统帅府事务上,不时的打些小报告,贡献点阴谋诡计,满足王敦的私欲。尤其特别用心结纳钱凤,表示由衷的敬佩,到处称赞,每每赞叹说:“钱凤,可是满腹经纶。”温峤一向有正确的评估人物、鉴别品格的能力和声誉。所以钱凤也大为高兴,跟温峤深深友好。正巧,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出缺,温峤对王敦说:“京师首长位置,位居咽喉要害,阁下应亲自选拔有才干的人担任才好。只因中央所用的人,可能不太理想。”王敦认为合理,遂问温峤说:“你看谁可以?”温峤说:“我个人愚昧的见解,认为没有比钱凤更恰当的人。”而钱凤反过来也推荐温峤,温峤假装推辞,王敦不准。

六月,王敦上书皇帝,任命温峤当首都建康市长,使他监视中央行动。温峤恐怕他动身之后,钱凤醒悟,加以阻止。于是,在王敦为他摆设的饯行大宴上,温峤起身敬酒,敬到钱凤那里,钱凤还没有饮下,温峤假装已经喝醉,发起酒疯,用手板把钱凤包头发的绸巾都戳到地上,板起面孔说:“钱凤,你是什么东西,我温峤敬酒,你竟敢不干杯!”王敦认为他真醉了,出面为他们调停。温峤临上船时,向王敦告辞,泪流满面,走出大厅而又再回来,有无限依依惜别之情。出发后,钱凤果然对王敦说:“温峤跟中央的关系,十分亲密,而跟庾亮(皇后庾文君的老哥)的交情,尤其深厚,不可以信赖。”王敦说:“温峤昨天醉了,对你有点失礼,怎么就要报复!”温峤既到首都建康,把王敦企图叛变的阴谋,全部报告皇帝司马绍,请迅速戒备;又跟司马绍的内兄庾亮,共同筹划讨伐王敦事宜,王敦接到报告,大怒如狂,号叫说:“我竟然跳进这小子的圈套!”写信给宰相(司徒)王导说:“温峤别后只不过几天,便做出这种事情,我当悬赏捉拿,亲自拔掉他的舌头!”(这是一场政治上个人的斗智,十分精彩,值得三思。)

皇帝司马绍将讨伐王敦,询问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应詹,应詹极力赞成,司马绍决心遂定。

六月二十七日,加授宰相王导“总司令官”(大都督)兼京畿总卫戍司令(领扬州刺史),任命温峤当东安北部(秦淮河之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跟右将军卞敦据守石头城(建康城西北)。应詹当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兼前锋及朱雀桥南(秦淮河之南)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郗鉴代理首都卫戍司令(行卫将军)兼皇家大营司令长官(都督从驾诸军事);庾亮兼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卞壸当中军将军。郗鉴认为武官称号对实际力量没有帮助,坚决不接受,而请征召临淮郡(江苏省盱眙县)郡长苏峻、兖州州长刘遐(时驻泗口),率军入援京师,共同讨伐王敦。司马绍遂下诏征召苏峻、刘遐,以及徐州(州政府淮阴)州长王邃、豫州(州政府寿春)州长祖约、广陵郡(江苏省淮阴市)郡长陶瞻等,率军保卫京师。司马绍出宫,住在设于中堂(建康宣阳门〔南面中门〕外)的大本营。

宰相王导听到王敦病重消息,率领王家子弟给王敦设立灵堂,发出讣闻(王敦是王导堂兄),大家相信王敦已经死亡,精神和斗志十分振奋。于是,国务院(尚书)公布皇帝司马绍的诏书,并下达最高统帅府,一条条列出王敦的罪状:“王敦直接任命老哥(王含)的儿子(王应)接替他的位置,而自古迄今,从来没有不经过君王批准,就可以如此这般,继承宰相。顽劣凶恶之徒,互相煽动,一点没有顾忌,很明显的,用意险恶,企图夺取皇位。上天不帮助奸邪,王敦终于毙命。钱凤执行元凶的旨意,再度煽风点火,兴师叛逆。现在,命宰相王导等,率骁勇部队三万人,分十路同时出发。平西将军王邃等,率精锐部队三万人,水陆一齐进击。我亲率各路兵马,讨伐钱凤的罪行。只要斩杀钱凤,送来人头,封五千户侯爵。文武官员中凡属王敦任命的,仍保持原位,一律不加追究,万万不可自相猜疑,以免招来毁灭。王敦属下将领,追随王敦已经多年,离乡背井,跟妻子父母相隔,我怜悯你们的遭遇。特别规定:独生子在军中的,一律遣送回家,终身不再征调。其他战士,全体赐给三年假期,假期届满时,再向政府报到,当跟皇家禁卫军一样,分为三班,轮流服役。”

王敦看到诏书,大为愤怒,病情更为加重,不能起床指挥军队,但仍准备躺在床上率领大军攻击京师,命记录官(记室)郭璞卜卦。郭璞占卜后,说:“事情不会成功。”王敦一向怀疑郭璞暗中帮助温峤、庾亮,在得到这样的占卜后,问郭璞说:“你再算算我年寿还有多久?”郭璞说:“卦上显示,你如果大军东下,国家的灾难时间很短。你如果住在武昌,寿命难测。”王敦咆哮说:“你的寿命可测,还有多长?”郭璞说:“就到今天。”当天中午,王敦逮捕郭璞,斩首。

王敦命钱凤及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周抚等,率军直指京师。王含对王敦说:“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当亲自前往。”王敦遂命王含当元帅。钱凤等问说:“大功告成之日,怎么处置天子?”王敦说:“司马绍还没有南郊祭祀天神,怎么能称天子?只尽你的力量,保护东海王(司马冲)跟裴妃(“八王之乱”最后一王东海王司马越的正妻)。”遂上书要求诛杀奸臣温峤等;用此作为借口。

秋季,七月二日,王含等水陆军混合兵团五万人,挺进到江宁(江苏省江宁县西南江宁乡)秦淮河南岸,首都人心震恐。温峤把部队调到秦淮河北岸,纵火烧毁朱雀桥,先挫折王含军的锐气,王含等攻势果然受到阻挠,不能渡过秦淮河。皇帝司马绍打算亲自率军攻击,听说朱雀桥已断,十分恼怒。温峤说:“现在,中央军力量单薄,所征调的部队还没有赶到。如果匪徒突然冲进皇城,将危害国家!到时候皇家祭庙都不能保全,岂可爱惜一座小桥?”

宰相王导,写信给叛军元帅王含,说:“最近,我问候最高统帅的病情,有人说已经逝世。不久之前,才知道钱凤下令动员,打算满足奸逆欲望。我认为你一定会加以镇压,使他不能称心如意,回军武昌基地。想不到你却跟一群狗羊之辈,一齐东下。你这次的举动,莫非认为跟从前最高统帅当年的举动(参考前年〔三二二年〕正月)一模一样?当初,奸邪扰乱政府(指刁协、刘隗),人心愤愤不平,包括我在内,都盼望逃亡自救。而今已非当年,最高统帅驻防于湖,逐渐失去人心,正人君子们恐惧不安,市井小民劳苦疲惫。最高统帅临终的时候,把重任交给王应;王应这小娃,才断奶几天?而且,再从当代声望上观察,他怎能继承宰相高位?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哪个宰相是由娃儿当的?凡是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篡夺政权的非常措施,不是一个臣属应做的事。先帝(七任帝司马睿)使帝国中兴,仁爱仍遗留民间。现在的圣主(八任帝司马绍)聪明智慧,恩泽广被朝野。你却愚妄的打算叛变,天下所有臣属,谁不愤怒叹息!我们家门之内,男女老幼,都受到国家厚恩,面对你今天所做的这粧事,我会毫无顾忌的,担任六军统帅。宁当忠臣而死,不当无赖求生。”王含不作回答。

有人向中央建议,认为:“王含、钱凤的军力超过中央部队百倍,苑城(台城)既小而又不够坚固,最好乘敌人阵地还没有坚固,皇上应亲自出击。”郗鉴反对,说:“那群叛徒横冲直撞,势不可当;可以用谋略把他们击败,难以硬碰硬对决。而且,王含等号令不能统一,官兵大肆抢劫,居民们仍记得前年(三二二年)那场灾难,人人都会严密防守自保。我们顺应人心,他们却是叛逆,在这种形势下,何必发愁不能取得胜利。匪徒集团没有长程计划,像发疯狂奔的群猪一样,唯一的盼望就是追求一次总的决斗。如果僵持的时间太久,忠臣义士一定醒悟,使智慧和力量,都可施展。现在,用我们弱小疲惫的军队,向强大的贼寇挑战,企图在一天之中决定胜负,在呼吸之间分别成败,万一发生意外的失误,即令有申包胥那样的人,为大义奔走(《左传》〈前五〇六年〉:吴王国大军攻陷楚王国首都郢都〔湖北省江陵县〕,楚王国十三任王〔昭王〕芈轸,逃亡随国〔湖北省随州市〕,楚王国国务官〔大夫〕申包胥前往秦国求援,秦国拒绝,申包胥靠着宫墙而哭,哭声日夜不停,七天七夜不进饮食,秦国十四任国君哀公〔名不详〕感动,遂出军攻击吴王国占领军,楚王国得以复存),又怎能挽回过去!”司马绍遂停止。

司马绍率各路兵马进驻南皇堂。

七月三日,司马绍乘夜征集敢死队壮士,派将军段秀、中军将军府军政官(中军司马)曹浑等,率武装士卒一千人,渡秦淮河而南,乘王含军不备,发动攻击。黎明时分(七月四日),在越城(建康城南)决战,大破王含军,斩王含军前锋官何康。段秀,是段匹磾的老弟(段匹磾,参考三二一年三月)。

王敦接到王含战败消息,吼叫说:“我这个哥哥,简直是一个糟老太婆!家门衰落,大势已去。”对军事参议官(参军)吕宝说:“我只有亲自出征。”挣扎着要起床,可是体力已无法支持,只好再躺下

。王敦知道寿命已到终点,对舅父、宫廷供应部长(少府)羊鉴跟儿子王应说:“我死之后,王应就宣布登基称帝,先行设置文武百官,再办丧事。”王敦不久逝世(年五十九岁),王应保守秘密,不对外发出讣闻,把王敦的尸体用席子裹起来,外面用蜡涂满密封,埋葬在议事厅中央,然后跟诸葛瑶等日夜饮酒、玩女人,大为欢乐。

皇帝司马绍命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人沈桢游说沈充(时在吴兴郡),承诺给沈充当最高监察长(司空)。沈充说:“三公(三司),是国家观瞻所系,我怎能有资格担任?贿赂太重,说话太甜,是古人最畏惧的事。何况,大丈夫跟人共同开创事业,应该始终如一,岂可以中途改变?这样做,天下还有谁信赖我?”仍出动军队,直指建康。皇族事务部长(宗正)虞潭,因患病请假,回故乡会稽郡疗养,得到消息,就在馀姚聚众起兵,讨伐沈充。皇帝司马绍任命虞潭兼会稽郡郡长。前安东将军刘超、宣城郡(安徽省宣州市)郡长钟雅,也先后聚众起兵,讨伐沈充。义兴郡(江苏省宜兴市)人周蹇(音jiǎn〔剪〕),击斩王敦任命的郡长刘芳;平西将军祖约(豫州州长),驱逐王敦任命的淮南郡(寿春·安徽省寿县)郡长任台。

沈充率一万余人跟王含的大军会师,军政官(司马)顾飏向沈充献计,说:“我们要建立伟大的事业,而皇上已扼住我们的咽喉,锐气已挫,士气日渐低落,僵持的日子一久,定然招来大祸,失败到底。如果现在就破坏堤防闸门,把玄武湖的水灌进皇城,我们乘着水势,用舰队攻击,这是上策;利用我们刚刚抵达时的锐气,跟西方(王含军)部队合军,分成十路,同时进攻,我们人多,对方人少,依照常理,一定可以把敌人摧毁,这是中策;为了转祸为福,召请钱凤举行军事会议,就在座上击斩钱凤,向中央投降,这是下策。”沈充都不能采用;顾飏发现已不可救药,遂悄悄逃走,回到吴国(江苏省苏州市)。

七月十七日,兖州州长刘遐、临淮郡郡长苏峻等,率精锐部队一万人抵达,皇帝司马绍等不到天亮,深夜召见二人慰劳,分别赏赐将士。沈充、钱凤,乘这两支北方部队刚到,正疲劳困乏之际,发动攻击。

七月二十五日晚上,沈充、钱凤从竹格渚(朱雀桥南)渡秦淮河。政府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应詹、建威将军赵胤等抵抗,失利。沈充、钱凤抵达宣阳门(建康都用洛阳城中门名。宣阳门,南面中门),铲除政府军的阻挠工事栅栏拒马,将再发动攻击,刘遐、苏峻从南塘(秦淮河之南)突然出现,拦腰进攻,大破沈充、钱凤联军,叛军被迫跳到秦淮河淹死的有三千人。刘遐紧追,再在青溪(流经建康城东)击败沈充。寻阳郡(江西省九江市)郡长周光,听说王敦起兵,率一千余人追随王敦助战,既到大营,求见王敦,王应声称王敦有病,抱歉不能见面。周光退出后,说:“我这么远前来,而竟不接见,王敦恐怕己死。”立刻找到老哥周抚,警告说:“王敦已死,你为什么跟钱凤在一起当贼!”大家全吃一惊。

七月二十六日,王含纵火焚烧大营,乘夜逃亡。

七月二十七日,皇帝司马绍回宫,大赦,只不赦王敦党羽。命庾亮督促苏峻等到吴兴郡追捕沈充;命温峤督促刘遐等到江宁追捕王含、钱凤;再命其他将领分道追捕他们的党羽。刘遐部队蛮横放肆,奸淫掳掠,温峤责备刘遐说:“上天帮助忠顺,所以王含受到征剿灭绝,你怎么可以利用别人作乱的机会,自己也参与作乱!”刘遐惶恐道歉。

王含打算投奔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州长王舒(王敦堂弟),王应说:“不如投奔江州(州政府设武昌)。”王含说:“最高统帅平常跟王彬(江州州长)之间,相处得那么不愉快,怎么能投奔他?”王应说:“正因为如此,才投奔他。王彬叔父在最高统帅声势最强大时,敢于主持正义,表示相反的意见,这是普通人办不到的事。而今眼看到我们困难危险,一定怜悯同情,会对我们保全。王舒小心谨慎,岂能有出人意料的担当?”(胡三省原注:“王应的见解,出乎寻常,这大概就是王敦选择他当后嗣的原因。”王彬事,参考前年〔三二二年〕三月二十三日、去年〔三二三年〕四月。)

王含不肯听信,遂往荆州,王舒派军队迎接,把王含、王应父子,捆绑起来,投入长江淹死。王彬听说王应有来投奔的意思,秘密准备船只在江边等候,而王应竟没有来,深感遗憾。钱凤逃到阖庐洲(长江中一险要岛屿),周光斩钱凤,把人头送到宫门,用以赎罪。沈充匆匆逃亡,中途迷失道路,阴差阳错的走到从前旧部吴儒的家,吴儒殷切招待,然后把他引进夹墙内躲藏,向沈充奸笑说:“三千户人家的侯爵,已到我手(当时的赏格是:斩钱凤,封五千户侯爵;斩沈充,封三千户侯爵)。”沈充说:“你如果能在道义上救我一命,我家一定对你有厚重的报答。如果贪图封侯的小利出卖我,我固然要死,但你全族不保。”吴儒不理,遂斩沈充,亲自带到首都建康呈献赎罪。王敦所掀起的战乱,全部平息。沈充的儿子沈劲,受连坐处分,应该诛杀,同乡钱举把他藏匿起来,得以免死。后来,沈劲报复,屠灭吴儒全族。

有关单位挖出王敦的尸体,剥下冠帽衣服焚毁,使尸体下跪,砍下人头;跟沈充的人头,一同悬挂朱雀桥上,郗鉴报告司马绍说:“从前,诛杀杨骏(参考二九一年三月)等,都是先受国家法律制裁,然后交由家属安葬。我认为国法已经在上执行,私人的道义应准在下奉守。最好准许王敦家属收葬,才是宽大的正道。”司马绍批准。宰相王导等,都因讨伐王敦的功劳,受到封爵和赏赐。

周抚跟邓岳一起逃亡,周光打算只帮助老哥周抚,单逮捕邓岳。周抚大怒说:“我跟邓岳是一伙的,为什么不先杀我!”正巧,邓岳来到,周抚奔出大门,遥遥向邓岳呼喊:“为什么不快逃,而今,骨肉手足都要谋害,何况对付别人!”邓岳急掉转船头离开,跟周抚一块逃到西阳郡(湖北省黄州市)蛮夷中。明年(三二五年),皇帝下诏赦免王敦党羽,周抚、邓岳出山自首,免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已亡故的吴国郡长张茂的妻子陆女士,倾家荡产,率张茂的旧有部众,充当先锋,讨伐沈充,替丈夫复仇(参考前年〔三二二年〕二月)。沈充失败后,陆女士前往皇宫上书,为丈夫张茂不能尽到克制叛逆的责任,请求降罪。皇帝司马绍下诏,追赠张茂“交通部长”(太仆)。

有关单位奏请:“王彬等,凡是王敦的亲族,都应免除官职。”司马绍下诏:“宰相王导,大义灭亲,即令犯错,再过一百世也要宽恕,何况王彬等,都是王导的近亲!”一律不问。司马绍再下诏:“王敦的助理官员,全部罢黜。部下属员,全都剥夺政治权利。”温峤上书反对,说:“王敦刚愎自用,性情凶暴,随意杀人,毫不怜惜。中央不能控制,骨肉亲人也说不进话。身在他所管辖的单位之中,都陷于死亡的恐惧。所以人们不敢开口,走到路上,朋友碰面,也只敢互望一眼。这正是贤人君子的穷途末路,只有后退一步,假装糊涂。探讨他们的本意,岂愿如此。像陆玩、刘胤、郭璞之辈,曾经向我说过他们的痛苦,所以知道得比较详尽。我的建议是:如果有人附和,甚至诱导王敦,行为凶恶狂悖,自应该依照法令处罚。如果身不由己,误陷圈套,则应宽厚相待。我认为,像陆玩那样的忠诚,陛下早已听说,却受到跟盗贼同等的惩处,我假使沉默不语,实辜负他一片真诚,只有依照陛下仁慈的圣心裁夺。”郗鉴认为:“从前的君王,创立君臣之间的规范,为节义而死,最是尊贵。王敦的幕僚部属,虽然多数受到逼迫,然而,进一步不能阻止他的阴谋,退一步又不能脱身远逃。依照古代法律,应受大义责备。”司马绍最后采纳温峤建议。

6、冬季,十月,晋帝国任命宰相王导当太保(上三公之三)兼宰相,加授特殊礼遇(“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西阳王司马羕兼任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应詹当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州长;刘遐调任徐州州长,接替王邃,镇守淮阴(江苏省淮阴市);苏峻调任历阳郡(安徽省和县)郡长(内史);加授庾亮当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温峤当前将军;王导坚决辞让。应詹到达江州,大乱之后,官吏人民仍动荡不安,应詹安抚关怀,没有人不心悦诚服。

7、十二月,前凉王国将领辛晏,据守枹罕(甘肃省临夏市),拥兵拒抗命令。前凉王张骏准备讨伐,参谋官(从事)刘庆劝阻说:“霸主的军事行动,必须配合天时、人事,然后才可以发动。辛晏凶暴狂妄,杀人都不眨眼,他的覆亡是一定的。为什么偏偏选在饥荒的年岁、寒冷的冬季,去攻坚城?”张骏乃停止。

张骏派军事参议官(参军)王骘前往汉赵帝国报聘。汉赵帝(五任)刘曜说:“贵国诚心和好,你能不能保证?”王骘说:“不能。”高级咨询官徐邈说:“你的任务是促使和好,可是又不能保证和好,为什么?”王骘说:“姜小白在贯泽(山东省曹县)举行国际巨头会议,忧心忡忡;各封国国君,不请他们,他们也会自动前来。而葵丘(河南省民权县东北)举行的国际巨头会议,姜小白沾沾自喜,立刻就有九个封国叛离(《公羊传》:前六五七年,齐国国君姜小白、宋国国君子御说,以及江国国君、黄国国君,在贯泽会盟。强调“江国国君”“黄国国君”,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指出它们都来自很远地方,表示远国都来参与。中国参与的封国,为什么只强调“齐国”“宋国”?只因大国指出有齐、宋,小国指出有江、黄,就可推测其他不大不小的封国,没有一个敢不来。前六五一年九月十四日,各封国国君在葵丘会盟。姜小白主持的会盟,从来不记日,这一次为什么记日?为的是替姜小白的危机担心。有什么危机?贯泽会盟时,姜小白有忧虑中国的心意,没有邀请而自动来参加的,就有“江国国君”“黄国国君”。葵丘会盟时,姜小白“震而矜之”,背离的就有九个封国,“震”是什么意思?形容他洋洋得意。“矜”是什么意思?表现出谁都不如他)。帝国的政治教化,一直保持今天这种水准,和好当然可以保证。如果政治败坏,教育堕落,连眼前的变化都看不见,何况我们!”刘曜说:“这是凉州(甘肃省中部西部)的正人君子,遴派使节,真是十分恰当。”厚厚的赠送礼物,打发他回去。

8、本年,已跟晋帝国脱幅的代王(首府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拓跋贺傉开始亲自处理国家大事(参考三二一年十二月)。因各部落还有很多没有臣服,遂在东木根山(内蒙古兴和县北)兴筑城池,迁到那里居住。

晋·太宁三年  成汉·玉衡十五年  汉赵·光初八年  后赵·赵王七年  前凉·太元二年

1、春季,二月,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凉王(二任文王)张骏(本年十九岁)接到晋帝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七任帝(元帝)司马睿逝世消息(司马睿逝世,已二年零三月,关山相隔,强敌相阻,消息传递太慢),张骏发表讣闻,举行哀悼,哭泣三天。正巧嘉泉(甘肃省武威市东南)发现黄龙,秘书长(长史)氾祎请改年号,表示庆祝此项祥瑞,张骏拒绝。据守枹罕(甘肃省临夏市)的辛晏投降,张骏收回黄河以南故地。

2、晋帝国政府追赠故谯王司马承以及甘卓、戴渊、周顗、虞望、郭璞、王澄等官位(都死于王敦之手)。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内史)周札的旧部,替周札伸冤诉屈。国务院执行官(尚书)卞壸评论说:“周札负责守卫石头城(建康城西北),竟大开城门,接纳贼寇(参考三二二年三月),不应该赐给他谥号。”宰相(司徒)王导认为:“往年情事,王敦的叛逆行迹还没有暴露,包括我在内有见解的人士,都缺乏警觉,跟周札没有什么不同。等到后来,发觉王敦奸谋,周札就以身报国,不久即被害死(参考去年〔三二四年〕正月)。我建议,应该跟周顗、戴渊受到同一待遇。”郗鉴认为:“周顗、戴渊,为皇家尽忠死节,而周札开门欢迎叛徒。事情不相同,奖赏却相同,政府将用什么鼓励善行,打击邪恶?如果照宰相(司徒王导)所说,当年有见解的人都跟周札一样,则谯王(司马承)、周顗、戴渊,岂不都应该责罚,还赐赠谥号干什么?这三位大臣既受到褒扬,周札自应受到贬谪,事理至为明显。”王导说:“周札跟谯王、周顗、戴渊,虽然看法有差异,但他们都尽了人臣的责任。”郗鉴说:“王敦叛逆的阴谋,像寒霜一般,逐渐加厚,终成坚冰。只因周札大开城门,才使中央军一蹶不振。如果王敦前一次的举动,在大义上如同姜小白(桓)、姬重耳(文),那么,先帝(司马睿)难道就成了姬宫涅(幽)、姬胡(厉)?”然而,最后仍采纳王导意见,追赠周札“皇城保安司令”(卫尉)。

3、后赵帝国(首都襄国〔河北省邢台市〕

)元首(一任明帝)、赵王石勒(本年五十二岁)加授北方宇文部落(内蒙古老哈河上游)酋长宇文乞得归官爵,命他攻击晋帝国所封的辽东公(首府棘城〔辽宁省义县西〕)慕容廆(报复慕容廆把后赵帝国使节捕送建康,参考前年〔三二三年〕四月)。慕容廆派世子慕容皝以及索头(拓跋部落)、段国(段家部落)共同迎战;命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郡长(相)裴嶷当右翼,慕容仁当左翼。宇文乞得归据守浇水(西辽河上游)抵抗慕容皝,命侄儿宇文悉拔雄抵抗慕容仁。慕容仁进击,斩宇文悉拔雄,乘胜跟慕容皝会师,进攻宇文乞得归,大破宇文部落。宇文乞得归抛弃军队,落荒逃走。慕容皝、慕容仁直入宇文部落根据地(柳城〔辽宁省朝阳市西南〕),派轻装备部队追击宇文乞得归,越过宇文部落辖境三百余里才回,俘虏宇文部落所有辎重,牲畜以百万计,宇文部众投降的数万人。

4、三月,晋帝国所封的辽西公(首府令支〔河北省迁安县〕)段末柸逝世,老弟段牙继位。

5、三月二日,晋帝国封皇子司马衍(本年五岁)当皇太子,大赦。

6、汉赵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五任)刘曜封刘女士当皇后。

7、北羌王盆句除归附汉赵帝国。后赵帝国将领石佗从雁门郡(山西省代县)出兵,穿过上郡(陕西省韩城市),发动攻击,俘虏三千余篷帐,牛马羊一百余万头,凯旋而归。汉赵帝刘曜派中山王刘岳追击,刘曜亲自出军,驻屯富平(陕西省富平县),作为声援。刘岳跟石佗在黄河岸上会战,斩石佗;后赵士卒死亡六千余人,刘岳收回被掳的辎重、牲畜。

8、“氐王”杨难敌袭击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占领。俘虏汉赵帝国镇南大将军、益州(州政府仇池)州长田崧(参考前年〔三二三年〕八月),强迫田崧站在面前;杨难敌左右教田崧下拜,田崧怒目呵斥说:“老氐狗!天子的方面大员,怎么能向匪徒叩头!”杨难敌称呼他的别名,说:“子岱,我将跟你共同创立大业,你尽忠刘家(汉赵帝国),为什么不能尽忠于我!”田崧厉声回答说:“老氐贼,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知道什么是大业?我宁愿当帝国的鬼,也不当你的臣。”突然撞倒看守他的一个卫士,夺下佩剑,直刺杨难敌,没有刺中;杨难敌遂杀田崧。

9、晋帝国司令官(都尉)鲁潜在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叛变,投降后赵帝国。

10、夏季,四月,后赵帝国统军司令官(将兵都尉)石瞻进攻晋帝国兖州州长檀斌所在地邹山(山东省邹县东南),斩檀斌。

11、后赵帝国西夷协防司令(西夷中郎将)王腾,击斩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州长崔琨及上党郡(山西省黎城县西南)郡长王慎;献出并州(山西省中部),投降汉赵帝国。

12、五月,晋帝国任命陶侃(广州〔州政府番禺〕州长)当征西大将军、荆湘雍梁军区司令长官(都督荆湘雍梁四州诸军事),兼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州长。荆州(湖北省)人民得到消息,互相庆贺。陶侃聪明敏捷,谦恭勤俭,每天都盘起双膝,端正的坐在那里(四世纪时,中国人仍使用榻榻米——“席”),军政两单位的业务,全处理得有条不紊,毫无遗漏,因之很少休闲。常常告诉别人:“姒文命(大禹)是圣人,还珍惜‘寸阴’(《淮南子》:“圣人不珍惜一尺璧玉,而珍惜一寸光阴,因为,时机难得,容易丧失。”圣人是泛称,陶侃在圣人群中随意挑出一人,成为这句话的语主),至于平凡的人士,应当珍惜‘分阴’。怎么可以浪费在荒唐游荡、饮酒欢宴上?活着的时候对社会没有贡献,死亡后与草木同朽,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岂不是自己埋葬自己!”文职官员们偶尔有人因为醉酒或赌博,荒废耽误公事,陶侃就教人搜出他们的酒壶酒杯以及赌博工具,全部投入长江。对武职官员,则加以鞭打。陶侃说:“赌博,是牧猪奴们玩的东西。《老子》、《庄子》浮华,不是古代圣明君王的正大言论,难以实用。正人君子都应衣冠整齐,怎么能够蓬头垢面,不穿鞋袜,自己称为恢弘通达!”

有人送陶侃东西,陶侃一定查问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如果是自己劳力生产,虽然微薄,也十分欢喜,慰劳赏赐,都会超过原价的三倍。如果来路不明,或不合法、不合理,就严厉呵责,甚至辱骂,原封退还。有一次,陶侃到郊外,看见一个人手拿一把还没有全熟的稻子,陶侃问说:“你拿这些干什么?”那人说:“经过那里,顺手摘下来!”陶侃大怒说:“你自己不种稻,却偷别人的稻!”绑起来鞭打。因此人民更辛勤耕种,家家温饱,人人富足。曾经造船,锯下来的木屑和削下来的竹节,陶侃都命有关官员把它们保存,人们都不知道什么缘故。后来,元旦朝会,天气初晴,大雪开始融化,厅前一片泥泞,陶侃教人用木屑铺到地上。后来,安西将军桓温攻击成汉帝国时(参考三四六年十一月),就用陶侃所储藏的竹节,作为船钉,建立舰队。陶侃处理事情的精细和远见,都是这一类。

13、后赵帝国所任命的司州(河北省南部)州长石生,驻屯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不断侵扰河南(黄河以南),晋帝国司州州长李矩、颍川郡(河南省许昌市东)郡长郭默(二人基地同设新郑〔河南省新郑县〕),屡战屡败,而粮秣又缺乏,遂派使节向汉赵帝国投降。

汉赵帝国皇帝刘曜,派中山王刘岳率军一万五千人,攻击孟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镇东将军呼延谟率荆州、司州的部众,出崤山(河南省洛宁县北)、渑池(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向东推进,打算跟李矩、郭默会师,联合攻击石生。刘岳攻克孟津、石梁(洛阳城东),斩杀及俘虏五千余人,把石生包围在金墉城(洛阳城西北角。杨芷、贾南风死所)。后赵帝国中山公石虎率步骑兵四万人,从成皋关(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西上,跟刘岳在洛阳西郊会战,刘岳兵败,身中流箭,退守石梁。石虎把石梁团团包围,构筑木栅拒马,挖掘深广壕沟,断绝内外交通。刘岳兵团饥饿,杀战马吞食(有战马还可能突围,无战马只有等待援军)。石虎又攻击呼延谟军,斩呼延谟。

刘曜亲率大军援救刘岳,石虎率三万骑兵迎战。汉赵帝国前军将军刘黑在八特阪(河南省新安县东)攻击石虎的部将、汲郡(河南省卫辉市)郡长石聪,大破石聪军。刘曜驻屯金谷(洛阳城西北·石崇被捕时所住;参考三〇〇年八月),深夜,军中忽然夜惊(“夜惊”是军中最大恐怖,参考一九二年五月),全军崩溃,士卒号叫奔跑,一哄而散。刘曜无奈,退保渑池,当夜,再度夜惊,残军瓦解,刘曜狼狈返回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六月,石虎攻陷石梁,俘虏刘岳跟他的将领、参谋八十余人,连同氐人、羌人等三千余人,都送到首都襄国。剩下的士卒九千人,全部坑杀。石虎接着攻击叛将王腾据守的并州(州政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俘虏王腾,斩首;残军七千人,也全部坑杀。噩耗传来,刘曜换穿白色丧服,到郊外大哭七日,才进城垣;愤怒恚恨交集,引起疾病。郭默被石聪反攻击败,抛弃妻子,向南投奔晋帝国首都建康。李矩的将领们眼看不能支持,阴谋叛变,向后赵帝国投降,李矩没有能力控制,只好率领他自己的亲信部众,南下投奔晋帝国,而亲信部众又沿路逃亡,最后只剩下郭诵等一百余人跟随;李矩走到鲁阳(河南省鲁山县)逝世(郭默被石聪击败后,李矩力量衰弱,郭默忧惧不已,把印信交给军事参议官〔参军〕殷峤,说:“李矩先生待我太厚,而今把他抛下,无颜相见,三天后,请报告他:我已南下。”李矩得到消息,大怒,派部将郭诵追赶,追到襄城郡〔河南省襄城县〕才追赶到,郭默抛弃家属,单人匹马逃走。李矩的外甥郭元被石虎生擒,石虎教郭元写信给老哥郭谓:“石虎去年〔三二四年〕东方击溃曹嶷,西方征服拓跋猗卢,李矩小如牛角,为什么还不归顺?”将士都打算投降后赵帝国。李矩知道人心已离,南下到鲁阳坠马身死。因后赵帝国经过数年休息之后,起而扩张疆土,力量强大,晋帝国适逢王敦之乱,已有气无力)。李矩的秘书长(长史)崔宣率残军二千余人,投降后赵帝国。于是司州、豫州、徐州、兖州,全入后赵帝国版图,跟晋帝国以淮河为界,互相对峙。

14、汉赵帝国皇帝刘曜,任命永安王刘胤当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大单于,改封南阳王,在渭城(陕西省咸阳市)兴筑“单于台”。左贤王、右贤王以下官职,都由匈奴、羯、鲜卑、氐、羌——五大族群的强大酋长担任。

15、秋季,七月七日,晋帝国任命国务院总理(尚书令)郗鉴当车骑将军、徐兖青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徐兖青三州诸军事;此三州全在后赵帝国境内),兼兖州(侨州)州长,镇守广陵(淮阴·江苏省淮阴市)。

16、闰八月,晋帝国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尚书左仆射)荀松当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擢升国务院执行官(尚书)邓攸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

17、晋帝国首都西区卫戍司令(右卫将军)虞胤,是七任帝(元帝)司马睿正妻、元敬皇后虞孟母的老弟,跟首都东区卫戍司令(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八王之乱”第一王汝南王司马亮的儿子)同时受到皇帝(八任明帝)司马绍的宠爱信任,统御禁卫军,住宿宫内,招募很多勇士,作自己的党羽。王导、庾亮都感到不安,有时候也反映给司马绍知道,但司马绍待二人越发优厚,甚至皇宫宫门钥匙,都交给他们保管。

司马绍患病卧床,庾亮有紧急奏章,深夜呈递,向司马宗索取钥匙,司马宗拒绝,对庾亮的使节吆喝说:“这是你们家的门呀!”庾亮越发愤怒。后来,司马绍病势转重,不想见人,文武官员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宫。庾亮怀疑司马宗、虞胤以及司马宗老哥西阳王司马羕等,有什么阴谋,遂强行进宫,登上皇上躺卧的御床,向司马绍哭泣流泪,指控:“司马羕、司马宗等打算贬逐大臣,由他们自己辅政。”要求罢黜二人;司马绍不准。

闰八月十九日,司马绍下令:太宰(上三公之一)司马羕、宰相(司徒)王导、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卞壸、车骑将军郗鉴、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庾亮、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陆晔、首都建康市长(丹阳尹)温峤,一同接受遗诏,辅佐皇太子,率军进入皇宫值班。又任命卞壸当右将军,庾亮当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陆晔主管政府机要。

闰八月二十四日,发布遗诏。

闰八月二十五日,司马绍逝世(年二十七岁)。司马绍聪明敏捷,机警而有决断,所以虽居弱势,仍能克服强敌,剪除叛徒,复兴大业。

闰八月二十六日,皇太子司马衍登位(九任成帝),年才五岁,文武官员呈上皇帝印信。稍早,宰相王导因病没有参加大典,卞壸在朝会上严肃的抨击说:“王导岂是国家忠臣,先帝(司马绍)还没有安葬,继位皇帝还没有登位,岂是人臣患病请假之时!”王导听到消息,带病坐轿而来。司马衍既登位,大赦,文武官员都升级二等,尊娘亲皇后庾文君为皇太后。文武官员认为皇帝年纪太小,奏请皇太后庾文君,依照东汉王朝和熹皇后邓绥前例,主持政府(邓绥是东汉王朝四任帝〔和帝〕刘肇正妻,参考一〇五年十二月),庾文君再三推辞,最后终于采纳。

九月九日,把前任帝司马绍安葬武平陵(江苏省南京市北鸡笼山)。

九月十一日,庾文君正式临朝,行使皇帝职权(称制)。命宰相王导主管政府机要,跟立法院最高立法长庾亮、国务院总理卞壸,共同辅佐朝政;然而,重要大事则由庾亮决定(庾亮是庾文君老哥)。加授郗鉴车骑大将军,陆晔左特级国务官(左光禄大夫),全都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任命南顿王司马宗当骠骑将军、虞胤当皇族事务部长(大宗正)。

国务院征召乐广的儿子乐谟当他故乡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考选官(中正),又征召庾珉同族庾怡当司法部复判官(廷尉判)。乐谟、庾怡,都遵照老爹的吩咐,拒绝征召。卞壸上奏说:“人类不可能没有父亲,工作不可能没有人执行。有父亲就会有命令,执行工作就会有烦恼。假定每一个家庭都把儿子当做私产,则帝王就没有人民,君和臣之间的关系,就无法建立。乐广、庾珉,都受过圣朝的宠爱信任(乐广任国务院总理,参考三〇三年闰十二月;庾珉任高级咨询官〔侍中〕,参考三一一年六月二十一日),连自己的身子都属于国家,又怎么能够支配他们后嗣?如果要使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职位满意,则士兵们的父母,恐怕都要他们的儿子退出军队。”乐谟、庾怡不得已,接受任命。

18、冬季,十一月一日,日食。

19、晋帝国所封的辽东公(首府棘城)慕容廆,跟辽西公(首府令支)段

第一时间更新《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3·魏晋纷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