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跋扈将军 二世纪 三〇年代（一三〇—一三九年）

东汉·永建五年

1、夏季，四月，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京师（首都洛阳）旱灾。

2、京师以及十二个郡和封国蝗虫成灾。

3、定远侯班超的孙儿班始，娶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的姑妈阴城公主（清河王〔孝王〕刘庆的女儿），阴城公主骄傲荒淫，离经叛道，班始累积愤恨，手杀阴城公主。

冬季，十月二十日，腰斩班始，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一律绑赴刑场处决。

柏杨曰：

东汉王朝公主的名字，史书上都有记载，只阴城公主的名字不详。这位公主可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疯狂的女性——她的淫荡不见得居于第一位，但她的疯狂可是留下破天荒记录。这位仗恃娘家人有钱有势的妻子，根本没有把丈夫看到眼里，于是，情夫如云，姘头似雨。最厉害的是，她还把野男人叫到家里。这对任何做丈夫的都是一种无法容忍的侮辱。但她肯定她的丈夫除了屈服外，别无选择，所以到了最后，她跟野男人在床上赤条条颠鸾倒凤，却命她丈夫跪在床前免费参观。积压在胸中的长期愤怒爆发，班始把她当场诛杀，有钱有势的娘家人，果然展示出威力，把当丈夫的腰斩，连丈夫的兄弟姐妹也一齐砍头。这种丑闻悲剧，任何社会都可能发生，但报复之残忍——连丈夫的兄弟姐妹都加以处决，只有专制封建社会才有此惨事。

东汉·永建六年

1、春季，二月十七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河间（孝）王（首府乐成〔河北省献县〕）刘开（三任帝刘炟子）逝世，儿子刘政（刘保的叔父）继位。

刘政骄傲凶狠，不遵守国法。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十七岁）认为执法监察官（侍御史）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人沈景，坚强而有能力，擢升他当河间国宰相。沈景到职后，晋见刘政，刘政衣冠不整，双腿叉开，大模大样的箕踞在大殿上。司仪官介绍姓名，沈景站在那里假装发呆，只问：“大王在哪里？”虎贲警卫武士说：“这不就是大王吗？”沈景说：“大王如果不穿大王的衣冠，跟普通小民有什么分别？今天是封国宰相晋见亲王，岂是晋见无礼之徒？”刘政惭愧，换上正式衣服，沈景这才参拜。出宫之后，请出亲王师傅（傅。西汉封国设“太傅”，前六年改称“傅”），责备说：“我离开京师（首都洛阳）时，在金銮殿上接受诏书，皇上认为大王态度恶劣，命我考察。你们空领俸禄，干些什么？连一点教导的工作都没有做？”奏报中央处罚，刘保下诏责备刘政，并诘问亲王师傅（傅）为什么不尽忠职守？沈景遂逮捕一批奸佞之徒，奏报他们的恶行。计诛杀恶行最重的数十人，又平反冤狱，释放一百余人。刘政开始改变气质，悔过自新。

2、刘保认为伊吾（新疆哈密市）一带土地肥沃，紧傍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北匈奴（王庭设新疆阿尔泰山南麓）一直利用这块地方，作为侵犯汉朝西疆的前进基地。

三月二十九日，下令恢复伊吾屯垦，一切遵照一世纪九〇年代规模，设立伊吾屯垦区司令（伊吾司马）一人。

3、最初，六任帝（安帝）刘祜，不学无术，轻视知识。中央政府的文化活动，陷于停顿，研究官（博士）不再有什么讲习，门徒学生逐渐离散，学校房舍也都坏的坏、塌的塌，校园变成菜园，或者变成荒林乱草，牧童樵夫在那里砍柴割草。工程总监（将作大匠）翟酺，上书请求恢复旧观，诱导后生求学，刘保批准。

秋季，九月，重建国立大学（太学），共兴筑二百四十幢，一千八百五十间。

4、乌桓保安司令（护乌桓校尉）耿晔，派军攻击鲜卑部落（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击破鲜卑部众。

5、西羌保安司令（护羌校尉）韩皓，把湟中（青海省东北部）屯田面积，向南迁移，侵入两河之间（黄河绕过积石山〔阿尼玛卿山〕后，向西北流，到拉乙亥〔地名〕再向东北流，直到龙羊峡，这一段称赐支河，龙羊峡向东流，经过青海省贵德县与尖扎县之间的松巴峡，这一段称逢留河。两河之间，即赐支河跟逢留河之间），紧逼西羌诸部落。正当这时，韩皓因事调回首都洛阳，由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郡长马续接任西羌保安司令。

两河之间诸羌部落认为东汉政府武装屯垦兵团压境，恐怕受到攻击，于是，诸部落再度解除怨仇，结盟发誓，全族戒备。马续发现情势严重，上书请准撤回屯垦部队，仍回湟中，羌人才算安心。

6、刘保打算选立皇后，而“贵人”级小老婆群中，至少有四个人受到宠爱，无法决定。准备在神灵前抽签，抽到谁就是谁。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南郡（湖北省江陵县）人胡广，跟宫廷秘书（尚书）冯翊（陕西省高陵县）人郭虔、史敞，上书反对，说：“我们拜读诏书，陛下认为选立皇后，是件大事，谦卑的不愿自己决定，希望用抽签方法，请求神灵指示。可是，古书所有记载，祖宗所有前例，都没有这种措施。在神灵之前，祷告卜卦，未必能得到贤才，即令得到，也不见得就有上好品德。聪明智慧会形于外表，大贤大德一定与众不同；最好的办法是，除了四位贵人外，再增加良家女儿，在其中物色品德最好的；品德一样时，物色年龄较长的；年龄一样时，挑选面貌美丽的。根据经典行事，再由陛下考虑。”刘保采纳。

四任帝（和帝）刘肇娘亲梁贵人的侄儿、乘氏侯梁商，有一位女儿梁妠（音nà〔那〕），被送到皇宫，当刘保小老婆“贵人”（刘肇娘亲梁贵人事，参考八三年及九七年），每当被传唤上床时，总是推辞说：“阳刚应该以广泛的施舍作为最高美德；阴柔应该以不专享有作为最低标准。螽斯所以子孙繁盛，就是这个缘故（螽斯，音zhōngsī〔终斯〕。一种类似蝗虫一样的昆虫，但为害没有蝗虫严重。《诗经》上用作诗篇名，用来比喻子孙众多。在古代，“人少好吃馍〔馒头〕，人多好干活。”子孙众多，是一种美喻）。愿陛下考虑到雨露之恩，大家应该均沾，多教其他美女相陪，我也可以免罪。”刘保认为她最贤淑、最明理。

东汉·永建七年　　阳嘉元年

1、春季，正月二十八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十八岁）封贵人梁妠当皇后。（本年，梁妠二十七岁，比刘保大九岁。）

2、京师（首都洛阳）旱灾。

3、三月，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六郡（九江郡〔安徽省定远县西北〕、丹阳郡〔安徽宣州市〕、庐江郡〔安徽省庐江县〕、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吴郡〔江苏省苏州市〕、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变民首领章河等，攻击四十九个县，杀伤政府官员。

4、三月十三日，赦天下，改年号（之前是永建七年，之后是阳嘉元年）。

5、夏季，四月，皇后梁妠的老爹梁商，加授“特进”（御前朝会时，位置在三公之下，诸侯之上）。不久，被任命当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

6、冬季，乌桓保安司令（护乌桓校尉）耿晔，派乌桓（河北省北部）酋长戎末魔等，攻击鲜卑（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大掠而还。鲜卑部落遂反攻辽东移民区（辽东属国，首府设昌黎。辽东属国辖六县：险渎县〔辽宁省台安县〕、房县〔辽宁省盘锦市〕、昌黎县〔辽宁省义县〕、徒河县〔辽宁省锦州市〕、扶黎县〔义县东〕、宾徒县〔锦州市西北〕）。耿晔遂把司令部移到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所属的无虑县（辽宁省北宁市东南）抵御。（乌桓保安司令部原设宁县〔河北省万全县〕，两地航空距离六百五十千米。）

7、宫廷秘书长（尚书令）左雄，上书说：

“从前，宣帝（西汉十任帝刘病已）认为，地方政府官员如果经常调动，人心就不能安定。必须在职时间较长，人民才会接受教化。凡是成绩斐然的官员，则用正式诏书嘉勉，增加俸禄或擢升等级。中央高级官员出缺，就依照秩序录用。是以官员都尽职责，人民也都能安居乐业。西汉王朝最优秀的官员，集中在那个时代（胡三省原注：指尹翁归、韩延寿、朱邑、龚遂、黄霸等）。而现在，一个县的县长，就经常更换，现任官员，各怀鬼胎，不作长久打算。诛杀无罪小民的被认为有威严，贪污蛮横的被认为贤能干练，守法安分的被认为懦弱愚劣，奉公循理的被认为没有行政能力。

“于是，一片黑暗。髡钳大刑（髡，音kūn〔昆〕。髡刑，剃光头发。钳，铁链锁颈），只因一眨眼的怨恨，伏尸惨祸，不过决定于当权者一时喜怒，把人民当成强盗，恨之入骨；抽起捐税，比虎狼还要凶暴。中央派出负责纠察的大员，前后相继——稍后出发的可以望见稍前出发的脊背。可是，他们却是同类，看见错误的并不检举，遇到邪恶的也不纠正。只看一眼华丽的招待宾馆，就认为对当地政情已经了解；要求地方政府做出成绩，总是把期限定在一年之后（一年之后，不知调到何方去了，期限就无意义）。赞扬地方官员的善政，却说不出有什么措施；褒奖地方政府的贡献，却举不出有什么事实。虚有其表的人，获得声誉，实干苦干的人，受到抨击。

“官场现象是，有人一旦发现罪状已无法掩饰，就宣称他轻视富贵，弃官而去，表示清高；有人一瞧上司的嘴脸有点异样，立刻辞职，表示洞烛先机。州郡政府不了解内情，争着延聘，反而使他们往上蹿升，超越常轨。即令行径败露，通缉捉拿，也可以逍遥法外，永远不会归案。一旦大赦天下，或用贿赂手段，过去罪行，就一笔勾销，一身清白，朱色跟紫色混合，清洁跟混浊不分，遂使奸猾之辈，到处充斥，他们不在乎被任官或被免职，反正任免的速度像流水一样，一个缺额出现，就有数百人调动。

“无论是什么样的官员，职位再低，俸禄再少，他们的车马衣服，无不出于人民。清廉的只要自己够用就满足了，贪婪的还要满足他的家族。国家法定的正常捐税之外，官员对人民更横加勒索，永无止境。迎新送旧，费用浩大，既损害行政，又伤害人民。和睦的气氛不能建立，灾变不能消失，原因都在于此。

“我愚昧的认为，郡长、封国宰相、秘书长、主任秘书中，性情温和、成绩明显的，应增加他的俸禄，提高他的官级，却不一定非调迁不可。除非父母死亡，不准辞职（两汉王朝时，赃官为了避免弹劾，一瞧情势不利，即先辞职）。对于违法犯禁，不遵守中央命令之辈，则剥夺政治权利（禁锢）终身，即令遇到赦令，也不包括他们在内。一旦受到弹劾，就弃官逃亡，不肯接受法律制裁的，家属放逐到沿边郡县，用以警告后人。

“县政府以下，直接跟人民接触的官员，应一律任命家世清白、有能力当官的儒家学派知识分子，减免捐税及人头税，增加俸禄。任职一年之后，中央政府及州郡政府才可以推荐保举。如此的话，作威作福便行不通，虚伪言行就自己消失。送旧迎新所耗损的人力财力也会减少，横征暴敛的原因跟着消失。守法讲理的官员，得以完成教化。全国各地人民，才各得其所。”

刘保深为感动，再下诏重申官员不可以无缘无故辞职的禁令（先已有这项禁令，不过已无人奉行）。命有关单位研究如何对官员作公平而真实的考绩，要定出施行细则，呈报后实行。然而，宦官认为这是专对他们而发，伤害到宦官集团利益，遂从中作梗。于是，到了最后，仍无法实行。

左雄再上书：“孔丘说：‘四十岁而有判断能力（四十而不惑）。’《礼记·曲礼》说：‘四十岁才当官（四十曰强而仕）。’请从现在开始，‘孝廉’一科人选，如果年不满四十岁的，地方政府不可以保荐。所保荐的‘孝廉’，都应先到宰相府（公府）报到，如果出身儒家学派知识分子，则考试他所师承的那门学问。如果出身公职，则考公文程序。把副本送到皇宫端门（皇宫正南门称端门，宫廷秘书在此接受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章），检查他的虚实，观察他的才能，促使政治风气归于美好。有不遵守这项规定的，依法定罪。当然，如果有特别的才干或奇异的能力，不受年龄限制。”刘保批准。

宫廷秘书署助理（尚书郎）胡广、郭虔、史敞等，就年龄限制，提出异议，上书反驳说：“推荐或保举，只看被推荐、被保举的是不是人才，并没有其他条件。陈平六出奇计（参考前二〇〇年），儒家经典上并不具备。郑国姬产当宰相以及齐国晏婴当东阿（山东省阳谷县东北阿城镇）县长的政绩，并非他们精于公文程序（姬产当郑国宰相，任用贤能，国内和睦，国外和平。晏婴在东阿当县长三年，国君姜杵臼责备他，晏婴要求给他时间改正。第二年，姜杵臼十分满意。晏婴叹息说：“我教化东阿人民，不接受请托，不

接受贿赂，你反而怪我。现在，我既接受请托，又接受贿赂，你却大大夸奖！”姜杵臼向他道歉。以上都出自《说苑》。按，《说苑》是刘更生〔刘向〕为了政治目的而创作的教材，有可读性，没有可信性）。甘罗、子奇得到荣耀的官位，年龄距四十岁可差一大截（《史记》：秦王国准备联合燕王国攻击赵王国。甘罗年十二岁，出使赵王国，赵王立割五城给秦，秦政府封甘罗“上卿”，《说苑》：子奇十八岁，当东阿县长，东阿大治）。终军、贾谊名扬天下，都在二十岁左右（《汉书》：终军十八岁时，请求从军，誓言用长缨捆绑南越国王，献俘皇宫之前。刘彻欣赏他的壮志，擢升当议论官〔谏大夫〕，前往南越王国游说，南越王归降。贾谊年十八岁，得到西汉五任帝刘恒信任，参考前一七四年）。数世纪以来，推荐保举（贡举）制度，从没有改变。而今，因一个人的建议，竟把传统规章，详细修正，利益并不明显，因之人心不满。改正错误或变更常规，是政治上一件重要措施，竟然没有先征求有关单位意见，也没有容许高级官员讨论研究。如果诏书颁下，不准反驳，则政府执行有困难；准许反驳，则圣旨已经公告。我们愚昧的认为，应把这件事交付文武百官，听取正反意见，然后选择决定。”刘保不听。

8、闰十二月十九日（《资治通鉴》原文仅写“辛卯”。下节“闰月”二字，如果放在本节，较为合理），东汉政府命令各郡、各封国，推荐保举“孝廉”人才时，年龄限四十岁以上；儒家学者必须通晓儒家经典；身为现职官吏的必须通晓公文程序，能够书写信件奏章，才可以参加遴选。但是，如果有特别奇才，像颜回、子奇，则不受年龄限制。

后来，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推荐“孝廉”徐淑，年不满四十。宫廷秘书署助理（台郎）诘问他，他说：“诏书上说得明白：‘如果有特别奇才，像颜回、子奇，不受年龄限制。’所以本郡教我应征。”助理不能反驳。左雄亲自问他：“颜回听到一件事，可知道十件事。孝廉，你听到一件事，可知道几件事？”徐淑张口结舌，于是罢黜送回故乡，郡长连带被免职。

袁宏曰：

促成一件功业，建立一项制度，用以管理世界，作为万事的准绳，一定要可以实施才行。古代所提示的：四十岁当官并不是硬性规定，非四十岁不可。只不过强调：当官年龄，应在中年（人到中年，心灵和见解，才臻成熟），所以举出一个概括性的指标，作为一种象征而已。颜回、子奇，乃一代奇才，而竟然用他们作比，岂不知他们是特殊例外！

9、然而左雄公正精明，能洞察人情真伪，决心坚定。不久，胡广出任济阴郡（山东省定陶县）郡长，跟其他郡的郡长，共十余人，都因为受到推荐不实的指控，或被免职，或被罢黜。被推荐的“孝廉”中，只有汝南（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陈蕃、颍川（河南省禹州市）人李膺、下邳（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人陈球等三十余人，被任命当初级禁卫官（郎中）。

从此之后，州长、郡长深怀戒惧，不敢再乱七八糟，轻率从事。直到四〇年代，遴选工作始终清廉公正，为国家录用不少人才。

柏杨曰：

“孝廉”是“孝顺”和“廉洁”的综合称谓，对乡里人民，求他有孝行；对在位的官吏，求他清白。政府用征求“孝廉”的手段，一则吸收新的血轮，一则企图在社会价值判断上，树立标准。然而，因为孝廉的政治利益至为明显，而且立刻见效，所以不久就流弊丛生，从左雄的改革要点，可看出流弊所在，从此之后，“孝廉”虽由地方政府推荐保举，但到了中央后，却要经过考试。

于是，考试在文官制度中，开始显示功能，逐渐形成制度，而终于演变出“科举”——纯考试，作为小民擢升到政府官员的唯一渠道，影响深而且远。

10、闰十二月二十八日，六任帝（安帝）刘祜坟墓（恭陵·河南省孟津县东南）寝殿百丈庑失火。

11、刘保听说北海（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人郎顗（音yǐ〔椅〕），精通神秘阴阳学。

东汉·阳嘉二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十九岁）下诏征召郎顗，询问关于天象变异事项。郎顗上书说：

“三公在天上象征台阶（神秘预言书对这句话有各种我们看不懂的解释。稍懂一点的《六符经》上说：台阶，指天上的三阶。上阶是天子，中阶是高官，下阶是小民。三阶和平相处，则阴阳顺适，风雨及时），在世间跟君王同等重要。政治运转的轨道错乱，天象一定失去正常秩序。在高位的人，只知道争取虚名，专领高薪，从没有忧患意识，想休息就休息，想害病就害病，可是忽然接到诏命，得到赏赐，却立刻从病床上爬起来，什么病都没有了。害病害得那么容易，痊愈也痊愈得那么迅速！用这种态度去消灭灾难，建立太平，怎么能够？

“现在，州长、郡长人选，由三公负责。州郡秘书不能称职，当然责备州长、郡长；而州长、郡长有了过失，岂能不追究谁是保荐他们的人？陛下不但不闻不问，反而越发宠爱他们，自不会有人把事情放到眼里。这正是俗语说的：‘大网疏，小网密（对三公宽厚，对州长、郡长严苛）。’三公，不是我的仇人，我更不是疯子在这里发狂，所以发愤忘食，恳切陈述的原因，只不过想到政府渴望太平的苦心。我笔下放肆，即令被杀，也无怨恨。因之，我提出七项建议：

“一：皇帝坟墓园陵失火，请念及人民辛劳，停止修缮。二、立春之后，气候剧变，请任用优秀干部，加强推广圣王教化，三、今年，正是‘少阳’之年（“少阳”是什么？不懂。定是神秘预言书、神秘卜卦书、神秘阴阳书上的鬼话，试抄一段《易璇玑》：“七八九六之类，见于揲蓍之余，而阴阳老少之名，定于河图之初。河图自左而旋，地六位于西北，过于地六而一位焉。是知阴老于六，天九位于南方，过于天九而地二位焉。故田阳老于九，自六九而外，又间一位而数之，则地八自当为少阴，天七自当为少阳。”一片鬼话。从语气判断，“少阳”，大概是“倒霉”之意），春季当有旱灾，夏季必有水患。应遵照从前规定，力行节约。四、去年八月，火星出入轩辕星座（不懂），陛下应该选出合于释放条件的宫女，准许她们自由婚嫁。五、去年闰十月（应为同十二月），有一道白气，从西方天庭，穿过左足，深入玉井星群（不懂），立秋之后，恐怕西羌可能叛变，应预先警告有关郡县，严加戒备。六、本年正月十四日，是乙卯日，白虹直冲太阳（白虹是百乱之源），应命全国所有司法官员，延迟到立秋之后，再审理诉讼。七、汉王朝（两汉王朝）建立以来，迄今三百三十九年（前二〇六年，迄今整三三九年），已超过三个阶段，对于法律诏令，应该大幅度的删除和改变。圣明的君王，顺应天心，犹如由春入夏，自会脱去青衣，改穿红衣（西汉君王，春穿青衣，夏穿红衣，秋穿白衣，冬穿黑衣），自从文帝（西汉五任帝刘恒）减轻刑罚，已三百年，微小的过错，早累积成大罪。圣明的法律好像长江、黄河，应该使人民容易避开，难于冒犯。”

二月，郎顗推荐黄琼、李固，请求擢用。再提建议：“自去冬到今春，一直没有降雨，虽然有风，却是西风，跟正常气候，恰恰相反（春天当刮东风），政府官员忧虑，到处祈祷，祭祀山川。在烈日之下，辛苦舞龙，取悦神灵。我曾经听说，皇天感情丰富，但不会接受虚伪。灾难因人而发，所以人要责备自己，如果人们一请求天就降雨，或者是一祭祀就没有水灾，岂不是年年丰收，太平盛世，可以等待。由此可以了解，灾难所以不能平息，是因为病源并不在此。”奏章呈上后，刘保下诏任命郎顗当初级禁卫官（郎中）。郎顗声称有病，拒不就职。

2、三月，匈奴协防司令（使匈奴中郎将）赵稠，派参谋官（从事）率南匈奴（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部队，出塞攻击鲜卑部落（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大破敌军。

3、最初，皇帝刘保得以登上宝座，奶娘宋娥也参与政变阴谋。政变成功之后，刘保封宋娥当山阳君（“君”，女性侯爵），又封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梁商（刘保的岳父）的儿子梁冀当襄邑侯。宫廷秘书长（尚书令）左雄，呈递“亲启密奏”（封事）说：“高皇帝（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曾有规定，非姓刘的不封王，非有功的不封侯。孝安帝（东汉王朝六任帝刘祜）封江京、王圣等人，导致地震变异（参考一二一年十一月）。一二七年，封密谋功臣（应指一二五年封孙程等十九位侯爵），招来日食变异。天文家、法术师之辈，都认为不恰当的封爵，应负天象变异的责任。而今，青州（山东省北部）正在饥馑，盗贼还没有平息，陛下不应该追踪报答私人之间的小恩小惠，使国家大典大节，受到伤害。”刘保不理。左雄再进谏言，上书说：“我曾经听说，在上位的君主，没有不喜爱忠良正直而厌恶谄媚拍马。然而，历代现象，却是忠良正直的有罪，谄媚拍马的受宠；只因听忠言难，听媚语易。犯罪服刑，人人不愿；富贵宠荣，人人盼望，所以世界上愿说真话的忠良少，愿说拍马假话的奸佞多；结果是领袖人物听到的永远是赞扬的声音，很难知道自己过错，于是迷失在马屁阵中，无法醒悟，终于危亡。我拜读陛下诏书，念念不忘乳母宋娥的旧德宿恩，要加以特别赏赐。然而宫廷秘书署（尚书）档案中，从来没有乳母封爵的前例。只有先帝（六任帝刘祜）时，封乳母王圣当野王君，王圣却造谣陷害，引起罢黜皇太子大祸（参考一二四年）；在世的时候，天下人诅咒，身死之后，天下人无不欢欣。姒履癸、子受辛，是尊贵的天子，可是连奴仆都羞与为伍，因为他们无情无义。伯夷、叔齐，不过卑贱小民，而王侯都争着效法，因为他们有崇高的品德。而今，阿母（宋娥）亲身实行节俭，作为榜样，领导天下，文武官员以及全国人民，莫不感化。而竟然跟王圣一样，也封爵位。恐怕违背她的节操，不是她的愿望。我愚昧，认为人同此心，道理不会相差太远。宋娥于心不安，古今相同。大家对王圣闯下的颠覆大祸，印象仍深，人民性命危如累卵，一直恐惧历史重演，警惕之念，从没有消失，忧心忡忡的言论，始终在口头谈论。请陛下采纳从前建议（左雄从前曾提建议，今日再提），每年供奉阿母（宋娥）千万钱，对内足以尽恩回报，对外也不会引起官民惊骇。梁冀的封爵，更不必那么急促，应该等政府度过灾难日子，然后再讨论是否可行。”

于是，梁商坚决辞让儿子梁冀的封爵，上书十余次，刘保才允许。

夏季，四月二十九日，京师（首都洛阳）地震。

五月一日，刘保命高级官员对政府提出直言批评，并各推荐“敦朴”人士一人。左雄再凌上书，说：“先帝（刘祜）封王圣当野王君，汉阳（甘肃省甘谷县）地震（一二三年封王圣，当年十二月，京师跟三个郡和封国地震，汉阳郡是其中之一）。而今，封阿母（宋娥）当山阳君，而京师又有地震。政府只专宠一个女人，灾难更大。我前后说了很多盲目的话，只为了提醒陛下，封爵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君王可以因私情赏人财，不可以因私情赏人官。请阿母归还封爵，用以化解灾异。而今，梁冀已经辞让，阿母也应坚定她本来的志节。”左雄措辞至为激烈恳切，宋娥也开始不安，表示辞让；可是刘保眷恋不已，终于赐封。

4、这时，农林部长（大司农）刘据，因业务过失，受到谴责，皇帝刘保召唤他到宫廷秘书署（尚书），大声吆喝他快点走，接着用棍棒殴打。左雄上书说：“部长（九卿）的地位，仅次于三公（三公：宰相、最高监察长、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在大臣行列中，行为有玉石般的雪白高洁，举止有学校的礼仪教养。孝明皇帝（东汉二任帝刘庄）才开始对高级官员扑击，不是古代典范。”刘保采纳，从此，对部长才不再殴打。

柏杨曰：

刘据的遭遇，带给我们很大的震撼。刘庄殴打官员，还是亲手殴打，而刘据则显然在宫廷秘书署受到捶击。文言文往往没有主词，或主词不明，需要猜测。所以，殴打刘据，可能是刘保亲自动手，也可能只是宫廷秘书署的官员动手。不管谁动手，都足以证明，身为中央政府部长级高级官员，在君王眼中，不过一条猪狗而已。高兴的时候，把这些人弄到座位上，表演礼贤下士，或赏赐几文金钱，展示恩重如山，这些人就感激得浑身酥软，认为知识分子真是尊贵，对主子非杀身以报不可；不高兴的时候，则把这些人敲敲打打，而敲敲打打还是最轻的。事实上当庭臭揍，并没有如史书上说的到此为止，不但没有到此为止，随着时代的发展，反而更为残忍。明王朝的“廷杖”，更是集人类羞辱之大成。人权不但没有保障，连残余的一点人性尊严，也全被摧毁。

这是制度问题，只能靠制度的改善，不能靠有权大爷的慈悲。

5、五月十九日，最高监察长（司空）王龚免职（因地震缘故）。

六月二日，任命祭祀部长（太常）鲁国（即东海国·首府鲁县〔山东省曲阜市〕）人孔扶当最高监察长。

6、六月八日，首都洛阳宣德亭（在平城门〔洛阳城南面中门〕之外）地裂，长八十五丈。刘保紧张，召集文武官员保荐的“敦朴”人士，教他们答复这个问题，并命他们对当前政治形势以及政府缺点，提出积极批评及建议。

李固回答：

“从前，孝安皇帝（六任帝刘祜）破坏传统制度，把乳母（王圣）都封爵位，这位乳母遂兴风作浪，竟改变皇太子的继承地位，以致使陛下陷于危境，面对艰难。现在，陛下脱离困苦，高升宝座，天下人民，抬头张口，渴望善政。政治腐败到了极点之后，反而容易成就中兴大业。诚应放宽胸襟，谋求改革。可是，人民的反应却认为：‘现在的事，跟从前一模一样。’我身在蔓草荒泽的民间，听到后，痛彻心肺。

“自从汉王朝（两汉王朝）建立，迄今三百余年，圣贤代代相继，共有十八位君王（⑴西汉一任帝刘邦，⑵二任刘盈，⑶五任刘恒，⑷六任刘启，⑸七任刘彻，⑹八任刘弗陵，⑺十任刘病已，⑻十一任刘奭，⑼十二任刘骜，⑽十三任刘欣，⑾十四任刘箕子。⑿东汉一任帝刘秀，⒀二任刘庄，⒁三任刘炟，⒂四任刘肇，⒃五任刘隆，⒄六任刘祜，⒅八任刘保。——从这个数目，再一次说明一件事，因为政治市场上早晚价格不同，其中若干君王，竟被除名）哪一位没有乳母喂养的恩情？难道都不知道给乳母尊贵的爵位？只因为畏惧上天的威严，而又考查经典，在大义上绝对不可以这样做，所以才没有去做。现在，宋阿母虽然有参与政变的大功，而又有勤劳谨慎的大德，但是，仅只加以赏赐已足够回报；如果分割土地，建立封国，汉王朝（两汉王朝）从没有这种制度。

“听说阿母性情谦虚，对封爵一事，料想她定会辞让，陛下应成全她的高贵德行，使她能享受四方永久祝福的平安。皇后妃妾的家族，所以很少能够保全的原因，并不是由于他们天性邪恶，只是因为封爵太尊，官位太高，而又掌握权柄。上天厌恶满盈，如果不知道自我克制，就一定栽倒。先帝（刘祜）宠爱阎皇后，擢升她的家属，她的家属蹿升得太快，封爵官位来得太急，结果脚跟一转工夫，大祸已临（阎家班覆亡，参考一二五年十一月）。

“李耳说：‘前进太快的，后退必速。’现在，梁商的女儿（梁妠）身为皇后，礼教规定，天子不把妻子的父母当做臣属，所以封他高级爵位，还说得通。不应该的是，梁家的子弟晚辈，也都位高名显。五〇年代及七〇年代（二任帝刘庄及三任帝刘炟时代），可没有这种现象。

“所以，陛下最好是命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梁冀跟梁姓家族中担任宫廷随从（侍中）的人，仍退回到原来的禁宫侍从宦官（黄门）位置，使皇后娘家人不掌握权力，而把权力交给君王，岂不是一项美政。又，陛下诏令，规定宫廷秘书（尚书）、宫廷随从（侍中），宫中服务的其他官员子弟们，不准参加‘孝廉’的推荐保举，因为他们拥有权势，容易接受请托。可是，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比上述官员更接近权力中心，声势可以使天下震动，子弟们前途无限，想当什么官就可当什么官，即令外表上不做任何请托，不干预州郡行政，但谄媚马屁之徒，自会望风行事，主动荐举。所以，寝殿侍奉宦官子弟，也应该跟上述官员子弟一样，禁止参与推荐保举。

“从前，馆陶公主（刘红夫）代她的儿子要求当一名初级禁卫官（郎），明帝（二任帝刘庄）拒绝，只赏赐钱币千万（参考七五年）。他之所以不在乎巨额赏赐，而在乎小小官位，是因为任官如果不用人才，将为人民带来灾难。我从侧面听说，长水外籍兵团军政官（长水司马）武宣、开阳门（洛阳南面东头第一门）守卫官（门候）羊迪等，既没有特别功劳，又没有特别品德，更没有经过法定的试用代理阶段，一到差便是实任；这虽然是小小的过失，但传统制度却从此受到破坏。

“历代圣明君王所制定的法令规章，后世都应该坚决遵守，无论行政或教化，一旦受到损伤，一百年都不能复原。《诗经》说：‘上天乖戾昏乱／人民劳苦悲叹。’（凡国〔河南省辉县市〕国君讥刺周王朝十任厉王姬胡的诗句）用以讽刺周王朝国王改变祖宗法令规章，致使人民受到痛苦。而今，陛下之有宫廷秘书，犹如上天之有北斗。北斗是上天的喉舌，宫廷秘书也是陛下的喉舌。北斗掌握元气，运行四时（北斗七星如何有这种功能，我们不知道。且抄一段《后汉书·天文志》供读者参考：“斗为帝车，运乎中央，临制四方。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而宫廷秘书，接受天下奏章，转达君王诏令，广达四海，权力至大，形势至重，责任至巨。如果不能心平气和，公平正直，灾难一定降临。所以，宫廷秘书人选，必须恰当妥善，才能襄助君王，推行善政。

“跟陛下共同治理国家的官员，政府系统有三公、部长、宫廷秘书，宫廷系统有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禁宫侍从宦官（黄门）；这就好像一个大门之内的一家之事，平安时大家共同享福，危险时大家共同受害。（胡三省原注：这项议论，在小人充满政府之时提出，委曲婉转，十分得当。可是，仍然被认为太过刚直，不能容忍。可悲。）州长（刺史）、郡长（二千石），对外代表中央政府行事，对内受中央政府约束。标杆不正，测出的日影必然歪斜；源头清澈的，水流也必然洁净；犹如敲击树根，整棵树的枝叶都会摇动。由此观察，国家号令，岂容差错！

“维持国家社会的正常秩序，是当今最重要的任务。君王管理国家，犹如河川之有堤防；堤防完整，虽遇到连绵大雨，不会成灾；政治教化一经确立，即令遭逢凶年，也不必忧虑。假如堤防泄漏或洞穿，虽万人同心合力，也难拯救；政治教化一旦崩坏，集合所有圣贤的智能，终不能恢复原状。现在，堤防虽然坚固，已渐渐被凿出孔穴。好像一个人的身体，中央是心脏，州郡是四肢，心脏发生毛病，四肢不能举动。我所忧虑的，是心脏的毛病，不是四肢的毛病。

“如果巩固堤防，推广政治教化，先整顿中央，使心脏健全，虽有盗匪贼寇、水灾旱灾，不足介意。如果堤防瓦解，心脏无力，即令没有水灾旱灾，国家前途，照样使人担心。最后，我建议，最好是罢黜宦官，削减他们的权力，仅保留品德方正的寝殿侍奉宦官（常侍）二人，在左右听候驱使；再保留聪明而有风度的禁宫贴身侍从宦官（小黄门）五人，在后宫服务。如此，批评自会停止，太平日子可以来到。”

*范晔曰：

西汉王朝时，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用宦官也用普通人。东汉王朝建立之初，则全用宦官，在诸殿之间，奔走服役。一世纪六〇年代二任帝刘庄时，才开始有固定员额，计：寝殿侍奉宦官四人、禁宫贴身侍从宦官（小黄门）十人。四任帝刘肇即位，窦宪兄弟专揽大权，整天跟皇帝在一起的，都是宦官，所以郑众能够在宫中，单独进行密谋，铲除巨奸，更因之受到封爵采邑的赏赐，荣誉超过皇后宫总管（大长秋，宦官官职中阶级最高的职位）；宦官地位，于是提高。自二任帝刘庄起（五八年），直到一〇六年，宦官渐受重用，名额也不断增加，寝殿侍奉宦官增为十人，禁宫贴身侍从宦官增为二十人，而且兼任政府单位管理官（署）。皇太后邓绥，以女主人身份，主持政府，处理万种机要，但无法参加政府文武官员的讨论和高官会议，邓绥不得不依靠宦官，把国家命脉，交到他们手中。于是，宦官也者，手里掌握封王封侯的权力，口中代替皇帝发言，已经不再是专门在深宫闺房之内当差的仆役了。

扶风（陕西省兴平市）郡政府行政官（功曹）马融回答：“现在，法令规章，四时禁制，凡是可以承受天命，顺应民心的，都已具备，而且完整，不能再有增添。可是，上天仍认为有不公平之处，人民仍然嗟叹抱怨，原因何在？在于：人民只听到中央厉行善政的声音，却没有看到厉行善政的行动。古代所谓家给户足，并不是说每家都能如此，而只是酌量民间财富，为他们定下适当的捐税。所以，嫁娶节俭，男女都负担得起，就可以及时婚配；葬礼简单，死者家人都负担得起，就可以及时掩埋；不剥夺农夫耕耘收割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不征调农夫充当民夫差役），则农夫才能有所收益。有妻子儿女的牵挂，有不动产的财富，抛弃这些而去为非作歹的人，即令有，也不会多。”

天文台长（太史令）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张衡回答：“自从有‘孝廉’这个科目，迄今已二百年之久（前一三四年，西汉七任帝刘彻命官员推荐“孝廉”，整二百六十七年），都把‘孝行’作为根本。有了‘孝行’后，仍有余力，才再追求学问。去年（一三二年）闰十二月十九日诏书，征求‘孝廉’人才时，却仅要求读通经书，会写公文。结果是，即令有最可钦敬的孝行，也没有资格人选，这是弃本逐末的办法。曾参对爹娘至孝，可是天性朴实，学问造诣不如言偃、卜商，行政能力不如冉有、仲由（以上四人，都是孔丘门徒）。而现在却盼望一个人兼备这些本领，纵然外表可观，内在必有欠缺，岂不是跟推荐‘孝廉’的本意完全违背？而且郡长和封国宰相，掌握权力，有安定社会的责任，是国家高级重要官员，却一下子罢黜了十余人之多（指去年〔一三二年〕更换济阴郡郡长胡广等），官吏人民，送旧官迎新官，疲于奔命，公私浪费。有些人有很好的治绩，人民敬重，却因一点小错免职，这是强夺人民的父母，使人民哭号的措施。《易经》上说：‘不要走得太远才回头。’《论语》上说：‘不要害怕改正过失。’连朋友相交，都没有隔夜不忘的仇恨，何况君王承受天命，治理万物，以天下为公！近年以来，天上出现妖星（胡三省引《古今注》：“本年四月壬寅日，太白昼见。五月癸巳日，又昼见。”但四月辛未朔，没有壬寅日。五月庚子朔，没有癸巳日），下界发生地震。上天的警告，十分明显，令人寒心。聪明的人，在灾祸还没有萌芽时，便使它消失；而今，灾祸已现，应该急忙整顿政治，心怀恐惧，才会转祸为福。”刘保看到大家的对策试卷，指定李固居第一名。立即请奶娘宋娥出宫，回到她自己的家；所有寝殿侍奉宦官全向刘保叩头，请求恕罪；一时之间，政府法纪肃然。刘保遂任命李固当参议官（议郎）。可是，宋娥和宦官，对李固痛恨非常，一连发出匿名黑信，把李固网罗在罪案之中（史书没有记载何种罪案）。刘保下令严办，诏书没有经过宫廷秘书署（尚书），而直接下达主管单位，情势凶险。农林部长（大司农）南郡（湖北省江陵县）人黄尚等，请求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梁商营救；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黄琼，再上书辩明事实真相。很久之后，才告平息，遂任命李固当雒县（四川省广汉县）县长。李固放弃官位，回故乡汉中（陕西省汉中市）。

马融博学，精通儒家学派经典，能写出文字优美的奏章，也被任命当参议官（议郎）。

张衡擅长撰写文章，精通儒家学派六经（《诗经》《书经》《礼经》《易经》《乐经》《春秋》），虽然才华盖世，但毫不骄傲。更通晓机械，对天文、阴阳、历法、算术，深有心得；制造“浑天仪”（“浑天仪”是一种研究天象的精密仪器，古书上说，在公元前二十七世纪黄帝王朝时，便有浑天仪，但不可靠。张衡的浑天仪是铜做的，放在御用天文台〔灵台〕之上），著《灵宪》（天文学）。张衡性情恬淡，不羡慕世俗所贵重的官爵财富；所以，他担任官职，多少年都不见升迁。

7、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庞参，在三公之中，声名最为忠直，刘保的左右不断诋毁他。正好，庞参所推荐的人，犯了刘保的大忌，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看准风向，提出弹劾。

这时，正逢部长级以上高级官员定期跟“茂才”“孝廉”会晤（东汉王朝各郡和各封国，每年保荐的“茂才”“孝廉”，都要跟随呈送年终报告的专差，前往首都洛阳。三公跟部长们集合一起，听取陈述，“茂才”“孝廉”一起参与），庞参正被弹劾，因而声称有病，没有出席。广汉郡（四川省绵阳市）奏事秘书（上计掾）段恭，在会场上得到消息，上书说：“我自己亲耳听到，道路上行旅以及田间农夫或从事纺织的妇女，都说：‘总司令（太尉）庞参，竭尽赤诚，只因为好说实话，不肯昧心，在鲨鱼群中，遂陷于孤立，站在被中伤的位置。’邪恶陷害忠良，是天地间最大的禁忌，更是人主最大的戒律。从前，白起被逼自杀（参考前二五七年），各国君王饮酒祝贺。姬友归来，鲁国人高兴他拯救危难（公元前七世纪三〇年代，鲁国十六任

国君〔庄公〕姬同，有兄一人：姬庆父；弟二人：姬牙、姬友。前六六二年，姬同逝世，姬牙准备拥立姬庆父继位；姬友遂毒死姬牙。姬庆父谋杀姬同的儿子姬般〔十七任国君〕，姬友出奔陈国。前六六〇年，姬庆父又杀十八任国君姬启，引起贵族愤怒，姬庆父出奔莒国，姬友才由陈国回鲁国，收拾残局）。国家依靠贤能，才能治理，君王依靠忠心，才能安全；而今，天下都庆幸陛下有庞参这样贤能和忠心的辅佐。但愿陛下宠爱他、信住他，使祭祀天地的神坛（象征国家），永远矗立。”

奏章呈上去后，刘保派禁宫贴身侍从宦官代表皇帝向庞参问候病情，并派御医诊治，赏赐羔羊美酒。后来，庞参的后妻厌恶前妻的儿子，把那孩子投到水井谋杀。洛阳县长祝良，向刘保弹劾庞参犯罪。

秋季，七月二十日，庞参遂以天变灾异的原因免职。

8、八月一日，任命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施延，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9、鲜卑部落（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攻击马城（河北省怀安县），代郡（山西省阳高县）郡长反击，不能取胜。不久，鲜卑部落酋长其至鞬逝世，对内地的抢劫，较前要少。

东汉·阳嘉三年

1、夏季，四月，车师后国（新疆吉木萨尔县南）汉朝屯垦兵团军政官（司马），率领车师后王加特奴，突击北匈奴汗国（王庭设新疆阿尔泰山南麓）基地阊吾陆谷（今地不详），大破匈奴，俘虏北匈奴单于的娘亲。

2、五月四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岁）下诏：春夏一连大旱，赦天下。刘保亲到德阳殿（在北宫）东厢庭院中露天而坐，祈求上天降雨。

刘保因宫廷秘书（尚书）周举才学俱优，特别询问他的意见，周举上书说：“我曾经听说，阴阳如果隔绝，则二气一定闭塞。陛下废弃文帝（西汉五任帝刘恒）、光武（东汉一任帝刘秀）所建立的节约风范，却走上促使秦王朝灭亡的奢侈道路；宫廷内宫女太多，而宫廷外适婚年龄找不到对象的男子，同样也太多。自从旱灾形成，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还没有听说陛下有改过的行动。而今，徒使陛下以至尊之体，暴露在烈阳风尘之中，我认为，对人民并没有裨益。陛下一味在表面上下工夫，而不去追寻祸根，好像爬到树上捉鱼，也好像向后倒走，却希望前进一样。现在唯一的方法是：用至诚的信心，改革内政，遵守正轨制度，解除人民困惑；后宫中凡是没有陪皇上上过床的美女，应该释放；御厨房重重叠叠的山珍海味，太过浪费，应该免除。《易经》说：‘阳感天，不旋日（皇帝为善一日，上天回应一日）。’请陛下留意裁夺。”

刘保召见周举，当面询问政治上的得失。周举回答：“对官员的任命，应特别慎重。排除贪污，疏远奸佞。”刘保问：“谁在贪污？谁是奸佞？”周举说：“我从外州刚被擢升到中央机要位置（周举原是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州长，征调中央），还没有能力评论文武百官。然而，三公部长中，不断直率批评政府的，是忠贞。只看风向，顺着颜色附和阿谀的，是奸佞。”

天文台长（太史令）张衡也上书说：“前年（一三二年），京师（首都洛阳）地震，土地崩裂。土地崩裂，显示权力分割；地震，促使人民惊扰。我深怕陛下厌倦处理政务，有些事情，自己不做裁决；或由于不忍心处罚宠爱的人，导致权力他移，跟左右共享。而权力不可以分割，恩德也不可以共有。但愿陛下思虑古人所制定的规章，千万不要使‘刑德八柄’，脱离君王之手（《周礼》载：君王用八种手段控制臣僚：一、爵位，使他尊贵。二、俸禄，使他富有。三、赏赐，使他欢喜。四、安置，使他行动。五、安全，使他享福。六、剥夺，使他贫穷。七、罢黜，使他不敢犯罪。八、诛杀，使他不敢叛逆）。然后，神圣的威严，获得充实，灾难自不会来临。”

张衡认为东汉王朝建立以来，儒家学派学者，争相研究神秘预言书（图纬），是一种病态，上书说：“《春秋元命包》（神秘预言书之一）上，曾提到公输班跟墨翟，他们都是战国时代的人；又提到益州，而益州的设立，发生在西汉王朝（益州跟益州郡不是一回事，古书往往只写“益州”，增加阅读困难。前一〇九年，置益州郡〔云南省晋宁县东晋城镇〕。前一〇六年，置益州〔面积包括今四川省及云南省〕）。而刘更生（刘向）、刘歆（刘秀）父子，主管皇家图书馆，校订群书（参考前二六年），核定九大学派的学说（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并没有发现神秘预言书。由此可以推断：神秘预言书，大概出现于前一世纪九〇年代及二世纪最初十年，都是一些虚妄的知识分子，用来盗名骗财的玩意，诈欺的意图，非常明显，政府却没有禁止。而且，历法、八卦、星象（九宫）、风角（用五音测定风位而定吉凶），所作预测，曾不断应验，世人不肯用心学习，却争相传颂毫无根据而又绝对不会应验的神秘预言，好像画家不去画狗画马，却大画特画鬼怪，只因具体的东西不容易传神，而谁都没有见过鬼怪，可以信笔涂鸦对神秘预言书，政府应一律收缴查禁，使朱色和紫色不能混渚，圣人经典不致受到玷污。”

3、秋季，七月，钟羌部落（青海省泽库县一带）酋长良封等，再攻击陇西（甘肃省临洮县）、汉阳（甘肃省甘谷县）。刘保下诏：任命前西羌保安司令（校尉）马贤当皇家礼宾官（谒者），负责镇压安抚。

冬季，十月，西羌保安司令（护羌校尉）马续，派军攻击良封，获胜。

4、十一月十一日，宰相（司徒）刘崎、最高监察长（司空）孔扶免职，这是采纳周举的建议。

十一月十四日，擢升农林部长（大司农）黄尚当宰相，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河东（山西省夏县）人王卓当最高监察长。

5、耿贵人不断替她娘家人求情，刘保下诏封耿宝的儿子耿箕当牟平侯（耿宝贬死事，参考一二五年）。

东汉·阳嘉四年

1、春季，北匈奴汗国（王庭设新疆阿尔泰山南麓）呼衍王，侵袭车师后国（新疆吉木萨尔县南）。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一岁）命敦煌郡（甘肃省敦煌市）郡长派军援助，战事不利。

2、二月十六日，开天辟地第一遭，让宦官养子继承爵位。

最初，刘保取得帝位，全靠宦官的力量（参考一二五年），宦官遂受特别宠信，干预政治。监察官（御史）张纲上书抗议说：“我在历史上发现，文、明二位皇帝（文帝，西汉五任帝刘恒。明帝，东汉二任帝刘庄），品德教化，最有成就。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不过二人。赏赐最宠爱的亲近，黄金不过数十两。珍惜政府开支，重视人民生活，所以人民家家富足。可是，最近几年，没有功劳的小人，都得到官位爵位，这不是爱护人民、尊重宝座、承顺天心的方法。”奏章呈上去后，刘保不理。张纲，是张皓的儿子（张皓事，参考一二四年）。

3、旱灾。

4、皇家礼宾官（谒者）马贤，攻击并大破钟羌部落（青海省泽库县一带）。

5、夏季，四月五日，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施延免职。

6、四月十九日，擢升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梁商（梁皇后老爹），当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前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庞参，再当总司令。梁商声称有病，不能起床，坚决辞让，这样僵持了一年。刘保命祭祀部长（太常）桓焉，把任官令送到梁商家，梁商只好到皇宫接受任命（东汉王朝封爵或任命三公仪式：文武百官集合金奏宝殿之上，各就各位，皇家礼宾官〔谒者〕引导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在上首站定，另一位皇家礼宾官〔谒者〕引导当事人匍匐殿下。宫廷禁卫官司令行礼一弯腰，举手〔不知是一手或两手〕说：“皇上圣旨，封张三……”然后宣读任官状〔策书〕上的话，读完，当事人称“臣”，再拜。这时，宫廷秘书署助理〔尚书郎〕把印信交给执法监察官〔侍御史〕，执法监察官走到当事人面前，把印信交付当事人。在皇家礼宾官高声引导下，当事人一拜再拜、叩头，共行礼三次。然后，皇家礼宾官再高声引导：“西北王，臣，张三，新封。宰相，李四，初次任命。谢恩！”担任皇家礼宾官的宦官〔中谒者〕传报：“谢恩！”司仪说：“皇上为你们起立！”等皇帝重新坐下之后，当事人拜谢，起立，回到他按官等应该站的位置上。于是，任命〔策拜〕典礼完成。自从西汉王朝建立这种仪式以来，只有卫青，因为有功，就在军中任命〔策拜〕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其他人员都要到金銮宝殿，在盛大隆重的典礼上发布〔策拜〕。梁商不过是皇后的老爹而已，不敢在家中接受，免得以后受到攻击）。梁商自幼通晓儒家经书及各种注释，谦恭谨慎，喜爱人才，延聘汉阳郡（甘肃省甘谷县）人巨览（巨，姓）、上党郡（山西省长子县）人陈龟，当他的幕僚，并任命李固当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杨伦当秘书长（长史）。

李固知道梁商性格温和，保守有余，却没有能力整顿法纪，开创新的局面，于是呈递一份备忘录给梁商：“连年以来，灾变怪异，不断出现。孔丘说：‘智慧的人，看见灾变，想到它形成的原因；愚蠢的人，看见怪异，却假装看不见。’（胡三省原注指出：这两句话不出自正式儒家经书，而是神秘预言书捏造的话。）正因天道大公无私，对再亲近的人，都不袒护，所以可敬可畏。如果皇上能够振作，一切都纳入秩序，每人尽忠职守，阁下再追随伯成子高（伯成，复姓）高洁的步伐（《庄子》载：公元前二十三世纪，黄帝王朝七任帝姚重华时，伯成子高是一位封国国君，夏王朝一任帝姒文命时，伯成子高抛弃国君位置，去当农夫），使不朽的美好名誉，得以保存，永垂世界。那么，那些沉湎在荣华富贵中的皇后娘家人，岂能跟你同日而语？”梁商不能接受。

7、秋季，闰八月一日，日食。

8、冬季，十月，乌桓部落（河北省北部）攻击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北疆边防司令（度辽将军）耿晔追击，受到挫败。

十一月，乌桓部落把耿晔包围在兰池城（内蒙古准格尔旗东北黄河南岸），东汉政府派救兵数千人增援，乌桓部落解围而去。

9、十二月三十日，京师（首都洛阳）地震。

东汉·阳嘉五年　　永和元年

1、春季，正月十五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改年号（之前是阳嘉五年，之后是永和元年）。赦天下。

2、冬季，十月七日，承福殿火灾。

3、十一月二十七日，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庞参免职。

4、十二月，象林（越南维川县）蛮夷叛变。

5、十二月二十六日，任命前最高监察长（司空）王龚，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王龚厌恶宦官专权，上书作猛烈的指控。宦官群反扑，决心要他性命。禁宫侍从宦官（黄门）命他们的摇尾系统，诬告王龚犯罪违法。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二岁）命王龚亲自到司法部，辩明是非真假。李固签呈梁商，说：“王龚因为坚持他贞节的操守，凭空受到奸佞陷害。大家听到消息，无不叹息恐惧。以三公的尊严地位，在惯例上，从不前往司法单位为自己申冤。即令是最小的事，也只有自杀了断。是以除非滔天大罪，从不审问三公。假设王龚发生意外，政府就会蒙受谋害贤能的恶名，文武官员也将被认为没有营救忠良的道德勇气。俗话说：‘善良的人受到灾难，使我们来不及吃饭。’救人，这正是时候。”梁商向皇帝刘保进言，事情才告化解。

6、本年，任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梁冀（梁商的儿子），当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

梁冀嗜爱饮酒，纵情任性，虽是国家高级官员，行为常残暴不法。梁商最亲信的门客、洛阳县长吕放，告诉梁商，梁商责备儿子。梁冀阴狠凶恶，派出刺客，在道路埋伏，刺死吕放。恐怕老爹梁商知道，坚称是吕放仇家下的毒手。为了表示他对暗杀行为的痛恨，梁冀保荐吕放的弟弟吕禹当洛阳县长，教他运用政府的权力，代老哥报仇。吕禹大肆逮捕，把被认为仇家的对手，连同他们的宗族、亲戚以及宾客朋友等一百余人，全部诛杀。

7、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郡长上书，认为郡内蛮夷已完全归附，应该撤除优待，比照汉人，增加他们的田赋捐税。参与决策的人都认为可行。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虞诩反对，说：“从古代开始，圣明的君王，对风俗习惯跟我们不同的民族，不当做自己的臣民。先帝（历任皇帝）留下来的规章，明白规定蛮夷应缴纳赋税数额，已一百余年（东汉王朝初年，政府规定，武

陵各蛮夷部落，大人每年缴布一匹，儿童每年缴布二丈）。而今突然增加，他们必然因怨恨而叛变。计算政府所得到的，抵不上所失去的，徒使人后悔。”

刘保不接受。而澧中蛮（澧水上游一带）、溇中蛮（溇水上游一带），都认为增加贡品，不是原来数量，拒绝接受。当地方政府官员强迫征收时，遂格杀地方政府官员，起兵叛变。

东汉·永和二年

1、春季，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蛮夷二万人包围充县（湖南省桑植县），八千人攻击夷道（湖北省枝城市）。

2、二月，广汉移民区（广汉属国。甘肃省文县）驻军司令（都尉），击破西羌白马部落。

3、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三岁）派武陵（湖南省常德市）郡长李进，追击蛮夷叛军，完全敉平。李进遂遴选善良官员，安抚蛮夷，郡境内遂告平安。

4、三月八日，最高监察长（司空）王卓逝世。

三月三十日，任命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郭虔，当最高监察长。

5、夏季，四月十九日，京师（首都洛阳）地震。

6、五月六日，山阳君宋娥（刘保奶娘）被控狼狈为奸，诬陷诈欺蒙蔽。皇帝刘保下令收缴她的印信（撤除爵位），遣回故乡。另外九位侯爵：黄龙、杨佗、孟叔、李建、张贤、史泛、王道、李元、李刚，被控跟宋娥互相贿赂，谋求高官，又谋求增加采邑，一律遣回他们的封国，减少采邑租税收入四分之一。

7、象林（越南维川县）蛮酋长区怜（区，音ōu〔欧〕，姓）等，攻击县城，斩杀地方政府官员。交趾州（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州长（刺史）樊演，征调交趾郡（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九真郡（越南清化市）民兵一万余人增援；民兵恐惧远征。

秋季，七月，两郡民兵联合叛变，转攻郡政府。郡政府虽击败叛军，但蛮夷势力转盛。

8、冬季，十月十日，刘保前往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扶风（陕西省兴平市）人田弱，推荐同郡人法真：“精通儒家内外二学（东汉王朝，神秘预言书盛行，认为六经是“外学”〔六经：《诗经》《书经》《礼经》《易经》、《乐经》、《春秋》〕。而神秘预言书的“七纬”是“内学”〔七纬：《易纬》《书纬》《诗纬》《礼纬》《乐纬》《春秋纬》《孝经绰》〕），隐居乡里，不肯当官，政府应予延聘，使就高位。”刘保虚心征召，前后四次，法真拒绝到底。他的朋友郭正称赞说：“法真，可以听见他的名，却见不到他的人。逃避名声，名声随着他，躲避名声，名声追赶他，他可以说是百世教师。”法真，是法雄的儿子（法雄事迹，参考一一〇年）。

9、十一月二十三日（原文误置于十月，据《后汉书》改），京师地震。

10、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王龚，认为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张昉等，专权误国，打算提出弹劾，要求刘保诛杀。亲属中有人劝阻，并用杨震的遭遇，作为覆车之鉴（杨震事，参考一二四年），王龚才改变主意。

11、十二月二日，刘保从长安返回首都洛阳。

东汉·永和三年

1、春季，二月三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京师（首都洛阳）跟金城郡（甘肃省陇西县）、陇西郡（甘肃省临洮县）地震，二郡又发生山崩。

2、夏季，闰四月八日，京师又地震。

3、五月，吴郡（江苏省苏州市）郡政府主任秘书（郡丞）羊珍，聚众起兵，攻击郡政府。郡长王衡大破叛军，斩羊珍。

4、象林（越南维川县）蛮酋长区怜掀起的变乱扩大。执法监察官（侍御史）贾昌，跟交趾州（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政府、各郡郡政府，合力讨伐，不能取胜，反而被区怜包围一年有余。援军和粮秣，都无以为继。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四岁）召集三公、部长、文武官员以及四府幕僚（最高统帅部〔大将军府〕幕僚二十九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幕僚二十四人，宰相府〔司徒府〕幕僚三十一人，最高监察署〔司空府〕幕僚二十九人），共同研究对策；大家都主张派出大将，征调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四州民兵增援。

最高统帅部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李固反对，说：

“如果荆州、扬州是太平世界，征调二州民兵，没有关系。事实上二州境内，盗贼遍地，盘踞不散。武陵（湖南省常德市）、南郡（湖北省江陵县）的蛮夷变乱，还没有完全安定。长沙（湖南省长沙市）、桂阳（湖南省郴州市）已经征调民兵数次，如果再做一次征调，必然发生变故，这是其一。兖州、豫州人民，突然被强迫入伍，远征万里之外，回乡无期，而政府命令急如星火，势将引起大规模背叛逃亡，这是其二。南中国水土跟北中国水土不同，水温土湿，加上可怕的瘴气，死亡比例，占十分之四五，这是其三。部队南下，步行万里之遥，战士筋疲力尽，即令熬到岭南（五岭之南），已没有战斗能力，这是其四。步兵正常行军速度，每天三十里，京师到日南郡（越南东河县），有九千余里（洛阳至日南，航空距离二千千米），行军三百天（将近一年），才可到达，每位战士口粮五升（古代升小），仅只稻米就需要六十万斛，还不包括将领、军官和驴马的粮秣，仅只自己携带，费用便如此庞大，这是其五。大军一旦发动攻击，死伤必然发生，剩下残军，如果不能克制敌人，势必再次征调援军，如同挖心腹去补四肢，这是其六。九真郡（越南清化市）、日南郡两郡相距不过一千里，九真民兵还不能忍受征调，何况四州战士，更远在万里之外？这是其七。

“从前，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尹就，讨伐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羌民族叛军，益州人民哀号说：‘叛军来了还可，尹就来了杀我。’后来尹就调走，把部队交给州长（刺史）张乔，张乔用原班人马，只月余时间，就把叛军击破（参考一一七年），这是由中央选派大将没有益处，而地方政府官员却足可胜任的例证。因之，我建议：重新遴选富有谋略、勇敢而又有爱心的将领，担任州长、郡长（太守），命他们同时前往交趾上任。而今，日南兵力单薄，又无粮秣，守既守不住，战又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放弃它，把官民人等，全部迁到北方的交趾郡（越南河内市东北北宁府），等到全局平定，再回日南。同时，用厚重的奖励赏赐，引导蛮夷自相残杀，政府则供应金银绸缎，作为挑拨离间的资本。如果有人俘虏或斩杀蛮夷首领的，许诺封他侯爵，赐他采邑。

“前任并州（山西省及黄河河套地区）州长长沙人祝良，勇敢而有判断能力；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张乔，前在益州，曾建立功勋，都可以录用。从前，太宗（西汉五任帝刘恒）立即任命魏尚当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郡长（参考前一六六年），哀帝（西汉十三任帝刘欣）立即任命龚舍当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研究官〔博士〕龚舍，因病辞职，刘欣派使节到他家宣布任官令，命他当泰山郡长）。所以，祝良等人，不必来京请示，直接前往交趾到职。”

四府完全同意李固意见，即行任命祝良当九真郡郡长、张乔当交趾州州长。

张乔到任后，开诚布公，宣慰诱导，蛮夷部落，有的投降，有的解散。

祝良到九真郡（越南清化市）之后，单独乘车，直入蛮夷叛军大营，应用谋略，展示政府的威望和信誉，蛮夷叛军投降的有数万人，并给祝良兴筑郡政府官舍。五岭外地区，秩序全部恢复。

柏杨曰：

绝大多数的叛乱，都是官逼民反，在此又多一证明。暴官暴政之下，人民忍无可忍之时，只好用钢刀反击。一旦有一个清廉的或多少有点爱心的官员出现，人民便感激涕零，争先归附。西羌、南蛮，全不例外。

在专制封建制度下，人民的欲望，是何等低微，又是何等容易满足！偏偏连这也得不到。御用史学家笔下中国人的历史，根本是一部奴役史；他们以帮凶的身份，维护统治者的权力和利益，一味斥责“刁民”，历史真相，遂一直被隐瞒、被歪曲。

5、秋季，八月二十日，宰相（司徒）黄尚免职。

九月十六日（原文“己酉”误），擢升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长沙人刘寿当宰相。

6、九月十七日，刘保命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商）、三公：物色刚毅武猛、富于谋略、可以担任将帅的人才，每人推荐二人；“特进”、部长（卿）、指挥官（校尉），每人推荐一人。

最初，宫廷秘书长（尚书令）左雄，推荐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州长周举，当宫廷秘书（尚书）。现在，左雄担任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推荐前任冀州州长冯直，有将帅之才。然而冯直曾经因贪污罪受到刑事处分，周举遂弹劾左雄（弹劾他保荐不当）。左雄说：“圣旨命我推荐‘武猛’，没有教我推荐‘清白’。”周举说：“圣旨命你推荐‘武猛’，没有教你推荐‘贪污’。”左雄说：“我当初推荐你，想不到你会打击我。”周举说：“从前，赵盾用韩厥当最高统帅（司马），韩厥却把赵盾的犯法奴仆杀掉，赵盾对他的同僚说：‘你们应该向我祝贺，我推荐韩厥，他果然尽忠职守。’阁下并不认为我没有才干，把我推荐到中央。所以，我绝对不敢阿附你，而使你蒙羞；想不到你的见解，跟赵盾的不一样（韩厥事，见《国语》）。”左雄大为高兴，道歉说：“我曾经当过冯直老爹的部属，又跟冯直是好友。而今你提弹劾，正是我的过错。”天下对左雄更为尊敬。

这时，宦官势力日渐膨胀，仗恃皇帝刘保的支持，互相竞争结党营私，只有皇后宫总管（大长秋）良贺，淡泊谦让。刘保命各人推荐“武猛”人才，只良贺没有推荐。刘保问他什么原因，良贺回答：“我出生在贫苦的民间，成长在豪华的宫廷，既没有辨识人才的聪明，又没有跟知识分子有过交往。从前，公孙鞅由宦官景监推荐，有见识的人，预测他没有好结果（参考前三三八年），我如果推荐某人，某人恐怕不会引以为荣，反而认为是一种羞辱，所以不敢去做。”刘保从此欣赏良贺。

7、冬季，十月，西羌烧当部落（青海湖东畔）酋长那离等，率三千余骑兵，攻击金城（甘肃省陇西县），西羌保安司令（校尉）马贤，击破他们的攻势。

8、十二月一日，日食。

9、最高统帅（大将军）梁商，因禁宫贴身侍从宦官（小黄门）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曹节等，掌握宫中大权，就命儿子梁冀、梁不疑跟曹节结交。其他宦官对曹节妒火中烧，要把他置于死地。

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张逵、蘧政、杨定等跟左右亲信，联合一条阵线，共同向刘保秘密指控梁商跟另外两位寝殿侍奉宦官曹腾、孟贲：“商议征召各地亲王的儿子前来京师，准备罢黜刘保，另立新君；请逮捕梁商等，审问这项阴谋。”刘保说：“最高统帅（梁商）父子，我最亲信。曹腾、孟贲，我最喜爱。绝对没有这回事，只是妒火把你们烧昏头罢了。”张逵等发现他们的挑拨失效，恐惧大祸反罩到自己头上，仓促退出，假传圣旨，在侍从署（省中）逮捕曹腾、孟贲。刘保得到报告，暴跳如雷，急派宦官李歙，传命释放曹腾、孟贲，并逮捕张逵等，投入监狱。

东汉·永和四年

1、春季，正月十三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宦官张逵等伏诛。牵连到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郡长张凤、安平国（首府信都〔河北省冀县〕）宰相杨浩，全都处死。口供攀引，涉及在位的若干当权高官身上。梁商恐惧案情不断扩大，势将波及无辜，于是上书说：“《春秋》昭示的大义：功勋归于元帅，罪恶止于为首的主凶。大狱一起，冤枉的必然众多，身犯死罪的嫌犯，长久的羁押监狱，一点细微的过失，都会演变成滔天大罪。这并不能够一团和气，推动政策，完成教化。请求早日结案，不再逮捕。”东汉帝（八任顺帝）刘保（本年二十五岁）采纳，罪刑只及于已逮捕的人。

二月，刘保任命梁商的幼子、虎贲警卫指挥官（虎贲中郎将）梁不疑，当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梁商上书辞让说：“梁不疑还是一个孩子，竟担任成人才可以担任的官职。从前，晏婴辞让鄁殿（山东省昌邑县。鄁，音bèi〔背〕），用以保护他的财富（《左传》〈前五四五年〉：齐国讨伐权臣庆封，庆封逃亡。齐国把鄁殿附近六十个村落的土地赏赐给晏婴，晏婴拒绝。子尾问他：“财富，人人都想拥有，你为什么拒绝？”晏婴说：“庆封的采邑正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败亡。我的采邑本来不能满足我的欲望，加上鄁殿土地，欲望就满足了，败亡也就随时会来。我拒绝鄁殿，不

是拒绝财富，而是怕失去财富。”）。公仪休不接受别人赠鱼，用以保护他的高位（公仪休当鲁国宰相，有人送给他鱼，公仪休不受。那人说：“我知道你喜欢吃鱼，才送给你，为什么不受？”公仪休说：“正因为我喜欢吃鱼，才不能接受你的馈赠。今天，我当宰相，有能力买鱼吃。如果因为接受了你馈赠的鱼而被免职，谁还再给我鱼。”）。我虽然没有才能，却愿在圣主之世，保护我的财富和高位。”刘保同意，改任梁不疑当宫廷随从（侍中）兼御车总监（奉车都尉）。

2、三月九日，京师（首都洛阳）地震。

3、烧当部落（青海湖东畔）酋长那离等再叛。

夏季，四月八日，西羌保安司令（护羌校尉）马贤追击（时司令部在令居〔甘肃省永登县西〕），斩那离，诛杀跟俘虏一千二百余人。

4、四月二十三日，赦天下。

5、五月三日，封故济北（惠）王（首府卢县〔山东省长清县〕）刘寿的儿子刘安，继位济北王。

6、秋季，月，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旱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