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喝光了她的那杯茶,又往茶杯里加满了威士忌。

基特非常紧张。奈吉尔和埃尔顿可能还能继续装成遇到汽车抛锚的无辜路人,但是黛西完全没救了。她看上去就像个恶棍,她的表现也跟个流氓差不多。

当她把瓶子放到厨房的桌子上时,斯坦利把它拿了过来。“别喝醉了,做个好姑娘。”他温和地说道,塞上了酒瓶的塞子。

黛西并不习惯别人对她发号施令,通常来说别人都非常怕她。她看着斯坦利,好像已经做好了要杀了他的准备。他穿着灰色睡衣和黑色睡袍的样子既优雅又脆弱。基特感到冲突一触即发。

“一点威士忌能让你放松,但一瓶威士忌只能让你失控。”斯坦利说,他把酒瓶放进了一个柜子里,“我父亲过去常常这么说,他很喜欢喝威士忌。”

黛西压抑着她的怒火。基特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努力。他很怕黛西会失控,在这儿大闹一场。但紧接着,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便被他姐姐米兰达打断了。她穿着一件粉底大花的睡袍走了进来。

斯坦利说:“你好啊,亲爱的,你起得真早。”

“我睡不着。我一直躺在基特那间旧书房的睡觉椅上。别问我为什么了。”她看着这些陌生人,“圣诞节的客人那么早就来了?”

“这是我女儿米兰达,”斯坦利说,“曼迪,这是奈吉尔、埃尔顿,还有黛西。”

基特几分钟前才向他父亲介绍了他们,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说出了他们的真名。

米兰达对他们点点头。“你们是圣诞老人带来的吗?”她活泼地说。

基特解释道:“他们的车在主路上熄火了,就在靠近我们的那个转弯附近。我带上了他们,但接着我的车也出故障了,所以我们走完了剩下的路。”她会相信吗?那个暗红色的皮质公文包正像一颗炸弹一样站在厨房的桌子上,她会问到它吗?

但她的疑问针对的是另一个方面:“我不知道你出去了——大半夜的,又下着雪,你到底去哪儿了?”

“噢,你懂的。”基特思考过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此刻他挤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我睡不着,觉得很孤独,所以就去英维本拜访了我的前女友。”

“哪一个女友?英维本的大部分年轻姑娘都是你的前女友。”

“我觉得你应该不认识她。”他很快想出了一个名字,“丽莎·弗里蒙特。”他差点就咬到了舌头。她是希区柯克的一部电影里的人物。

米兰达不知道这个名字:“她见到你高兴吗?”

“她不在。”

米兰达转身拿起了咖啡壶。

基特不知道她到底相不相信他的话。他的这个故事编得的确不怎么样。然而,米兰达肯定也想不到他为什么要撒谎。她大概会以为他现在和一个女人有染,而他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的名字——也许是和某个人的老婆。

正当米兰达倒咖啡时,斯坦利对奈吉尔说:“你们打哪儿来?你听上去不像苏格兰人。”他的话听上去像是随便聊聊,但基特知道他父亲是在试探他们。

奈吉尔用同样随意的语气回答道:“我住在萨里,在伦敦工作。我的办公室就在金丝雀码头”

“看来你是做金融的。”

“我为第三世界国家提供高科技设备,主要针对中东地区。要是有什么搞石油的年轻酋长想开个迪斯科舞厅但不知道去哪里买设备,他就会来找我,让我来解决他的问题。”这番说辞十分合情合理。

米兰达端着咖啡来到桌旁,坐到了黛西对面。“手套真好看。”她说。黛西戴的是一双看上去十分昂贵的浅棕色山羊皮手套,但现在已经湿透了。“干吗不脱下来晾干?”

基特心中一紧。和黛西进行任何对话都风险极大。

黛西带着敌意看了米兰达一眼,但米兰达没有注意到,还是继续说:“你应该往里面塞点东西,这样它们才能保持形状。”她从柜子上拿了一卷纸过来:“来,用这个。”

“我这样就行了。”黛西愤怒地低声说。

米兰达惊讶地扬起了眉毛:“我说了什么不恭敬的话吗?”

基特想到,噢,天啊,终于来了。

奈吉尔插手了:“别发傻,黛西,你也不想毁了你的手套吧。”他的语气非常坚决,听上去更像是在命令她而不是在给建议,他和基特一样提心吊胆,“照这位女士说的做,人家待你很和善。”

基特再一次感到冲突一触即发。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黛西脱下了她的手套。基特大吃一惊,她竟然有一双灵巧的小手。他从没有注意到过这一点。她身上的其他地方是如此粗野:那黑色的眼妆,那歪歪扭扭的鼻梁,那镶着拉链的夹克衫,还有那双靴子。但她的手是美的,而且她自己显然也很清楚,因为她精心修剪了指甲,把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涂上了一层浅粉色的指甲油。基特十分困惑。他意识到,在这个怪物的心灵深处其实藏着一个普通的女孩。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她是被哈利·麦克带大的,这就是她的遭遇。

米兰达帮着她把纸巾塞进湿漉漉的手套里。“你们三个是怎么认识的?”她问黛西。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寻常的礼貌,仿佛她此刻正在宴会上聊天,但其实她也是在试探他们。和斯坦利一样,她并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黛西看上去慌了神。基特觉得她就像一个忘了写作业,结果被老师盘问的女学生。基特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但他替她回答会让他们觉得很奇怪。过了一会儿,奈吉尔开口了:“我和黛西的父亲是老朋友。”

回答得不错,基特想,虽然米兰达肯定会想知道为什么黛西不能自己告诉她。

奈吉尔又加上一句:“埃尔顿是我的下属。”

米兰达对埃尔顿露出一个微笑:“左膀右臂?”

“司机。”他唐突地回答道。基特想到,奈吉尔的风度翩翩真是帮了不少忙——他必须用自己一个人的魅力帮他们三个人赢得其他人的欢心。

斯坦利说:“好吧,很遗憾你在苏格兰过圣诞节时天气竟然那么糟。”

奈吉尔微笑着说:“我要是想晒日光浴就去巴巴多斯了。”

“你和黛西的父亲肯定是非常好的朋友,才会一起过圣诞节。”

奈吉尔点点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在基特看来,奈吉尔在撒谎这一点非常明显。这是因为他知道事实的真相吗?斯坦利和米兰达也会觉得他在撒谎吗?基特再也坐不住了,他感到压力大到无法承受。他跳了起来。“我饿了,”他说,“爸爸,我给大家炒点鸡蛋怎么样?”

“好啊。”

“我来帮你。”米兰达说。她把面包片放进了烤面包机里。

斯坦利说:“反正,希望天气能快点好起来吧。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回伦敦?”

基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培根。他父亲是在怀疑他们,还是只是有点好奇?

“节礼日回去。”奈吉尔说。

“那你们这次圣诞节之旅停留的时间挺短暂的。”斯坦利评价道,他仍然在温柔地质疑着这个故事。

奈吉尔耸了耸肩:“还得工作,你懂的。”

“你可能会比原计划待得更久。我看他们一直要到明天才会开始清理积雪。”

这句话似乎让奈吉尔感到有些不安。他撸起他那件粉色毛衣的袖子,看了看手表。

基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事情,以撇清他和奈吉尔及其他两人的关系。所以当他开始做早餐时,他决定既不去维护这些陌生人,也不为他们申辩。不仅如此,他还应该对奈吉尔的故事表示怀疑,摆出一副他并不相信他的样子去质问他。也许,如果他假装自己也对这些陌生人心存疑虑,就能够摆脱嫌疑。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他的决心付诸行动,埃尔顿突然变得健谈起来。“那你的圣诞节过得怎么样,教授?”他问,基特之前向他介绍过他父亲是奥克森福德教授,“看起来你们一家团圆了。有两个孩子?”

“三个。”

“当然还有他们的丈夫和妻子。”

“我的女儿们已经嫁人了,但基特还是单身。”

“有外孙吗?”

“有。”

“有几个?希望你别介意我这么问。”

“一点也不介意。我有四个外孙。”

“都在这儿?”

“是的。”

“那你和奥克森福德夫人一定很高兴。”

“很不幸,我夫人八个月前去世了。”

“节哀顺变。”

“谢谢。”

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场审问?基特问自己。埃尔顿正在微笑着,上身稍稍前倾,仿佛他只是出于友善的好奇心才这么问的,但基特知道这只是他的伪装,他不安地想到他父亲是否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埃尔顿还没问完:“这房子一定很大,你们才能睡得下,嗯,十个人?”

“外面还有几座屋子。”

“噢,那就方便了。”他望向窗外,虽然大雪几乎已经遮盖了所有景色,“意思是,客房之类的。”

“我们有一座客房和一座谷仓。”

“那真是很实用。我猜应该还有职工宿舍。”

“我们的员工住在大概一英里以外的小屋里。我觉得我们今天应该见不到他们了。”

“噢。可惜。”埃尔顿再次沉默下来——他已经仔细地计算过这座农场里一共有多少个人了。

基特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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