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海格特区

时间异常紧迫,即便是对于一个经常需要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完成行动任务的情报机构来说。他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里,他们要把一名英国调查记者培养成专业间谍,他们要把她准备好,要教她基本的间谍知识,还要教她如何完成两项关键任务——一项涉及马丁·兰德斯曼的那部诺基亚N900安全手机,另一项涉及他的索尼Z系列笔记本电脑。

然而,由于加百列决定让佐伊继续回报社工作以免打乱她的日程安排,他们的任务变得更加艰巨。这意味着他们只有晚上的几个小时可以利用,而且还是在她已经忙得筋疲力尽之后。格雷厄姆·西摩小声地质疑她是否能做好准备,美国人也一样——他们目前在紧跟这件事。但是加百列态度坚决。三天后,佐伊要和马丁在巴黎见面。如果打破见面计划,马丁可能会起疑心。如果让她满脑子装着一大堆秘密去和马丁频繁约会的话,她很可能会面临拉斐尔·布洛赫一样的下场。

至于他们的“教室”,加百列选在佐伊已经熟悉的海格特区安全屋。但是佐伊参加集训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现,安全屋已经没了一点伦敦私人俱乐部的影子,墙上贴满了各种地图、照片和图表,屋里还来了一大帮以色列人。他们不像是身经百战的情报特工,反而像一帮心事重重的大学毕业生。他们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像是对她的到来期待已久。打完招呼后,又都回到餐厅里的大桌子旁吃咖喱外卖。他们的热情是真的,但他们的名字都是假的。佐伊自然对牛津出身的约西很有好感,但很明显,她对那个有着一头乌发、自称“瑞秋”的漂亮女人更感兴趣。

行动的大量限制条件让加百列不得不放弃传统的训练方法,而重新设计了一套间谍速成课程。他们吃过晚饭后,课程立即开始。佐伊似乎上了一条传送带,从这间房被唤到那间房,不停地做情况汇报。他们训练她基本的反跟踪技巧和非面对面交流技巧。他们教她如何在公众场合行走,如何隐藏情感和恐惧。他们甚至还教了她一点自卫手段。“她天生具有攻击意识,”雷莫娜拿着一袋冰豌豆敷在被打肿的眼睛上,对加百列说,“她的左勾拳相当有攻击性。”

她很有天赋,这也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第一晚的训练结束,加百列的队员们一致认为她的学习能力很强——考虑到以往招募对象的水平,这是很高的评价。作为一名精英记者,她能够快速地记忆、分类和检索大量信息。连脑袋里装着一个恐怖主义资料库的狄娜都佩服佐伊的记忆力。“她需要经常赶稿期,习惯在高压下工作,”狄娜说,“我们催得越紧,她表现得越好。”

每天晚上,她的最后一站是二楼的小书房。加百列单独与她排练这次行动的核心任务。加百列向她保证,行动一旦成功,马丁的世界就彻底打开了。但他提醒道,只要有一点点失误,整个行动就彻底泡汤,她自己也会面临重大危险。她要想象着野狼就在门外,等着当场抓住她背叛的证据。要打败他,就要做到迅速和不动声色这两点。速度很容易达到,但是能不能做到悄无声息,这很难说。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她做到了,训练录音里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

然而,除了对佐伊进行紧急训练,加百列还有众多事项需要操办。他们需要租车,需要安排额外人员各就各位,还需要在塞纳河右岸离市政厅不远的地方准备一套安全屋。另外,鉴于英国政府的高调参与,他还需要出席一场场高层会议。军情六处伊朗小组的人不知怎的也加入了进来,还有外交部和国防部派来的代表。实际上,加百列每次走进泰晤士大楼,与会的人数似乎都多了一点。和兄弟情报机构保持如此紧密的工作关系显然存在风险——也就是说,所有这些同行都会竭尽全力,认真记录每一项行动进展。加百列在军情五处的安全屋里居住和工作,这增加了他的暴露频率。尽管格雷厄姆·西摩否认他们监听了行动的准备过程,但加百列确信他的队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被军情五处录制下来进行分析。但这些都是要求英国合作对付马丁·兰德斯曼的代价。要求佐伊合作的代价。

加百列如实遵守最初的行动协议,不情不愿地把对佐伊的监视任务交给格雷厄姆·西摩。西摩不顾律师的反对,把监视范围扩展到佐伊在《金融日报》办公室里的电话和电脑。从截获的电话记录和电子通讯记录里,他们没有发现她有任何轻率之举或反悔的迹象,也没有与日内瓦全球视野投资公司董事长马丁·兰德斯曼秘密联系。

在海格特区安全屋里的最后一晚,佐伊似乎比以往更加专注。如果她对接下来的行动感到恐惧,那她的确隐藏得很好。她坚定地踏上加百列的“传送带”,最后一次在各个房间里穿梭、做汇报。与前两天一样,她的训练在二楼书房里结束。加百列关上灯,聚精会神地听她最后一次排练。

“好了。”她说,“我花了多久?”

“两分十四秒。”

“可以吗?”

“很好。”

“你听到声音了吗?”

“什么都没听到。”

“那结束了吗?”

“还没有。”加百列重新打开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现在改变主意还不晚,佐伊。我们会想其他办法接近他。而且我保证,我们没有人会因此看低你。”

“没错,但我可能会看扁我自己。”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要知道我的性格,艾隆先生。我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坚持到底。我从不反悔,我也不喜欢犯错。”

“在这一点上,我们一样。”

“我也觉得。”

佐伊拿起排练用的手机。“还有什么最后的建议吗?”

“我的队员把你训练得很好,佐伊。”

“是,没错。”她看着他,说,“但他们不是你。”

加百列把手机拿过来。“行动一旦开始,动作一定要轻而且快。不要像贼一样蹑手蹑脚。行动之前先在脑海里过一遍。你不用担心保镖。保镖由我们来解决。你只需要注意马丁,马丁要靠你来稳住。”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装作自己还爱着他。”

“人是天生的说谎者。我们每天都要欺骗和掩盖几百件事,只是自己浑然不觉。马丁·兰德斯曼碰巧是一个相当高明的骗子。但如果有了你的帮助,我们能让他在自己挖的阴沟里翻船。大脑就像一个水池,佐伊。它能随心所欲地填充和清理。明天晚上,当你走进他的公寓时,我们就不在你脑海里了。你的眼里只有马丁。你只需要再和他相爱一个晚上。”

“之后呢?”

“你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当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我做不到呢?”

“大脑就像一个水池,佐伊。拔掉塞子,记忆就流走了。”

加百列一边开导她,一边领她下楼,送她坐上军情五处的路虎车后座。出于习惯,佐伊一上车便打开手机,利用这一小段坐车回汉普斯特德家中的时间解决一点工作上的事情。由于当晚她的手机曾在心灵手巧的末底改手上待了几分钟,所以加百列的队员此刻能够追踪到佐伊所在的海拔高度、经纬度和前行的速度,能够听到她与军情五处看护员说的每一句话,还能够监听到她与主编杰森·腾博瑞两人的通话。通话结束的五分钟后,他们下载了她的电子邮件、短信记录和几个月以来的上网记录。他们还下载了几十张照片,包括六个月前她在格施塔德的小木屋里趁马丁·兰德斯曼在露台上光着身子晒太阳时拍下的一张他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出现在加百列的团队里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但是军情五处的监听人员没办法解读他们争论的内容,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是一种极为简练的希伯来口语。私生活复杂的雅克布建议立即终止所有行动。“一个女人留着那样一张照片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还爱着他。如果你明天晚上还让她去他的公寓,她会把我们全给害了。”但狄娜——曾经疾首痛心过的狄娜——把雅克布劝服了。“有时候女人也喜欢盯着她恨的男人看,就像喜欢看着她爱的男人一样。佐伊·瑞德恨马丁,那种憎恨的程度超过她恨过的所有人。她想扳倒他的决心并不亚于我们。”

奇怪的是,一小时后,佐伊本人帮他们平息了这场争论。马丁从日内瓦打电话给她,说自己很期待在巴黎看见她。通话时间很短,佐伊的表现堪称模范。她挂断与他的通话后,立马向海格特汇报了这件事,然后上床准备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她关床头灯时,他们听见了—个词,一个扫清了他们对于她对马丁·兰德斯曼的真实情感所存有的所有疑虑的词。

“浑蛋……”

第二天,当加百列抵达泰晤士大楼时,白厅里的所有工作人员似乎都在九楼会议室里等候。在忍受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激烈质问之后,他发了一个毒誓。他说,如果他们在法国领土上被抓了,他绝不出卖英国和美国。发现没有什么文件需要他签,他便举起右手,飞快地走出会议室大门。格雷厄姆·西摩竟然坚持要开车送他去圣潘克拉斯火车站。

“我哪来的此等荣幸啊?”车子开上霍斯费里大道时,加百列问西摩。

“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聊什么?”

“佐伊的手机。”西摩看着,皱起眉头,“你和我们签了协议,同意让我们处理对她的监视事项,但我们刚一转身你就做了出格的事情。”

“你真的以为我打算在没有安设监听设备的情况下把她送进马丁的家里吗?”

“你只要保证等她回到英国之后,把那个监听器关了就行。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遇上什么麻烦,我希望这种关系持续下去。”

“让我们遇上麻烦的最佳办法就是在明晚失去佐伊。”

“但这不可能发生,对吧,加百列?”

“如果按照我的思路来走,就不会出问题。”

西摩望向窗外的泰晤士河。“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很多人的前程此刻正攥在你的手里。既然要监控马丁的电话和电脑,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实施,只要保证把我们的姑娘安全地带回来就好。”

“我们的计划正是如此,格雷厄姆。”

“没错。”西摩的语气有些缥缈,“但你也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时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也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白厅只要对一件事情不满意,那我们就彻底完蛋了。尤其是在法国发生的事情。”

“你想跟我们一起去,然后亲自监督吗?”

“你很清楚,加百列,我在别国领土上开展行动是违法的。”

“你们有那么多规矩,还怎么收集情报?”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加百列。我们是英国人。我们很重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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