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黑暗的藏身处走进冬日阴冷的光线里,在零下的气温里瑟瑟发抖。我紧紧搂着尼古拉和伊洛,打定主意,就算我们的生命马上就要终结,也要死在彼此的臂弯里。

然而,迎接我们的唯有一片寂静。诡异的,漠然的寂静,既没有给人希望,也并未唤起恐惧。

通往另一个院落的大门处不见一个哨兵的身影,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心下恐惧,害怕随时会有一支枪指着我们,会有军犬淌着唾液的獠牙冲着我们,又或者,是一颗射进后背的子弹。

但什么也没发生。

我们在门前停下,向内窥探,做好了向卫兵求饶的准备,但里面却没人,一个人也没有。我犹豫了。

我感到惶恐、迷惑。

我感觉尼古拉虚弱地拉了拉我的手,提醒我必须快点找到食物,否则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死的。我明白,我们必须继续冒险。

我缓缓地推开了大门,为必将到来的冲突做好心理准备,然而,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没有卫兵冲上来恫吓我们,也没有一连串的子弹来阻挡我们的“入侵”。我本能地看向瞭望台,同样未见到一个人影。但我摒弃了这个事实,觉得距离太远了,我看到的不准确。

但目前的顺利还是让我们壮起了胆量,小心地穿过广场,向工厂的方向走去。我们虚弱极了,再也没有自保的力量,我知道唯一的选择就是去自首,乞求怜悯,只盼能有个痛快的结果。

然而,工厂静悄悄地笼罩在一片废弃的氛围之中。

当我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被遗弃的机器时,尽管松了口气,却并不感到惊讶。我出声叫喊,询问是否有还有人在,回答我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安卡?所有人都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转向伊洛,将她搂近身旁:“我不知道,伊洛。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我们离开了工厂,大胆地穿过广场,希望能被人发现,但迎接我们的依旧是一片沉寂。

孤独而真实的寂静,伴随着我们的每一个脚步。

我们在空荡荡的营房间游荡,经过一栋栋被遗弃的建筑,一扇扇敞开的大门,始终没有遇见一个卫兵,直到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人影,坐靠在远处的一堵墙根下。

我呼喊出声,但没有得到回应。我们快步走向那人影,希望能问清楚一切。可当我们来到他面前时,我却骇然驻足,慌忙挡住了两个孩子的视线。不论目睹过多少毁灭的场景,我还是无法对死亡视若无睹,眼前那具枯瘦的尸体令我感到强烈地不适。但我却忍不住盯着他看。

一层晶莹的冰霜覆盖了他的样貌,但他浑身上下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我不禁想到,是不是寒冷或饥饿夺走了他的生命?我将孩子们带离了那里,匆匆地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营区,在这片荒芜的死亡之地寻找活着的人。

我们无意间来到了一处食堂,于是在被人丢弃的锅子罐子里寻找残余的食物,幸运地翻出了几个肉罐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管形象有多狼狈,也顾不上为将来打算,直到将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恢复了体力,继续四处搜索。

又遇上几具尸体之后,我感到恐慌起来,担心我们是这个邪恶之地唯一的幸存者。然而,当我们转过一处拐角,来到另一个院子时,却惊喜地发现上百个人走在我们前方。

我们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但却没有人回头,他们对我们的出现无动于衷。当我们靠近人群,发现这些大人和孩子,男人和女人全都骨瘦如柴,死气沉沉时,我的喜悦变成了恐惧。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生存的欲望已经从他们的灵魂里被硬生生地抽走了。

我们加入人群之中,发现很多人已经不行了,就在我们的眼前,有的死去,有的陷入弥留之际,一个又一个倒在了霜冻的地面上。

我一头扎进人群里,不停地询问,想要找到答案,但人们只是用呆滞的目光对着我,毫无反应。也许他们听不懂我的话,而更有可能,他们只是无动于衷。我们开始在人群中来回奔走,寻找尚且不那么虚弱,还能够回答我们问题的人,但得到的只有冷漠,甚至怨怼,责怪我们用这种方式打扰他们最后弥留的时光。

我们来回逡巡,我绝望地扫视着一个个枯瘦的人影,还盼着能在这些幸存者中找到妈妈的身影。

我们最终来到了营区的边界,现在我能肯定了,那些瞭望台早已被遗弃。但那些令人生畏,难以突破的带刺铁网,仍然将我们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我们转身,再次回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中,跨过倒毙在地的尸体,三个人手牵着手,蛇行着穿过院子。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安卡?安卡?真的是你!”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希望这可怜的声音是我的妈妈。我回头审视着那个呼唤我的干瘦身影,只见她虚弱地躺在地上,正艰难地把头抬起来,我看清了,那不过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安卡!真的是你!”

我再次仔细辨认,细细看着那双凹陷的眼睛,试图从那剔去了头发,饱受霜冻的脸庞上找到我熟悉的影子。

接着,汹涌的情绪一瞬间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哽咽出声:“赖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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