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躺在云端,一阵阵发冷,体内却有种狂热的震颤,我想高声叫喊,喉咙却干渴得厉害……

一只温软的手正在抚摸我的额头,余晴,别离开我,我一直在想你!我抓住那只手,突然身子一震,堕入一片空茫的虚无之中……

嘴唇上有一点儿湿润,我睁开迷蒙的双眼,恍恍惚惚看见一个人影,我竭力想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真切,眬中只隐约看得到一双温柔的眼……是妈妈吗?

嘴里被塞进了几个胶囊,唇上又触到那只勺子……

“听话,吃了药喝点儿水!”

谢雨亭的声音!我胡乱推开勺子,含含混混地说:“别管我,你是天使,我是垃圾,没人要的垃圾,离我远点儿,会害了你的……”

我听到一声美丽的叹息,一勺温热的水终究还是滑入我的喉咙……余晴,你不是狠心把我抛下了吗,还理我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我难过地呻吟了一声,眼前突然白茫茫的一片……

我猛地睁开眼睛,已经是深夜了,昏黄的台灯静静地照着床前那一小块地方……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谢雨亭欢快的笑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双大眼睛熬得通红。

一阵伤心蓦然席卷了我,我难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别管我,别人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谢雨亭温柔的小手轻抚我的额头,“别说胡话了,你发烧了,放心睡一觉就好了,我一直在这儿,你不会有事的!”

我冰冷得直颤抖,抓过她温暖的小手贴在脸上,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地说:“别离开我,我一直爱你,怕毁了你才躲开的,我爱你——”突然我一下明白过来,甩开她的手难过地说,“不,还是离我远点儿吧,求你了,走远点儿,我已经毁了,别关心我了,你越这样我就越难受,关心别人去吧,我不配……”

谢雨亭轻叹一声,俯身轻吻我额头一下,眼睛里似有泪要滴落。她幽幽地说:“对不起,从前不知道你心里这么难受。是我不好,我爱你,还总跟你耍小孩子脾气!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她说爱我,声音那么温柔!

我突然彻底崩溃了,丧失了最后一点儿顽抗的勇气,一把把谢雨亭拉向怀里。谢雨亭的身体挣了一下,但抗拒的力量小得可怜,像只小猫儿一样被我拥在怀里。那温软的躯体让我情迷意乱,让我痛不欲生,让我止不住地心酸落泪……我吻她的长发,吻她白嫩的小脸,突然咬住她软软的嘴唇。谢雨亭惊叫一声,伸手抱住我的脸,轻柔地爱抚。我难过地松开她的嘴唇,倒在她怀里静静地流泪……她胸前一抺淡淡的清香让我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痛苦、悲愁、恐惧、孤寂、噩梦、折磨……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吧!……我紧紧地抱着她温软的躯体,动情地吻她的脖子。谢雨亭轻轻地推我的肩膀,突然一惊,抓住我的手说:“不行!我们还没结婚呢!”我难过地吻她的脸,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那张美丽的脸上。

谢雨亭突然哭了,小声问:“你爱我吗?会娶我吗?会对我好吗?”我流着泪说:“爱!我爱你!一直都爱你……”心里拼命地祈祷,祈祷这不是谎话,祈祷这次是真的,祈祷这个温柔的梦永远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

谢雨亭悄悄放开了我的手,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是你的……”

我猛然悲痛欲绝,余晴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个字都不差!可是她——她还是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离我而去了!

我疯狂地吻谢雨亭,求她永远不要离开我。她呼吸急促,在耳边说:“我会一直守着你,一生一世都爱你,让你忘了从前的伤心事。”

我颤抖着解开她被泪水沾湿的衬衣,谢雨亭闭上眼睛不敢看我,胸口起伏得厉害。当她娇小的躯体完完全全裸露在台灯下时,我一时不忍亲吻,那躯体像是笼着一层圣洁的光辉!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把整个生命都给了我,那么纯真地相信我会拥抱她一生……

谢雨亭奇怪怎么半天没动静,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慌张地闭上眼睛。我轻叹一声,俯身抱着这世上最美的躯体,印上最温柔的吻。

我无比轻柔地探寻她的身体,可谢雨亭还是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她忍着不叫出声来,双臂紧紧地扣在我背上,脸深埋在我颌下。我爱怜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终于缓缓进入她的身体。她“啊”的一声惊呼,用力抱紧我,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

台灯已经关上了,茫然的月色徘徊进来,流连在谢雨亭美丽的躯体上,像笼了一层迷离的薄纱。

她轻抚着我的手臂,悄声说:“从今夜开始,我们就是一体的了,再也分不开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感伤,热泪从胸口涌上来,头一晕,突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然后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那个甜蜜的梦,心蓦然沉入一片颓败和萧瑟之中。

怎么会梦见谢雨亭,怎么会梦见她?

我难过得要流泪,突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盼望醒来时看见她躺在怀里。

可那终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开头去,——突然一下子翻身坐起,吓得彻底清醒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瓶,药瓶旁边是一根发带,谢雨亭的发带!

那不是梦,谢雨亭来过!

鼻子里闻到一阵饭香,厨房里有人!

我颓然地倒在床上。这下麻烦了,昨天晚上是真的!

谢雨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直冒热气的粥走进来,脸上露出明霞般灿烂的笑,“你醒了?”她脸蓦地一红,将粥放到床头柜上,轻轻地靠在我怀里,小脸儿上满是羞涩的喜悦。

这件事很不好解释,谢雨亭一定会以为,昨夜我那副样子是爱情的迸发,可我哪来的什么爱情呢?昨晚的事根本没法和她解释!她肯定以为我全心全意爱上了她,还发生了那种事,我怎么好意思告诉她,那只不过是我发烧烧糊涂了呢?我头痛欲裂。

谢雨亭转过身来,小手温柔地放在我额前,眼睛里满是关切,“已经不烧了,还难受吗?”

不知多久没听过如此关心的语调。我无比虚弱,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饥渴,迷恋上这种久违的温暖。我如此眷恋这温暖,只是不知道它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保持孤寂,还是应该从此选择正常点儿的生活。

我疑虑地问:“昨天晚上,是不是——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谢雨亭脸一红,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你都不记得了?”

“不是,怎么会忘记,只是太美好了,感觉不真实,怀疑那是不是一个梦!”

谢雨亭害羞地一笑,趴在我胸前,轻声说:“不是梦,都是真的——不,那就是一个梦,我天天都要做那样的梦……”

我发现自己没得选择,当我撒过谎之后,当谢雨亭为我奉献了一切之后,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爱!

我心里一阵感动,一阵心酸,禁不住又要落泪。

好吧!我们就一同做这个梦,不去想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只要在一起一天,我就好好爱你一天!

我把谢雨亭紧紧搂在怀里,流着泪动情地吻……

起床之后,我才想起来问谢雨亭,昨天她怎么来了。

谢雨亭把粥捧到我面前,说:“先喝了再说吧!你已经饿了两天了!”

“两天?”我一怔。

“你连着两天没去上班了!”

我昏迷了这么久吗?可能吧,我浑身虚弱得像要散架了。

“你两天没来上班,也不请假,我很担心你,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又不好意思来找你。昨天晚上,我在报社正盯着你空荡荡的桌子,心里着急你怎么两天没来,柳菲姐突然把我叫去,问我萧南怎么了。我挺难为情,又很奇怪,就说:‘我也不知道啊,为什么我会知道呢?’柳菲姐盯着我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以为你会知道!’我顿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了。我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拿出一张纸来画地图,在地图上把你家指给我看。我不敢说早就知道你家,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说记住了——对了,柳菲姐怎么知道你住这儿?”

我吓了一跳,马上说:“不知道,也许她查了职员登记卡。”话说出口有点儿害臊,我居然对这么纯洁的女孩撒谎。

谢雨亭却丝毫没有怀疑,点头说:“一定是这样的。柳菲姐把地图给我,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心直跳,答应了她就回去排版。过了一会儿,柳菲姐又过来问我:‘你怎么还不走啊?’我说下班就去,她却催我马上就走,说我那块版不用管了,自然会有人替我排。我就来了。老关师傅把我送到楼下时,笑吟吟地说要看着我上楼。我很不好意思,好像大家都在笑话我,都知道我喜欢你。我敲了会儿门,才发现门根本没锁,推门进来时屋里一片漆黑,一开灯就吓了一跳,你歪倒在床上,脸苍白得像张纸,一摸额头,烫得吓人!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要是再拖一天没人来看你,你也许真就烧死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把你扶正了,盖好被,到处找药,你家的药也不知道放哪儿了。我又跑回家去给你拿药,急出一身汗。吃了药还是害怕,不知道该不该送你去医院。我守着你,一会儿摸摸你额头,一会儿又想起没敷冷毛巾,都快急死了!我给柳菲姐打电话,说你发烧了,自己在家没人管。柳菲姐让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儿立刻给她打电话。我就陪着你,折腾了四五个小时你才醒过来。我很高兴,心想,你醒来后看见我对你这么好,一定会后悔平时尽欺负我了吧!可——可谁知道——你一醒过来就不干好事儿!”谢雨亭羞红的脸埋在我胸前。

我抱住她,心里却在想柳菲。柳菲一直在关心我,虽然我那么对不起她,说过那么无耻的话,可她还惦记着我。我突然间发现自己这么不是人!

“你在想什么?”谢雨亭抬头看着我。

“没什么。我在想,自己又干坏事了!既然你说我昨晚做的是坏事儿,以后我一定改,这辈子再也不敢做那样的坏事儿了!”

谢雨亭急得小脸儿通红,“我不是说那是坏事儿,只不过——不是应该结婚以后才那样的吗?”

我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谢雨亭,这年头儿,这样可爱的傻孩子真是太少了!

谢雨亭发现我的目光有些异样,害羞地低下头,小声问:“你脸上古古怪怪地笑,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法国诗人波德莱尔说过:把做爱当成坏事时,自然可以享受到最大的快感!

余晴死后两年,我终于开始恋爱了。

我在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作出的决定,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退路可以后悔了!

我不再上QQ了,那两天看到的东西肯定是发烧时的幻觉。我爱过余晴,可余晴已经死了快两年了,现在的我又遇到了新的爱,该是和过去告别的时候了。

我怕叶子哪天突然找上门来,就给叶子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仓促间被外派到广州的分社工作一年,来不及面辞了。但叶子没有回短信。我有时甚至怀疑,叶子是不是也是自己的一个幻觉,她就像一个幻影般凭空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

至于往事惘逝,她终究不过是另一个陌生人!说到底,我连往事惘逝是“她”还是“他”都分辨不清,又何必去理会这些根本就是虚幻的人呢?网络不过是一个梦,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但是,谁又能说现实的生活不是另一个梦呢?

谢雨亭在我面前欢快得像只小鸟,我也信口开玩笑,同她闹作一团。但心里总不免有一丝黯然,她永远不会知道我内心的隐痛。

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余晴。每次想起她,都会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温情都是那么虚假。人总会暂时忘记了陌生的感觉,欺骗自己相信所谓爱情,但最终,陌生还是会在热情烧尽之后不可避免地降临。可谢雨亭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小女孩儿,难道她也会有什么陌生的秘密吗?我不知道。

余晴和我做爱时已经不是处女了。我第一次进入她体内时就发觉这点,尽管那时我也不是什么处男,我还是问了一个蠢不可及的问题:“这是你第一次吗?”余晴转过头,眼睛瞧向别处,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

当时我就知道,这个秘密将永远横亘在我和余晴之间。

男孩儿的初夜只是一个开始,而女孩儿的初夜却是某种终结,她们本都打算同初夜那个男人共度余生,本想用全部生命去拥抱那个男人的!尽管女孩儿日后可能会否定自己的初夜情人,但初夜对

于她们来说却是一种灵魂的记忆,一种刻骨铭心的心悸,永远也无法忘记,总会在某些特别的时刻不经意地想起。

余晴无法和我分享初夜的秘密,也无法和我分享死亡的秘密,我悲凉地意识到,尽管相爱了那么多年,她终究不过是我怀里的陌生人罢了!

谢雨亭第一次灵魂的记忆却深深地烙上了我的印记,她把一生都托付给了我。每当想到这,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过,我不能辜负了她,这次真的是爱情,不会再有陌生,不会再有秘密了吧——虽然,我明明知道自己是有秘密的。

我仓促地丢掉从前情人留在我这儿的内衣、照片、书信、安全套……一切痕迹,匆忙告别混乱一团的过去,收拾起自己满心里的疑虑,尝试着重新在阳光下生活。

从那天起,我突然过上了从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正常生活”!

已经两年了,我几乎都要忘记了被女孩儿照顾的感觉,现在却突然发觉,有了一个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竟然变得如此舒适温暖。谢雨亭把我的屋子和饮食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每顿都能吃到热的东西,不再像从前饿了就随便对付一口。开始我根本没想到这些。谢雨亭自己还像一个小孩子,我本以为得我照顾她呢!可谁知道,我照顾她远没有她照顾我那样细心体贴。也许是因为女孩儿天生就会照顾人吧,她们基因里肯定写着照顾小孩儿的程序。恐怕在她们看来,男人也和孩子一样不能自理吧!

我再次体会到那种久违的、陪女孩子满街乱逛的折磨。刚开始还有点儿不习惯,当夜班编辑这么多年,一直像吸血鬼一样昼伏夜出,很少大白天出现在闹市区。现在突然看见满街人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挤来挤去,心里不由得慌张不安。

一切全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余晴也曾经是这样,狂热地从西单跑到王府井,再跑到东单、东方新天地、SOGO、燕莎……一路上一眼都不看我,眼睛里冒出贪婪的光芒,魔魔道道地盯着万花筒一样色彩变幻的衣服,有股非要看遍北京城每一件衣服的劲头儿。

我叹了一口气,难道全天下的女孩儿都是一个样?当然了,连余晴那么聪明的女孩儿都概莫能外,更何况谢雨亭了!

从做爱那晚开始,我和谢雨亭就再也没分开过,一天24小时都腻在一起!我陪谢雨亭回到她住处取了东西,她干脆搬到我这儿住,等着租期一过再把那处房子退了。她有点儿担心妈妈会突然来北京看她,发现她和我同居会不高兴,但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一天都舍不得我。“从前就妈妈对我最好了,现在又多了你对我好!”谢雨亭满意地说。

我俩一起吃饭、逛街、上班、回家、做爱、睡觉……有一天在公共汽车上,谢雨亭突然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那边那个人好讨厌,一直盯着你看!”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跳,一个红肿眼睛的人!

我安慰谢雨亭:“没事儿,可能他也被失眠折磨,随便看了我两眼。”

“和我在一起你也睡不好吗?”谢雨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会,当然睡得很香!”我撒谎说。

“那你的眼睛怎么还红红的?”

“不知道,也许过一段时间就缓过来了吧!”我又看了一眼瞧我的那个人,他目不稍眨,死死地盯着我。

车到下一站,尽管我和谢雨亭的目的地还没到,我便拥着她下了车,回头看一眼正在离我远去的公共汽车,那人隔着玻璃,血红的眼睛依旧死盯着我……

从此,每当看见街上有红肿眼睛的人瞧我,我马上便跟谢雨亭说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事,留神不让她发现。

晚上下夜班时不会遇到这种不愉快的事儿,我俩坐老关师傅的出租车回家。一年多前,我和谢雨亭合伙打车回家那段日子,都是专在报社楼下等活儿的老关师傅送我俩,后来我不理谢雨亭了,就独自坐他的车走。现在,关师傅看见我俩又走到一起,总是笑呵呵地瞧个没够。

谢雨亭上楼时小声问我:“关师傅是不是知道我和你住一块儿,他看见我跟你一起上楼了吗?”我安慰她说,关师傅只想着多拉几个活儿好回家睡觉,根本没时间想这个。谢雨亭才放下心来。

谢雨亭也像其他女孩儿一样,追着我问从前有过几个女友。

这我可不能告诉她!女孩儿嘴里说不在乎你的过去,但肯定会记一辈子,日后有事儿没事儿就拿出来怀疑一番。再说我也不愿想起那些难过的往事。我跟她说自己一直孤家寡人,被迫守身如玉。

但谢雨亭死活不肯相信!

也难怪,只有低能儿才相信我没交过女朋友。都怪我平日一副轻佻的样子惯了!被她逼得没办法时,我只好拣两个无关紧要的说了。谢雨亭还是不信,依然问个不停,但这回我可打死不说了!

谢雨亭撅起嘴不理我,我连忙哄她,她气得直捶我,“你怎么那么轻浮啊?随随便便就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乱来!我的初吻、初——都一直留着,谁也不给,要等着遇到我最爱最爱的人才和他一起品尝。可你,可你怎么什么都没了?都给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我可连男生手都没拉过!”

我好奇地问:“真的连男生手都没拉过?”

谢雨亭脸一红,眼睛转开,小声说:“没拉过!”

“那你为什么脸红,说话还这么没底气,肯定是拉过!”

“就是没拉过,还差一点儿才算拉上了……”谢雨亭涨红了小脸儿辩解。

我更好奇了,非要问明白怎么回事,磨了半天谢雨亭终于跟我说了。

“上大学时,班上有很多男生喜欢我,但他们都不敢跟我说话,只会偷偷地瞧我,我一看他们,他们就立刻把眼珠儿转开。只有一个长得很秀气、像女孩儿一样秀气的男生敢跟我说话——我没爱上他,只是有点儿喜欢他——也不是很喜欢啦,只是比其他人多喜欢一点点!有一次,他约我去游乐园玩儿,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离学校还有一两公里的路。那天夜色很美,我们都不想坐车了,就在路灯下慢慢走回去。一路上他总想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可又一直不敢,就别别扭扭地跟着我。我心里觉得好笑,偏假装看不出来。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羞答答地小声问:‘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我脸一板,说:‘不行!’他顿时羞愧地低下头,一路上再也不说话了。回学校以后,那个男生就再也没找过我,直到毕业也没和我说过话。其实他要是不问我直接过来拉我的手,我也就让他拉了,还能把他手打开吗?谁让他问我的啊,难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还能马上欢天喜地点头说:‘欢迎欢迎,快来拉我手吧!’”

我乐得直不起腰来。

谢雨亭直打我,“笑什么笑,人家都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哪像你?”

我还是乐个不停。还有这种国宝级的男生?原来谢雨亭班上尽是这类人,难怪她什么都留下来了。如果多遇到几个我这种人,恐怕她早就已经饱经沧桑了!

笑过之后,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儿可悲,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可臭美的!

谢雨亭简单得像张白纸,也不会有什么伤心往事。而我经历了一大堆,又得到什么了,不过是一个个淌着血的伤口罢了!谢雨亭什么人都没爱过,所以才能全心全意地爱我。而我每爱上一个人,就把心割下一点儿留在那人身上。我牵挂的人还少吗,余晴、柳菲、叶子、往事惘逝……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这颗心还能给谢雨亭剩下多少。

谢雨亭是对的!

但我又错在哪里呢?难道从前遇到了就不去爱吗?当初每次爱上的时候,我哪知道日后会伤心啊,结果到后来却无一例外,全都是伤心!唉!看来我是注定逃不了伤心的。

伤自己的心倒也罢了,我害怕有一天也会伤了谢雨亭的心,她那么纯真,那么可爱,那么盲目地信任我,我要是连她的心都伤了就太不是人了!

我温柔地把谢雨亭抱在怀里,感激地吻。谢雨亭轻叹一声,也张臂抱住我。

我问:“后悔那天和我做爱了吗?”

谢雨亭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在我怀里小声说:“不后悔!”

“你不是怪我太随便,说结婚后才可以那样的吗?”

“我确实后悔了,不过是后悔没能早点——如果一年多前就让你那样——那样子爱我多好!已经浪费了好多时光了,一共才有几十年好活的,如果早遇上你几年,你已经多爱我好几年了!我想让你早早就那样爱我,一直爱我怜我,一生一世……”

那次以后,她再也没问过我前女友的事儿,但有一天,她还是吓了我一跳。

那天我俩正在吃饭,谢雨亭夹一口菜喂我,突然问:“怎么你跟柳菲姐每次见面,相互之间总跟见了仇人似的?”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脸色,一时不敢确定她是在试探我,还是仅仅好奇。这段时间我一直害怕柳菲跟谢雨亭说起我们曾经的事儿,虽然明知道柳菲不是那种人,但还是免不了要担心。

我含含混混地说:“也许就是处不来吧!”

“她人很好的!”

“没看出来。”我昧着良心说。

“上次你发烧时,要不是她想着让我来,你还不知会怎样呢!事后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

“倒是该谢谢她,我真忘了!整天和你在一起,都快被你迷死了,别的事儿什么也想不起来。”

谢雨亭眼睛里光彩闪动,笑得很开心,又说:“柳菲姐是一个好人,一直很照顾我,也照顾你,她还救过我一命呢!”

我一怔,有这种事儿?

“2004年我刚来报社的时候,还是一个实习记者,柳菲姐带着我去南方采访矿难,那是我第一次出差,她一路上很照顾我。那次矿难死了很多人,全国各地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去了一大群。那些男记者都色迷迷地冲我和柳菲姐套近乎、献殷勤,晚上还来请我们出去玩儿。柳菲姐不理他们,还告诉我也不要理他们,她说:‘这个圈儿里没几个好人,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就听柳菲姐的,谁找我都不出去。”

我点点头说:“那帮人里有几个好东西?都是些人渣!找你们出去不过是吃饭唱歌什么的,在酒桌上一顿狂吹,把自己夸得跟神仙似的,好像中国离了他们就垮了!其实他们满脑子都是怎么骗无知的小女生崇拜他们,好把你们灌醉去开房。”

“比那还龌龊呢!没几天我就发现了,原来他们真不是好人!他们在车上时跟我大谈社会良知什么的,但才没过几天,他们就全被那个矿主收买了,都报假新闻,说一个人都没死!只有柳菲姐是好人,坚决不收那个矿主的贿赂。我听见她和矿主在宾馆偏厅里吵起来,就过去看。那个矿主长得很凶狠,看着就让人害怕,他破口大骂:‘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别人都拿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们两个臭娘们儿!’柳菲姐不回骂,也不生气,但就是不拿他的钱。那个矿主还恶狠狠地瞪我,我站在旁边吓得不敢插嘴。直到那个矿主骂骂咧咧地走了,柳菲姐才拉我回房间,说:‘我没问你一声就自己决定了,你怨不怨我没拿那笔钱?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啊,也有你一份儿。’我说:‘不怨你,那是死人的钱,拿了的话我们就是帮他一块儿杀人了!那人怎么那么凶啊,难道就没有法律管他了吗?’柳菲姐笑了,说:‘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傻孩子!你刚出校门儿,什么都不懂!社会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天下午,几个男记者又嬉皮笑脸来找我俩,想请我俩吃饭。柳菲姐不去,他们就软磨硬泡,说小妹妹一定会赏脸捧个场。我看着他们就厌恶,急忙摇头说我也不去。他们兜着圈子又说了半天,后来我才听明白,原来晚上那顿饭是那个矿主请的。他们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想认识认识新闻界的朋友,你们这样不赏脸,我们面子上也过不去啊!再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就是死了几个民工吗,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伤感情吧?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吃个饭,交个朋友多好,以后谁都有用得着谁的地方!’柳菲姐说:‘真不好意思,这两天实在忙,还是请你们替我谢谢矿主好意,改天你们谁来北京,我和小妹妹做东,那时有的是时间交朋友!’那几个人一看实在劝不动,悻悻地走了。我问柳菲姐,到北京请客时我是不是可以不去了,我讨厌那些人。柳菲姐乐了,又说我傻,她是骗他们的,钱没处花了也不会去请那些流氓!她告诉我,那些人是怕她把死人的事儿报道出去,他们自己也收不到钱了,才来劝我们收红包的。我有点儿害怕,人心怎么那么复杂啊?

“到了那天晚上,又来了一个年轻记者,他也是刚毕业分到一家报社工作,他长得文文弱弱的,一直很喜欢我,总是单独找我说会儿话,不像那些无赖记者成天就知道吃饭唱歌什么的——你别吃醋,我没喜欢上他,不过觉得他人还不错,对他比较和气罢了。但后来我知道他也收了红包

,就看不起他,再也不理他了。一开始我和柳菲姐以为那个年轻记者也是矿主的说客,便没什么兴趣和他说话,他就一个人坐在那儿,脸色苍白,有点儿魂不守舍。后来,他突然抬眼看着我和柳菲姐,语调急促地催我俩赶快离开这儿,说矿主找黑社会的人要来对付我俩,就在今晚!他还告诉我们别报警,根本没用!我吓得嘴唇直哆嗦,根本不敢相信是真的!柳菲姐立刻飞快地收拾东西,那个年轻记者抬腿就要走,柳菲姐说:‘谢谢你!’那个年轻记者回过头,凝神看了我一会儿,对柳菲姐说:‘别跟人说我来过!’说完转身便走。

“我手忙脚乱,衣服怎么也塞不进包里,急得直哭。柳菲姐过来掏出几个我在当地买的小玩意儿丢在床上,把包系上,拉着我就跑。宾馆离车站很近,我们刚刚从宾馆出来,迎面就碰上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我一害怕就僵住了,心想,完了,被抓住了!但柳菲姐拉着我,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那几个人居然没看我们,直接冲进宾馆。他们刚消失在门里,我们俩来不及打车,撒腿就跑,耳朵听见他们在里面大喊大叫:‘什么,那两个臭娘们儿结账走了,叫你看住了人,你干什么去了?’有个人喊:‘是不是刚刚出去那两个臭娘们儿?’我急得都要昏过去,双腿软得跑不动,柳菲姐拉着我钻进小胡同儿,半拖着我跑,喘着气说:‘没事儿,没事儿,快跑,几分钟就到车站了!’我拼命地跑,气都喘不上来,胸口要爆开了。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突然,我听到胡同口那边一声暴喝:‘臭娘们儿在这儿呢,还敢跑?’一大堆吵吵嚷嚷的叫骂声顿时传来。我腿一软,一跤跌倒在地上,心想完了,跑不了了,我一下子哭出来,突然想起妈妈,要是我死了她也活不成了!柳菲姐回头来拉我,但我怎么也站不起来,心里一急就昏过去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虽然明知道后来肯定没事儿了,还是吓得够呛。谢雨亭说这些时小脸儿煞白,我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她心跳得厉害。我故作轻松地笑着问:“后来是不是警察叔叔来救你们了?”

谢雨亭微微一笑,喘了一口气,说:“没有。我没事儿!后来我醒过来时,柳菲姐也这样抱我来着,那时我们已经在火车上了,她居然一路把我拖到火车上!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搂着她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就知道哭。柳菲姐也脸色苍白,但还是不停地安慰了我一夜。回北京后,我隔了半个月才去上班,柳菲姐笑着说:‘你别做记者了吧,还是做编辑比较合适!’我很高兴,于是就调来做夜班编辑。工作果然很轻松,很安全,再不用喝酒吃饭、见那些复杂的人了——嗯,唯一倒霉的是遇到了你这个魔星,天天欺负人,让我恨得不行!”谢雨亭笑着刮刮我的脸。

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了吻她的小脸蛋儿,说:“好险,差点儿就不认识你了!”

“是啊!如果那次真出什么事儿了,哪儿还有现在——现在这么幸福……”谢雨亭声音细微得几不可闻,低头温柔地靠在我怀里,又说:“我最高兴的还是前一阵子柳菲姐又救了你!”

“我贱命一条,救不救都一样!”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难道和我在一起不幸福吗?”谢雨亭难过地抬头看我。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黯然地说。

“以后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听了好难受!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真的!我最感激的还是那天晚上她让我来看你,如果那天没来,你要是突然死了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结果我来了,我们就好了。嘻嘻!”

我把谢雨亭抱在腿上好好地吻,她闭上眼睛,轻抚我的脸。

再想起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凉了,但我俩依然吃得很香,互相看个没够,偶尔相视一笑,均有劫后余生之感。

谢雨亭衔着筷子说:“后来我惊吓劲儿过去了,找柳菲姐面谢的时候,她告诉我不用谢,还说是我救了她!我很纳闷儿,明明是她救的我啊!柳菲姐说那次采访是她连累了我,其实报社想派个男记者去的,结果她非要自己去,还拉了我做伴儿,后来又都怨她得罪了当地黑社会,结果就连累到我了。我忙说:‘不是不是,是我连累了你的,我最没用了,如果不是我那么笨地跌倒,还吓昏过去,你自己一个人早跑远了!’柳菲姐苦笑着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我绝对跑不了那么远,早就投降了!我一向比谁都胆小,不过那时看见你比我还柔弱,不知怎么的,突然鼓起勇气要保护你!’你说,她人是不是很好啊?”

我从来没想过柳菲居然有这样一面,从前还一直以为她只是个美丽的怨妇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那种时候会不会丢下昏死的同事独自逃生。

从那天起,我不再躲着柳菲了,开始主动冲她打招呼。

但柳菲却没兴趣和我说什么话,依旧理都不理我。看着我和谢雨亭成天出双入对,她只是微笑,微笑里带着一丝讥讽,好像是在看一个苍白的笑话。她可能在恨自己亲手成全了情敌吧!我心里愧疚,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

生活里的一切都步入正轨,除了一件事——

我依然不敢睡觉!

每天深夜里,谢雨亭在怀里安睡,我就整夜瞪着天花板,不敢稍眨一下眼睛,怕那个噩梦重来,或者怕一觉醒来时终于发现,眼前温情脉脉的生活不过是一个梦!

生活被截然分成两半,白天属于无忧无虑的谢雨亭,夜晚则属于我内心的忧郁,属于晦暗的过去,属于余晴、叶子、柳菲、往事惘逝……属于恐惧!

夜里的我是孤独的,尽管谢雨亭在怀里安睡得像个天使,可浓重的怀疑依旧笼罩着我们的爱。

从前我和余晴有过更深的爱,可最后居然还是那么陌生,余晴死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回味谢雨亭白天每一个亲热的举动,依旧怦然心动,可总有个念头不自觉地冒出来:这亲热日后会变成什么?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尴尬的陌生!尽管现在我们爱得死去活来,可以后呢,难保没有极力想把对方从自己的心里抹除、好留下空间给第三者的那一天。就像我和余晴最后那段日子,她那么冷冰冰地待我……唉!人都死了两年了,还难过个什么劲?

谢雨亭的每个憧憬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她其实只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乖乖女,以为这个世界如此简单,和自己心爱的人买房子,结婚,生孩子,把孩子养大……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白天我也情愿相信她,可夜里,我却突然发觉她那个梦离自己如此遥远,遥远得像一个童话。

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无法轻易伤害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我感到自己的软弱,内心里也极愿意相信谢雨亭的梦想都是真的。生活如果真只有这些该多好啊,但怀疑的阴云却总是挥之不去。

一天深夜,我抱着谢雨亭,瞪着天花板发呆,又一次想起发烧前看到的一切。

夜色撕碎白日温情脉脉的假象,我没有办法再对自己撒谎了。

我怎么可能过正常的生活呢?就算我和谢雨亭永远相爱,永远没有背叛、欺骗和陌生,可我的事情并没有完结,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不睡觉啊!叶子曾经陪着我不睡的,可现在,我决定独自活在这个秘密里,不忍心再把谢雨亭也搅到这件可怕的事儿里。

我更恐惧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那两天发生的事不是幻觉,如果全都是真的,那怎么办?

我还记得往事惘逝上网的IP地址就在这个房间里。我瞪着电脑漆黑的屏幕,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升起。那些鬼魂,会不会还在这个房间里,冷眼旁观着我和谢雨亭的所谓幸福生活,耐心地等待着我睡去的那一刻?

这个爱情的美梦做得太久了,几乎忘记了噩梦一直在旁边守候着!

哪个梦更真实,生活还是网络?爱情还是欺骗?

我轻叹一声,侧头吻了吻熟睡的谢雨亭,小心地从她身下抽出胳膊。

披上衣服后,我呆坐在死寂的电脑前。已经有几个星期没兴致开机了,或者说,没敢开机了!往事惘逝曾说她是余晴,那真的只是我发烧时的幻觉吗?

我迟疑了良久,终于按下“Power”键,电脑在一阵轻微的轰响中开始启动,静夜里听起来像是某种不祥的声音,显示器突然刺眼地闪亮。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我隐身上了QQ,往事惘逝在线!

我想了一会儿,决定不和她打招呼,先翻开那天我们的聊天记录,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每一个字都在,往事惘逝确实声称自己是余晴,不是我发烧的幻觉!我感到呼吸有点儿困难。不!这一切都是假的,她骗我的,余晴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两年来一直和我聊天呢?

我跟往事惘逝打了声招呼。

往事惘逝迅速回复:“你去哪里了?我已经挂机等你快两个月了,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担心得要死,一天到晚心神不宁,害怕你出什么事儿。你怎么突然丢下我,不理我呢?”

我问:“那天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余晴,是不是为了报复我和叶子交往了一个多月?又或者,你就是水灵本人!”

往事惘逝没有回答,我发现她在请求视频连接。

我手心全都是冷汗,心脏跳得飞快,耳朵里阵阵轰响,终于要看到往事惘逝的真面目了!

我抑制住双手的颤抖,点了下去——“接受请求”!

连接前的几秒钟出奇地漫长,我几次都想按下取消键,害怕视频窗口里突然出现水灵那张空洞的脸!心里又拼命祈祷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谁的脸都行,只要是一个陌生人!

终于,视频窗口一闪,画面出现了——

我一下痛苦地扭曲了身体——她是余晴,真的是余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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