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这么想来,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至少可以解决鲸井先生刚才提出的所有问题。如果是自行躺进没有水的浴缸里等待水放满,就不需要捆绑或药物,吹风机的噪音也只要靠自己的意志力忍耐就好——然后自己用手捧着吹风机,就能让插头不会因为吹风机本身的重量而松脱。”

虽然会留下指纹,但既然是自己的指纹,也没什么问题吧——今日子小姐终于把一直比成吹风机形状的手指收拢。

“换句话说,吹风机既是定时装置,也是自杀时使用的辅助工具。身为第一发现者,你所做的仅仅是收拾自杀现场——对吧?最近之所以会和宇奈木先生有电话联系,也是宇奈木先生要拜托你这件事吧?”

“……你的想法太天马行空了,我一整个跟不上哪。前途一片光明的奥运代表候选人,怎么会想自杀?”

“以独居的单身男性而言,他的房间整理得过度干净。可是若将那视为要走上黄泉之路的准备,就一点都不牵强了。”

今日子小姐接着问鲸井。

“钱之所以不见,是他当作酬劳给了你吗?”

会这么问,表示忘却侦探也不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我怎么知道。不是早挥霍光了,就是捐出去了吧。”

“这样啊?好吧,就当是这样好了。”

关于钱的去向,鲸井是真的不知道,所以只能打马虎眼,但今日子小姐倒是非常干脆地不再追问。他正觉得奇怪,她又接着说。

“我并不认为你这么做是为了钱。”

“说得好像你都知道似的。”

“因为我真的知道啊。”

“假设宇奈木是自杀的,为何我非得拼命制造不在场证明呢?不就是因为我杀了宇奈木,才必须制造不在场证明吗?”

“之所以需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并不是因为你杀了他,而是因为你会被怀疑。因为你和宇奈木的关系原本就不和睦,偏偏你又是第一个发现遗体的人——所以不在场证明是绝对必要的。正因为你不是凶手,才需要可以证明这一点的证词。”

“假设……我只是假设,假设我和宇奈木真有这样的协议,难道是宇奈木打电话给我,好心给了我像是‘嗨,我决定要去死了。所以我死掉的时候,你要做好不在场证明喔’之类的忠吿吗?”

“他大概真的这么说了吧,可能几乎就是照你说的那样。”

原本是想要挑衅她的,结果行不通。

看似温婉文静,但内心相当有主见。

“他或许还说了‘相对地,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之类的吧?就是要你收拾自杀现场。”

“乍听之下是很合理,但这也太奇怪了吧。要是那样,根本不需要搞那些机关。大可不用等热水一点一滴地放满,直接在跟我约好的时间把吹风机丢进浴缸里就好了。既然已经证明有人玩弄这种诡计,不就等于是证明了这个案子是起杀人案吗?”

“不是等于,而是近似于。”

“近似于?”

“意思是宇奈木先生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这么想——使用平常不用的吹风机、采取如果视为意外就会留下疑点的死法,用假装遭人杀害般的方式自杀。不但不留下遗书——还拜托你前往现场善后。”

因为宇奈木先生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是自杀的——今日子小姐若有所指,语气凝重地说道。

“如同你刚才说的,他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奥运金牌候选人——所以才不愿让世人知道他的内心会软弱到选择自杀。”

“……我真羡慕你呀,今日子小姐。”

“什么?”

“我是说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这样毫不迟疑地说别人自杀是因为内心软弱,今日子小姐。”

像我就没办法说得这么白。

因为我也曾经见过地狱。

他完全没有立场指责侦探,所以几乎只是迁怒于她——但鲸井还是无法不这么说。

“像这种游泳池底潜水前进的游法,我就没办法。”

“正因为你无法这么做,宇奈木先生才会不计前嫌地请你帮忙吧。”

今日子小姐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

“像是请朋友帮个忙似的——拜托你拴紧水龙头。”

“……你只说错了一件事。”

鲸井从长椅上站起来说道。那只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或许根本不该说,但是听她这种好像鲸井和宇奈木其实现在也还有交情的说法,让他觉得坐立难安,不说点什么不痛快。

“那家伙拜托我的,不只是拴紧水龙头而已——真要说的话,那不过只是附带的。”

“附带的?那他主要的诉求是什么?”

“你看过宇奈木尸体的照片吗?”

今日子小姐摇头。

就算看过,可能也忘了。

“那么,麻烦你去看一下。那家伙死时表情可是十分平静的,平静到难以想像是电死的端正死相。那也是当然,因为是我动手整理过了。”

虽说是整理,也只是把睁开的眼睛合上,让嘴巴也闭上罢了……但光是这样,给人的印象就会截然不同。

“我不是说过吗?他是个很爱打扮的潮男。就连自己死后的评价也在意得不得了——我则对那家伙的这一点恨之入骨。”

“……真不合理呢。”

可是,今日子小姐却这么说。

“不过吸引目光也是游泳选手的职分——别人怎么看是很重要的吧。”

“今日子小姐,我会被判什么罪呢?损毁尸体……吗?”

“我不晓得。我对法律不熟,只知道理念和原则。”

“侦探这样不行吧?”

“因为我就算学过也会忘记呢。我所能依据的,净是一些传统的古老价值观。”

今日子小姐说完,也站起身来。

“你把遗体整理得体面,与损毁两字给人的印象应该是相去甚远——就连协助自杀能否成立都很难说。因为你只是知情却没有阻止而已……不过,把水关掉或许会构成湮灭证据,这点还请找肘折警部商量,我想他一定不会害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今日子小姐。”

鲸井说到这里,看向时钟——刚好五分钟。虽然还有事想问、还有话想说,但还是在这里画下句点才识相吧。

然而还有一件事想问——他说服自己这可以当作是伤停时间(AdditionalTime),继续询问身穿泳装的侦探。

“虽然刚才我说了一些责怪你的话……但是就连我,也不是很明白宇奈木的心情。对于那家伙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也不是很能接受——关于这件事,我不晓得该抱持什么样的感想才好……我可以同样用‘原来也有人想着这么有趣的事啊’,来为这样的结局做个结吗?”

“不行喔,因为这是现实。”

请永远这么烦恼下去吧。

今日子小姐严峻而冷酷地说。

“虽然我明天就会忘记了——但是不管再怎么不情愿,还请你永远记得宇奈木先生。”

“……”

“那么,鲸井先生。”

今日子小姐顶着还没全干的白发,转向鲸井,深深地一鞠躬。

“下次有缘再见面时——你要再从头追求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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