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栗再次探索了死亡洞,终于找出陈财旺被用化学方法毁尸灭迹的证据。警方抓到了杀害陈财旺的凶手胡博学,在所有的证据分析面前,胡博学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林栗也分析出导致朱樱梅死亡的原因不是源于室内的煤气燃烧,而是另有来源的一氧化碳。

胡博学很快被找到,他正在深圳自己创办的一家从事开发精细化工产品的公司上班。

当林栗和古树青见到胡博学时,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简直吓了他们一跳。胡博学脸庞瘦削,眼睛不大,眼神阴郁却透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面对古树青的质问,胡博学开始表现得非常镇静,后来越来越沉不住气。当古树青说到他和刘洪天有来往,并且指出他开公司的资金来历不明时,胡博学的脸色渐渐变得非常难看,并且表现出极不配合的态度。

当古树青质问到他13年前偷偷买了大量煤油,用到哪儿去了时,胡博学的表情显得很奇特。

“学校晚上停电,我是班主任,要发煤油给学生点灯。”

“据我们调查,那年你们学校一共停了4次电,而且每次仅仅持续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恢复供电了。你买的煤油大约有30升。四个晚上,就算你点煤油到通宵,也不会用掉这么多。”

“我离职后,临走之前把它倒掉了。”

“倒在什么地方?”

“这……”胡博学回答不出了,“我记不清了。”

“我提醒你吧,在幽灵沟的洞口边,一棵松树边,你就倒在铁桶内。至于里面有什么,你应该最清楚。”林栗说道。

“这不可能,铁桶里不可能有煤油。”胡博学回答道。

“的确,铁桶里早没有了煤油,可是,你没想到我们还能鉴定出煤油。那棵松树的年轮透露了你的秘密。那个桶大约能装多少升煤油,你心中一定精确计算过。”

胡博学最终垂下了头。

在林栗的努力下,五命坑案正式立案。主谋刘洪天已死,从犯胡博学作为被告被押至法庭。

胡博学脸色略略显得苍白,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起诉他。他感到人生与他开了个悲惨的玩笑。谈的第一个女朋友,骗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见到林晓虹,以为遇到人生中的真正爱情,却没想到林晓虹水性杨花,毁掉了他心中最后对未来抱着的美好幻想。这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从那时起开始怨恨社会对他的不公。他恨所有对他不公的人,也萌发了对陈财旺强烈的报复心,最终走向一条不归路。

“死者的躯干为什么不见了?”法庭上,检察官问道。

胡博学没有回答。

“被消灭了。”林栗说道,“准确地说,是用一种化尸水把它变成了某一种溶液。”

“你能详细说明过程吗?”

“嗯,我从现场的检材成分分析推测,被告可能做了些什么。”林栗说道,“为了还原当时的现场情景,我做了大量实验。”

林栗打开幻灯片。

“根据实验,时间足够的话,适量的浓硫酸可以完全化掉一具尸体。如果你想要完全处理掉一具尸体,最少需要一个浴缸也就是在250升左右的化尸水,计算下来大约需要460千克的浓硫酸。在野外,而且那么远的路,搬运这么多硫酸,实际上不太现实。因此,他没有用硫酸处理,而是采用了类似硫酸作用的手法。”林栗平静地回答道,“而这种方法源于从浓硫酸化解尸体过程得到的启发。”

“是吗?”检察官问道。

“浓硫酸化解尸体时有两大特点起作用,脱水性和强氧化性。脱水性是把有机碳氢化合物脱水,强氧化性则是将有机碳化合物氧化,变成各种有机物或无机物的溶液。从现场丢弃的试剂瓶中没有检测到硫酸根离子,说明凶手没有用到硫酸。”

“那么他用的是什么酸?”

“仅仅只用了硝酸。”

“用的是硝酸?”

“是的。人体组织含大量水分,单独用硝酸处理尸体的话要消耗很多硝酸,还需要加热,加热的温度不能太高,因为温度到达120℃左右,由于硝酸的易挥发性,会严重影响硝酸的氧化性。因此,用硝酸处理尸体必须先对尸体做处理。”

“那么,凶手是怎么做的呢?”

“先用一定的温度烘烤尸体组织使之炭化,然后用少量硝酸化掉剩余部分的组织和骨头。炭化相当于浓硫酸的脱水作用,但效果比浓硫酸更好。烘烤需要装置,于是,被告想到用一个铁桶,可由于尸体身体的长度,使得头部露在了桶外。被告原打算分两次烧烤处理,可不巧那天,守林员林语科进山看林场幼苗,林语科可能闻到从空气中飘来的烧焦毛发及烤肉的气味,同时观察到有烟在空中升起,但林语科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并没有走过去看个究竟,但被告还是担心林语科会发现他的行为,于是匆匆将头颅以及剩余的残骸移到山洞内,然后匆忙离开了山洞。”

“你认为硝酸是从哪里来的?”

“从墉湖中学历年的硝酸消耗记录来看,学生开设的实验课包括老师演示实验所用的硝酸浓度,以及库存的硝酸浓度基本上与学校买来的硝酸浓度差不多。这意味着,用于处理现场尸体的硝酸另有来源,或者说,是另一个人为他提供的。”

听到这里,胡博学低下头。

“请被告回答,林法医说的是否正确?”

“没错。”胡博学抬起头,脸色死一般的苍白,在他嘴角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唯一遗憾的是,不应该结识那样一个浅薄的女子。对于我来说,原本就不指望爱情,只想过着一种普通平凡的生活。但是,我忍受不了一个人长期孤单的生活,这种理念占据了我头脑的上风,这使得我急于早点成家,而对对方某些品质上的缺点没去细加考量,从而为我的不幸人生埋下导火索。我找到陈财旺论理,指责他不应当破坏他人的家庭。他竟然讥笑我管不着,并且用尖酸刻薄的话践踏我的自尊,说我是没用的人。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我发誓一定要杀死这种人渣。”

“后来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呢?”

“一天,刘洪天和我喝酒时对我说,‘严泽实脑子一定生锈了,我本想和他一起开矿发财致富,可他说他开矿是为了峡谷庄的村民。’他问我,‘以后想不想开大公司。’我说,‘我当然想,做梦都想。’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个计策,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计策。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我既然上了贼船,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了。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苦了一辈子,没享受过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滋味。一句话,我不想死,既然我不想死,那么妨碍我继续活下去的人便是我的敌人。”

“刘洪天告诉你的是一个什么计策?”

“只要我想法除掉陈财旺,他可以给我30万。”

“爆炸案是陈财旺制造的吗?”

“大概是吧。至于陈财旺是怎样炸死这些人的,我也不太清楚。”

“为什么陈财旺愿意干这些?”

“陈财旺被刘洪天诱上赌博的路,欠下别人几万元的债务,只要他按照刘洪天的意思去办,刘洪天答应帮他还清债务。”

“其实,令你没想到的是,刘洪天可能当时还答应了陈财旺另一件事。”林栗说道。

“什么事?”胡博学问道。

“因为陈财旺一直对林晓虹有好感,林晓虹过去对陈财旺也有好感,但林晓虹的母亲嫌陈财旺家穷,才让林晓虹嫁给你。所以,刘洪天就是靠许诺设法将林晓虹弄到陈财旺身边来,才打动了陈财旺,陈财旺最终成了他的帮凶。”

“难怪刘洪天对我说,是陈财旺勾引了林晓虹,这样,陈财旺也成了我最痛恨的人。没想到,我们都成了刘洪天利用的一颗棋子。”

“你是在洞内把陈财旺杀死的吗?”林栗问道。

胡博学点了点头,“他引爆炸药后,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一定会从矿道钻到死亡洞来的,这样,我就有机会在暗处趁他不防备时杀死他。我用粗木棍在他后脑奋力一敲,他就倒地了。”

“那张带血的松树图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的,刘洪天得知严泽实手里有张乌山煤矿分布图,便提出和严泽实一起合作开发乌山岭的煤矿,被严泽实拒绝了。后来,为了独吞乌山岭的煤矿,刘洪天决定把严泽实干掉。刘洪天设计约严泽实到死亡洞面前会面,逼严泽实交出矿产图,严泽实不愿交出,两人之间吵了一架。刘洪天推了严泽实一把,严泽实可能身体碰到尖硬的石头,结果胸部破了皮,出了血。那天可能有守林员进山,才使得刘洪天没有下手。”

“矿上除了陈财旺之外,一共有几个人?”

“我不清楚。爆炸案发生后听说死了5个人,包括没有死的徐晓宝也被计算在内,因为当时大家认为他死在里面了。”

“徐晓宝为什么要逃?”

“徐晓宝也是被利用的人,既然他没有被炸死,刘洪天会放过他吗?因为炸药是他搬进去的,而且他无法向公安方面说清楚他在爆炸案中没有犯罪。”

“你是怎样处理陈财旺的尸体的?”

“先放在铁桶内烧到一定程度,然后用刀将烧焦的尸体一块块割下来处理。”

“林法医所说的化尸过程是否符合当时的情况?”法官问道。

“他说得对。”

“那么,你的硝酸是从哪儿来的?”

“刘洪天提供的,他从城里以矿山的名义买了一批硝酸,偷偷给我的。我想,反正这种人应该杀,我提出的条件是他以后至少要给我30万,他答应了。后来,他赚到钱后,也实现了他的诺言。如果他不给我钱,或者他没赚到钱,我可能也会杀了他。”

“为什么要留下陈财旺的头呢?”

“处理尸体时,有人走进了林场,我担心被人发现,于是匆匆将头颅和剩余的残骸扔到山洞里,后来就没去管了,反正大家都认为陈财旺死在井底下了。再则,过了很多年就剩下头骨,估计警方也不会查出什么,因为他们无法把它与陈财旺联系在一块。没有想到的是,会有人把头骨转移到纵树坡,而法医居然能发现头骨是从什么地方转移来的。要是知道这点,我当时就不会这样自以为是了。”

“头骨不是你转移到纵树坡的?”

“不是。”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尸体处理方式呢?”

“你们如果去墉湖中学打听一下,知道我有个绰号叫做完美先生后,就不会对我这样的行为感到奇怪。演戏也好,作案也好,如果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至少都会有一种成就感。我在教学当中,每一节课的每一分钟,无论讲课、板书,还是为学生解答疑难问题,我都非常讲究完美。在杀人这件事上,我也是这样考虑的。”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杀死陈财旺时,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特别的银项链,我把它顺手丢在了洞内。但当我再次到那个地方处理尸体时,却发现银项链不翼而飞了。”

“银项链?”林栗的心几乎跳到嗓子上了,他隐约感觉到了这条银项链的重要性。

“是的,我可以肯定一定有人把它拿走了。我曾经和刘洪天讲了这件事,我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当时没说什么。”

“你服罪吗?”

“我服罪。我早在想着这一天,只不过比我想得早了点,我原本想,如果此案不破的话,说不定哪天,我老了不能动了,良心发现,我会投案自首。这件事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底,让我生活得不开心。”

林栗记得,沈老师在分析凶手杀人的犯罪动机时曾经说过,在社会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归因理论,即人在每时每刻都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种理由。凡是成功的事情容易归到自己头上,凡是失败的事情则归到客观条件上。理想化自我形象彻底破灭,犯罪者的自尊体系就会彻底崩溃,曾被压抑的自我憎恨、对外界的憎恨与敌意便全都浮上来。自我价值感的完全丧失使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对世界的敌意使他采用了报复的方式,由于打击超越了心理承受极限,于是才可能蓄谋杀人泄恨……

黑白骷髅头之案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连同12年前的爆炸案也水落石出了。然而严晓春的弟弟之死、刘洪天之死,以及林晓婷被炸案仍有许多疑点,无论是严晓冬,还是林晓婷和刘洪天都已经排除是自杀行为。那么,到底谁是背后的凶手呢?

林栗将几个案发现场的物证重新进行了分析,所有这些证据,都指向同一个案犯,而这个案犯至今仍逍遥法外,那么,会不会有新的案件发生呢?从现有的情况看,林栗推断,这个案犯有可能还会出现,也许他的目标不是林晓婷,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栗将这个推断告诉了古树青,古树青同意他的观点。

“胡博学已承认林晓婷爆炸案是他造成的。”可过了3天,古树青却带来另一个消息。

“怎么会是他呢?”林栗不太相信地说道。

“胡博学向警方自首,主动坦白是他炸死林晓婷,原因在于10多年前,林晓婷指使她姐姐林晓虹抛弃他,再加上陈财旺从中勾引,使得林晓虹最终从精神到肉体上背叛了胡博学。这让他心里很痛苦,他说他在爆炸之前在现场出现,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车。”

“这么说来,林晓婷的案子有了下落?”

“警方和法院及检察院重新审理了他的口供,并按照他的提示找到了那辆车,胡博学被判了死刑。”

“那么沈梅的案子呢?”

“关于沈梅的案子,没有新的证据补充,又无法说明当时的具体经过,现有的结论无疑摆在那里,是刘洪天暗中找人故意制造车祸的。可问题是,沈梅既然知道12年前的爆炸案有冤,只身一人去到墉湖镇采访,应当对自己的生命随时会受到威胁有所准备,不会随意让一个陌生人上她的车。那么,为何会有一个人和她抢方向盘呢?刘洪天死了,这些账统统可以算到他头上。”古树青有些无奈地说道。

正要回答的时候,林栗接到了许雅玲的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子,看你消瘦了不少。”见面后,许雅玲说出了一句让林栗很意外的话,她的语调中明显包含着一种关心,一种超越普通朋友关系的关心。

“谢谢。”林栗说道,“你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你的正义感让我很受感动。而每次案件发生时,你都能成为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我觉得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记者。”

“作为记者,应当及时捕捉最新的信息。及时发出新的信息,让大家了解身边发生了什么,这是我们的天职。”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巧合太多了吗?”林栗眯着眼睛盯着许雅玲。许雅玲脸上的肌肉似乎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了。

“你想说明什么呢,林法医?”许雅玲不自然地笑了笑。

“没什么。”林栗耸了耸肩。

“你找到凶手的踪影了吗?”

“嗯……好像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我想凶手还会再度出现的。”

“是吗?”

“因为凶手复仇的真正目标还没实现。”

“你那么自信?”

林栗没有说话,眼光直视着许雅玲,突然问道:“你在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吗?”

“是……不,新闻学专业。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呢?”

“因为凶手很熟悉化学知识。”

“我是凶手?”

“我没有这样说。我是说,如果你是化学专业毕业的话,我和你谈到凶手如何运用化学知识制造案件,你会很容易明白。”

“你不妨说说看,毕竟我的高中化学学得不错。”

“我记得和你说过,严晓冬是怎么死的?”

“是的,你说过,凶手利用了锌和醋酸反应产生氢气的原理,设计了自动点火及引燃可燃物的装置。”

“严晓冬被烧死,警方一直找不到纵火时间内有谁到过严晓冬的住房,也就是说,是谁放的火警方至今没有弄明白。其实,这个不难理解,因为凶手并没有在放火的那个时间进入现场,而是提前一天或两天进入现场的。因为那个‘u’形锌管可以控制时间,‘u’形锌管内的醋酸和锌管不断反应,而‘u’形锌管底端最薄的部位最先反应而消耗,醋酸外溢,引起下方的硫酸放热,硫酸放热又引起白磷自燃,于是点着了汽油。”

“可是,是谁放进去这样一个复杂的装置呢?”

“严晓冬。因为放火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在房间内晃动的身影。”

“可严晓冬被烧死在现场,这如何解释呢?”

“严格地说,现场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的身份不是确定了吗?”

“嗯,这里面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严晓冬并没有在那场火灾中死去?”

“这个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你的推理真是有趣。那么,刘洪天的死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呢?”

“这点,我记得和你说过,是凶手自己把自己‘邮’到刘洪天的别墅,将别墅中的气瓶打开,关闭门窗。刘洪天睡到深夜后可能醒过来了,大约觉得里面的气味不对,便冲了出来。但他逃出去不远,黑暗中看到有人要追杀他,加之此时别墅发生爆炸,慌忙逃跑,结果跌下山崖。”

“没有用到你所说的那个复杂的装置吗?”

“现场破坏得太厉害,很多证据无法搜集,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进入了别墅。”

“朱樱梅的死,又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呢?”

“这个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挺复杂。”

“哦?”

“林晓婷的确有一条银质项链,本是徐晓宝送给朱樱梅的,但却被林晓婷据为己有了。不幸的是,那天晚上,那条银项链跑到朱樱梅尸体上去了,而朱樱梅的银项链却被凶手拿走了。”

“真有意思,你有什么根据这样说?”

“凶手本来是要置林晓婷于死地的,但阴差阳错,朱樱梅做了替死鬼。后来,凶手有意要把林晓婷拉进她的圈套里,林晓婷因为担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把徐晓宝的银项链从尸体上拿走之后,对警方隐瞒了银项链这一事。至于银项链是怎么跑到朱樱梅的尸体上的,我推测林晓婷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朱樱梅的确是因一氧化碳中毒死的,警方的鉴定结论也是这样,这样,林晓婷便认为一氧化碳就是从煤气燃烧不足产生的,没有想到会是凶手在她浴室里做了手脚。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是凶手精心设下的圈套。”

“你的意思是朱樱梅的死是有人谋杀的吗?”

“准确地说,凶手是准备谋杀林晓婷的。”

“可是,朱樱梅被公安法医验证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没错,朱樱梅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林栗从身上摸出一个塑料袋,“这个塑料袋来自朱樱梅的死亡现场,致使朱樱梅死亡的不是来自煤气燃烧不完全生成的一氧化碳,而是事先储存在这个袋子里的一氧化碳气体。”

“真是神奇,警方从未说现场发现这样一个塑料袋。”

“是的,由于林晓婷误认为这个袋子是从室外飘进她家的,她把它当垃圾处理了。因为朱樱梅是在洗澡过程中死亡的,警方到达现场时,煤气罐仍然开着,煤气继续在燃烧,更重要的是,她的血液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达到了致死的浓度。自然,这个塑料袋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可是,敬爱的法医先生,你如何说明里面曾装过一氧化碳气体?”

林栗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地面上画了一个草图(见图),说道:“这是制取一氧化碳气体的装置,右边装的是浓硫酸和甲酸,两者在室温下混合就可以产生一氧化碳气体,当两者反应时,一方面发生剧烈反应生成一氧化碳气体,另一方面浓硫酸溶于水放出大量热。甲酸的挥发温度为1006℃,接近水的沸点,这样会有微量的甲酸变成气体从右边的装置逸散到左边的塑料袋中。虽然无法确定从现场捡到的塑料袋中是否曾盛有一氧化碳气体,但从袋壁上却可以检验到有微量的甲酸存在,这足以说明一切。如果凶手足够聪明的话,会在制取一氧化碳的装置中间再加一个氢氧化钠吸收酸的装置,但这个塑料袋是否装过一氧化碳气体,真的让我无法确定。”

“凶手处心积虑地对付林晓婷,到底是为什么?”

“凶手一方面要复仇,另一方面,也是真正的目的,就是拿走那条银项链。”

“哈哈,一条银项链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银项链一定和12年前在墉湖镇发生的爆炸案有关。”

“哦,你的意思,凶手……”

“凶手大学毕业后,发现父亲是被人陷害的,哥哥卷入了12年前的爆炸案,亡命天涯。我想凶手的哥哥一定会想方设法告诉一个可靠的人,他是无辜的,而且他手里掌握了那次爆炸最关键的证据——银项链。他不敢把银项链给他最信任的人,于是采取了迂回的办法,以爱情礼物借林晓婷的手假送给朱樱梅。由于林晓婷年轻时对徐晓宝有过感情,对徐晓宝送给别的女人的东西一定会心生嫉妒,从而将东西留在自己手中。林晓婷与刘洪天关系密切,也和那个与煤矿利益关系密切的高官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但她并不清楚这条银项链的重大价值。我想,这是最可靠的办法。”

“你们不是找到那条银项链了吗?”

许雅玲发出一声笑意。

“是的。是一条银项链。”林栗说道,“很遗憾的是,银项链在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无法鉴定银项链中X形吊坠的银管中以前是否填充有砷化物。”

“银管?”

“对,X形吊坠实际上由两根细长的空心圆形银管交叉构成,两端端口塞住,从外表看,谁也看不出里面可以装一些粉末类的填充物。”

“你的意思是,陈财旺就是利用这样的银项链将砷化物带到矿井,然后利用休息喝饮料之际,毒杀了那些矿工?”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没有得到证实。”

“经过了这么多年后,你认为银项链还能检验出以前装有砷化物吗?”

“能。只要以前装过,里面总会残留微量的砷化物。但是,经过清洗之后就无法鉴定了。”

“凶手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这是两人联合作的案。”

“和谁合作?”

“严晓冬。”

“是吗?可严晓冬作案的话不会被人看到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严晓冬平时就藏身在伍雨娟家中。因为朱语科很喜欢他,而且那次爆炸案中,他也失去了一个儿子。”

“你真会想象。”

“徐晓宝死后,凶手一方面想法得到银项链,另一方面想法要弄清12年前爆炸案的真相。当她得知严晓冬想复仇后,她决定与严晓冬联合复仇,誓将那些恶人一个个从地球上清除。”

“是吗?”

“凶手的第一目标是林晓婷,因为徐晓宝的银项链在她手里。徐晓宝这条银项链是从死亡洞内捡到的,换一句话说,是陈财旺死后掉到洞中的。凶手可能从徐晓宝那儿得知了这条银项链的重要性,因此她想方设法要弄到这条银项链,以确定银项链是否就是当年的罪证。还有,她不想让它落入刘洪天的手里,因为刘洪天也一直在关注这条银项链。”

“你说这话可有何根据?”

“还记得你捡到的沈梅的遗物中有张图吗?”

“你想说明什么?”

“图中有五个字母,a、g、a、s、x,看起来不相干的样子,实际上这五个符号有着其特殊含义,前面四个字母刚好构成两个化学元素的化学符号,一个是银,一个是砷,而后面一个符号,是表示银项链的吊坠形状。陈财旺配戴这条项链在饮料里下毒时,很可能被徐晓宝暗中看到了,因而当时让他逃过了这一劫。”

“朱樱梅到底是怎样中毒的呢?”

“凶手在热水器开关旁放了一个无色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一氧化碳气体。当朱樱梅打开热水器开关时,袋口因热敏元件启动而自动打开,瞬间释放大量一氧化碳。高浓度的一氧化碳被朱樱梅吸入体内,这样,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难道林晓婷会随意让凶手在她家布局谋害一个人吗?”

“这个古树青已经查清了,凶手买通了搬煤气的工人,要他安装煤气罐时,顺便把塑料袋装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搬运工只是被利用了,他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一氧化碳。”

“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这样的说法吗?”

“你说得对,没有人相信。”

“警方不是抓到凶手了吗?”

“胡博学并不是炸死林晓婷的凶手。他是在顶罪。”

“为什么?”

“我推测一定是有人答应帮他的家人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林栗思考一会儿后反问道,“再过两天你会来柚木吗?”

“什么?”

“再过两天是乌河大桥竣工典礼的剪彩仪式,场面非常壮观,对记者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是吗?”

“当然。”许雅玲迟疑道,“我今天来,是向你告别。”

“告别?你要到哪去?”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你为何说得这么伤感?”

“不是伤感,而是我的使命快

要结束,我应当回到我要去的地方。”

许雅玲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再见了,我心中伟大的法医学专家,很希望你对下次的案子做出更精彩的分析。”

许雅玲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说道:“对了,请你代我向沈老师问好。”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许雅玲在地上投下的阴影,林栗看出了一种沉重。林栗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很想冲上前,将那个美丽的身影拉回来。但是,他知道,这一切已是不可能了。

得知刘洪天被警方确定为五命坑中的幕后凶手时,严晓春肝肠寸断。在此之前,虽然她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但她心里还是希望这是一次意外事故。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林栗最初的推测是对的。

父亲之死一案得到侦破,可严晓春的心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欣慰。她站在楼上,僵硬地回头,望着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在街上艰难地走着。

那个人正是刘伟。刘伟来向她告别。

胡博学将所有事情说出来之后,刘伟心如刀绞,这意味着他和严晓春之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他决心离开这座城市。在离开之前,他想最后看一眼严晓春,这个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面临着要和她分手,刘伟的心情很不好受。

刘伟抬头看见了楼上的女人,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勾勒出她清瘦的身材,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见到的时候瘦了一圈,但身材却更加凹凸有致。

此时的刘伟,心里再也激不起当初那种火山似的感情,从前能吞没他的潮水,如今只剩下平静,死一般地平静。他心里默默地说:“我们今生注定没有缘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卖消夜的小贩收摊了,亮着的窗户一个个熄灭了,刘伟怀抱着鲜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沉寂的夜里格外清冷,不一会儿飘起了夜雨。冬末的雨虽然不大,打在身上却格外冰凉。

终于,严晓春下来了。

“晓春,我来和你告别。”刘伟说话之间甚是凄凉,“能认识你是我一生中的幸福,但是如果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不但会让我痛苦,也会让你更加痛苦。再见吧,我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你。”

严晓春凝视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感觉眼前有点模糊,“你非要离开这个地方吗?”

刘伟抬头望了望遥远的天空,“小时候,我很向往过一种平静稳定的幸福生活,其实我从来没想到要生活在金钱中。我的父亲给了我用不完的零用钱,可我坚持自己只要必须用到的钱。我很想像大多数人一样,凭自己的双手开创自己的未来。然而,现实很残忍,即使你能容忍我、理解我,但是我想,在这个狭隘的地方,别人会怎样看我呢?我忍受不了大家对我的白眼或同情的目光,以及对杀人犯儿子的鄙视的神情。”

说罢,刘伟默默地转身。

严晓春心里充满了痛苦,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同样,放弃心中的爱也充满痛苦。12年前的爆炸案虽然澄清了案件的性质,挖出了事件背后的凶手。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不但不能得到丝毫补偿,反而面临着失去爱情的痛苦。

望着刘伟缓缓离去的身影,严晓春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水。当她意识到3年来的爱情化为一场梦幻时,严晓春突然醒悟过来了。不行,毕竟这是刘伟父亲的罪,与刘伟无关。2年来刘伟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她生病住院时照顾她,为她弟弟建了一栋房子,甚至从没牵过她的手,更没和她亲热过。如今,她不想这样。刘伟处处尊重她,他具备一种男人所具有的美德。刘伟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我怎能轻易放弃自己这段爱情呢?想到此,严晓春抬起头,却发现刘伟已经走远了。

“刘伟,等等!”严晓春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叫道。

可是,刘伟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第二天,刘伟从柚木市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和刘伟交往之前,严晓春的心,像上了锁的大门,一般人很难撬开。唯有刘伟,像一把细腻的钥匙,能打开她的心门。

她很想跟着刘伟一起远走高飞,然而她没有这个勇气。透过窗口望着外面灰暗的天,想着父亲送她上学时买了碗三鲜面给她吃,而他自己却在一旁买了两个大馒头啃;想着小时候发高烧时,母亲在寒冬深夜里,薄衣薄裤地背着裹着毛毯的她冒着雨往医院赶的情景,她那时整个人迷迷糊糊,只记得毛毯下反射着路灯的那快速移动变换的湿滑路面和母亲急促的喘气声。

为什么刘洪天会是杀害父母的凶手呢?

严晓春趴在窗前哭了,她从来没这样伤心过。亲人一个个地从身边离开,现在,最关心她的人也离开了她,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她甚至后悔查这个案子。凶手已经得到报应,但是,这却让她失去了刘伟。

严晓春每天失魂落魄,神情恍惚不定。

严晓春来到乌河大桥,只见一片灯火通明。远处站着一个身影,望着桥下的河水若有所思的样子。耀眼的灯光下,严晓春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影很熟悉,她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林栗。

“你怎么啦?看起来很伤感的样子。”林栗问道。

严晓春望了一眼林栗,“你的神情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今天我看到刘伟背着行李离开了这座城市,走得孤单悲伤。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刘伟和我分手了。”

“是因为他父亲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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