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二室里没有尸体。

“看来,对答案的结果是‘这一题错了’。”我开口。

“是啊。”远藤二郎附和。

依真人的预言,这里应该要有具尸体。

“不过,倒也称不上毫无异状。”远藤二郎接着道。

一踏进客厅,我登时明白话中的含意。

此处显然有人住过,如今却空无一人。这正是最可疑的一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仿佛一直有人居住。

壁橱、柜子里堆满杂物,餐桌上放着一罐啤酒及一盘佃煮。啤酒只喝了一半,佃煮也有动过筷的痕迹。

“这又是什么情形?”雁子环顾屋内。

“屋主啤酒喝一半就外出,好像还有打斗的迹象。”远藤二郎望着窗户。

“厕所及浴室非常脏,屋主似乎养了宠物。”我指着内廊的方向报告。

客厅的状况也极不寻常。一张大椅子翻倒,地板上有支遥控器,我随手捡起,才察觉暖气机在运转。

显然屋主外出前,并末关掉暖气。

屋内颇为温暖,不同于外头的严寒。我反射性按下“停止”键。

“这是……”远藤二郎蹲下,盯着地板。

“找到什么?”我走上前。

“好像是血……地上有些血迹……”远藤二郎一脸惊恐地凑近。

“不过是血迹,有啥大不了。”雁子对血迹丝毫不感兴趣。她左右张望,忽然大喊:“我发现怪东西!”

我转头望去,她拿着金属环状物,上头连着一条锁链。“这似乎是手铐或项圈之类……”

“屋里果然养了狗。”我环顾四周,难怪会这么脏乱。

“啊!”远藤二郎发出惊呼。三更半夜待在陌生人的家,那声音听来特别骇人。雁子也吓一跳,不禁骂道:“二郎真君,你干嘛?”

“我想起来了,真人的故事出现过这个玩意。”

“哪个玩意?”

“项圈。”

“咦?”

“‘猴子的故事’中有对母子被套上项圈。乍看是一家三口,母亲与孩子却遭父亲以项圈套住拖着走。”

“光想就很可怕。”

“是啊,更别提亲眼目睹。”

“谁亲眼目睹?”话一脱口,我立刻察觉这问题很傻。“是我吗?我在故事里遇到他们三人?”

“没错,五十盾先生,你可是故事的主角。”

“大概是父亲虐待家人吧。”远藤二郎露出遗憾的表情。“就在这出悲剧上演时,那个人出现。”

“哪个人?”

“孙悟空。”

远藤二郎接着说明,故事中孙悟空突然现身,以金箍棒教训虐待家人的男人。

“我明白了!这里的屋主〇〇先生,恐怕就是那个虐待家人的男人!”他语带兴奋。

“何以见得?”

“真人早就晓得这户人家的情况,故意加进故事。”远藤二郎一弹指,从肩包中取出报纸解释道:“上面有则警察发现身分不明男孩的新闻。”

“那男孩就是在此遭受虐待?”

“可能性很高。这么一来,一切就说得通。”

我瞥一眼雁子手上的狗项圈,接着望向内廊,男孩或许曾被监禁在厕所或浴室里。整间屋子透着诡谲的氛围,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凌虐”这种可怕的行为。

“警察何时发现那男孩的?”雁子指着报纸,“还有,二郎真君,你怎么会刚好带着报纸?”

“这是昨天的报纸,刊有股票下错单的新闻,我想拿给五十岚先生看才带在身上。”

“警察找到遭监禁的男孩及股票下错单,两则新闻登在同一份报纸上,只是偶然吗?”

“恐怕不是偶然。”远藤二郎道出心中想法。“两件事都出现在真人的故事里,彼此肯定有所关联。”

“真人可真会给人出难题。”雁子的口气像被回家作业搞得不耐烦的孩子。

“或许……”远藤二郎竖起手指。

“二郎真君,或许什么?”

“真人或许是为了自己才想出这个故事。”

“什么意思?”

“雁子小姐,你跟真人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记不记得?”

“我的名言一箩筐,你指的是哪一句?”

“故事有时能拯救人心。”

“噢,聊到山手线老婆婆事件时,我说的那句?”

“没错。”

我不知道“山手线老婆婆”又是哪件事,但我能理解何谓故事的力量。“这么说来,真人半年前怀抱某种烦恼,为了纡解情绪才捏造出那个故事?”

“嗯,雁子小姐曾教他编故事安抚自己。”远藤二郎回答。

“真人于是照做了?”

“但真人到底在烦恼什么?为何要编出这样的故事?”

“二郎真君,你还没睡醒吗?事实就摆在眼前,你怎么想不通?真人的烦恼,当然与这屋子里发生的虐待事件有关。”雁子高声道。

“咦?”

“我猜,他晓得〇〇先生在虐待家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把自己关在房内。”

“但是……”我提出疑问:“果真如此,报警就好,何必一个人闷在心里?”

这种事根本没必要烦恼。

“五十盾先生,你这是大人的想法,少年免不了要烦恼一番。毕竟,青春期可是哲学的季节。”

“哲学的季节?”

“青春期是情感最纤细的时期,常会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或‘何谓死亡’之类的深奥问题。真人还曾对我说:‘唱歌不过是自我满足,难道能拯救世人吗?’”

“难道唱歌能拯救世人吗……”我喃喃复述,“等等,真人说出这句话时,恐怕已烦恼许久。”

雁子皱起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注视着阴暗的草丛,想看出是什么躲在里头。

“或许真人发现这桩虐待事件,想帮忙却不知从何帮起,烦恼不断郁积,才冒出那样的话。”我继续道。

“意思是,他是在抱怨我们有空唱歌却不去帮助受困的人?啊,经你这么一提,确实有点像。”

此时,远藤二郎忽然双手一拍,“难怪他会问那个问题!”

“你又想到什么?二郎真君,你脑袋何时变得这么灵光?”

“真人问过边见伯母,也就是他的外婆一个问题……”

“怎样的问题?”我出声。

远藤二郎深吸口气,停顿片刻,才以演戏般的口吻说道:

“暴力永远是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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