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前,真人每个月接受两次心理辅导。有一天,真人却突然说‘这样没意义’,不肯再去。”

我左顾右盼,见店内没几个客人才松口气。见我坐立不安,边见姐露出狐疑的表情。

“其实,我不太喜欢连锁家庭餐厅。”我解释道。

“咦,为什么?”

连锁家庭餐厅里,形形色色的客人都有,而且桌子之间的距离颇近,往往能听见隔壁或背后的交谈声。加上店内不会播放吵闹的音乐,谈话内容听得更是清楚。

这就是我不喜欢的理由,或许该说是恐惧吧。

只要听见有人遭遇困境,正在求助或唉声叹气时,我的一颗心就会揪成一团。这不是单纯的同情,而是一种想帮忙度过难关的冲动。不,“冲动”还不足以形容那种非伸出援手不可的急迫心情。麻烦的是,我通常一点忙也帮不上,随即便会陷入深沉的无力感,埋怨自己一无是处。

所以,我对容易听见他人烦恼的场所总是避而远之。

此时,一阵单调却极度刺激神经的高亢声响传来。我不禁望向窗外。那是救护车的警示音,就在附近。

一辆救护车自对向车道驶近,车顶闪烁着红灯。警示音与状声词的“呕—咿—呕—咿—”完全合拍,仿佛是先有状声词,才照着设计出来。

周围车辆为了让道,纷纷躲向路肩。路人皆停下脚步回望。

然而,救护车停在原地没再前进。道路狭窄,加上路旁违规停车,救护车不管怎么鸣笛都过不去。

我巴不得推开乱停的车子,让救护车通过。好不容易,救护车终于从车阵中钻过,逐渐驶远。

“你在看救护车吗?看得真专心。”边见姐出声。

我一愣,吞吞吐吐一会儿,脱口道:“不晓得在哪里……”

“咦?”

“不晓得在哪里,有人正流着眼泪,大声喊疼。”

“什么?”

“这是我念幼稚园时,听老妈说的。”

不知为何,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是个炎热的夏天,蝉叫声几乎要穿破耳膜,脚下的路面仿佛快被晒出油。母亲牵着我的手,约莫是要前往车站。

就在这时,一辆救护车从旁通过,尖锐的鸣笛声仿佛助长了烈阳的气焰,连才念幼稚园的我都大感不耐烦。“救护车要去哪里?”我随口问道。

“不晓得在哪里,有人正流着眼泪,大声喊疼,救护车要去救他。”母亲想也不想地回答。

刹那间,眼前浮现一个人蜷缩身子,捧着肚子或脑袋号啕痛哭的景象,我不禁悲从中来。然而,当年如此感性的母亲,一过六十岁竟变成生活中只有零食与八卦,整天哈哈笑着把“要我不吃甜食,我宁愿早点升天”挂在嘴边,人的成长实在奇妙。

“有人正流着眼泪?嗯,说得真好。”边见姐望向窗外,一副“我的眼泪也快掉下了”的表情。“二郎,感谢你愿意帮忙。”

“等等,我还没答应……”我一阵惊慌,担心不知不觉被拖下水。往往一个不注意,我就会卷进别人的麻烦。在意大利留学时,住隔壁的罗伦佐曾说:“二郎,你拥有吸引走投无路者的体质,无法对他人的烦恼视而不见。”

“没错,所以我最害怕人多的餐厅。”听见我的回答,罗伦佐开心地眯起双眼,摇头晃脑道:“你果然是这样的男人。”

我挺直腰杆,抱着迎战的心情面对边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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