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俯瞰多摩湖的小山丘的半山腰上,有一家叫“朝雾庄”的山菜饭店。这家饭店在1979年夏天开业。店主在吉祥寺那边还经营着一家餐饮旅馆,他平时总在那边。

高井户警察署的小田木警部助理从“朝雾庄”的经理那里问出了店主的住址和电话号码,赶快订电话问了一下情况。据经理说,总经理是一个还不到六十岁的韩国籍的人。结果,弄清了在修建“朝雾庄”之前,那里有一栋旧房子,1979年的春天,店主连房子带土地一起买下来,把房子拆掉后,修建了现在的这个饭店。

“原来的那个房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陶艺家吧!”对方口齿清楚地回答,“住房并不怎么大,可是其他还有简易的工作房,还有那个叫龙窑的窑吧?有十多米长,烧木柴的那样一个窑。我买来以后,全都拆掉了。”

“你和那个陶艺家原来是朋友吗?”

“不是。在前一年的夏天,我对那边的房地产公司说,如果有了适合修建饭店的地方,请告诉我一声。于是,房地产公司听说那边有一位陶艺家先生想迁移自己的工作地点。喔,像你知道的那样,那一带从50年起就开始兴建住宅,一烧那个作陶瓷器的窑,就影响当地居民的生活,当地居民提出了控告,事情闹得很大。因此房地产公司就迅速地出面了,可是事实并不像传说的那样。也就是,对方受到了当地居民的厌恶,可是还没有定下来现在立刻就卖掉自己的土地。但是,房地产公司看着有希望,就常往那边跑,在1978年11月终于得到了准信。对方突然下了决心,说要把那块土地脱手。这样,趁着对方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我马上交了定金。”

买卖是在第二年的1979年3月进行的,对方在3月末交出了房子。

“那个人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听说他要去北海道啊!”

“北海道?”

“据说他在钏路的附近有一栋像别墅一样的房子,想搬到那里去,喔,是心境的变化吧?竟突然要搬到那边去。当然,我也算幸运吧!”

“这个人名叫什么呢?”

“叫真渊吧?我知道得不详细,听说他还是陶艺界的一位大家呢!”

——小田木在把斋藤修吉带到多摩湖“对证”的第二天又提审了他。

“怎么样?你还仍然认为是那一带吗?”

“喔……你是说有那个烧陶瓷器的大窑吧?我模模煳煳地记得那个东西呀!好像这样斜着建在类似坝埂子的地方……”

“你闯进去的那个地方,是住宅那边吗?”

“没错。”

“那个湖,一定是多摩湖了?”

“昨天晚上,那个湖又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有桥,还有塔……大概就是那个地方吧。”

这次审讯进行得这样顺利,小田木反而感到斋藤的话可疑了。是不是斋藤想从旷日持久的审讯中占点便宜而开始胡乱供述了呢?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可以早就这样做了。

小田木请求警察署的资料处询问一下日本陶瓷协会是否有叫真渊的陶艺家?询问的结果是叫“真渊”的陶艺家大概就是真渊洋造。他1931年出生,今年五十四岁,现在住在北海道厚岸镇。1979年春,从东大和市搬迁到厚岸镇。从这个情况判断,那个真渊就是这个真渊洋造吧!

如果斋藤修吉的记忆和供述可信,那么池见敦人随身携带的钱包、领带夹等,是他从真渊洋造的家里偷出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被偷的时期,大概是从池见失踪的1978年10月到真渊的旧房被拆毁的1979年3月的这个期间吧?

不认为斋藤修吉的供述是胡乱编造的另一个理由,是基于池见敦人原来是一个陶瓷爱好家。关于这件事,是在那个钱包和领带夹等出来后,让池见夫人辩认时听她讲的。如果池见敦人是一个陶瓷爱好家,那么完全可以想像出来他和真渊洋造有过交往。

9月23日下午,小田木用电话联系后,去滨田山的池见家拜访了池见顺子。

池见家的房子,是一栋混凝土墙壁上装饰着铁平石的和洋折衷的二层楼房,四周环绕着砌块墙壁和高树。这肯定是一栋地处幽雅环境中的高级住宅,可是带有污迹的墙壁和生了锈的阳台栏杆等,令人感到不是无心整理,就是住宅的主人不在,透出了一种凄凉感。

小田木被顺子引进了房门旁边的客厅。顺子进到里边一趟后端出了茶水,在对面坐下来。

“不凑巧,今天女儿出去了。”

“不必客气。”

院子里树木繁茂,寒蝉在高声呜叫。

小田木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我在电话中已经向你问了一些,可是,还想问一下先生和真渊洋造的交往情况。”

“喔,可以说……他们的交往非常亲密吧!从真渊先生还不那么出名的时候起,我家的先生就以某种名义支持他,购买了他的作品吧?”

——看起来五十多岁的顺子,脸上已经有了双下颊,皮肤白皙,举止高雅,爱唠叨。

“先生喜爱收集陶瓷作品……”

“他有了空闲,就去窑场,到那里寻找自己喜爱的陶艺家的作品。真渊就是他喜爱的陶艺家中的一个啊!”

“先生和真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呢?”

“没有听先生讲过详细的情况,可是,那时候,大概就已经交往了七八年了吧?”

“你说的那个时候,就是先生去向不明的那个时候吗?”

“喔。”顺子拾起眼睛看了一下院子,而后又注视着小田木问:“为什么突然问到了真渊先生的事呢?……”

“没有什么,现在仍然是发现了池见的随身用品的阶段,想再调查一下这个事情——如果他们两人交往了七八年了,那么池见失踪的当时,也应该询问过真渊了吧?”

“那当然了。在向警方报告之前,就我们所想到的范围,曾问过他我家的先生是否去过他那里。”

“那时候,真渊住在东大和市吗?”

“是。”

“他和家属住在一起吗?”

“不,他年轻的时候就失偶,连孩子也没有:他有一个时期曾收过徒弟,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人住在东大和市吧?”

“噢,是一个人生活啊!关于先生的去向,你还记得询问他时候的情况吗?”

“最初,好像是秘书打电话问的吧?”

——追寻记忆,看起来是一件很烦心的事情,顺子推了一下金边眼镜,皱了一下眉。

“是从10月25日的晚上开始去向不明的吧?”

“是,可是,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那么注意……因为有时他要紧急出差,事后和我们联系。是26日的上午吧?秘书樱井打来了电话,他说:先生没有参加领导干部会议,也没有和我们联系,是怎么回事呢?……因为他说过已经给与公司有关的人打过了电话,所以我告诉他四五个与先生有着私人来往的人,也把真渊先生的名字告诉他了。”

“那么,秘书就问了真渊吗?”

“是的。后来我问过秘书,他说,徒弟先出来接了电话,立刻就换成了真渊,他说没有见到先生。”

——小田木想:首先,妻子担心,一般来说能不亲自打电话吗?

“申请侦查,是27日下午两点提出来的吧?”

“是,是在和当总经理的同胞哥哥商量后提出的。”

从提出侦查申请后,警察署的侦查员和治安员相互配合询问过很多与池见有交往的人,可是那些人的姓名都没有留在警察署的记录中。

“我想:当然也考虑到了池见被卷入了什么犯罪活动的可能性,没有问到太太的猜想吗?”

“可是,先生的工作方面的事,因为我不懂。”

“从个人的角度,你有什么想法呢?例如——喔,异性关系啦,或者金钱方面的纠葛啦……”

“有没有纠葛,我不知道,可是……”顺子移动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只犹疑了很短时间。

“你还记得向警方报告过真渊先生的事吗?”

“像我刚才向你讲过的那样,从真渊先生还没有那么……大概在东大和市建了窑后刚刚几年的那个时候起,我家的先生就开始和他交往了,喔,好像是,给了他一些金钱方面的援助。例如,他最初只使用燃气窑烧制作品,可是在他修建龙窑的时候,我家的先生给他提供了很多资金吧?因为龙窑本身就要花费很多钱,而且还要购买土地啊!”

“是这样!”

“好像作为交换条件,真渊先生每次烧龙窑的时候,我家的先生都最先去那里看出窑,索取自己喜爱的作品。”

“那么,就以作品顶了贷款的账了吧?”

“不,还从来没有听他们说得那么清楚——可是,在那个时候,真渊先生常常获得传统工艺展大奖啦,日本陶瓷协会奖啦,等等,他的作品的价钱也随着渐渐地高起来了。就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出现了矛盾。……那时的治安处长曾经热心地调查过,这些可都是我凭着想像说的。”

“是这样。关于这件事,你听说过调查的结果吗?”

“过了不长的时间,处长又来了。他说:你家先生的线索,一点也抓不到,很难办啊!那时候,对真渊先生,也进行了调查,过去他受到过金钱方面的援助,可是那些钱,都用作品还清了。因此,真渊先生也没有什么可疑之点。在池见失踪的当时,真渊也没有离开过东京的迹象。”

如果真渊受到了什么怀疑,肯定会有什么留在这个案件的记录中,可是没有任何的记载。小田木想:为了慎重起见,应该直接地去拜访现在已经晋升到成城署的署长的当时的刑事处长和已经成为赤羽署副署长的原来的治安处长,向他们详细地问一问情况。

顺子啜了一口茶,表情变得很微妙,注视着放在装饰架上的那个青磁罐。小田木问她:那个瓷罐是不是真渊的作品时,顺子却讲了别的事情。

“喔,我家先生援助的,并且能先买出窑作品的陶艺家,不只真渊先生一个人,可是……我后来突然只对那一件事感到奇怪,听到人们说真渊先生在第二年的春天搬到了北海道,而后和笑川早奈美一起生活了。就是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啊!”

“说到笑川早奈美,就是原来的那个女演员吧?”

“我想:说不定真渊先生从很早以前就想从我家先生的手里夺走早奈美……”

笑川早奈美的姓名,已经留在案件的记录中了。最后见到池见敦人的证人就是早奈美,池见从她的公寓走出后就断绝了消息。

10月3日阴

烧窑将在三天后进行。在相隔了两年将要在龙窑中烧的作品约有一千五百件,这些作品,都已经准备完了。这次,因为大的作品很少,所以数量才多了。其中只包含中泽的一百多件作品。

今天,从早晨开始让中泽帮忙打扫和检查了龙窑内部。扫掉了架子板上的灰尘,在板的表面和支柱上涂了耐火矾土。往墙壁的缝隙中抹了耐火泥。还整理了烧窑工具——

下午两点多,函馆的玉木带着三个徒弟来到了。玉木原来没有来厚岸的打算,由于他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徒弟中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收为养女,并想让我看一看这个叫和代的姑娘,所以也把这个姑娘带来了。关于这件事,8月在札幌见面的时候,玉木曾和我商量过。因为这个姑娘看起来气质很好,所以我由衷地祝福他们的这件喜事。另外两个人是土井和长冢,他们两人来这里帮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把旅行用具放到了经过桥口装修过的工作房里的那个小房间后,来到起居室出席欢迎他们的宴会。

我再一次把中泽介绍给玉木,玉木好像完全喜欢上中泽了,当着大家的面说:等这次的龙窑工作结束以后,请中泽作为自己的徒弟来家里住几天。他讲的这些,正好给我创造了一个说话的机会,我说:我也有自己的还没有公开的愿望,如果他本人愿意,希望他今后在我这里工作,也想让他把这个工作房继承下去啊:我们现在都担心自己的事业的继承问题,这就是我们两个上了年纪的证据啊!我转弯抹角地刺探着中泽的心思。

“喔,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不管身边有一个多么年轻多么漂亮的太太,她也不会知道你不收徒弟一个人干的心情啊!”

玉木满心欢喜,在下午十点多钟带着和代姑娘回去了。中泽用汽车把他们送到钏路。他们今天晚上住在钏路的旅馆里,明天乘第一班飞机去札幌办事。

让土井和长冢睡在了工作房里。从明天4日的早晨开始装窑,烧窑将从6日上午六点开始。每两人一组,一天四班,要连续烧三十六个小时。必须让他们在烧窑之前充分地休息一下。

我没

有等中泽回来就想上床了。今天晚上的这些话,他将会怎么接受呢?先暂时把这个事情放到一边吧!从明天开始的几天,将是名符其实的让身心一起燃烧的日日夜夜——

把玉木和和代送到钏路的中泽,是在4日的凌晨一点多回来的。据说中泽的驾驶执照,是在8月中旬他的住在多治见的父亲给他寄生活用品的时候同时寄来的。从那以后,他时常驾驶真渊的客货两用汽车。

土井和长冢在宴会结束后回了工作房。真渊在书斋里写完了日记后进入了卧室。真渊有个一熬夜就睡不着的毛病,今天晚上他吃了从厚岸镇立医院的医生处开来的安眠药。

早奈美把酒宴后的餐桌收拾完以后,进入书斋读了真渊的日记。

9月20日以后的日记,又回到了只记录工作的状态。例如:这一天作了彩绘和涂了釉的作品,把哪些作品放进了窑里,还有几个花瓶,几个盘子——

随着烧窑日期的临近,日记中记述作品内容的文字减少了,主要地写着数量和日程。

10月3日的日记,在相隔了很久之后写得长了。日记中记录的家里的事情,正像早奈美所看到的那样。早奈美从真渊和玉木谈到了中泽的事后,就怀有稍些恐惧,在读过日记后,这种恐惧越发膨胀了,在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紧张感。早奈美坐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中泽的回来。今天晚上是她在烧窑结束之前能和中泽谈话的最后一夜。

终于,外边传来了汽车的响声。而后又响起放下车库铁门的金属声。

锁上房门走过来的中泽首先打开了起居室的门。大概因为这里还点着电灯吧?他和早奈美对视了一下后,又迅速地看了一下房间,而后又把锐利的目光投向早奈美。他的浅黑色的脸,可能因为被夜间的冷空气吹的,所以看起来有些发白。

“先生呢?”

“睡着了!”

他凝视着早奈美,向她大步走来。早奈美不知不觉地站立起来。她突然产生了爱他的感情,迅速倒在了那张开着两臂的男人的胸怀中。两人激动地拥抱着,一边喘息着,一边相互地追求着对方的嘴唇。

“你很害怕啊!你很紧张。可是,这时候的你最漂亮!”

“我在等啊!在等你。”

“你在怕什么呢?今天写了什么呢?”

“是今天的事。”早奈美把藏在坐垫底下的日记本拿出来,打开给中泽看。自从他们知道了真渊是在知道了被他们读的情况下写这些日记后,每当打开暗格的时候,那种受到嗬责的感觉逐渐地淡薄了。

中泽看了三页日记。

“不久前,在9月21日的日记里,先生写着:打算把你介绍给百货公司的部长和前来参观的客户啊!你说过啊!让别人感到先生和你有着非常友好的关系,然后把我们杀掉。”

“喔!”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想到在烧窑前玉木会来啊!今天晚上,因为玉木带来了要收作养女的那个徒弟,所以先生也就把你介绍给他们了。他说将来要把你作为他的接班人。他这样做,就充分地给外界的人这样一个印象:真渊和你相处得很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任何时候都能对我们下手啊!”

中泽把嘴唇拉向了两边,反复地读着日记的最后一部分。然后,他慢慢地低下了头,说:“不,还不能说那么充分吧?为什么呢?因为玉木和先生是交往时间很长的亲密朋友。假如是这样,如果我们出现了不自然的死亡,当怀疑到先生的时候,也许玉木为了先生会作出对先生极为有利的证词。因为对他的徒弟们也说过,所以也能进行对证。容易这样解释啊!也就是,只玉木一个人的话,作为第三者的证人是不充分的。”

“我想:先生仍然要按照他预定方针做。在出窑后,当客人从东京、札幌来了以后,要把我介绍给他们。他让我们以为在10月17日下手,而实际上,在客人们走后他就立刻下手。”

“那么,我们……?”

“我们也按照我们预定的那样做。在出窑的工作一完,客人们到来之前。”

“不要那样干了!我们一起逃跑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逃跑呢?”

“喔,杀死先生这样的事……”

“如果我们不杀他,我们就要被他杀死啊!逃跑,我们跑到哪里,他将会追到哪里吧?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就不会成为我的人,恐怕甚至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都不可能。你不能再犹豫了!我不是已经和你这样说定了吗?”

“可是,我仍然非常……干那样的事,我就更……”

“更什么?是把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就好了吗?”

“不,不是那么回事……”

“我们在我的二楼的寝室里已经有过了多次关系,两个人每天偷看先生的日记,而且正在拟定着先发制人的作战计划,等等这些事情,如果都从我的嘴里明明白白地说出去,那么先生将说什么呢?”在中泽的厚厚的嘴唇上掠过奇妙的笑意。

“不行啊!那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啊:我们的事情,从你的嘴里说出去,这对真渊来说,没有比这再大的耻辱了啊!如果作出了这样的事,就不知道真渊说出什么……”早奈美双手捂着脸,激烈地摇着头。

“你说的是什么,这是什么事呢?”中泽感到她有点异样便追问道。

“不,因为……先生一发脾气,因为他是一个真正地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所以,喔,请你再考虑一下吧!”早奈美拼命地想掌握这个场合的主动权,“现在,如果把先生消灭了的话,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啊!这是因为,实际上,我还没有入真渊的户口啊!所以,我没有继承真渊的财产的权利啊!”——这是瞬间想到的一个谎话——“而且,就是你,如果真渊当着东京的百货公司的美术部长和那些有实力的画廊经营者把你定为接班人,而后他死了的话。那么也许他们这些人今后将把目光转向你,但是只有玉木一人,不会给你多大帮助吧!即使巧妙地逃过了警方的追捕,那么我们两人也只能两手空空地离开这里啊!与其那样做,不如先暂时想办法逃过真渊的攻击,例如,我呢,入了他的户口,你也作出自然地把他的工作房继承下来的样子以后……”

“这并不是根本问题啊!不如——”中泽没有听她的,说,“即使真渊先生去世了,我们也不会得到什么利益。这反而能够减少警方和社会对我们的怀疑,他们将不会怀疑我们杀害了真渊先生。什么也得不到的这种损失,可以把它当作我们免罪的一种代价吧!而且,就是你,也不是真心实意地那样说吧!你是要想办法推迟先生的危险啊!你认为我还看不出你的这点伎俩吗?”

——中泽的眼睛里闪烁着追溯往昔的光彩。

“可最初露出杀气的人就是他啊!他一个人胡乱猜测我们要把他消灭,因而他宣布要把我们两人同时干掉。他由原来的被害妄想发展到现在的偏执狂的程度。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无法说服了。这样的话,不是我们被他杀死,就是我们先下手把他杀了?两者必居其一吧?真渊先生已经不是你的从前的丈夫了啊!”

“真的吗?他已经变了吗?……在不知不觉中。”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为什么还总在尽你的情分呢?还是有隐瞒着我的事情呢?”

“并不存在……隐瞒的事……”

“如果做出了那样的事,那么就不知道真渊要说出什么来,这是你刚才说的!你一定怕先生说出什么来吧?”

“不,没有什么别的什么的……”

“万一,是7年前发生的那起所谓叫一号的那个男人的失踪事件呢?例如,里边还有不被人们所知的秘密……”

“不久以前,我已经对你说了那个事情的全部。”

“不是全部,在这个事情的更深处还有其他的真相吧?我总是有那样的一种感觉。真渊先生掌握着那个秘密,所以你在心底里惧伯着他。不是纯粹的爱情,是因为你欠下了他一笔债,所以你才向他尽着自己的情分,才和他结合在一起这样生活下来吗?”

早奈美想把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脸上移开,可是他从两侧把早奈美抱得很紧,眼睛紧逼着她。中泽唿出的湿热的气息也吹到了她的脸上。

“所谓你和先生共同拥有的昔日的伤痕,究竟是指什么呢?”

这个人仍然没有完全相信我不久前说的话——在刚刚回想的这一瞬间,沉重的眩晕与难以名状的恐怖和绝望又在早奈美的心中涌出。她接着产生了一个现在立刻就死在这里的欲望。

早奈美紧闭着眼睛,用力紧闭嘴唇。现在,不能把嘴张开—眩晕终于过去了,她用仅有的力气回答说:“你这个人,可真怪啊!你为什么那样地拘泥于从前的事情呢?你为什么那样地想问和你无关的过去的事件呢?”

“我并不特别只拘泥于那个事件啊!”中泽放松了两只胳膊的力量,“因为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所有的事情。特别是关于那件让你下决心离开东京的重大事件,我都想听一听。”

“我不久前把什么都对你说了。”早奈美从中泽的胳膊里煺出来。她拿着日记本走进书斋,放进了暗格里。

她回到起居室时,见到中泽以比先前更平静的更安稳的表情站着。中泽说:“总之,在窑完全冷却后,到做完出窑工作之前,先生决不会行动吧?他当前一定被龙窑里的作品夺去了心。就是我,用先生的龙窑烧制自己的作品也是第一次,因此,在出窑之前,都会相互地考虑到那确实需要的‘延期偿付’吧?”

他再次把早奈美抱过来,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住手,在这样的地方……会被看见的啊!”

“即使被看见,就现在的先生来说,他也会装作看不见!”

早奈美挺着身子拒绝他的要求,可是由于考虑将来的事情考虑得太累了,反而有一种要把自己的脑袋变成真空的情绪,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她松弛了全身的力量,委身在他的爱抚之中。

很少有的平和的海风把微弱的波浪声,从阳台的那边透过二层的玻璃窗吹进了这寂静的房间里。

10月4日,从这个令人感到精神爽快的早上九时起,开始了装窑的工作。

在素烧后,要往陶胚上用铁和钻绘彩挂釉。这些经过加工的素陶,现在都堆放在工作房里。土井、长冢和中泽三人正在用木板托着这些待烧的一千五百多件作品往龙窑那边运送着。

全长约有十二米的龙窑,建在工作房的背后靠近沼泽的斜坡上。整个窑是用耐火砖砌成的,最下边是用来烧木柴的窑口和窑膛,接下去是连在一起的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分隔成三个房间的像小山一样的窑体,最上的部分是耸立着的烟囱。在龙窑的周围堆积着木柴。

真渊已经进到窑里了。当作品被运来三分之一的时候,中泽留在了窑的旁边。真渊从窑的里边发出指示,然后中泽按照他的指示选出作品,从窑体侧面的小洞递给真渊。然后真渊再把作品放到架子的板上。哪件作品放在哪个房间哪个位置上,已经预先确定了位置,写在了笔记本上。这个笔记本正打开着放在真渊的脚下。

“烧窑的成功与否,决定于最初的装窑,这一点也不言过其实。要好好地计算火的温度和火焰的状态,并且还要根据陶瓷器的大小和釉药的性质,放置在各自不同的位置。在装窑的时候,脑袋里应该看见火怎样从作品中间通过啊!”真渊总是对来帮忙的陶工们这样讲,这次真渊又对中泽讲了。这句话也留在了早奈美的心里。

早奈美从来不直接帮助干活。她总是在家里烧饭或烧洗澡水,可是她却不想这样留在家里,常常为了送茶等要去窑的旁边,观看男人们在怎么工作。这样,她也就知道了烧窑的全过程。

在装完了第一间后,真渊进入第二间。他要这样摆满三个房间,在天棚不高的窑里边弯着腰工作,很容易疲劳,因此他有时要出来休息一下。窑里的工作,他从来都不委托别人干。

装窑花了两天时间。

5日的傍晚,所有的作品都装进了三个房间,甚至连那个称作“弃窑”的房间也装了一些作品。装完后,土井和长冢把开得像隧道的入口一样的各个房间的侧面的洞口用耐火砖堵死了。

6日,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烧窑,按照预定计划从上午六时开始了。四人分成两组,真渊印长冢是第一组,他们先从窑膛开始烧起红松的木柴。大约过六个小时后,中泽和土井接替他们继续烧。早奈美不知道他们的这两个小组是怎么分成的,但是她知道已经三十五六岁的土井是一个筑窑的工匠的儿子,非常熟悉烧窑的工作。早奈美从他们四个人的情绪推测,好像是土井提出要与没有经验的中泽编成一组的吧?

总之,因为在深夜真渊不能再和中泽两个在一起了,所以

早奈美也放心了。

窑膛里的木柴——燃烧,从像小山一样的窑顶上开始冒出了烟和水蒸气。这是在排除龙窑和陶胚里的湿气。土并和中泽看到已经排除了湿气,就用粘土把耐火砖的砖缝抹实.把整个的窑体密封起来。

然后,他们又把粗粗的木柴填入窑膛里烧起来,三吨木柴大约可烧二十个小时。把窑口的温度烧到一千度后,就把火移到第一间里继续烧。为了知道窑里的温度,要在窑里放置用药品做成的叫作“塞格示温溶锥”的一种工具。这个东西,被作成宝塔糖的形状,有小拇指大小,成四十五度立在窑里,当它完全倒下来的时候,窑里的温度就达到了一干度。

中午,土井和中泽吃过午饭后去接替了真渊和长冢。真渊到了家里后,吃饭不多,即使他的视线和早奈美的视线相互地碰在一起,他也好像没有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神显得很空虚。也许他的眼睛看到的还仍然是窑里的火,耳朵听到的还是火焰的唿啸声。

下午六时,他们再次接替。虽然一天四班,可是四个人几乎还是得不到休息。

7日上午二时,刚刚在卧室睡了两个小时的真渊起来了。这时,在窑膛烧柴的作业也将要结束了。从开始烧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个小时。早奈美送来了夜宵,同时也想看一看这里的情况。

土井和中泽还依然在窑膛里烧着木柴。早奈美走近龙窑后,听到了抽力很强的火焰的唿啸声。将近千度的灼热的火焰已经不再是红色,而是接近黄白色的了。10月初的夜晚,冷得就像东京的严冬的深夜。坐在这窑前却感到很温暖。

长冢好像在工作房里睡着觉。在窑前的这三个男人,在吃着饭团喝着茶的时候,仍然默默地注视着窑膛里火焰。

从窥视孔观看着塞格示温溶锥的真渊低声地说:“好,就要烧好了吧?”

“我想已经超过了一千度了。”土井用很有自信的声调说。

“喔,早一点断掉窑膛的火。后边的温度就上不去了啊!”

真渊点着头,和土并一起把火移到第一间的侧口的前边。侧口虽然已经用耐火砖堵死密封起来,可是为了往里边放木柴,只在一个地方留了一块活动砖。

土井弯着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把那个砖盖取下来。这时,火舌立刻从里边喷发出来。真渊把噼得很细的木柴从这个孔里投了进去。土井又迅速把砖盖上去。从第一间开始,将要使用噼细的木柴。这些木柴由中泽准备好,再从后边递给真渊。

每隔几分钟要这样做一次,第一间要这样烧上三四个小时。这里必须烧到一干零五十度到一千一百度。里边除了放着塞格示温溶锥外,还放有高温计。真渊一边观看着它们,一边指挥着中泽调节烟囱下边的那个调节板。

随着温度的上升,火焰也开始变白,逐渐地包起了窑里的作品。

“要再烧一下那边吧?”真渊对正在往窑里放木柴的土井说。因为这时必须把木柴放满整个的第一间。

身材矮小的土井一边打着招唿一边把左手伸向背后,让中泽把木柴递给他。土井再把木柴换到右手里,投入喷着火焰的窑膛里。他的动作节奏感非常强,不愧是一个熟练的陶工。

烧窑的关键,是提高温度的方法和准确地维持已经升上来的温度。维持窑膛里的温度,在第一间以后将会更难。

在漆黑的夜色中,火焰明亮地照耀着这几个男人,他们的疲劳的脸上带着认真而严厉的表情。这里,只响着男人们唿叫声、火焰的唿啸声和木柴的燃烧声。早奈美感到这里的空气似乎带着一股杀气,令她害怕。

上午五时左右,真渊曾经回过一次家。在他之前早奈美已经回去。可是他好像没有发现在厨房里的早奈美,只看了一下浴室就直接进入了卧室。在关门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啊啊——”从室内传出了像伸懒腰似的令人吃惊的很大的叹息声。而后安静下来了。真渊睡在了床上吗?过了一会儿,早奈美开了门悄悄地看了一眼:真渊后背朝门,弯着两腿,打着鼾声,睡着了。他躺在双人床的正中间。

——难道是他对这次烧窑失去了信心吗?早奈美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她感到:真渊把身体弯曲成那个样子的睡眠姿势好像说明他的身心已经出现了病态的疲劳吧?

——总之,因为烧窑好像是一件要把一切都消耗殆尽的工作——她又这样思考了一下后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早奈美从二楼的仓库里抱来毛毯和枕头,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下了。这时,在她闭上的眼帘里浮现了动作紧张地把木柴递给土并的中泽的身影。脖子上的闪光的汗水,卷着袖子的那条粗粗的胳膊,这些都让她感到目眩。还感到他的富有朝气的刺激还在她的身体的深处引发着疼痛……

早奈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的七时十五分,迅速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并不是自然地醒来的,而是到了应该做早饭的时候了。

她首先去看了一下卧室,床上已经没有真渊的影子。

因为早饭都一齐做好了,所以她把热的酱汤和各种菜都摆到餐桌上以后,又跑到了龙窑那边。淡蓝色的天空,显得很亮。

四个人都在这里,真渊在烧着木柴。第一间已经烧完,又移到了第二间。

中泽回头像要说什么似地凝视着早奈美:“火好像烧得很均匀啊!”

土井回答说:“现在已经烧到了大约一干二百度了。”

“还要再提高一些温度吗?”

“喔,各位,早饭准备好了。”

真渊只微微地有点烦躁地摇了摇头。长冢和早奈美一起向家里走去。长冢吃完饭,把中泽和土井替换回来了。

“先生说,他最后吃也行。”土井告诉早奈美。

“先生是几点起来的呢?”

“大概是六点多吧?因为第二间和第三间都放着重要的作品,所以他打算自己亲自烧吧?”

“他平时也几乎不睡啊!”

“这样,还要再烧十个小时吗?”中泽把视线从挂钟移到了土井的脸上。

“差不多吧?因为第二间和第三间大概都要各烧六个小时吧?”中泽等土井吸完香烟以后,两人为了休息一会儿,一起回了工作房。看起来打着哈欠的土井的眼窝已经凹陷下去了。中泽的眼睛已经充血。

“因为过三个小时后还要和先生他们换班啊!”在离开的时候,土井为了让早奈美放心而才这样地说了一句。

第二天的7日,仍然是一个好天气。比前一天多了一些云,可是却没有下雨的样子。

到了上午十时左右,早奈美送来了湿毛巾、夹菜面包和咖啡。

土井就像他先前自己说的那样在十点半左右起来了,接着中泽也起来了。上午十一时,把第二间的烧柴口也堵起来,移到了最后的第三间。这里是最上边的一个房间,因为直接和烟囱相连,所以为了不让火逃出去,而关上调节板烧了。

从下午四时起,四个人都一直在龙窑这里。第三间,大约烧了六个小时,烧掉了约五十捆木柴。下午五时,这里又笼罩在暮色里了,可是由于窑体很热,所以感觉不到寒冷。

真渊用铁棒把放在窑口旁边的“色样”取出来了。这是把用于作品的主要的几种釉药涂在一个素烧的杯子上做成的釉色样品,根据它的釉药溶化状态确定是否已经烧好。

早奈美看起来,感到哪一块釉药都在发出美丽的光泽。而真渊看了样品的色泽后却显出了不理解的样子。他经常说:停火的时间是很难掌握的,不论是烧过了一点,还是把火灭早了一点,都会影响作品的质量。

在他凝视着窑里的那些白热状态的作品时,周围的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他说观察的结果。

他终于用深沉的调子说:“好,停火!”

土井用砖头把第三间的窑口堵上了。长冢和中泽用铁板和砖头把窑膛堵死了。

早奈美跑回家里。酒宴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从现在起,就应该轮到早奈美忙了。因为烧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恐怕对真渊来说,是最后一次烧窑了,并且对自己来说也是……对我们两个人来说也是最后一次烧窑……

早奈美一边强忍着流出的泪水,一边沿着沼泽跑着,一直跑进了厨房。四个男人把剩下的木柴搬进小仓库,收拾了龙窑的四周,过了近一个小时才一起回来。

从真渊开始,按照顺序洗了澡。

在他们洗澡的时候,早奈美把酒和饭菜都摆在了起居室,准备好了宴会。除了有开花蟹、鲍鱼、大蛤蜊、牡蛎、秋刀鱼等北海道特有的海产品外,还有早奈美早就做好的蒸肉九和烤猪肉,还配有绿花菜和裙带菜沙拉等,菜看非常丰富。

八时,大家都围着饭桌坐下来。虽然四个人都累了,可是与先前大不一样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安心和解放的表情。真渊虽然把前边的头发烧焦了,可是脸色非常好,眼睛非常明亮,这也许和他刚刚洗过澡有关系。

啤酒瓶打开了。

“噢,谢谢了。大家都疲劳了。敬大家一杯酒……”

“辛苦了!”

大家一起举起酒杯,碰杯,干杯。然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起了烧窑中的一些事情。真渊相中泽也都起劲地说着。喝酒的速度很快。有的人已经开始喝白酒了。

早奈美虽然在忙碌地侍候大家,可是突然感到吵嚷的声音远去,自己被封闭在一个真空之中。在意识中产生了一种强迫观念。

时间正在一刻一刻地过去。如果现在的时间能够停下来就好酒宴结束了,吵嚷也过去了。“延期偿付”的最后时刻也将要来临了……

斋藤修吉仍然被关在高井户警察署的代用监狱里。对他的审讯,从他被捕到现在,已经连续进行两个半月了,看来也快要结案了。从1977年开始,在大约8年的时间里,他共作案一百五十多起,关于这些案情的调查报告,也几乎全部做成了。

一直拖到最后的一起偷窃案,也就是池见敦人的随身用品——钱包、领带夹、袖扣被偷窃的一案,斋藤现在表示已经完全回想起来,并信心十足地供述说:

“在东大和市的多摩湖畔,现在修建了一家山菜饭店吧!在修建饭店以前,那里原来有一栋房子。这些东西就是我窜进这栋房子里拿出来的啊!我还记得在那栋住房的旁边有一个好像烧制陶瓷器的大窑。我选定了这一家后,傍晚在调查周围的情况时,还在湖边走过。架着一座桥,在左前方能看到一个塔……就像我在梦中见到的那样。没错,就是那里啊!”

小田木警部助理因为知道了在修建山菜饭店前住在那里的人是陶艺家真渊洋造,也听说了池见敦人是陶瓷爱好者,所以才信了斋藤的供述。

小田木在访问池见的妻子顺子的时候,她曾经讲:池见和真渊,在他失踪前,就已经有了七八年的亲密交往,池见曾多少次地给予过真渊金钱方面的援助。据说,池见每当真渊烧窑的时候,一定会在出窑的那一天最先赶到那里,选取自己喜爱的作品,并以这些作品顶替了贷款。可是,在他们交往的那一段时期,真渊获得了很多陶艺奖,他的作品价钱也随着提高了。也许这样,在他们之间就产生了微妙的争执。

何况还有这样一个情况:在池见失踪的第二年,真渊离开了东大和市,搬到北海道的厚岸居住;女演员笑川早奈美也在不久后随他去了那里,和他在一起生活了。

“说不定,真渊先生从很早以前,就想从我家先生的手里夺走早奈美吧?……”

在池见敦人失踪的当时,曾经询问过很多的有关的人,当然其中也包括真渊,可是在案情的记录中却没有明显的记录。当时也没有能说明池见卷入了什么犯罪活动的明确线索。反过来说,既然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也没有发现池见的尸体,所以侦查一直仅局限于离家出走的侦查了。因为这个界限很自然,所以侦查员也没有当作杀人案进行强制侦查的热情。

可是,如果池见在失踪当时的随身用品被放在真渊原来的住宅里的话,那么,这个放置了将近7年的旧案将会出现新的事态。

如果斋藤的供述可信,并且他的这个供述是事实的话,那么,池见从早奈美的公寓出来后,去了真渊的家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据说当时真渊只是一个人生活,那么他把池见杀害,又把他的尸体隐藏起来了。还把他的衣服脱掉,因为把他的钱包和那些小装饰物等留在了家中,所以被窜进家里的斋藤偷去了。这样的看法也许能成立。

真渊杀害池见的动机大概能找出几条来吧?

9月下旬,在高井户警察署的管内,发生了一起在永福街的住宅里有一个熟睡中的职员被勒死的事件,为此,设立了专案侦查组,小田木也放下了其他的工作参加了这个专案组。

当初以为这是一起盗窃杀人案,可是事实

上,认为这是被害者的妻子有计划地进行的一起犯罪行为。现在正进入了每天审讯他的妻子的阶段。这样,小田木也略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

小田木利用最近的空闲时间,在10月8日下午,拜访了现在已经升任了赤羽警察署的副署长的相马警视。他在7年前担任过高井户警察署的治安处长,直接参与了池见案件侦查的一个负责人。池见顷子曾对小田木说过:因为相马处长非常细心地向真渊询问过他与池见的情况,所以曾经详细地对她讲过池见和真渊的关系。

“啊,真渊洋造嘛,就是那个陶艺家。最初,我们警察署的警官用电话问过真渊,接着,我亲自去丁东大和市拜访了真渊,直接向他询问了他和池见的情况。这些事,我还都记得呢!”

相马把小田木请进一间简朴的会客室,把手里拿着的那个笔记本放在了桌子上,回答着他的问题。相马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把几乎已经银白的头发作成了背头。他继续说:“我从池见的太太那里听说,也许他们两人有着金钱方面的纠葛啊!真渊那时候五十来岁,我想和我现在的年岁差不多吧!个头很高,看起来是个精力充沛人,可是,性格却特别神经质,也就是艺术家常有的那种类型吧?关于他和池见的关系,他说得很干脆。他说:在东大和市建了自己窑后不久,在个人作品展览会上经人介绍认识了池见,从那以后,直到修建龙窑,曾经接受过他的几次金钱的援助,可是那些钱,后来都用自己的作品顶账还清了。因为有着从自己是一个无名小辈的时候起就那么看重我的恩情,所以每当出窑的时候,就在那一天把他叫来,让他挑选自己喜爱的作品。当然,我们都各有所得,所以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作为我自己,也不会全听真渊的话,可是,也没有什么事能证明他们之间不和吧?还因为他们周围的人也没有说过他们俩有什么不和的事啊!”

“在池见敦人失踪的那个时候,没有做过真渊不在现场的调查吗?”

“做过啊!除了问过他本人外,也取过证。当时,甚至还向几个有关的人做过了他不在现场的调查呢!”

这时,相马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打开了夹着一张书签的那一页。因为昨天小田木打电话告诉了他来拜访的目的,所以他才拿出了当时个人使用的笔记本。他接着说:“池见敦人,在1978年10月25日下午九时左右,从世田谷区祖师谷的笑川早奈美的公寓出来后,就去向不明了。是这样吧?”

“是这样。”

“提出侦查申请,是27日下午二时。”相马像在读着笔记本上的话似地说。

“对。我最近从池见的太太那里听说:只是,在提出侦查申请前,也就是26日的中午,公司的秘书往真渊的家里打过询问的电话。那时,真渊立刻出来接了电话,回答说没有线索。”

“喔——我在29日上午十一点去东大和市拜访了真渊。据他本人当时所讲,最近,一直关在工作间里干活。池见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也没有来过这里。可是,无奈,他单独一人生活,也没有徒弟,究竟谁能证明他说的是事实呢?这仍然是一个问题。不过,当时,他确实天天晚上都在家……”

当时,让真渊尽量详细地回想过他接过的或打过的电话和来过他这里的人,而且也进行了反证调查,让相关的人确认过。关于进行这次调查的经过,都记录在相马的那个旧笔记本上。根据笔记本的记录——

有一个女帮工每周来真渊家三次,两个徒弟每天都来上班。10月25日,两个徒弟早上九点半来上班,女帮工中午才来,他们都是在下午六点走的。他们三个人,都证明真渊一直在工作房里干活了。

10月26日,有两个徒弟来到真渊家。他们和平时一样早上九点半到,下午六点多走的。他们和真渊在工作间里呆了一整天。在吃午饭的时候,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一个徒弟去接了电话,原来是池见的秘书樱井打来的,立刻换成真渊。他们回忆说:好像问池见在哪里的事,等等。

27日,早上徒弟来的时候,因为真渊外出了,所以他们用配的钥匙开门进来的。据真渊讲,那天,他驾驶着汽车出去了。他在新青梅街道的路上的餐厅用了早餐,整个上午去了上野东京都美术馆和国立西洋美术馆。下午二时,去了日本桥。在一家荼室吃了一点简单的午饭,然后在书店看了看书,在三点多钟用书店的公共电话往家里打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女帮工接的。真渊说:因为我来日本桥观看一个朋友的个人作品展览会,要到晚上才能回家,所以请不要等我,你们到时候就自己回去吧!这个女帮工和真渊的徒弟通常都是干到六点回家。

真渊在四点左右,去观看了一个陶艺家朋友的个人展览会。在六时,和偶然遇到的另外一个陶艺家和一个编辑三人一起走出会场。在附近的一家饭馆吃丁晚饭,而后又到位于京桥的一家常去的酒吧喝了酒,在九点左右和那两个朋友告辞。因为喝了酒,所以把汽车放在了百货公司的停车场乘出租汽车回到家里。真渊讲的这些情况,陶艺家、编辑、饭馆的服务员和酒吧的女招待都认为是事实。

28日,两个徒弟从早上九点半来,一直和真渊三个人工作到六点左右。真渊和两个徒弟一起走出家门,到日本桥取回了自己的汽车。

在29日上午九时,相马往真渊家里打了电话,确认他在家后,约定了在十一点前往拜访——

“大体就是这样地调查了包括池见敦人失踪的10月25日的那天在内的真渊那几天的不在现场的活动,结果是那几天他没有离开过东京一个晚上。从晚上六点左右徒弟们离开以后,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他们来真渊家的这整个晚上,他应该都在家,因为晚上给他打一二次电话,他每次都出来接了。也没有采取可疑行动的情况,在他的住地附近进行群众调查时,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

“甚至还进行了群众调查啊?”

“虽然进行了调查,可是真渊的家孤立地建在那座小山的半山坡上,所以几乎和附近的邻居没有什么交往啊!我也想到了即使有什么情况,也不容易被发现。可是,总之,在调查中,我没有听到有人说看到池见的雪铁龙汽车在真渊的家门前停过,或有像池见的人在真渊家出入过等。”

“可是,像昨天我在电话中对你说的那样,池见失踪时随身携带的那些用品在真渊家里的可能性确实变得非常大了。于是,池见还是来过真渊的家,并在他家受害的疑点也大起来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尸体了,是怎么处理的呢?女帮工和他的徒弟时常出入他家,他也不能永远隐藏在自己的家里吧?是在地板下边挖坑埋起来了吗?……啊,这样,我想起来一件事。”

相马用带着些微苦笑的眼睛看了看笔记本,说:“如果他是有一个大窑的陶艺家,我凭着自己的想像吧!他是能用窑烧掉人的尸体的吧?我在他家附近做调查的时候,也问及25日以后真渊烧过窑没有?”

小田木不由自主地把身子靠出去,说:“当然,在用木柴烧龙窑的时候,因为还需要其他人手,所以做不出把尸体放进窑里烧的这种危险的事情吧?如果是燃气窑,容积也大,还能烧到一千三百度或一千五百度的高温,操作简单,只要按一下电源开关就行了。”

住在小山下边的那些邻居们都抱怨说:真渊每次烧窑时候,冒出来的烟把我们洗的衣物都弄脏了。因为在这一方面大家都很敏感,所以25日以后真渊的窑冒没冒烟?立刻就能弄清楚。相马在进行调查的到10月末为止的那段期间里,邻居们都说:那些天,没有冒过烟。

“当时我也考虑到了真渊会不会在深更半夜大家睡下以后偷偷地烧掉呢?我问过一位认识的专家,他说既然是烟,那个气味也是很大的呀!如果烧了人体,当时就不用说了,就是烧过以后,那种气味也要持续一段时间,周围的人不会发觉不了……”

“噢,是这样。那么,能烧倒是能烧了吧?”

“如果把火的温度提高,当然能烧。我的朋友说:如果把温度升到最高,也许有一半骨头都能溶化。”

“问题是烟和气味吧?那么,例如,在远离人家的山里啦……”小田木这样说出后.感到心里掠过一股紧张感,“真渊在那个时候,已经在厚岸有一栋别墅了吧?”

“噢,有一栋房子,可是没有别墅那么漂亮。他自己说过:那只是在夏天去住一住的一栋普通的小房子吧!”

“那里还有窑的设备吗?”

“我记得那边好像有一个小的燃气窑。可是,把尸体运到厚岸那样远的地方烧,从时间上来说很勉强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从10月25日,到我开始进行调查的29日为止,在这段时间里,真渊没有一天不在东京啊!后来,我还委托当地的派出所监视过他,就是这个期间他也一直在自己的家里工作。11月4日以后的那一周,听说他的徒弟和那个女帮工也都住到了他的家里。因为在11月10日烧窑,所以在那之前要做烧窑的准备。”

小田木再次地反复想着:当时,即使发现了池见的尸体,但是池见的遗物也不能出来。正因为池见敦人的社会地位高,所以对他的侦查要比对一般的出走的人进行得更细致,另外还因为与他利害相关的人的确也很多,所以真渊也就没有那么特别地受到怀疑。小田木也理解:相马没有深入到厚岸那样远的地方进行调查也许是有道理的。

可是,现在有必要重新认识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假定真渊杀害了池见,那么他是怎么处理了池见的遗体的呢?仍然是运到厚岸那么远的地方,用燃气窑烧掉了吗?

这果然是可能的吗……

在远离人烟的北海道的东部。在原始森林的怀抱中修建的小房子。在一个刮着寒风的严冬的黑夜,出现了一个扛着装有尸体的袋子的男人的剪影。当小田木在自己的头脑里描绘着这幅景象时,为什么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茫然的寂寞包裹着压抑着年轻的小田木警部助理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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