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通过你们的客人贝原操小姐介绍才来的。”下午两点半过后,悦子站在位于涩谷的“玫瑰沙龙”美容院光亮的地板上如此说道。

在原宿那家店毫无收获。如果在这里再没有斩获,就表示美容师这边也没有线索。悦子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十分紧张。

前台小姐的头上喷了一大堆发胶,在那即使有人掉在上面也不会塌陷的僵硬头发上还洒了粉末般的东西。当她低头查阅档案时,粉末就发出金光。

“贝原操小姐——啊,对,她来过很多次,是还在念高中呢?”前台小姐微笑着回答。霎时,对悦子来说,她头上粉末的光芒简直像菩萨脑后的光环。

“你知道为她做头发的是哪位美容师吗?”

那个美容师名叫网野桐子,乍看之下非常年轻,顶多二十岁。不过,既然能在这么大的美容院接受客人指名,她说不定应该再大一点。

“承蒙您指名,真是谢谢您。”她有礼地鞠躬,散发着光泽的黑发剪得短短的,露出形状优美的耳朵,白衬衫配上黑背心、黑长裤,背心的胸口别着银色安全别针似的东西,衬着黑色格外显眼,犹如少年般的纤细体形,看起来充满活力。

“我是从贝原操小姐那里听说的。”

桐子一听,脸上立刻绽出笑容。

“是小操吗?听了真开心,她前不久才来过呢。”

悦子差点跳起来,这个人不仅认识贝原操,而且还喊她“小操”!

悦子说要洗发和吹头发。然而,洗发有专门的美容师,桐子又跑去别的客人那里了。悦子无奈之下,只好一边让年轻的男美容师替她洗头,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随着店内播放的古典音乐,耳边传来美容师与顾客的对话。桐子的声音清晰可闻,她还不时和客人一起放声大笑。真是个勤快伶俐的人,悦子想。

用毛巾裹着湿发,被安排坐在一面大得令人窘迫的镜子前,悦子又苦等了一阵子。虽然随意翻着杂志,但她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桐子身上。

“让您久等了。”桐子轻快地来到悦子身后,立刻取下毛巾。她稍微检查了一下悦子长及肩膀的头发:“要不要剪一剪?如果要吹出形状,先剪齐一点会更漂亮。”

悦子有点语塞。看电影和电视时,刑警和侦探——即使是外行的女大学生玩侦探游戏——总是顺利地刺探到情报。从来没见过在进入正题前,还要先回答“要不要剪头发”这种问题的场面。亲身一试,才知道每一行都是学问。

“呃……也好,那就麻烦你了。”悦子暧昧一笑。桐子面带笑容地凑近悦子映在镜中的脸。

“……小操,她都是怎么弄头发的?”

“她呀,上次是来烫平板烫,因为她有自然卷。您最近没见过她吗?”

悦子终于鼓起勇气说:“小操离家出走了。”

桐子原本抚着悦子头发的手停住了。她凝视着镜中的悦子,脸上满是问号。悦子对着那张脸点了点头。

桐子小巧的舌头迅速舔了一下嘴唇,这才问:“真的吗?什么时候?”

“从她失踪到今天已是第五天了。八月八日晚上她离家后就失去音信了。”

“天哪,”桐子用指尖撩起自己的刘海,“她真的做了。”

“小操之前说过什么暗示要离家的话吗?”

“对……说过好多次了,她说待在家里也很无聊……”

“那你知道小操可能会去哪里吗?我想找到她。”

桐子将手往悦子双肩一搁,放低了音量:“小姐……您是真行寺小姐,对吧,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特地来找我?”

悦子点点头。

桐子把手伸进背心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拉出怀表。刚才看似别针的银色装饰,原来是怀表的一部分。

“真行寺小姐,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好吧。头发就别剪了,可以吗?”

“好,可是……”

“再过十分钟就到了我的休息时间,到时我们再慢慢说。”

桐子带悦子去的是玫瑰沙龙后面的一家蛋糕店,店内弥漫着香草甜蜜的香气。

“我也带小操来过这里,同样是趁我休息的时间。”

“网野小姐,你跟小操很亲密吧。”

桐子点燃一根维珍妮淡烟,轻轻笑了。

“我啊,算是跟顾客都处得很好,甚至还会一起出去玩——虽然店长脸色总是很难看。反正将来我想自己开店,所以算是趁现在开始练习挖客人吧,否则就算存够了自己开业的资金,没有客人跟来还是行不通。”

“不好意思哦,问个失礼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要满二十四了。”

好能干,悦子想。桐子替悦子吹的头发,把悦子的脸烘托得光彩照人,看来桐子的技术算是相当不错。

她听见“真行寺”这个姓时并没有特别的反应,由此可见,小操应该没对她提过“永无岛”的事。就算说过,想必也没深入到连悦子的姓名都说出来。于是,悦子说自己是小操的亲戚。说谎虽然有点心虚,可是这样比较省事。

“出去五天都没回来,家人一定非常担心吧。”

桐子有条不紊地述说,小操第一次光顾玫瑰沙龙是在今年春天。一开始就是桐子替她整理头发,后来也一直指名捧场至今。最近一次来店里是八月四日,当时她的举止非常开朗。

“她是什么时候跟你提到离家的?”

“刚认识时就说了。在她那个年纪,谁都会这么想,对吧?我也有过那种经验,所以很了解。”

叫的红茶和柠檬蛋白派送来了。

“小操最爱吃这个了。”桐子说。

“八月四日她来找你时,谈了些什么?看样子小操好像在打工。”

“对,这个我倒是听说过。是在哪儿来着……好像是新宿吧。她说是在冰激凌吧台当店员。”

“那家店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桐子一脸抱歉地耸耸肩。

“对不起。”

“没关系,你每天要听这么多人说话嘛。”

“你也知道,小操是个美女。我第一次看到她时,也觉得好久没见识到这样的美少女了。所以,听说她好像成了那个冰激凌摊子的活招牌。”

可以想象得到,悦子想。

“她有没有提过要去横滨?我接到消息说,她正在马车道的餐厅打工。”

桐子瞪大了眼睛。

“没有,我第一次听说。这是真的吗?”

“我还没有确认。听说她是为了存钱出国旅行,所以跟朋友一起去打工。”

“四日那天她来时,完全没提过这回事。我问她‘冰激凌卖得怎么样’,她说‘虽然非常忙,但很开心’,一句也没提到要换地方打工。”桐子说着机械性地把柠檬蛋白派往嘴里送,“不过,既然是要离家,她刻意不向任何人透露行踪,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至少总该会提到‘打算出国旅行’吧?”

桐子点头同意:“对。她跟我也常谈到这种事。她还问过我,去过的第一个国家是哪里。小操很想去西班牙,还说其实她本来在奥运之前就想去了,可是高中生无法随意出国。”

悦子换个方向问:“小操跟你聊过她的朋友吗,比方说同学或男朋友的事?”

桐子摇头:“几乎没听她提过学校的事,她只说过很无聊。男朋友也一样,她只告诉我,刚才提到的那家冰激凌店有个很帅的男生,没说过名字。”

接着,她也说了几小时前悦子想过的同样感想:“小操说的内容总是很抽象。不,谈话内容是很具体啦,可是该怎么说……”

“都没提到个人姓名。”

“对,没错!感觉上好像不是她亲身体验,只是把从电视或收音机里听来的信息直接说出来。有时她让我觉得,说不定她其实过着非常自闭的生活。她长得那么美,这么说或许有点意外,但其实这种情形多的是。我每次看到来我们店里的客人都在想,纵使外表看起来花枝招展、很艳丽的女生,也不见得就过着都市女孩的时髦生活。”

“更何况,小操还是个高中生。”

悦子这么一说,桐子哈哈大笑。

“这跟是学生或社会人士无关。现在大家都很自由,身上也都有钱。现在啊,是年轻女孩的黄金时代,什么都做得到,一般愿望也都能实现。”

真的是这样吗……悦子想。由佳里将来也会变成这样吗?她会因为时代如此,就跟着染上世俗的风气吗?

“小操还说过什么呢……”

桐子撑着下巴,似乎在努力回想。

悦子试着说:“她跟我聊天时,曾经提过将来想当空姐。”

“小操将来的志愿可多了,她还说当美容师也不错呢。”这时,桐子眼睛一亮,“对了,四日那天她来时,还说要买这种怀表。”

她从背心口袋里拿出刚才那个怀表,表固定在胸前口袋里,用短短的链子吊着,仔细一看,表面的数字是反过来的。

“很好玩吧。这是故意设计成倒反的,好让人吊在胸前也能看清楚时。间。听说本来是护士用的表,当作饰品也很有趣,又很方便,所以我在店里总是随身挂着。小操看了很喜欢,问我在哪儿买的,我就把地方告诉她了。她说刚领到工资,所以也买得起了。”

这很像年轻女孩的作风。不过,光是这样,依然不足以构成线索。

“在玫瑰沙龙还有什么人跟小操比较熟?美容师或客人都可以。”

桐子陷入沉思。

“不会吧……小操向来很内向,也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话,除非我们先招呼她。”

“我也这么想,她好像有点胆小。”

“对。你也知道我的个性,所以有一次,我曾经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结果碰了钉子。虽然我以为我们已经混得很熟了,可好像还是隔着一道墙。”

这点,悦子事到如今也才醒悟。

“或许她并不只是因为正值青春期才如此,说不定还有什么沉重的烦恼。”

“她跟你具体谈过她在烦恼什么吗?”

桐子摇头:“完全没有。”

小操和悦子见面时,曾坦白招认“我很不擅长交朋友”,那也许就是小操唯一一次吐露心声。如果能继续建立良好的信赖关系,小操说不定会把内心更深处的话也告诉她。然而,现实正好相反。小操打来“永无岛”的电话越来越短,而这都是从日记中出现Level那个词开始的……

“网野小姐,你有没有听小操说过Level这个词?Level后面还附带某个数字,比方说Level7。看样子,好像指的是某个场所。”

桐子回答毫无印象。

“会不会是什么迪斯科舞厅的名称?不过我实在无法想象小操会出入那种场所。”

分手时,桐子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悦子。

“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我,但愿能早日找到小操,我也会多多留意。”

“谢谢。”悦子说,心也变得坚强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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