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恐慌似有平息,眼泪收住了,但头痛仍未消失。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睡醒时开始的吗?”

对于他的问题,她双手抱头,缩着脖子回答:“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茫然,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才开始疼起来。”

她说话时头尽量不动,简直就像抱着一颗炸弹。

“总之,看来你还是回去躺着比较好。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引她往有床的房间走。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她既然这么说,他就松开手转身回厨房。定做的柜子、操作台的抽屉,凡是想得到的地方,他全都巨细靡遗地搜寻过。

全是普通的厨房用品——洗洁精、百洁布、水管清洁剂、带柄的刷子、去污粉、垃圾袋。这些东西都随意扔在大抽屉里。架子上有一只单柄锅和一只双耳锅。

在开关抽屉和拉门之间,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开始运转自如,已经不必动不动就停下来确认物品的名称了。只要一看到什么,就能立刻浮现出名称。他想,说不定记忆也是如此。然而,记忆仍然空白,和刚才一样,他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是不明白。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会是一次就恢复全部的记忆吗?还是会一点一滴逐一回想起来呢?

这套组合厨房一体成型,看起来应该很好用,但收纳空间并不大。他没找到任何像药的东西。最后只剩操作台下面狭窄的柜子,他打开一看,那里面也是空的,只有排水管呈扭曲的U字形伸向地板。

他正要关上门,忽然发现门内侧有什么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个小型塑料网架,可以把东西插在里面,避免危险,便于取出。是网架,这他知道,问题是,是放什么东西的网架?那个东西现在就在他的眼前,插在那网架上,木制握柄朝向他。

他伸手想取出来,他真的想这么做……但他做不到。也想不起这东西的名称。这叫什么来着?他好像知道,似乎立刻就能想起,可是……

“好锐利,非常锐利的刀刃朝向他,周围是…摊摊血迹。”

他有点迟疑,预感到一旦想起将会非常痛苦,比方说……对,就像拔出射进体内的箭矢,还是不要拔出来伤口会比较小。

“不可以用手摸,先放着别动,警察还要采指纹。”

他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手扶着柜子的拉门,似乎失神了两三秒。

图腾。这个名词突兀地浮现,图腾?插在这网架上的东西就叫这名字吗?

又凝视了一阵子后,他才关上门。他正在找的,是药。

他转而去找靠在对面墙边的餐具橱。分成上下两部分的高背餐具橱是白色的,上半部是玻璃门,下半部有抽屉和拉门。玻璃门内侧又区分成几层架子,排列着餐具,东西并不多:五六个盘子、两套咖啡杯、半打玻璃杯。门一开,气味冲鼻而来,是新的橱柜。在下半部的抽屉和拉门里,也没找到像药的东西。只有一些罐装、瓶装、袋装的干货和快餐食品。如此而已。

“不行,找不到可以止痛的东西。”他站在隔间的门边,只把脑袋探进房里对躺在床上的她说。

她规矩地躺着,两手像小孩一样抓着毛毯边缘。

“还痛吗?”

她的下巴略微动了一下表示点头。

“躺着不动,已经稍微好一点了。”

窗帘依旧拉着,不过因为开了窗,室内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甚至感觉有点闷热。

“会不会热?”他问。

她在枕上微微摇头。

“好冷,”她回答,“浑身发冷。”

即使站在门边远观,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糟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引起疼痛的主因造成的,但显然已非慢条斯理地找药能够解决了,他想。

“还是去看医生吧,好吗?”

没想到她立刻回答:“不要。”

“为什么?”

“太丢脸了。”

他吓了一跳。

“太丢脸?”

“对。喝醉酒,和陌生人在陌生的地方过夜,早上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话我哪好意思说,一定会被人家笑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

“你脑中有喝醉酒的记忆吗?”

如果真是这样,就等于打开了一扇脱离目前这种神秘状态的窗子。如果她的确有喝醉的记忆,就表示目前这种状态有可能只是场笑话。

然而,她说:“我什么也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说是喝醉了?”

“像这种情形,如果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发生?”然后,她又用快哭的声音补了一句,“真丢脸……”

他靠着敞开的门,视线移向窗户。

真丢脸——是吗?原来如此,这是多么拘泥常规的感想,他甚至有点气愤。一早醒来,和陌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手臂上还莫名其妙地刻着类似编号的玩意儿,而且其中一人还头痛得要死,结果她居然说“真丢脸”。

他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尽量镇定地说:“小姐,我们现在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

“对,这不是什么宿醉的后遗症。而且手臂上还有类似编号的怪东西。你觉得那会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容你轻易说句丢脸就放弃求救了。”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也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乐观的想法上吗——只要再观望一阵子,应该就会全部想起来。所以,他既没喊叫,也没冲出屋,还优哉地在这儿找什么止痛药。

其实在那背后隐藏着“如果慌了手脚随便喊救命,到时会很丢脸,那多讨厌”这种意识。换言之,其实自己跟她一样。她用语言表达出来后才令他意识到这点。

“对不起,我也跟你一样觉得很尴尬。可是,你看起来身体真的很糟,如果放任不管,也许会变得更严重。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忍受一点麻烦,向人求救吧,要不然干脆叫救护车。”

与其漫无目标地四处寻医,还不如这样更快。

放电视机那头的墙上装了一部电话。他正要朝那边走过去,她却小声地说:“你知道这里的地址吗?如果不知道,救护车是不会来的。”

他猛然往额上一拍:“没错。”

“而且,那电话不能用。”她呢喃道。

他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床上的她。

“你试过了?”

她摇摇头,顿时像被针扎似的皱起脸。

“那,你怎么知道不能用?”

“只是直觉……”

他拿起话筒放在耳边,传来嗡嗡声。

“好好的……”

可以打通呀,他正想这么说,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脑海中又闪过另一个景象——话筒掉在地板上,被某人捡起来,然后说——

“电话线被切断了。”

“电话被切断了。”她的眼睛虽然朝着他,却没有焦点。

他把话筒放回去挂好。

“你没事Ⅱ巴?”

她依旧茫然看着他。

他靠过去,把手放在毯子边上,探头仔细看她。

“没事吧?”

这么一喊,她的眼睛忽然一亮,吓得想缩回身子,却痛得脸孔扭曲。

“你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我说了什么?”

即使凑近了看,那仍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有丝毫阴翳。她瞪大双眼,清醒地回看着他。

“这就奇怪了,怪事实在太多了,我看还是需要医生。”

他一离开床铺,她便说:“我的身体还没有糟到连五分钟都无法忍耐。”

“所以呢?”

“首先,你最好趁着还没踩到碎片受伤前,先把花瓶清理一下。”

他转头瞄了一眼碎片,点点头说:“知道了。洗手间好像有抹布,我顺便把地板也擦一下。就这样吗?”

“如果要出去找人求助,最好先换件衣服。”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

“遵命。”

女人这种生物,判断力好得真是令人生气——他边这么想,边开始捡花瓶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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