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份的东南天气如同一个想像力枯竭的人,每天都是阴沉沉的。清晨六点不到,东南战区第一副司令员钟元年已经站在属于他的那幢旧式别墅内。钟元年的双目微闭,挥拳、踢腿。挥拳踢腿的速度既不像年轻人招招带风,也不同于那些退居二线的老干部那么慢条斯理。这是钟元年自创的一套拳法。夫人宋英丽第一次看他打这套拳法时,足足站在一边看了半天。直看得她一头雾水,然后甩下一句:“钟氏拳法。”便提着篮子买早点去了。与其说宋英丽喜欢起早排队买早点,不如说喜欢挎着篮子挤在人群中的那种家庭妇女的感觉。可是今天当宋英丽买着早点踏进家门时,钟元年已经走了。宋英丽将早点气呼呼地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呆呆望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和散发出重重油味的油条。这两样早点钟元年百吃不厌。可是,今天她白买了。想着心里便憋了一股气。伸出手从篮子里拿了根油条,刚刚凑近嘴边又扔回去了。

宋英丽一年前从市粮食局副局长位置退下来时,心里也是憋了气的。回到家,望着一脸愁容的宋英丽,钟元年乐呵呵地说:“你回来好啊,回来给我当老伴吧。”

“这叫什么话?”当时宋英丽冲他叫了声。“难道以前我就不是你的老……”

宋英丽机警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要怕提老嘛。”钟元年说这句话时,自己正在穿军装的上衣,他的两手在双肩的将星上稍作停留地抚摸了一下。这是钟元年穿军装时的习惯动作。一位中将的习惯动作其实和一位中校没有什么区别。宋英丽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地盯着钟元年。你想说我老就直说好了,干吗还用手指点着我?还咧着嘴坏笑。

宋英丽就因为这股气,第二天早上就没去买早点。心想,你总该说点软话吧。钟元年没有,他自己去买了早点。秘书看见首长和那些穿着睡衣的家庭主妇们排在一起,又好气又好笑,三步两步冲了过去。但被钟元年的目光阻止了。

这个早上钟元年不但买了早点,还要了杯豆浆。吃饱喝足回家后,对着生气的宋英丽说:“再过一年,我就回来给你当老伴了。”然后像哄孩子一样把宋英丽哄下了床。钟元年这位分管战区作战的第一副司令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压力。因为就在昨晚临睡前,战区司令员从一号专线给他通报了一件足以令钟元年兴奋不已的消息:中央军委批准了东南战区组建DA师。

DA师是中国军队迄今为止第一支数字化合成作战师。钟元年之所以兴奋不已,是因为组建DA师是他一直主张的。

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各国特别是一些主要军事大国,根据国际安全形势的变化,先后调整了各自的军事战略,不失时机地制定了面向21世纪的军队建设的发展设想和计划。从这些国家的规划和设想看,世界各国特别是主要军事大国将新军事革命为契机,以信息化建设为核心内容,采取多种措施加强军队质量建设,以求在21世纪的世界军事力量格局中占据有利位置。

中国军队呢?

那阵子,钟元年心里想得最多就是这句话。

中国军队战略准备的重点也应该转向应付局部战争和多元化威胁。于是,钟元年便有了组建DA师的设想。中国军队在东南战区组建DA师的消息,引起了许多国家的注意,他们关注的是中国组建这样一支军队的目的是什么?

一些境外大报在头条醒目位置重点报道了中国军队这一空前的举措。当钟元年跨进战区指挥中心时,一群早到的机关二级部部长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钟元年。钟元年的目光落在挂在墙上的大钟上。“是DA师各部开进的时候了。”他对自己说着。作战部长王强早已吃准了钟元年的意图,利索地启动了指挥中心的监控,向钟元年一一介绍着各部开进的情况:

机械化步兵大队于零时开进……

常规导弹大队于凌晨三时开进……

信息对抗大队于零时三时十五分开进……

钟元年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十多支作战大队正有序地从各自原驻地向东南前沿集结。

在距钟元年现在位置1000里外的东南前沿的上空,武装直升机群正低空掠过海面,然后轰鸣着消失在群山中。

奉命集结的舰队,由巡洋舰、导弹驱逐舰、大型运输舰等组成的海军水面舰艇编队在破浪前进。站在甲板上的是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

在海洋深处,几艘潜艇静静地向前推进,静谧中蕴含着一股杀机。

群山环抱、层峦叠嶂的东南铁路运输线的隧道口,一列满载着新型水陆两栖坦克和装甲车的军列冲出,呼啸而过。军列贴山而行,高高扬起的坦克炮管衬托着飞速后移的山影,在强烈晨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雄性威武的气概。

军列势不可挡,如钢铁洪流,穿山越岭。

高速公路上,几十辆蒙着伪装网的导弹战车、指挥车、保障车、卫星通信车、物资运输车组成了一条长龙。

钟元年从指挥中心的监控大屏幕上看到这些,心里升腾起一股昂奋。“这么大的屏幕,行啊!”他在心里感叹着,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钟元年一看时针滑过七点,想到司令、政委此时正在一号会议厅里等自己,便抽身离开了指挥中心,向一号会议厅走去。他和司令、政委要定下DA师师长的人选。

钟元年边走边想着,部队就要集结完成了,可是这个师的师长还没有敲定。司令曾说过,部队集结时间不能变,师长可以慢慢选。为了选拔这个师长,钟元年把战区师团军事干部摸了个遍。令钟元年感到欣喜的是,战区部队还真有不少德才兼备的指挥人才。他不止一次地暗暗感叹着,“不一样了,现在的部队到底不一样了啊!”

按照通常的干部选拔使用,有不少人选符合要求。但这是选拔DA师的师长。战区政委一针见血地指出,“高尖端的武器可以进口,但指挥DA师高素质的复合型指挥人才得靠我们自己人啊。”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选择范围大,越是让钟元年他拿不定主意了。上面在催,钟元年心里着急。综合比较,反复权衡,才将范围缩小到两个人选上。

钟元年想着想着,就看见司令、政委一前一后地朝指挥中心走来了。在前沿机场上,几架苏-30战斗机沿跑道无声地做降落滑行。同时还有几架大型运输机正在降落着。这是战区陆航大队的飞机。大队长梁航在接到大队纳编进DA师命令时,也是一头雾水。他冲副大队长叫着,“你瞧瞧,这是平时啊。一个堂堂的陆航大队被纳编进了一个师。”副大队长冷不丁地甩过来一句,“这不是一般的甲种师啊!”梁航想想,觉得副大队长的话有一点嘲弄自己的意味。想想副大队长给几任大队长都当了六年副手,也就附和着他笑了笑。可是他心里却在抱怨着。这叫什么嘛,好像我这个大队长向你献媚。这怪谁呢?当然怪自己,你是大队长,没必要这样冲他叫。你老是觉得他跟在你后面不容易,总想不失时机地递过去一两句套近乎的话,人家并不拿你当回事。

梁航便默然不语,走到舱门前指挥战士卸装备。

装机前有关部门曾要求梁航一定要小心,这些装备是全军部队的看家宝贝。“任何一箱装备都能买几架飞机。”装备部的张部长告诉梁航。而且这些装备都是保密的。所以梁航担心战士们手脚不知轻重。

两个战士刚刚将最后一箱装备抬下机舱,突然从里冒出一个人来。两个战士惊叫一声逃开丈远。一个战士还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自己腰间挎的手枪。

箱子里人的背影正冲着梁航,待梁航走近时,箱子里的人已经整个地站了回来,而且转身看着梁航笑。

“林晓燕!”梁航大叫一声。

三十岁的女博士林晓燕是信息大队的大队长。现在她并不急于理会梁航的吃惊和不解,而是朝后将她的一头乌发甩了甩,喊了声:“姑娘们,解除伪装!”

林晓燕的喊声还飘在空中,梁航面前几十个箱子的盖子几乎同时被顶开,三十多名女官兵利索跳出箱子,嘻嘻哈哈地捶打着被猫累的腰肢。动作夸张倒也让人生出怜惜来。梁航竟然暗暗地闭了一下眼睛。

梁航和他的手下们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些面容姣好的姑娘们。这些整天呆在网络中心有空调房间的女同胞,一个个脸色白皙,眼大鼻挺。看上去决不亚于战区文工团的演员们。

大队长林晓燕和她们比起来,除了绝色的美貌,还多出几分成熟女性的妩媚来。加上她至今独身,丰富着周围的官兵们无限的想像。梁航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冲上前去讨问原因,多半有失他的风度。他必须等待林晓燕主动来和自己解释。空军的傲气在任何时候都突奔在他的血液里。

梁航叉着腰,这才发现那些战士们还处在愣怔中。“没出息!”他在心里骂了声。然后朝战士们一挥手,战士们犹豫着奔向另外一架飞机。林晓燕来了,和梁航一样,她也是叉着两只手,而且两只手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腰部。梁航心里掠过一阵慌乱,他还是沉不住气地先开口了:“希望林大队长对今天的行动作出解释。”

四目相对,林晓燕嫣然一笑:“梁大队长,谢谢了!”

你听听,她竟然向我道谢,好像是我同意她这么做的一样。这是闹着玩儿的吗?要是让上面知道,板子只会打在我梁航身上。不行,我不能接受她的道谢。

梁航彻底沉不住气了,向前跨过一步,盯着林晓燕说:“好你个林晓燕,竟然暗度陈仓!”

梁航的话硬邦邦地甩了过去,没有砸倒林晓燕。想不到林晓燕嗔怒地来了一句,“还不是你逼的!”

“我逼的?我梁航就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逼你林晓燕啊!”梁航哭笑不得,只好将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来,“林晓燕,你可把我给坑了!上级只通知我们运你们的装备,人货不能混载,这回你可是把我带进坑里了!”

这句话刚一出口,梁航就后悔了。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把底亮了出来。不是成心让林晓燕小瞧自己么?果然,林晓燕收敛住笑容说:“你不用担心,有什么责任我扛着!”

林晓燕的话斩钉截铁!

梁航需要在林晓燕面前为自己刚才的软话挽回一点面子,便不失关切地说,“上级不是让你们乘火车来吗?干吗非要躲进这包装箱里受这份罪?”

“装备先到了,可是人不到有什么用?”林晓燕偏偏不领情。她接着说,“陆海空这么多部队向前沿开进,我们信息对抗大队说啥也不能放弃这么好的训练机会,所以我先带一部分人来了。”

梁航暗暗佩服着林晓燕,你瞧她早就为自己的行动找准了一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借口。人家是实战出发,完全符合领导的意图啊。“都说你这个林妹妹是个人物,这次我真是领教了!”梁航不得不恭维一句。

林晓燕干笑一声,伸出手对梁航说:“算我欠你个人情吧。哎,你可得替我们保密啊,火车票都退了,可以留着改善改善伙食,到时请你撮一顿。集合!”梁航的手还没伸过去,林晓燕的手已经收回了。

在值日女军官曲颖的指挥下,女兵们迅速列队。

林晓燕挥手示意。女兵们齐声高喊:“梁大队长,我爱你。”梁航苦笑,他甚至还看见队伍中有位女兵朝他挤了挤眼。这就是女兵啊!

在梁航还在愣怔中,女兵们在曲颖的率领下,已经踢蹬着步伐远去了。

林晓燕盯着梁航,像是在说,怎么样老兄?

梁航在心里说,我还能怎么样啊?

在战区指挥中心里,钟元年陪着司令、政委观察着部队集结开进的情况,他们面前的墙上是巨大的投影屏幕,上面打出战区全图。一个红色醒目的箭头标示着几支部队运动的方向。

钟元年问作战部长王强,“情况怎么样?”王强立正回答说,“各部队正在按计划分批多路开进,目前进展顺利。”说着他走到大屏幕前,用红色激光笔指点着介绍:“这是各部队行军的实时动态,这是前沿集结地域,这是DA师师部所在位置。”

大屏幕显示出战区的地形模拟图,图上出现各部队行军路线标记和实时动态轨迹。图上还清楚地标示出:导弹大队、炮兵大队、装甲大队、摩托化步兵大队、特种兵大队、陆航大队、信息对抗大队、工程兵大队、船运大队等部队的名称、起程日期、到达日期、部队人数、装备数量等以及预定行军路线,其中红色实线和箭头代表部队开进已到达的实际位置。

钟元年点点头,满意地对一边的司令、政委说,“部队开进速度比战区‘东海3号’演习部队开进的速度还要快。”他转对王强,“具体就位时间呢?”

王强从钟元年冲自己的点头和对两位战区首长的微笑中,获得了一种莫大的自信。就好像眼前的这一切是他这个作战部长的作品。作为和平时期的战区作战部长,他在网上推研过不少模拟战例。但终究是模拟的啊!在历次战区演习中,他这个作战部长当然担当着重要角色。可是这次组建DA师,所有纳编部队开进由他下达命令。因此他的报告中多了几分激情。

王强说,“梁航的陆航大队运送信息对抗大队的装备刚刚到达前沿;房亚秋的船运大队两小时后可到达指定海域;包尔达夫的装甲大队分乘三个专列从北方装备试验场直接南下;高达的导弹大队和鲁豫生的地炮大队沿G40国道正在摩托化开进……”

图上标示行军路线的实线在不断地闪动,突然中断在一个地方,最后在图上消失了。

王强疑惑起来,脱口叫了声:“咦——”

在场的军官们也都愣住了。司令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钟元年一步跨近过来,“怎么回事?”王强的脑子快速运转,他在搜寻最有可能的原因。“会不会是卫星监控失灵?”他望着钟元年说。

钟元年警惕起来,“不可能,为什么其他部队都可以监测到,单单这两个大队失踪?”

钟元年兴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他目光的余光瞄到司令、政委已悄声离去了,便虎着脸对王强下达了一道命令:“立即查明原因!”

两颗汗珠从王强的额头沁出来。

驻守前沿的特种大队在DA师其他各部向前沿开进前,就接到了作战部和情报部共同签发的一道密件。

战区情报一局二处云顶测向站监测到境外一个间谍组织将对DA师的情报下手。而且他们的情报员已经秘密混进前沿了。

特种大队的大队长龙凯峰受领任务后,和副大队长关小羽商量后说:“在他们开进的时候,我们得拿出点东西给他们看看,不然还真以为特种大队是吃干的。”关小羽一听连连点头,这位毕业于国际关系学院特种侦察专业的高材生,自从提拔到特种大队副大队长位置上后,一直就没闲着。

关小羽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告诉龙凯峰,龙凯峰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打了一下,“伙计,该我们出手了!”

在DA师师部不远处就是一片莽莽丛林。在一棵大树后,一只数码相机镜头探出,“咔咔”地连续拍摄。

几名特种兵在林间向偷拍者秘密靠近。

就在偷拍者跳到另一个角度拍摄时,特种兵闪电般地堵了上去。偷拍者丢下相机,返身抵抗,被扑上来的特种兵一下子摔出几米远。

偷拍者在林间疯狂逃跑。特种兵急追跟踪。

偷拍者逃到一个山谷口,不顾一切地纵身跳下山谷。几名特种兵像扑进海水里一样,紧跟着跳下。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毫无难度可言。

当偷拍者跌倒,刚一爬起时,一下惊呆了。守在山谷下的大队长龙凯峰铁塔般地站在他面前。

偷拍者下意识地掏出匕首刺向龙凯峰。

龙凯峰冷冷一笑,动作间匕首轻而易举地到了他的手里。

偷拍者转身就跑。龙凯峰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亮光,循着偷拍者逃奔的方向飞去。偷拍者的风衣被匕首牢牢地钉在树干上。就在偷拍者匆忙地将一个东西放进嘴里准备吞下,副大队长关小羽飞身上去,用手死死卡住偷拍者的颚部,从他嘴里取出存储卡。

关小羽将存储卡递给龙凯峰,“龙大队长,果然不出所料。”两名战士冲上来带走了偷拍者。

龙凯峰从树上取下匕首,在手里掂了掂说,“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他们哪会闲得住?”他让关小羽立即向战区指挥中心报告。

王强一接到龙凯峰他们的报告,就边整理着报告边向钟元年办公室走去。他向钟元年报告说,“DA师的组建引起境外间谍机构的关注,特种兵大队已经抓获三批间谍。”

这些当然也在钟元年的意料之中,他说:“组建DA师是出好戏,观众自然少不了。导弹大队和地炮大队到底怎么回事?”钟元年更为关心的是那两支失踪部队的情况。

王强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两个大队是八点五十一分在三号高速公路和G40国道交汇处,卫星侦察无效,突然联络中断的目前还去向不明。”

钟元年丢开了手中的一份材料说:“有意思啊,上百辆战车,几千号人马,一转眼就从地球上蒸发掉了?”

王强赶紧说:“也许他们很快就会主动和指挥中心联络的。”

钟元年摆摆手:“这两个大队是谁带的队?”

王强想了想回答:“203师副师长吴义文。”

钟元年有些诧异地问:“是吴义文吗?”

吴义文去带这两个大队,是钟元年批准的,钟元年当然知道。他之所以明知故问,是因为他压根不相信。

钟元年很快断定,吴义文是有意“失踪”的!

钟元年问王强:“和他们还是联系不上?”

王强有点责备地说:“这个老吴,不知在玩什么花样,电台关闭,手机也全都关了。我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首长,要不要沿路寻查?”

钟元年挥挥手说:“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况早就上来了。你说的对呀,吴义文这家伙是在和我们玩名堂。”

王强观察着钟元年的表情,确信钟元年没什么再问的就悄声退出了。

山区公路旁,吴义文斜躺在草地上,他的身边跟着作战科长桂平原。在他们不远处,是数辆伪装开进的大巴车。

这一路征程可把吴义文累坏了。累点他倒不怕,接到由他去接应导弹和地炮大队时,他心里打个嘀咕。他早就从战区机关的战友那里得知了自己是DA师师长的第一人选。他觉得自己应该守在师接待站,等候着各部头头脑脑来向自己报告。可是自己却被责令接应这两个大队了。

吴义文脸上盖着遮阳帽闭目养神,坐在他身边的某部科长桂平原看了看手表。

吴义文抓下遮阳帽问桂平原:“桂科长,咱们失踪多长时间了?”

桂平原说:“还在你规定的失踪时间内。”

桂平原朝周围看了看,忧虑地说:“吴副师长,你看要不要向指挥中心报告一下,或者给师筹备组通报一声?”

桂平原是从203师跟吴义文一起来到DA师的,从当兵到现在他一直在吴义文身边,他觉得自己在关键的时候有责任提醒一下吴义文。

吴义文的耳朵里像是爬进了什么虫子,他难受地摇着头,并伸手去挠着。

桂平原将他耳边的一根枯草拿了下来,亮给吴义文看。

吴义文嘀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爬进了我的耳朵呢。哎,你刚才说什么?”

桂平原只好再说一遍:“吴副师长,我们是不是报告一声?”吴义文将帽子戴好说:“到达驻地再报告。”

“我担心他们会着急的。”桂平原望着吴义文说。

吴义文淡淡一笑,“我就是让他们着急着急。否则不能引起上头对我们足够的关注。”

这一点桂平原早就心知肚明了,他接着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和上头玩点眼球艺术。不过……会不会引起什么误解?”吴义文自信地说:“其他人会不会误解我不敢说,但我可以肯定钟副司令不会。”

桂平原说:“你就这么肯定?”

吴义文从遮阳帽里拿出一本书:“这本书你看过吗?”

桂平原念着书名:“《构建二十一世纪新型军事人才高地》,还没来得及看。”

吴义文拍拍书的封面说:“这是钟副司令最近出版的一部军事专著。我们现在这么做,正是在实践这书中的一些观点。”

桂平原释然一笑:“我说呢,你做事一向稳重,谨慎,这回怎么一反常态,原来你是成竹在胸啊!看来我得提前喊你一声吴师长了!”吴义文拍了桂平原一下:“别胡说。”

大巴车上的官兵们人人身着便装,正坐在行进中的大巴上看着车内的电视录像。官兵们一人一顶遮阳帽,上面印有“某某旅行团”字样,有的战士还晃着旅行团的小三角旗。

吴义文起身对桂平原说:“上车吧。”

车子开了一阵,吴义文觉得时间还早,就让车队停了下来。桂平原不知又有什么事,正疑惑地望着吴义文。吴义文立即对他说:“通知各车,下车方便一下。”

桂平原让参谋拿起对讲机下达通知。参谋情知这是部队伪装开进,通知内容又不重要,就有些随便了,大声嚷着:“各车注意,下车‘放水’了,十分钟后开车。”

参谋倒背如流,因为这一路上,他已经通知了好多遍了。

导弹大队的大队长高达和地炮大队大队长鲁豫生趁着空隙跑到吴义文跟前,他们一路上边嘀咕边琢磨着吴义文的意图,最终得出的两个字是:不解。

所以高达就冲着吴义文叫开了:“吴副师长,你看人家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开进,我们犯得着这样遮遮掩掩的吗?”

因为有了些许私心,吴义文不好意思在心里笑话高达,只好笑笑说:“杀猪杀尾巴,各有各的杀法。”

一边的鲁豫生咀嚼着吴义文的话,也没想出个头绪来。他直通通地问吴义文:“吴副师长,你的这种杀法虽然有点新意,但我还是不解。”

高达想明白了,所以当鲁豫生的话刚一出口,就拉着他走了。队伍重新回到车上。

在通过隧道时,吴义文看见,其他开进部队的几十台伪装战车停靠在洞内一侧,调整哨用小旗指挥车辆一一通过。

吴义文看了看手表,对桂平原说:“卫星已经过顶,通知部队快速开进,保持三百米车距,跟在地方车后面行驶,不得超车。”战车开出隧洞,跟在一台地方运煤的大卡车后面。

战区指挥中心的部长们还在议论着吴义文用什么障眼法,逃过了卫星跟踪?钟元年对他们说:“很可能是吴义文计算过侦察卫星的运行轨迹和过顶时间,在卫星过顶时,注意隐蔽,当卫星进入死角时,他们快速前进;还有可能是伪装成地方车辆,化整为零分多路开进。”

“首长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吴义文按首长说的这样在做,我们就用不着担心了。不过……”王强心里服气钟元年的分析,但他认为这种事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完全可以理解,在他看来,吴义文一向稳重。他认为吴义文这样做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情报部长笑笑说:“非常时期嘛,也许比平时多了一个心眼。”钟元年赞许地点点头,“吴义文这个心眼多的好,至少有点打现代战争的意识。如何有效地隐蔽自己,这是我们未来作战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环节。毕竟是高科技数字化的时代了,戴个伪装帽,砍几根树枝往车上插一插,已经是儿戏了。”

王强附和着说:“尤其是重装备长途行军,能不被侦察手段发现还真不容易。”

情报部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是当然,没这两把刷子,他也不可能成为DA师师长人选。”

DA师师长这个角色,有多少双目光盯着啊。除了全战区数以百计的师团主官,战区机关二级部的部长们也掂量出了这个位子有多重。按理说在部队官当到师这一级,离将军也就一步之遥了。可这一步之中却隔着火山,隔着沧海,能迈出这一步的能有几人?DA师的师长落到谁的头上,就意味着谁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将军的行列。因为DA师不光在战区独一无二,在全军也就是这一个啊。当世界某个角落爆发了战争,大家会张扬地议论有关DA师师长的议论,有些是在秘密中进行的,面上也只是谈笑中说说而已。其实二级部长的心中一个比一个明白。钟元年的身边每天都围着一群二级部长,自然听到不少议论。所以钟元年看着他们便说:“看来,大家都很关心DA师的师长人选啊。王部长,借这个机会你把两个师长人选给大家介绍介绍。”

王强应声启动了投影机,大屏幕上出现吴义文的头像。

王强介绍说:“吴义文,43岁,陆军指挥学院高级合成指挥班毕业。曾参加过西南边境保卫战,立过战功。任营、团主官期间,所部多次被评为训练先进单位、安全标兵单位、管理模范单位,该同志最大的特点是组织协调能力强。”

钟元年说:“是啊,我们要在较短的时间里组建起诸兵种混编而成的现代化合成师,没有一个组织协调能力很强的师长是很难完成的,因此吴义文被列为DA师师长第一人选。介绍第二个吧。”

大屏幕上出现赵梓明的头像。

王强接着介绍:“原208师参谋长赵梓明,46岁,国防大学合成战役指挥专业高级研修班毕业。和吴义文一样,在担任营团主官期间,所部也曾多次被评为先进单位。该同志最大的特点是,军事理论功底扎实,著有多篇军事学术论文,具有较强的军事指挥才能。”钟元年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把他列为人选之一,否则按他的年龄,是不会考虑的。哎,王部长,他不是在国外考察学习吗?该回来了吧?”

王强说:“赵梓明应该快回国了。”

准确地说赵梓明是DA师师长的第二人选。这位师参谋长在得知自己被圈进这种炙手可热的人选时,起初一点都不相信。最后冷静地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吴义文的陪衬而已。46岁的年龄,已经失去了最佳竞争优势,因此他对自己能否最终成为DA师师长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可是,事情突然发生了逆转,一个多月前,他突然接到通知,让他代表战区师团军事主官,参加军委组织的一个军事访问团,出国考察。这位烈士的儿子,发现自己还有一片广阔的军旅天地。而他和妻子杨芬芬长久的冷战,更需要辉煌的事业来填补内心的孤寂。

知道赵梓明的人都说,老赵活得不容易。赵梓明和妻子杨芬芬的冷战由来已久了。杨芬芬从广播学院毕业后,就特招到部队海缘广播电台,担任“在水一方”节目主持人。她的听众大多为海峡对岸那些思乡的老兵。在老兵心目中杨芬芬是他们的幸福天使,他们亲热地唤她“芬芬小姐”。芬芬小姐杨芬芬一直痴迷于为对岸老兵在大陆寻亲,经她牵线相逢的两岸亲人数不胜数。

杨芬芬还是从女儿赵楚楚那里得知了赵梓明今天回国。她是被赵楚楚死磨硬缠地拉到机场接赵梓明的。女儿赵楚楚刚从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出版社当编辑。她对父母的长期冷战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她一直在努力着消除他们之间的战火。多年来,赵楚楚就是这样一个家庭救火员。

赵楚楚手里拿着一束鲜花和母亲杨芬芬一起等候在机场候机厅出口处,身着文职干部军装的杨芬芬站在女儿的身后。

赵楚楚回头看了杨芬芬一眼,恭维道:“妈,你今天气色特别好。是不是我爸爸从国外回来,你心里高兴啊。我听人家说呀,小别胜新婚,百日不见恩上恩。”

赵楚楚把恭维话说得不显山露水,但母亲杨芬芬还是嗔道:“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害臊?你爸爸不就出国一趟嘛,非要把我也拉来接他。”说归说,杨芬芬还是暗暗将目光投向出口处的人群,搜寻着赵梓明。赵楚楚把这些看在眼里,抿嘴笑着说:“今天,我要给赵梓明同志一个惊喜。”

赵楚楚把手上的花举起来,递到杨芬芬手里,“这花是我替你准备的。”

“他从来不喜欢这些东西,别搞得那么浪漫。”杨芬芬推了推眼前的花。

赵楚楚发现赵梓明提着行李出来了,“妈妈,爸爸到了!”喊着喊着,还推了杨芬芬一下。杨芬芬却垂着头,站着没动。赵楚楚突然把花往杨芬芬手里一塞,向赵梓明扑了过去,“爸!”赵楚楚扑到赵梓明身上,用手勾着赵梓明的脖子,赵梓明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你看你……”赵楚楚把脸贴着赵梓明的耳边小声说,“爸,你热情点啊,她可是主动来接你的。”

赵梓明不相信地“啊?”了一声。抬头望过去时,杨芬芬也正看着他。

赵梓明惊奇地发现了杨芬芬手里的鲜花,而且含笑冲自己点点头。赵楚楚将赵梓明推向杨芬芬。赵梓明愣怔地向杨芬芬走去。

赵楚楚提起赵梓明的行李,故意慢走几步,她希望看到激动人心的一幕。

赵梓明走到杨芬芬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来接我,还有鲜花……这可是第一次。”

“开端很好!”注视着他们的赵楚楚在心里一阵惊呼。

就在赵梓明欲伸手去接杨芬芬手里的鲜花时,杨芬芬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鲜花,支吾起来,“这花……”

赵楚楚从赵梓明身后走过来,“爸爸,这花是妈妈送给你的,多好看啊。哎,你拿着啊。妈,你快向爸爸献花呀。”杨芬芬拿花的手迟疑着,她不知是送过去还是等着赵梓明主动伸手来接。

赵梓明伸手握住杨芬芬拿花的手,杨芬芬把花一下子塞到赵梓明手中。

赵梓明拿着花,正想说什么,杨芬芬已转过头去,不冷不热地说:“走吧。”赵梓明脸上的笑容僵硬着,赵楚楚略略感到一丝失望。就这样一家三口向大厅门口走去,然后上了一辆出租车。赵梓明心里掠过一阵激动,不管怎么样,她和女儿一起来接自己啊。边想边暗暗观察了一眼身边的杨芬芬。杨芬芬的目光也转向了赵梓明。他们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对视了,两双目光一碰像触到了什么,旋即躲开了。

赵梓明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长条盒递给杨芬芬,“给买的。”杨芬芬瞟了一眼礼品盒,“什么?”

“项链。”

“你给我买了项链?”杨芬芬有些诧异。

赵楚楚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赵梓明坐正了身子,“不喜欢吗?”

杨芬芬想了想,随手接过放进了包里,淡淡地说:“谢谢。”

“看都不看一眼?”赵梓明有点不太高兴了。

杨芬芬将目光投向窗外,“你在国外没呆几天,怎么把咱中国人的习惯忘了?接受别人的礼物是不应该当面打开看的。”

杨芬芬脸上一直挂着的淡淡笑容这会儿彻底消失了。她的话刺疼了赵梓明。

赵梓明嘀咕道:“别人的礼物?别人?”听见父亲的声调拉高,赵楚楚连忙打圆场,“老爸,你别太偏心了,就知道给妈妈买礼物,把我忘记了?”

赵梓明沉着脸,“给你买了几套国外的新版图书,排版很有特点,对你编书会有点帮助。楚楚,见到你龙叔叔了吗?”

赵楚楚说:“你是说凯峰呀,昨天我还到过他家。”

赵梓明虎着脸责备道:“别没大没小的!他没跟你说些什么?”赵楚楚对龙凯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当年赵梓明当连长时,龙凯峰是赵梓明手下的通信员。杨芬芬忙工作,赵梓明忙训练,从上幼儿园到上小学,都是龙凯峰接送赵楚楚。龙凯峰背着她,她呢常常依在龙凯峰的后背上,从不知不觉中慢慢闻出了龙凯峰身上的气息。在龙凯峰和妻子韩雪结婚的时候,赵楚楚竟然躲到一个地方痛哭了一场。从那时起,她就发现自己对龙凯峰不止是依赖了。长大后,总是有事没事去找龙凯峰。龙凯峰呢一直把她当成小时候连长家的小千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从不和她谈论什么。当赵梓明问她龙凯峰有没有说什么时,她只好摇摇头。

赵梓明急切想知道DA师的情况,说白了就是自己这个师长人选,能不能把“人选”两个字拿掉。其实赵楚楚还是听懂了父亲的话,对赵梓明怪道:“就知道关心自己当官的事,也不关心关心你女儿我。”

赵梓明叫冤道:“你这可不讲良心了。你可别忘了,我生平第一次送礼就是为你大学毕业安排工作送的。怎么样,在出版社工作习惯吗?”

一听赵梓明关心自己在出版社的工作,赵楚楚有些反应不过来,“出版社?噢,还不错。我正在编写一本世界政要人物绯闻集。”她掩饰着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不能多编些健康向上的,对他人有教育意义的书?”赵梓明在赵楚楚身后敲了一下。赵楚楚在心里暗暗叫苦,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去出版社上班。但话已经说出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扯了,“这些书有卖点,能给出版社赚银子。”

“一个出版社不能光想着赚钱。”赵梓明提醒说,并朝杨芬芬看了一眼,希望得到她的响应。

一直沉默的杨芬芬接过话说:“出版社不赚钱,工资谁发?我看无所谓。”

赵梓明没想到杨芬芬的观点和自己完全相反。赵梓明有些火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杨芬芬问:“这怎么能无所谓呢?”杨芬芬白了一眼赵梓明,扭过头去。这是他们在一起时典型的规定动作,杨芬芬不想再理赵梓明时,就会这样。

“你们这是干吗?一个刚刚回来,一个能来接站,都不容易,就不能保持一点风度?”赵楚楚的兴致全没了,不高兴地抱怨着他们说。

杨芬芬本来就对赵楚楚把自己拉到机场来接赵梓明有点不快,她知道结果就是这样,所以当赵楚楚抱怨时,也白了女儿一眼,“好像是我的不是了!”

“都是我的不是好了吧?”赵梓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出租司机咳嗽了一声,但在赵楚楚听来,他的咳嗽应该是没能忍住的嘲讽。所以她失望地说:“我没说你们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好不容易营造了一点家庭气氛,你们坚持几分钟就到家了,可你们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一家三口开始沉默,谁也不再开口说话,或者是谁也找不出打破尴尬局面的话题。

赵梓明烦躁地叹了口气,突然喊道:“停车!”

车还没停稳,赵梓明就拉开车门说:“我找你龙叔叔有点事。”赵楚楚几乎是哀求道:“就不能明天去吗?”

“有急事,我要马上见到他!”赵梓明边说边下车,然后“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杨芬芬铁青着脸对司机说:“开车。楚楚,我们回家!”赵梓明站在路边,愤愤地望着远去的车影。

DA师师部设在撤编的某师办公大楼,这幢大楼建于五十年代,是野战部队指挥机关。门楼上张灯结彩,路两侧彩旗飞扬,一条条横幅一直延伸到马路深处。欢迎着前来报到的DA师各部。政委陆云鹤还组织了军乐队,吹奏着一支支队列歌曲,把来自四面八方的各部首长们迎进师部大门。由于师部司、政、后、装的办公点比较分散,给部队报到工作带来不便,陆云鹤决定在大楼外的操场上设立临时报到处。操场一侧,搭有一溜帐篷,就成了临时接待、办公的地方。司、政、后、装各部门标牌立于帐篷门口。

帐篷内,DA师政委陆云鹤就在为水电问题和地方有关部门不停地打电话,希望他们不要拉电闸。装甲大队蒙古族大队长包尔达夫望着忙得团团转的陆云鹤,打趣说:“陆政委,当了二十多年兵,还没见过你们这样办公的,只进一个门,拜了各路神,一路是绿灯,一点不烦神。”

陆云鹤被他逗乐了,摆着手说:“你们千里行军,我们的服务保障工作一定要做到家,否则官兵会在背后骂我这个政委的。”包尔达夫连连点头,欲走又回。他问陆云鹤海在哪里?陆云鹤怔怔地望着包尔达夫。

包尔达夫明白了陆云鹤不解的样子,连忙说:“我的大队官兵大都是北方人,很多人还没看见过大海,部队开进时,我就许诺,一到这里就带他们去看海。”陆云鹤总算明白了包尔达夫的意思,“海离你们大队驻地不远,也就十来里路。”

“怎么?还有那么远?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说,部队就在海边,风景如画,睡觉的时候,螃蟹都会往被窝里钻。”包尔达夫摸了一把下巴上几根没剃尽的胡须说。他的话音未落,陆云鹤就笑了说:“哪有这么回事?我看还是明天去海边吧。”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到海。”包尔达夫样子认真极了,一副不看到大海誓不罢休的样子。

“马上要搞海训了,天天都泡在海里,有你看海的时候,干吗非要今天去看?”

包尔达夫说:“今天的事今天一定要办,要不,睡不着。”说完就匆匆走了。

陆云鹤陡感身心疲惫,双手无力地支撑在桌沿上。

梁航一头闯了进来,扯着嗓门叫着:“搞什么名堂,把我们陆航大队当农民工啊?你们去看看我们住的那地方,跟工棚差不多!”

一名参谋朝他摊了摊双手道:“梁大队长,目前就这条件,我们也没办法。”

陆云鹤朝这边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他问参谋。

“陆航大队嫌住房条件差!不够理想。”参谋一见陆云鹤,心里像是有了底气,话说出来也就不太客气了。

梁航对陆云鹤视而不见,他逼近参谋,“理想?你就别跟我谈理想!”然后再转对陆云鹤说,“陆政委,请你去看看,那是人住的地方吗?我怀疑那儿没养鸡也养过鸭,你闻闻我这身上,到现在还一股鸡粪味呢。”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参谋顶了梁航一句。

梁航将目光从陆云鹤身上收了回来,紧盯着参谋,两眼冒火。“上尉!”他先严厉地叫了声。如果眼前这位上尉在自己手下,梁航一定要他去操场跑上十圈。可是现在人家是师机关干部。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把想对上尉说的话化作一个手势。这时陆云鹤说话了,“梁大队长,我不用去看也知道,条件确实很差,可眼下只能克服克服。十几个大队,住的问题一时很难解决,不过很快就会好的,你看……”陆云鹤摊开一张设计图:“这是你们陆航大队的营院设计图。”

其实梁航也不是故意找茬。上级对飞行员的居住条件一直有优于其他部队的规定,开飞机的和开汽车的永远都不能同日而语。

“陆政委,你说的这些都对,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大队其他人怎么住都行,可飞行员,说什么也不能住那样的地方。按要求他们起码也得住两人一间的标准房。飞行员要是休息不好,那是要出大事的。”他只好提醒陆云鹤。

陆云鹤点头说:“你说得很对,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政委,你的办公室都腾出来了,哪里还有房子?”上尉参谋在一旁叫道。在他心中空军和陆军都是兵,谁也别想搞什么特殊。

陆云鹤想了想,冲参谋说:“去,安排人把师招待所腾出来。”

“这怎么行?总部、战区的好几个工作组今晚就到,招待所安排得满满的。”参谋苦着脸说。

陆云鹤严厉地指示:“就按我说的办,工作组那儿我来解释。”

见陆云鹤要把总部工作组的地方让给自己的大队,梁航突然感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陆政委,这……我怎么好意思?”

陆云鹤被人叫走了,他救火一样地跑着去处理另外的问题了。梁航冲站在那里的参谋说:

“走吧,上尉。”

和其他刚刚开进来的大队比起来,原驻地就在这里的特种大队要清静得多。大队长龙凯峰把工作交代给关小羽后就哼着歌回到家里,他脱下军装,套上一件休闲装。他答应过妻子韩雪,今晚参加岳父安排的饭局。

岳父韩百川是宁洲市商界的名人,这位过去靠海上运输起家的农民企业家,一夜之间成立了他的百川集团,资产达数十亿。在龙凯峰印象里,他不断地要请方方面面的人吃饭。韩百川把钱看得很淡,却把人情当作大事。冲这一点,龙凯峰才爽快地答应了。韩雪的母亲走的早,因此在韩百川眼里,女儿韩雪才是自己的一切。

韩雪拿起龙凯峰换下的军装说:“凯峰,别换衣服。”龙凯峰说:“上饭店陪你爸吃饭,我怎么能穿军装?”

韩雪替龙凯峰脱着休闲装说:“那种场合,爸爸就是喜欢看你穿军装。”龙凯峰知道韩雪说的是真话,岳父确实喜欢他穿军装坐在自己身边。他常常得意地把龙凯峰介绍给他的客人,“我女婿。”口气里充满着得意。

今天岳父不知要请什么人,龙凯峰担心岳父又会向客人胡乱介绍自己,做着努力说:“雪儿,我有必要一定穿军装吗?”

“当然。”韩雪不容置疑地说。说话间已经将军装披到了龙凯峰身上,边整理边说,“就你这身板,再好的名牌穿到你身上也总觉得不对劲,只有穿军装才帅气,用小女生的话说,这才叫酷!快点,爸爸的车已经在门口等我们好一会了。”

龙凯峰无奈,解着风纪扣说:“我好歹也是个大队长,你爸爸净把我当装点门面的道具。”

韩雪将龙凯峰的风纪扣扣好,口气里有了不快:“凯峰,你这叫什么话?今晚的客人都是在宁洲有头有脸的人物,见见他们不会掉你的价。”

龙凯峰随韩雪来到门外,韩百川的宝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刚准备上车,龙凯峰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接听起手机,听出是老连长赵梓明的声音:“老连长,你回来了……好,我这就到。”

龙凯峰要走了,韩雪已经看出来了。而且是龙凯峰的老连长赵梓明刚从国外回来,自己和龙凯峰走到一起还是他牵的线呢。只见龙凯峰走到她跟前说:“老婆,不管掉不掉价,我还真是没空了。劳驾你给爸爸解释一下,赵参谋长刚刚回国,有急事要见我。”

韩雪无奈地说:“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面还没见就要走?”龙凯峰拉开车前门,对司机说:“车借我用一下。”

龙凯峰上车,将军装脱下扔到座椅上,迅速将车发动,宝马猛地冲了出去。

信息大队林晓燕一班人秘密搭乘梁航他们的运输机来到前沿后,没有及时去陆云鹤那里报到,而是就地展开了工作。信息工作在任何时候都是秘密展开的,为便于伪装,林晓燕把他们的测向站建在山顶的庙前树林里,她和女兵们一起,穿着便装用轻型材料搭建一排小卖部。林晓燕把一块招牌挂在门楣上。

曲颖喘着粗气跑到林晓燕跟前,刚喊出“林大队长……”就被林晓燕堵回去了。

林晓燕说:“泄密了不是?你该叫老板!”

曲颖诡秘地笑了说:“叫老板也不对,该叫老板娘。至于老板嘛……哎,找个时间,我陪你上妈祖庙烧个香许个愿去,给我们找一个老板。”

林晓燕打着哈哈说:“你呀,说得好听,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当然我陪你。”

“怕我嫁不出去?”

“那倒不会。追求你的少说也有一个连吧?别眼花缭乱的了,你这个小舢板也该进进港湾了。”最后这句话是曲颖刚刚从一本书上看来的,现学现用了。

林晓燕正色道:“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们分队马上调试机器,开始工作。我到师筹备组去报个到。”曲颖点头笑道:“别忘了多带点好吃的回来。”其他女兵们也都围上来,嚷着让林晓燕带这捎那的。

林晓燕笑道:“你看你们这群馋猫,到哪都忘不了吃。”

在这些女兵眼里,林晓燕是她们的领导,但更像一个大姐姐,工作之余的时候,她们之间是不分大小的。林晓燕喜欢这样。

关于DA师师长,钟元年和司令、政委商量的结果是让钟元年提前到前沿,一边考究一边选拔。钟元年深感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而且清醒地意识到:司令、政委知道他钟元年深爱着这支刚刚组建的部队,DA师的家尽量让钟元年来当。钟元年心里一阵感动。

在战区大楼楼顶机坪前,停着钟元年的专机,司令、政委送钟元年走上楼顶,王强等几名部长跟在其后。

司令边走边说:“组建DA师是想在军队编制体制上作一次探索,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课题,遇到的矛盾肯定不会少,老钟,你担子不轻哦。”

政委也握了握钟元年的手说:“看起来是组建一个师,可它的意义和影响远不仅于此,上上下下都很关注,刚才总部首长还给我打来电话,亲自过问这件事,下面部队也在议论纷纷。”

“岂止在国内,国际上也很关注,部队刚开进,境外就有反应。吴义文带的那两个团刚失踪,互联网上就作为新闻给捅出去了。”司令打了个手势。

钟元年他们走近专机,钟元年对两位上司说:“司令员,政委,请留步吧。我该走了。各路诸侯还等着我去迎接呢,两位班长还有什么指示?”钟元年向他们二人敬礼。政委还着礼说:“该说的都说了。师长人选,希望能尽快定下来。”

司令拉了拉钟元年的手说:“我们授你尚方宝剑,完全由你来定夺。”

直升机腾空而起,掠过高楼林立的都市。钟元年将自己的身子放松在座椅上,刚刚舒了一口气,才想起忘记告诉宋英丽自己出发的事。

“不说也好。”他对自己说,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DA师报到处依然一片忙碌。参谋向陆云鹤报告:“吴副师长带的那两个大队应该是今天晚上七点前到达,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他们的消息。”这已是参谋第三次向他报告了。

吴义文他们的去向,陆云鹤没有钟元年他们想得那么远。但凭着多年部队工作的经验,他知道部队不会出事。他更不相信吴义文这位师长第一人选敢公开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是,陆云鹤想起了安排吴义文去接应部队时那种神情,尽管他愉快地受领了任务,陆云鹤还是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不太情愿的味道来了。想到这些,陆云鹤朝参谋挥挥手说:“有了吴副师长的消息,赶快通知我。”

林晓燕进来报到,她径直走向陆云鹤:“陆政委。”

陆云鹤瞄了一眼林晓燕,就不悦地说:“我不是和你们院长请过假了吗?晚上肯定回病房,你就不要再催了。”

陆云鹤把林晓燕当成了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话音没落就像逃也似地跑开了。

林晓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快步追上陆云鹤:“陆政委。”

陆云鹤:“同志,你不用再催了,我忙完就主动回到医院。”

“我是林晓燕!”林晓燕跨到陆云鹤跟前声音略大地说。

陆云鹤这才有些尴尬地打量起林晓燕:“林晓燕?信息对抗大队的林大队长?”

林晓燕点点头:“政委,我来向你报到的。”说着朝陆云鹤敬礼。陆云鹤顾不得还礼便伸出手热情地和林晓燕相握着,不停地表示着歉意:“对不起,我把你当医生了。”抽回手不解地问林晓燕:“哎,按通知,你们大队不是明天晚上才报到吗?”

林晓燕笑了笑说:“大部队是明天到,我带了个小队伍先来打个前站。”陆云鹤:“哦,是这样。打前站还用得着你大队长亲自出马?来了多少人?”

林晓燕:“两个分队。”

陆云鹤一愣:“两个分队?林队长,不瞒你说,眼下住的问题很紧张,你们住的地方明天才能腾好。今晚搞不好要委屈你们了。”林晓燕自信地说:“这个我们早就料到了,您就别操心了,住的问题我们自己已经解决了。”

陆云鹤:“解决了?住哪?”

林晓燕:“坂头山的山顶上。”

陆云鹤:“怎么住那儿去了?”

林晓燕:“陆政委,不瞒你说,我们这十几个人是搭便机跟着装备偷偷飞过来的。要尽快地展开工作,这次诸军兵种一起开进的机会太难得了,我们想借此机会在信息技术方面做些训练和探索。”

陆云鹤表示赞同,他问林晓燕:“那山顶上只有一座妈祖庙,你们怎么住?”

林晓燕莞尔一笑:“这里的风俗我们了解过了,不会住到庙里去的。我们住帐篷。”

“那就委屈你们了。”

陆云鹤心里有些感动。前来报到的十多个大队,还没有哪一个大队主动解决自己的问题。到底是女同志,心就是比那些个男大队们细啊。

林晓燕像是看出了陆云鹤的歉意,真心诚意地表示:“没关系,反正临时的嘛,往后就好了。不过……”

林晓燕还是遇到了不太好说出口的困难。

困难就是女兵们的如厕问题,这和男兵们可不一样。望着有些犹豫的林晓燕,陆云鹤不知道有什么让林晓燕不好开口,就鼓励她说:“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林晓燕这才不好意思地告诉陆云鹤:“一切都挺好,就是不太……方便。”

陆云鹤这回明白过来了,他坚定地表示:“这个问题我来帮你们解决。”

林晓燕惦记着下山时,那些个姑娘们让她捎这捎那的,心里急着要上街,就向陆云鹤道别:

“陆政委,那我就先走了。”

陆云鹤目送着林晓燕,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喊住了她,“林大队长,你们信息大队能不能监控到车队开进的情况?”

林晓燕说:“没问题呀,这正是我们提前赶到要研究的课题之一。”

陆云鹤道:“那太好了。”

林晓燕问陆云鹤:“需要我们提供什么信息?”

陆云鹤:“事情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陆云鹤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伸手扶住桌沿,竭力支撑着。

林晓燕赶紧上去搀住陆云鹤:“陆政委,你怎么了?”

陆云鹤:“没,没什么……吴义文副师长带着导弹大队和地炮大队在开进途中突然下落不明,到现在还没联系上。”

林晓燕点点头。她终于明白陆云鹤刚才为什么把她当成了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了。陆云鹤是从医院溜出来的。

吴义文率领的开进车队在距DA师师部不远的小镇上停了下来,吴义文下令让部队原地休息三十分钟,把晚饭解决了。

如此浩荡的车队刚刚停到路边,可乐坏了一排路边餐馆,那些招手女孩一下子从各自的餐馆冲了出来,老远打着手势和传递着过度热情的笑声。可是她们很快就失望了,这批清一色年轻人的旅行团,一点没有进餐馆就餐的意思,他们一下车就几人围成一个圈子,吃起他们自带的食物。

吴义文看了看表,对跟在他身边的桂平原说:“比预想的要顺利多了,过了前面的大桥就到目的地了。休息半小时后,我们一定会踩着报到钟点赶到的。”

吴义文对时间上的自信,还是给桂平原带来了几分忧虑,“吴副师长,我们不会耽误报到时间吧?”

吴义文从一名公务员手里接过一块面包,啃了一口说:“误不了,路上只要十五分钟就足够了。咱们既不能迟到,也不能早到。”

几个不死心的招手女孩还在部队休息地周围转悠着。有个女孩跑到吴义文面前,甜甜地叫着:“老板,还是进去喝点热汤,吃点热饭吧。”

吴义文拗不过,只好说,热饭就免了,去给我们沏壶茶来。

招手女孩快乐地朝她的餐馆奔去。

龙凯峰按照赵梓明在电话里说的地方,找到了海边的一家露天茶吧。茶吧的遮阳伞上挂着的满天星闪烁着淡淡的亮光。

二人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就转入DA师师长的正题上来了。赵梓明急急地要见龙凯峰,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他要尽快知道在他出国的这些天里,DA师师长人选有没有变化。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很难让人码准,往往一朝一夕就能千变万化。赵梓明不敢找别人打听,他只能找龙凯峰。除了龙凯峰和自己有着特殊的关系外,还有一点更重要,那就是龙凯峰不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赵梓明和龙凯峰喝淡了一壶铁观音,龙凯峰看看天色不早了,就很知心地对赵梓明说:“老连长,如果这次你能把握机会,你就能当上DA师这个王牌师的师长,离圆你的将军梦也就一步之遥了。”

赵梓明感慨万端地说:“凯峰啊,你这句话算是说到我心里了,这真的是我赵梓明的一个梦,这个梦可以说做了三十年了,可我想圆的并不是将军梦,说给别人听,别人一定会说我虚伪,可你知道我的心思。”

龙凯峰浅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寻找一个能充分施展自己抱负和才华的平台。”

赵梓明冲动起来,放下手里端起的茶杯:“凯峰,冲你这么了解我这个老大哥,我真想和你喝上两杯。”

龙凯峰爽快地应道:“好啊,我请客,为你接风。”

赵梓明摆摆手说:“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酒会乱性,茶可以清心,还是喝杯功夫茶吧。”

两人站起来,朝前方不远处的沙滩走去。

赵梓明边走边问龙凯峰:“你认识吴义文吗?”

龙凯峰:“不认识。”赵梓明:“听说此人是个以稳健著称的实力派。”

就目前的情况,吴义文是赵梓明唯一的对手,因此赵梓明十分关心吴义文。正好这次出国考察团里有人和吴义文搭档过。赵梓明没有放弃向此人打听吴义文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老吴同志很难让人琢磨得透。

赵梓明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人跟人不一样,有的人一眼就能看穿,有的人深不见底,这种人也和常人一样地说笑,可是他的意味不同。赵梓明不喜欢琢磨别人,和很多人在一起共事,他都是直来直去。

龙凯峰看出了老连长的担心,便不以为然地说:“不管他是个什么派,要和你竞争恐怕都还欠点火候。”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好话安慰人了?”

龙凯峰不说话了。他这样说的确是给赵梓明打气的。老连长一回国急着要见自己,自己应该给他点信心。

其实关于DA师师长,龙凯峰和其他的大队长不同,说他不关心那是假话。他也曾经把自己和吴义文、赵梓明作了比较,结果淡淡地一笑。不管DA师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但在用人上还免不了论资历排辈,如果你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被圈进师长人选,不是自欺欺人就是有点做大头梦的可笑。但龙凯峰真心希望赵梓明能够梦想成真。除了赵梓明自己说的那些,龙凯峰认为对赵梓明最重要的是如果跨出这一步,在现职上年龄劣势就能化为优势。就在龙凯峰为赵梓明分析胜算的时候,桂平原也在为吴义文打气。不同的是桂平原的底气要比龙凯峰足。

部队的干部一般羞于谈官论道,那是针对同事而言,在同事面前你必须谦逊。不过,从连长开始一直往上,直到将军一级,他们身边多多少少都有几名幕僚。这年头光知道低头拉车的人越来越少了,官场上的竞争法则,让很多人都学会了走一步,看一步,看数步。如果发现自己没有太大的希望,就只能想想后路。这是部队的现实,每一个穿上军装的人都将面临第二次就业问题。但大凡干到四十开外,就不想再挪地方了,宁可干到退休,哪怕提前退休。

一般到了师这一级如果不往上走一步,五十五岁就到站了。你一下子就成了老同志,在部队你就可能成了处理品了。

吴义文比赵梓明要年轻几岁,很多人都以为赵梓明不可能竞争得了吴义文。桂平原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铁板钉钉子一样肯定。他对吴义文说:“我可是经过缜密分析和推理才得出的结论。”

吴义文脸上有了笑容。桂平原想说什么,他心里很清楚。本来他也觉得自己比赵梓明的胜算要大一些,可是赵梓明突然被决定出国考察,而且是作为DA师师长人选的身份去的。无形中加大了DA师师长的变数。他还是希望听桂平原把话说完:“哦?说说看。”

桂平原眨巴了一下那双不大的眼睛,脸上已经堆满了笑了。

这种满脸堆笑是吴义文最不喜欢看见的,就像他偶然走在营区里,迎面碰到一个下级,打老远就把这种笑容递了过来。不过对桂平原却不同,桂平原的这种笑他太熟悉了,这种笑给他一种亲切和感动,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观察过,只有在对自己说话时,桂平原才肯把这种笑容贡献出来。

这是一种只为吴义文付出的笑。

桂平原道:“论学历,你是住校生,赵梓明只是进修生;论经历,你们俩虽然都干过团一级主官,可你多了一个在机关工作的优势;论专业,赵梓明一直干军事,你呢军事政工全干过,用现在的话来说,你可是军政兼通的复合型人才;论年龄,你比他小四岁零三个月,你是恰逢其时,而赵梓明已是秋后黄花,只有等着搭末班车的份;这些还仅仅是你的外部优势,内部的优势你是更胜一筹,据我分析……”吴义文不能让桂平原继续分析下去。有时候不管和对方有多亲近,但该收的时候还得收回来,上级的尊严有时体现起来是很微妙的。

吴义文打了个手势说:“平原啊,你别瞎分析了,这外部优势说的还沾点边,这内部优势嘛,说什么我也不及他。”

桂平原知道吴义文只是嗔怪自己,并没有讨厌他的分析,因此,他觉得可以适当地激一激吴义文。他说:“我不是胡扯,就凭你说这话,就说明你有过人之处。换了赵梓明,肯定不会这么说,他一定认为,这个王牌师师长非他莫属。一个人过于自负是要栽跟头的。听说两年前他就有机会提正师,结果在节骨眼上和他的上级吵了一架,弄黄了。不是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嘛。”

这才是吴义文最爱听的话,他大笑着说:“桂平原。”

桂平原腾地站了起来,果断地答了声:“到!”

这正是桂平原的聪明之处,他要让吴义文相信,自己在对方眼里始终没有忘记下级这个身份。

吴义文果然喜欢桂平原刚才这种时刻受领任务的动作,拉了一下桂平原说:“你坐得好好的,站起来干什么?”

桂平原谦逊地笑着说:“我以为首长有什么指示呢。”吴义文:“你啊你,我没有什么指示。快坐下。”

桂平原复又坐下,讨好地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来,吴师长,以茶代酒,提前庆贺。”

吴义文嘴上说着“你看你看,又来了”。但还是将茶杯举到桂平原面前。桂平原不敢和吴义文平行碰杯,他的杯沿贴着吴义文的杯底轻轻碰了一下。

赵梓明就没有吴义文这么轻松了。他和龙凯峰把茶当酒喝,二人频频举杯,竟然也喝出了一股豪气,喝出几分醉意来了。

赵梓明动情地说:“凯峰,你我在一起摸爬滚打二十来年了,我对你一点不隐讳,这次我是当仁不让,志在必得!”

龙凯峰接话说:“那是当然,如果选不上你,只能说明上头的那些领导眼光有问题!”

尽管赵梓明和吴义文比起来,不可能是处处占优,但在龙凯峰眼里,赵梓明是最优秀的。

赵梓明怔怔地望着龙凯峰,他没想到龙凯峰能够替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满。他知道龙凯峰是真诚的。

上头领导的眼光有没有问题,赵梓明不好说。但他知道上头很重视DA师这个师长,不然钟元年不会亲临前沿部队。说是看望开进部队,其实不就是来考察DA师师长么?

钟元年这个名字在东南战区各级军事干部心中,已经响了很多年了。他任团长、师长、军长,从不在副职上打水漂。从军长到战区副司令在东南战区的历史上也没有第二个人。

下面的师团长心里敬他又怵他。

赵梓明担忧地对龙凯峰说:“钟副司令以前下部队担任主考官时,可是烤焦了不少人。这次他又亲自担任主考官,而且是选拔DA师师长,我心里还真没底哩。”

龙凯峰不急不躁地说:“你以为钟副司令心里就有底了吗?”龙凯峰这句话对赵梓明来说等于没说,他讪笑着摇了摇头,想结束这次谈话,便客套道:“在关键时候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龙凯峰正欲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是副大队长关小羽打来的,他合上手机对赵梓明说:“关副大在坂头山顶发现点异常情况,我得先走一步。老连长,今年是马年,又是你的本命年,我祝你一马当先,马到成功!”

龙凯峰驾着岳父的宝马车,想着刚才关小羽在电话里说的坂头山顶上发现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青年女性,既不是山顶庙堂的尼姑,也不是烧香拜佛的香客。究竟是什么人呢?

宝马车在夜的街道上疾驶。龙凯峰边开着车边换军装。

一座座通体晶亮、五彩缤纷的大楼展示着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海滨城市。街道两侧一排排亚热带特有的椰树、凤凰树、芒果树疾速向车后闪去。沿着山势而建起的错落有致的一栋栋欧式和南洋风格的楼房给人一种身处异国他乡的情调,而极富闽南特色的风味小吃店和款款而行的惠安女子又无不让人感受到浓郁的南国风情。

龙凯峰的军装还没有换好,就听见手机一个劲地叫了起来,他以为是关小羽催问自己什么时候到的,打开机盖就冲叫开了:“我马上就到!”

可是电话对方不是关小羽,是赵楚楚娇滴滴的声音:“凯峰,是我,不是你的韩雪。”龙凯峰只好向赵楚楚问好。

赵楚楚总是有事没事地把电话打到龙凯峰的办公室,或者家里,好能够当着韩雪的面表现出自己对龙凯峰的依恋。每每这时,当赵楚楚走后,韩雪总是知根知底地对龙凯峰说:“楚楚对你还像小时候一样。”龙凯峰从韩雪的话里听不出一丝不满来。但龙凯峰觉得赵楚楚对自己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了,有时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发现赵楚楚竟然大胆地挽着他,旁若无人地将头依在龙凯峰的肩上,而且总是没大没小地叫他“凯峰,凯峰”的。龙凯峰有过警告:“楚楚,你不可以这么叫我。”赵楚楚呢没事似的笑道:“我就这么叫,韩雪能叫,我为什么不能?”

在龙凯峰面前赵楚楚是任性而可爱的。赵楚楚在电话里责备着龙凯峰:“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手机也不开,有你这样的吗?”

龙凯峰只好如实相告:“最近特别忙,等我忙过这一阵……”不等龙凯峰把话说完,赵楚楚就大声地说:“我要马上见到你!我要当老板了,后天开业大吉,哎,你别告诉我爸啊!”

赵楚楚挂了电话。

她要当老板,当什么老板?而且不让我告诉她爸爸。这家伙搞什么呀。

换上便衣的林晓燕提着刚刚买来的大包小包吃的,往山顶走去,在盘山公路绕弯处,龙凯峰的宝马车冲了过来,林晓燕连忙躲让,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龙凯峰也是吃惊不小,急刹车后,才定神地打量了一眼车前冷冷看着自己的林晓燕。仍然身着便装的龙凯峰探出头来,骂着:“你不想活了,走路还打瞌睡!”

林晓燕被呛红了脸,气得直支吾:“你……你把车开得这么快,差点把我撞了,还骂人!”

龙凯峰想着自己该如何摆脱眼前的林晓燕,脱口而出道:“快让开,我在执行紧急公务!”这话只能蒙蒙老百姓,想蒙信息大队的大队长林晓燕那就难了。林晓燕冷笑一声,整个人拦在车前说:“你开着私家车还执行公务?你给我下来,把我的东西给捡起来!”

龙凯峰暗暗叫苦,望着倔强的林晓燕,只好玩起了花招:“好吧,你先让一下,等我把车靠靠边。”

林晓燕信以为真地闪到一边。可就在这当口,龙凯峰将车把了个方向,拐了个弯,又猛地一踩油门,轿车从林晓燕身边冲了过去。林晓燕扯着嗓门喊着:“你停下!”

龙凯峰看着后视镜,偷笑着看站在那里干着急的林晓燕。

关小羽是在白天带着侦察分队在山上巡查时发现山顶庙前出现了异常情况的,黄昏时,他率几十名特种兵将林晓燕她们的测向站团团围住。他让战士们形成一个包围圈,等龙凯峰来处理。

包围女兵的特种兵们个个荷枪实弹,脸上涂抹着浓浓的伪装油彩。关小羽已经多次质问曲颖:“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曲颖都是笑着反问他:“你说呢?中校同志?”

这会儿关小羽有些沉不住气了,他逼近曲颖:“如果你再不交代,我就带你们下山!”

曲颖仍然不急不躁地说:“好啊,我们还真想下山呢。”

曲颖身边的女兵们也叽叽喳喳地和包围她们的特种兵们说笑着,问这问那,有胆大的女兵甚至伸手去摸特种兵脸上的油彩,弄得特种兵们躲也不是,推也不是。

关小羽吼了一声:“安静,都给我安静!”曲颖白了关小羽一眼,用手机拨号,被关小羽一把夺过:“不许通风报信!”

曲颖:“你,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们?”关小羽:“你没有权力问我,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曲颖底气不足地说:“……刚才不是说了,我们是生意人。”

关小羽:“你这谎扯得太低级了,也不了解了解当地的风俗,妈祖庙前谁敢摆摊设店?”

一战士插话:“如果说是来拍电影拍电视剧的还差不多……”关小羽一瞪眼,吓得那位战士赶紧闭嘴。

龙凯峰驾车冲上山顶,一个急刹车,龙凯峰开门下车。

关小羽迎上敬礼:“就是她们,这小卖部里面有很多器材,还有一部大功率的发射台。”

龙凯峰扫视了曲颖等女兵们一眼,往小卖部里走去,“进去看看。”

曲颖上前拦阻:“不许动我们的器材!”

关小羽将曲颖一把扯过,龙凯峰走进小卖部。

关小羽像个守门神般叉腿站在门楣下,任曲颖拉扯纹丝不动。曲颖无可奈何,急得快哭了:“你们,你们真是混账!”

龙凯峰进去看了看,冲站在门口的关小羽:“撤退包围。”关小羽不解地问他:“大队长,她们……”

龙凯峰闷气地说:“自己人。”龙凯峰说完就坐在里面,随手拿过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

林晓燕气喘吁吁赶到了,她望着眼前的态势有点发蒙。众女兵如获救星般一下围了上去。

林晓燕:“怎么回事?”

曲颖:“他们……他们欺负人!”

林晓燕走向关小羽问:“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已经换上军装的林晓燕妩媚动人,关小羽被林晓燕脱俗的气质所折服,确信龙凯峰是正确的。这群姑娘果然是自己人!关小羽脸上堆笑:“我们是特种大队的。”

林晓燕打量着关小羽:“你不会是大队长吧?”

关小羽:“本人是副大队长。”

“关小羽?”林晓燕脱口而出。

关小羽意外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晓燕神秘一笑:“我还知道你们的大队长叫龙凯峰!”

关小羽越发奇怪:“……你,你认识我们龙大?”

林晓燕:“怎么,他也在这?”

关小羽冲小卖部内喊着:“龙大,龙大!”

龙凯峰从小卖部里一头闯了出来:“鬼叫什么?”

龙凯峰一眼看见林晓燕,愣住了。

林晓燕也愣住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关小羽纳闷地问:“你们俩到底认不认识?”

龙凯峰装糊涂:“我怎么会认识她?”

林晓燕奚落地:“怎么不认识?不是在山下刚见过面吗?你溜得可真快啊。”

龙凯峰:“就这点小事,还追到山上来,好意思?”

林晓燕:“这么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今天你必须赔礼道歉!”龙凯峰:“女人家,真是针尖大的心眼!请你让开,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

林晓燕:“我也在执行公务,请你把你的人带走!”

龙凯峰:“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边的关小羽被龙凯峰弄糊涂了。

龙凯峰一进屋,从那些支起的器材上一眼就看出她们是信息大队的人,但他不想窝窝囊囊地把队伍带回去。加上刚才在山下和林晓燕发生过冲突,不能一再理亏呀。所以他的目光落在林晓燕的军装上,故意疑惑地说:“你胆子不小,还敢穿军装!关小羽,把她带走!”

林晓燕冲到龙凯峰跟前:“龙凯峰,你想干什么?”

龙凯峰:“是我在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曲颖连忙掩护着林晓燕说:“她是我们老板……娘!”

“老板娘?”关小羽细细地看着林晓燕。

林晓燕:“龙凯峰,你明明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还带着人故意找碴,小心我到上面告你!好,就当你们特种兵瞎起劲,我告诉你们,我们是信息对抗大队的,我叫林晓燕。”

关小羽这下可来了劲,龙凯峰一阵真真假假把他彻底搞昏了。他走近林晓燕说:“要说你是别的部队的,我还信你几分。信息大队?你蒙谁啊你?别忘了我们特种大队是干什么吃的。信息大队明天晚上才到,还通知我们去参加欢迎呢。龙大,我看有必要把她们带下山。”

龙凯峰笑看着林晓燕。

林晓燕气得涨红着脸,她再次向龙凯峰发出警告:“龙凯峰,我们在执行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如果你想找麻烦的话,到时候有你好受的。”就在龙凯峰和林晓燕互不相让的时候,一辆工具车开了上来,陆云鹤扛着工具从车上下来,走近他们:“龙凯峰,你们怎么也跑到这来了?”

林晓燕连忙上前:“陆政委,你来的正好,不然龙大队长要把我们当间谍给抓起来了。”

陆云鹤打着呵呵说:“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龙凯峰,你们的人在这正好,一起帮着林大队长她们解决点问题。”

龙凯峰有点尴尬。林晓燕拿过一把铁锹塞到龙凯峰手里:“劳驾你了,龙大队长。”龙凯峰瞥了林晓燕一眼,将铁锹像扔枪一样地扔给了一名战士,对陆云鹤说:“政委,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

陆云鹤:“好吧,留几个战士下来就行。对了,战区钟副司令很快就到了,可别忘了到机场迎接的事。”

龙凯峰:“忘不了。关小羽,撤!”

林晓燕冲着龙凯峰的背影:“龙大,不管多急的事,车子还是开得稳点好。”

龙凯峰和关小羽上了宝马车疾驶而去。

特种兵们跳上卡车,女兵们在逗着他们,特种兵一个个绷着脸,毫无反应。

陆云鹤让战士们将车上的一些轻型建筑材料扛下来,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对林晓燕说:“就是那里了。”

陆云鹤亲自挥锹挖土,林晓燕想起自己前去报到时,陆云鹤是从医院溜出的事,就关切地说:“陆政委,你还是歇歇吧。别累着了。”

陆云鹤干得更起劲了:“这点活还能累着人?一点小毛病,硬是让我住院,DA师正在筹建,头绪很多,我哪呆得住啊。”

林晓燕心想也是。这时曲颖跑过来,将一情报纸递给林晓燕:“林大队长,我们监控到一个反常信息,刚要向你报告,被特种大队搅和了。”

林晓燕看了看报告,对陆云鹤说:“政委,离这十公里处的水头桥北侧发现一支神秘的车队。”陆云鹤心里一紧。

关小羽开着车,龙凯峰坐在一边,心里憋了气,刚才的行动让林晓燕占了上风,他心里老大不高兴,这时候,关小羽又问他:“龙大,是先回大队还是直接去师部?”

龙凯峰不快地说:“去师部干什么?”

“哎,陆政委不是刚提醒你,让你去接战区钟副司令吗?”关小羽提醒龙凯峰。

龙凯峰道:“我干吗要去接他?”

关小羽笑笑说:“这……也算一种礼数吧。”

龙凯峰:“老实说,陆政委这个人真是个好人,就是这些繁琐礼节,我真是吃不消。你说他钟副司令来就来吧,还非要我们这些大队长都专门去迎接,实在是多此一举。”

关小羽:“我看你不愿去,还有别的原因吧?是不是怕再见到林晓燕?”

“怕倒谈不上,多少会有点尴尬吧。”龙凯峰实话实说。

关小羽开着玩笑说:“我看这点尴尬闹得好。也许这种特别的邂逅,反而会让彼此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龙凯峰:“瞧你那点出息!我真是看出来了,刚才你在一边瞎起劲,是不是想给林晓燕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关小羽油腔滑调地说:“就算是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晓燕可是闻名全区的第一美女,是多少师团干部的梦中情人啊。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陆政委来了,我还真想和她继续磨下去呢。你别说,连陆政委都怜香惜玉,亲自上山给她们建厕所。”

车子的方向滑到一边,龙凯峰伸手打了一下方向盘:“你往哪开啊?”

关小羽稳了稳方向盘说:“我们回大队?”龙凯峰:“掉头,去水头桥!”

关小羽边将车掉头边问:“去那干什么?”

龙凯峰神秘地说:“刚才在山顶上,虽然出了点小洋相,但也有点意外收获。”

关小羽:“还有什么收获?”

龙凯峰:“我在她们的机房里无意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据我判断,这支神秘的车队,就是吴义文带领的那两个失踪的大队。”

关小羽明白过来:“怎么,你想去迎接他,提前拍拍这位师长第一人选的马屁?”

龙凯峰:“哼,连战区副司令我都不愿去接,我会去拍他?”关小羽:“那你去水头桥干什么?”

龙凯峰:“我想去会会这位吴义文。开始我对他能在这样大规模的开进中组织隐蔽行军,能避开卫星的监控,我还是挺欣赏的。后来想想觉得不太对味,这是一种作秀,无非是想借此吸引首长和机关对他的关注,为他竞争DA师师长获得一些印象分。”

关小羽的一只手在方向盘上拍打了一下说:“他这样做很时髦,这叫眼球艺术。看来这个人是个人物,够你老连长喝一壶的。”关小羽的话说到了龙凯峰的心里。刚才和赵梓明在分析形势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赵梓明远远高于吴义文呢,如果吴义文从钟元年那里拿到这个印象分,对赵梓明可是极为不利的啊。于是,他感叹一声:“是啊,吴义文是个人物,双方还没有交上手,他就先声夺人了。”

关小羽接话说:“我明白了,你是想给吴义文制造点障碍,助你老连长一臂之力?”

龙凯峰连连摇头:“也不全是。我觉得吴义文这一招玩得还不够高明,糊弄糊弄首长也许还凑合,想让我服气还得再领教领教。他光注意天上的监控,而忽略了地面的监控,真要是打起仗来,他能这样顺当地行军千里?”

龙凯峰必须给自己即将进行的行动找好理由。说实话,除了打击一下吴义文外,他觉得自己的特种大队应该有所反应。

关小羽望了一眼龙凯峰,兴奋地说:“好,咱们去和他过上两招。”

夜色中,钟元年的专机徐徐降落在大操场上,陆云鹤带着大队长们上前迎接钟元年,钟元年与陆云鹤、赵梓明、林晓燕等一一握手后说:“各路诸侯云集前沿,就差吴义文他们了。”陆云鹤赶紧报告说:“刚才跟吴副师长通过电话了,说七点钟准时到达师部。”

钟元年赞许地说:“好啊,按规定时间报到。”钟元年的目光落到一边的林晓燕身上,林晓燕避让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近钟元年:“首长。”

钟元年手指点着林晓燕说:“林晓燕,你可没有按规定报到,我可要罚你哦。”

“首长,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们认罚。”林晓燕回答得很干脆。

钟元年说:“那好,把你们退票的钱全部上交,没收了。”

林晓燕嘀咕道:“坏了,我答应大家改善伙食,这下伙食改善不成了。”

她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陆云鹤问钟元年:“首长,是先吃饭,还是先住下来?”

钟元年说:“吴义文快到了,我们一起去迎迎他们,一块儿吃饭。哎,特种大队的龙凯峰呢?”

陆云鹤刚才就在追问龙凯峰的去向,现在钟元年问到他,只好帮着掩饰说:“他们还有任务。”

赵梓明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他的位置不显眼也不避眼,是一个参谋长恰到好处的位置。钟元年不注意的话不会看见他,如果注意到他,他将十分巧妙地出现在钟元年的视线里。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练就的功夫。任何时候,当首长需要找什么部下时,部下们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首长面前。

陆云鹤拉过赵梓明嘀咕一句:“龙凯峰这小子又跑到哪去了?”龙凯峰布置好任务,自己就猫在宝马车里,等着自己导演的这出戏开场。

吴义文的车队分秒不差地出现在桥头,豪华大巴打头,货车随后的一长溜车队。所有的车灯同时打开,煞是壮观。

关小羽带着两个身穿公路稽查人员服装的战士,手举警示牌,拦住了车队。

豪华大巴停下,桂平原跳下车:“怎么了?同志?”

关小羽头也不抬地对桂平原说:“公路稽查,停车检查!”

桂平原递烟给关小羽,希望能够放行:“同志,我们是旅游团的包车,也要检查吗?”

关小羽将烟接过来,随桂平原点燃后,喷了一口烟说:“旅游团?你是干什么?”

“我是导游。”

关小羽抽着烟说:“导游同志,咱烟照抽,但原则还得讲,咱不能搞腐败对不对?请你把车上的人都请下来,我们要检查一下行李。”

宝马车内,龙凯峰在偷偷地乐。

豪华大巴内,吴义文也注视着桂平原和关小羽这边,他紧锁眉头,不时地看着手表。

桂平原没想到关小羽要人员下车,有些为难地说:“我说同志,咱这车……有点特殊,说什么也不能检查。”

关小羽昂着头说:“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凭什么?规定面前没有特殊。”

桂平原有点着急:“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有点死脑筋!”

关小羽正愁找不着碴,见桂平原这么着急,就上火了,横着眼质问道:“你敢骂人?”

桂平原早就受不了关小羽这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心里想着反正我们是部队行军开进,我还怕你不成。于是话也就跟着硬起来了:“骂人还是轻的,耽误了我们的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关小羽冷笑一声,声音笑得还特别响,龙凯峰和吴义文都听到了。关小羽拍拍桂平原的肩说:“你吓唬别人可以,我可不吃这一套。”桂平原铁青着脸说:“请你把你的证件拿出来!”桂平原的这一招,关小羽倒是没有想到。见关小羽正犹豫着,桂平原没好气地说:“老兄,识相点就让开,如果硬要和我们过不去,你这身制服我能让你脱下来!”

关小羽一把揪住正要转身离去的桂平原:“等等,怎么过来了?是你检查我还是我检查你啊?”

桂平原:“我看你不像公路稽查!”

关小羽:“那我像什么?”

桂平原笑道:“车匪路霸!”

车内的吴义文头上已经急出汗来了,他不满地探出头来。不远处的龙凯峰望着吴义文,捂嘴乐着。

钟元年步入A师师部大门前,只见门楼上彩灯闪烁,军乐队的欢迎曲奏得热闹非凡。大门路两侧排着长长的欢迎队伍。钟元年问王强:“什么时间了?”

王强回答说:“七点零九分。”

这个吴义文还是迟到了。钟元年脸上不悦:“守时是军人最基本的素质。不等了。”说着掉头朝大门内走去。陆云鹤紧追几步,对钟元年说:“首长,还是先住下来吧。”

钟元年点点头说:“听说安排我们住的房子都给飞行员了,让我们住哪儿?”

陆云鹤:“很不好意思,今晚得让首长住我们的办公室了。”

钟元年问:“那你们呢?”

陆云鹤:“我们……就住澡堂了。”

钟元年:“澡堂怎么住啊?”

陆云鹤:“由于缺水,我们师的澡堂好久没用了。我们已经彻底打扫过了。”

钟元年:“我这辈子可从来没住过澡堂子,让我去尝个新吧。”陆云鹤紧张地说:“让首长住澡堂那怎么行?”

钟元年哈哈大笑道:“我已经让王部长把我的包送到澡堂去了。这个吴义文千里行军都很顺当,到了家门口反倒误事了,你说怪不怪?”

关小羽朝一边的几个化装成公路稽查员的部下一摆手:“上车检查!”

车上,吴义文安排的几个兵正朝这边走来,正好拦在了特种兵面前。两拨人对峙着。

桂平原一看,就猜准了吴义文的意图,壮着胆子说:“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关小羽仍然不急不躁地说:“怎么,想练练?哼,你们真是不自量力。”

桂平原带的兵冲了过去,关小羽带的兵迎上。

两拨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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