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证言 第四章

次年5月7日，雪莉·都盖失踪案发生后7个月。

加拿大皇家骑警队有句老话，我们能抓到我们想要抓的人。但是这次，我们只抓到了我们想要抓的猫。

最终，雪球还是被捉住了，看上去它和它的主人一样狡猾。它被带到当地的兽医办公室，这个办公室门外挂着一块动物医院的牌子，我们在那里对雪球进行必要的血液取样。

为了不出意外，医院的简·邦德医生抽血的时候，两名政府官员就站在旁边等待取走血样。随后，血样和皮夹克上的猫毛被专人送到斯蒂芬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组那里。

其中一根毛发还有发根，博士把它切成几片放进缓冲溶液，该溶液可以溶解DNA以外的所有物质。经过放大或者复制，科学家就拥有了足够的DNA进行化验。

然后，博士又将皮夹克中发现的毛发的DNA纹印与雪球血样中的DNA进行比较。

毛发中的每个遗传标记的基因型，与雪球身上相同遗传标记的基因型配合得天衣无缝。出现此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些毛发来自同一种猫身上。

但是，爱德华王子岛地域隔绝，岛上生活着数千只猫。如果这是样，DNA匹配将毫无用处。

当然，这些毛发不可能来自爱德华岛上的所有猫身上。但假如岛上有25％的猫，或者10％甚至1％的猫有这种DNA纹印时该怎么办呢？所以下面的问题是，这种纹印出现的几率是多少？

这样看来，斯蒂芬博士至少还需要我们提供二十只猫的血样。他同时还谈到了猫的同系繁殖和猫的种群隔离或者单纯的猫与猫的杂交，这能否导致岛上另一只猫的基因纹印与雪球的完全相同呢？因为同系繁殖就是近亲繁育，如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那般。而种群是指在一定时间内占据一定空间的同种生物的所有个体。在种群中的个体不是机械地集合在一起的，它们而是彼此可以交配，并通过繁殖把各自的基因传给后代。种群也是进化的一种基本单位，在同一种群的所有生物都共用一个基因库。

我们采集二十只猫血样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算是猫的数量足够了，从加拿大运到美国也需要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在斯蒂芬博士的实验室里，继续听他介绍有关猫的情况。

我们不大清楚现代猫科动物是从何进化而来的？它又因为什么原因、在什么时候离开发祥地，迁移到其他大陆的？猫科动物究竟有多少种类？它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又如何？对这些新的学科知识，我只有认真地洗耳恭听了。

“首先，我们要确定每一种猫科动物的分布情况，还有它们祖先的化石遗迹出现的地点。当然，我们还要以地质学家的视角，来看待这个猫科动物的世界。地质学家们是根据沉积物的组成来推断海平面的起落的。当海平面下降的时候，陆桥将各个大陆连接起来，哺乳动物就能迁移到新的区域。当海平面再次回升时，各个大陆上的动物，就又一次被隔离开来了。从脊椎动物的研究结果分析，大陆和岛屿之间的隔离，正好为一个种群的基因漂移和最终形成新物种提供了所需的条件。当基因漂移的程度足够大的时候，使得该种群不再能与先前的亲缘种群的后代交配繁殖，这时候，生殖隔离就出现了，这就是新物种形成的标志。我们有了这些认识，就能为猫科动物在历史上的迁移，构建一条合理的路线。如果根据化石记录，凡是研究者大多数则认为，万年前生活在欧洲大陆的一种被称为假猫的猫科动物，是现代猫科动物最近的共同祖先。而假猫的出现它并非就是在地球上出现的第一种猫。有一种被称为猎猫的大型剑齿猫早在万年前就出现了，但它们的后代几乎全都灭绝了。然而，根据我们最近的分子研究却显示，所有的现代猫科动物都起源于一种万年前生活在亚洲的假猫。虽然还不能肯定这种始祖猫具体是哪一个物种，但我们认为，今天的种猫科动物的‘亚当和夏娃’就产生在这个远古的种群里。”斯蒂芬博士最后这样总结道。

除去皮毛，猫科动物之间的区别非常细微。即使对专家来说，要区分狮子和老虎的头盖骨也是一件颇具挑战性的任务。在过去的年代里，斯蒂芬博士所进行的遗传研究，也没能成功地对这些猫科动物进行明确的分类。

近年来，在对多种生物基因组测序的领域，以人类基因组计划以及高新的DNA探测技术为先锋，掀起了一场技术革命。斯蒂芬博士说正是这些科学技术的发展同时也为猫科动物的分类提供了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方法。现在正利用这些新技术，在其他研究所同事的协助下，已经构建出了清晰明了的猫科动物世系图。

“我们比较了现存的猫科物种的30种基因的确切DNA序列，已经确定了世系图中的分支。接着，我们还要利用有确切年份的化石以及‘分子钟’检测，当然，这种检测方法可以根据特定基因之间的差异程度来估计一个物种与另一个物种进化分离的时间，这样的话，以求获知每个分支形成的时间。这些研究成果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明确展示了不同大小猫科动物之间的亲缘关系，并使我们逐步了解这些顶级捕食者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迁移到世界各地去的。”

说完这番话后，二十只猫的血样送到斯蒂芬博士的实验室。通过基因组测序，猫科动物的种系被成功划分出来。

DNA研究将这二十只猫划分成了8个不同的集群。令我们欢欣鼓舞的是，这8个仅仅依据分子检测结果所划分出来的种系与其他的观察结果一致，而同一种系的物种通常具有这个种群所独有的形态学、生物学及生理学特征。举例来说，大型啸猫（狮子、老虎、豹、美洲豹和雪豹）系列的动物之所以都能够发出咆哮的声音，是因为它们颈部支持舌头的舌骨还没有完全骨化，但其他种系的动物就不见得有这样的特征。

斯蒂芬博士对基因序列的比对，成功将二十只猫划分成了不同的种系，并揭示了这些种系出现的先后次序。不过我们还需要另外两种信息才能完善我们的推测，找出这些猫科动物的发源地，了解它们目前的分布情况是如何形成的。

这二十只猫的DNA纹印表现出了基因的丰富多样性。就是一个物种的特定群落中的成员，由于来自大量有着轻微差异的共同祖先，在染色体水平上也会呈现不同的现象，这种性质使得该群体对于疾病和生态环境的变化有更好的耐受性。

这些猫的基因多样性，还代表着生物种群之内和种群之间的遗传结构的变异。就是说，每一个物种它包括由若干个体组成的若干种群。而各个种群由于突变、自然选择或其他的原因，往往在遗传上就显出了它的不同。因此，某些种群具有在另一些种群中没有的基因突变，我们叫它为等位基因，或者在一个种群中很稀少的等位基因，有可能在另一个种群中出现很多。

猫科动物DNA中的“基因组爪印”清楚地展示了猫科动物之间的亲缘关系。

经过测算，皮夹克上发现的猫的毛发属于雪球以外的另一只猫的几率为：七千万分之一。这是一个好消息，我连忙拨通了维特的电话，想告诉他这个喜讯。可是，他那里有一个更大的喜讯在等着我。

搜寻工作在进行了7个月后，一名渔夫在无意中发现了本案中的最后一个证据。确切地说，是在雪莉失踪的第二十八个星期，一名在阿莫尔河河边行走的渔夫发现，有一段河岸上奇怪地堆放着许多树枝。他将这些树枝移开，发现下面好像埋着一具尸体。

这个墓挖得很浅，刚好能盖住尸体，死者的身材非常瘦小。我们知道，雪莉的身高不足五英尺，体重不到100磅，显然，这可能就是雪莉·都盖。

有两名警官前去察看情况，这时候，天上开始下雪，当时去的两名警官只有一个人穿了件防雨夹克。尸体部分裸露出来，其中一名警官怕尸体被雪淋到，就脱下自己身上唯一保暖的防雨夹克盖在了坟墓上面。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尸体的埋葬地点正与我们警局所做的心灵预测几乎分毫不差。离水很近，在松树下面。

简直太走运了！他们一去就找到了她。一名警察告诉我，要是再晚两三个星期，或者更长的时间，那么辨认雪莉就会比现在困难得多，因为那个时候，地面已经在开始融化了。

我们知道，要想找到活着的雪莉，希望非常渺茫。但我们找到了雪莉的尸身，也非常欣慰。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至少能为雪莉做点什么了，我们为她祈祷，使他们的家人得到了相聚，至少这件事现在可以有个了结了。

尸体解剖证明，雪莉是被钝器击伤致死的，与她车内四处喷溅的血迹相对应。她的鼻子被击骨折，下颚处还有三处骨折，肺里还发现了她的一颗门牙。

道格被指控犯有谋杀罪而遭到逮捕，我们发现在雪莉的汽车里有道格和雪莉两个人的血迹，他究竟为何而杀人呢？

在道格的交代中，他承认自己曾在信中威胁雪莉说，如果她得到孩子的监护权他就杀了她。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孩子的监护权上，他也想要监护权，可是他做得好一个监护人吗？在加拿大，分居后的夫妻在分居或离婚协议中可以规定子女的监护和抚养权。当然，即使有这样的分居或离婚协议，法院基于对小孩最佳利益的考虑，仍然可以不承认分居协议的效力。

加拿大最高法院在夫妻扶养方面的态度明显有别于英国。最高法院认为，没有在婚姻突变事件和导致生活困难之间建立因果关系之前，法院不会轻易地干扰双方之间达成的分居协议。可以看出，加拿大法院会承认分居或离婚协议在夫妻相互扶养方面对当事人的约束力。在讨论婚前协议时已经提及，加拿大法院认为如离婚一方的生活困难和婚姻无关，那么这样的责任应该由社会来承担。

信是由鲜血写成的，虽然只有一页。道格依旧否认那件沾满鲜血的皮夹克是他的，但我们找到了照片，照片是在雪莉失踪前一天拍摄的。

实际上，道格没有什么可辩解的，除了说：“我什么都没做。”像这种话监狱里的犯人都会说，这真的很有意思。罪犯就是罪犯，他们总是责怪别人冤枉他们，总把自己的问题归咎在别人身上。你什么时候见过罪犯自己走进法庭说“这件事是我干的”？至少我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道格竭尽全力地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那已经无济于事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在谋杀之前抚摸过的那只猫成了他的心腹大患，那只他喜欢的猫——雪球。雪球和雪莉只是一字之差，一个已经被杀害了，另一个已经帮雪莉报了仇。道格的遗憾或许有一点。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了解猫这种动物。雪球是猫科动物里的“亚当和夏娃”所生，它或许就产生在这个远古的种群里，也进行过洲际大迁移。

三分之一的罪犯养猫，四分之一的罪犯养狗。如果你在犯罪现场留下了DNA痕迹，就好比留下了你的姓名、住址和社会保障号，这些都非常有用。如果找不到当事人，我们依靠留下的宠物或有关宠物的线索，也可以找到他们。道格·本明斯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是他的宠物“雪球”告发了他。

道格受到了法律的审判，他因谋杀雪莉罪名成立而被判入狱18年。

这起案件成为法医学史上的一起重要案件，因为它第一次使用动物DNA来认定凶手有罪。

从这以后，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让我感到很意外。自从雪球案件在法医界广为人知，每两个星期我都能接到一个来自警方的电话，他们在调查犯罪案件时发现现场有动物的毛发，希望我能给予帮助。

艾略特在他的著名诗集《擅长装扮的老猫经》中，把下面两句话重点画上了横线：“你们现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猫和你我这样的人有多么的相像。”而现在我们还学会了运用它们的DNA。面对这一情景，道格·本明斯只能仰天长叹了！顺便说一句，在照片里他穿的就是在犯罪现场找到的那一件皮夹克。

在凶杀案件中，死者的头部往往是罪犯打击的主要目标。当机械力超过颅骨的弹性抗力时，就会产生颅骨骨折。骨折的形态分线形骨折、凹陷性骨折、孔状骨折和粉碎性骨折。颅骨的线形骨折可出现线状裂纹，颅骨发生断裂，但局部骨质无凹陷及显著移位，裂纹也小，骨折多为小型钝圆致伤物形成。假设钝器打击形成的颅骨骨质塌陷损伤，那就是凹陷性骨折。在凹陷的最深部分，能看见常与钝器最突出的部分接触面轮廓相一致，这种骨折一般是由不规则的棱角或者球体钝器在机械力较大、速度较快的打击下形成的。同时，重度的钝器打击也容易造成受害人对冲性颅脑损伤。